不过幸在有了以前讲学和下乡的磨砺,课室里的学生一改昔日的心浮气躁,眼下已经可以静下心来认真的读写文章了,再者方俞出的题集也不似寻常夫子的讲学一般枯燥,带着新鲜和趣味在里头,倒是更能对得上他们的口味。
    为此五月时书院的学生和夫子都惊奇的发现,以前打铃总是率先冲出学院的已经不是二十四课室的学生了,上课打铃最后进课室的也不再是那一帮人,差生突然上进,倒是激励了不少要院试乡试的学生,一时间学院里的备考气氛浓重,院长看到浓浓的读书氛围甚是欣慰。
    不过就是做出了肉眼可见的改变,许多学生和夫子还是对二十四课室的学生嗤之以鼻。
    俗话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浪子哪有那么容易回头的?不过是学院施压临时抱佛脚罢了,荒唐惯了的学生又遇上个颇为不靠谱的年轻夫子,此番登对搭配,你不兜底谁兜底?
    总之除了方俞的恩师张夫子之外,大多数夫子面上对方俞也甚是和蔼可亲,嘴上说着二十四课室的学生成长了许多,此次定然可以考出个好成绩,心里却并不这般想,个个都还是盼着方俞垫底的,毕竟这样的事情,年轻人承担就好了,他们一把老骨头就犯不着再去丢人现眼了。
    张夫子不知方俞知不知晓诸夫子的心境,他在瀚德书院大半辈子,这些老妖怪的想法他门儿清,但是也未曾说出来让方俞寒心,虽他的手头上目前并没有童生,但也忙的跟有院试指标的夫子一样,把以前带童生时记录下来的心得尽数都搬去给了得意门生。
    方俞心中感激不尽,书院里也就只有张夫子待他是最为赤城的,时时都为着他着想。如此紧密的忙碌了一个月,学政亲临云城,热火朝天的院试也便拉开了序幕。
    夏时的天原本就亮的早,清风绕绕的,吹的人身体凉爽舒坦。
    方俞早早的起了身用了早食,虽昨日同学生说了不去考场外头送他们,想来定然是有爹娘仆役相送的,他懒得跑一趟,时间到了却还是爬了起来。
    两人乘坐着马车到县城的考场外头,此时已经云集了好些人,因着都是县城周遭附近的学子,不似乡试会试一般要跑老远,诸位长辈今日都来送孩子考试了。
    院试的孩子年纪小,大抵都是些青涩孩提面孔,小的甚至有十一二岁的孩提,在方俞眼中已经是相当年幼了,他们课室里那些崽子这么一比较已经是高龄。
    他站在外围处伸长了脖子张望:此次除了两名秀才和两名尚未过童生的小崽子,其余人都是要下场的,如何一个都未瞧见,可别是今日这般日子还踩点来。
    乔鹤枝道:想必不会,大家都懂事了不少,再者就算他们想按着时间点儿来,家里也是会催促的。
    话音刚落,便是听见身后朗声传来少年人的声音:先生、师母!
    两人回过头去,瞧见了一张张在熟悉不过的面孔。
    先生要送我们进考场也不去显眼着些的地方,瞧其他课室的夫子都在考场门口吆喝,若非学生身长体阔,可不还瞧不见先生。
    方俞朝学生说的那头望了一眼,几个书院常见的夫子都在,此时正苦口婆心:定然要好好考,读题仔细认真些,别想着你们考试是为了夫子达标,考的成绩都是你们的。
    此次若是再考砸,回去便自请抄书罚题吧。
    方俞收回目光:谁来送你们的,同你们师母出来走走罢了。
    乔鹤枝见他嘴巴硬,笑了一声:别听他胡说,便是来送你们进考场的,东西可都带齐全了?
    都齐整了,检查了好几遍的。
    如此甚好,夏日天热,难免心中烦躁,若是遇见不会的题目慢慢写,多多饮用些水。院试不比乡试严苛,茅房还是可以去的,再者考场翻修过了,环境也好。
    多谢师母关切,学生们定然谨记在心。
    诸人听完乔鹤枝的交待又看向了方俞。
    多的夫子也便不说了,你们心里都有数。
    方俞脸上难得的温煦,其实自庄子上的一番历练之后,诸学生和方俞已经是再亲厚不过,今下他严肃与否,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意。
    不必急功近利,你们有没有学进去东西,学到东西,这些夫子素日里都看在了眼里,一次成绩并不能定下什么,只要尽自己所能的把自己学到的都用上去了,便是最好的。
    先生放心吧,咱们定然考个好成绩回来!
    方俞摆了摆手,状似不耐烦一般:去吧去吧,都进考场去。
    瞧着灌进考场口的学生,方俞不得不感慨,想必昔时乔鹤枝送他进考场的心境也如此一般吧,不求他们当即考出个极好的成绩出来,但求一切顺利,发挥正常即可,到底是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他摊开掌心,对身旁之人道:走吧,我的小公子。忙碌了这么久,今下可算是能松下一口气,城西的冰酪我可都馋了好一阵儿了,今日合该是能去解解馋了。
    第94章
    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米盘底碎,雪到口边销。
    方俞曾读到杨万里的诗句时,便想着古代的冰酪究竟如何,今夏也算是再度一尝珍馐了。
    冰酪也是近几年才从京城一方传过来的时新吃法,昔时冰块储量少,夏时除了富贵豪绅家中用的起冰外,街市上是冰是十分少见的,后来人们发现冰很有售卖市场,如此百姓中储存冰的愈发多了起来,再者,简易制冰术传播开后,夏天的冰食更是十分常见了。
    像是方俞撑着伞从街市上走到食肆间路过的街道上,小摊儿间尽数可见凉饮,像是冰镇酸梅汁啦、凉茶啦、雪泡豆儿水、漉梨浆、姜蜜水等等,不单如此,还有用牛奶和糖调和冰冻上的简易冰棍儿,花样可谓是多的很。
    方俞光是在路上便大碗小碗,冰棍儿凉食吃了许多,最后还是乔鹤枝看不下去生生把人给拽走的,只怕再多逛一会儿肚子都给撑饱了,倒是忘了此行的目的地在哪儿。
    他们此次去的是城西的冰露斋,乔鹤枝入夏的时候天气方才冒头儿热他便和祁楸来了一回,那会儿冰露斋还未有什么客人,今下却是老早便人满为患了。
    两人寻了一间雅室坐下,方俞点了一碗水果冰酪,乔鹤枝则要了一碗红豆冰酪。
    很快小二就顶着托盘端了两碗冰酪进来,方俞观摩了一番,比素日里用饭稍大一些的勾花瓷碗中装着许多切碎的水果,有甜梨、香橙、西瓜、葡萄等夏时常见的水果,尽数切成了雅致的花形,上头放着些红豆和山楂碎,撒着冰沙浇了牛奶。
    凉滋滋的一碗,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一般,纵使是外头回来有多热,这一口清凉的水果进嘴,顿时便沁人心脾。
    乔鹤枝的那一碗同方俞的其实也差不多,只是水果变成了红豆和一些汤圆儿料的小丸子,撒了些玫瑰花酱,味道相较于水果的要更为甜腻,方俞吃了两口便有些扛不住腻味了,不过乔鹤枝却是很喜欢。
    方俞想大概是长的甜的人都比较更能吃甜一些。
    光吃冰酪自是不知足,方俞又着手要了些小吃食,夏时他最爱的便是凉拌酸味虾,但是此处要的虾虽然也饱满大只,味道清甜,可惜了用的是陈醋拌的,大不如乔鹤枝用酸橘汁做的虾好吃。
    竹编卷帘遮却了街市上炙热的阳光,雅间中独余清风进门,方俞斜靠在凉椅上,放眼望出窗外,只见四处晴朗,碧天云淡,好不清闲。
    乔鹤枝握着一把玉骨丝面的小扇子给人轻轻扇着凉,他轻蹙着眉心:也不知今年的考题如何。
    你又不必科考,何必费神想这些。方俞伸手把玩着乔鹤枝垂在身后的墨发,也不知人究竟是如何打理的,柔顺黑亮的宛若一捧丝绸。
    他有点懒洋洋的,久看着身前人光洁白皙的侧脸,弱冠之年后,许是相对于十八九岁着实是上了点年纪,他声音稍低就会变得很有些磁性:似乎很久都没有亲过你了。
    乔鹤枝闻声顿住了手,他收回扇子,这才偏头斜垂下眼眸看着坐没坐相的方俞,凉椅可供人躺着前后摇摆,此番下上头躺着的人反倒是更加懒散了,可惜方俞很大一坨,原本宽大的椅子在他身下就显得有点小了。
    你是不能好生说话了不成,才说科考之事你就扯到了这上头来。
    方俞见乔鹤枝轻挑了个白眼,压根儿就不理会他,轻笑一声不由得感慨: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吹灯还偷亲我来着,时下却变得这般清心寡欲,我提不起你的兴致了不成?
    乔鹤枝回眸又看了他一眼:可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啊,高岭之花一般可正经了,我是凑近了些有些人还不肯呢。
    鹤枝啊,你可知有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有一句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夫子既是悉心教导,我怎敢不听。乔鹤枝轻抿了下唇,俯身凑到了方俞身前,低声道:亲我可以啊,五十两银子一回。
    五十两?乔鹤枝洒落在方俞下颚脖子上的发丝扫的他心痒痒,他啧了一声:便是云城的行首公子,花魁娘子也要不了这个价。你这样的黑心商,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你才黑心商。乔鹤枝辩驳了一句,不禁又叠起了眉毛:你如何知道行首花魁收的价?
    方俞悻悻笑道:不过是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乔鹤枝冷笑,在方俞胸前锤了一拳头: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方俞借势拉住了他的手腕,乔鹤枝重心不稳跌到了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鼻息交织:我的钱不都交给你管着了吗,每日只给我二十文,便是想在街口多吃一只炸鹌鹑的钱都没有,你还狠得下心要我五十两。
    不然你亲我吧,我不收你银子。
    你倒是想得美。乔鹤枝轻声道:别闹了,快让我起来。这在外头呢,让人瞧见了笑话。
    谁那么不知礼数还朝人雅间看的,你若是不遂我的心意我就不让你起身。
    乔鹤枝挣扎了一下,扣在腰间的手就像是铁钳子一般,他拧起了眉头,身下的人却是照样无动于衷。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无奈之中,乔鹤枝道:那、那就亲一下。
    方俞乖巧点头:嗯。
    乔鹤枝也只得慢慢埋下头,方俞见此嘴角克制不住的越扬越高,却是在人就要碰到他的嘴时啪嗒一下,小乔的头发尽数撒下盖了他一脸,耳边传来:谁要惯着你!
    方俞单手捋开头发:今日你当真是不听我的了!
    乔鹤枝笑的一脸明媚:不单是今日,我每一日都不听你的。
    好啊,为夫今天便要重振夫纲!
    方俞伸出腿要勾住乔鹤枝,身上的人也不甘示弱,按着了他的胸口,借力要起身去,两人扭做一团,却不曾想啪的一声,方俞便平身躺在了地上,背后的摇椅也再摇不起来了。
    主君!
    守在外头的雪竹和丝雨听闻雅间中的异动,当即推门而入,进门见着地上叠在一起的两个人,顿时脚像长了铅一样。
    方俞腰被崩了一下,时下后脊已经开始发麻了,见着两个傻东西还在门口立着,低声骂道:还在那儿杵着作何,不赶紧过来把正夫扶起来,看把人摔成什么样子了。
    啊?噢,噢!
    两人赶紧冲过来手忙脚乱的把乔鹤枝从方俞身上扶起,乔鹤枝显然是还未从方才的巨变中缓过神儿来,眼睛睁的大大的,有些空洞无神,丝雨递了杯温水过去才回过神。
    公子您没事吧?
    乔鹤枝摇了摇头,放下水杯去拉方俞的手:你没事吧?
    方俞扶着腰咬牙:不知是不是闪着腰了,走走走,回家去。
    .
    大夫,我夫君
    老大夫摆了摆手:并无大碍,只不过方夫子先前摔过马,稍留着些病根子,椅子条崩到了以前的伤骨,这才有些严重。只需要静心卧床安养几日便好了。
    乔鹤枝闻言看了一眼里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多给了大夫两吊钱后又叫丝雨将大夫安送了出去。
    冰露斋的管事听说方俞摔到了骨头,大夫前脚刚走,管事连带着食肆的东家一道都匆匆携着礼来告歉,乔鹤枝觉得实在是丢人,虽说凉椅的质量兴许确实有些堪忧,但若他和方俞不在上头打闹,椅子也不会坏,哪里好怪罪人家食肆。
    他让冰露斋的东家别宣扬此事,东家心中还大为感动,觉着乔鹤枝通情达理,回去后又差人送来一颗大山参给解元老爷滋补,毕竟他们就是一开铺子的,若是让外人得知自家食肆的椅子不好还把解元老爷给摔伤了,以后生意也没得做了。
    方俞躺在床上盯着帐顶,他不知乔鹤枝方才送走大夫还去应酬了,只见着人好半天后才端着一碗汤进来,心中也不由得着急: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
    时下也是知道急了,非要嬉闹。乔鹤枝埋怨了一句,坐在床边上,见人一脸菜色又忍不住宽慰道:没事儿,大夫让你好生休养,要不了几日就好了。
    方俞闻言长松了口气:我怎能不着急,腰不好还不给废了,我还没有孩子呢。
    乔鹤枝直直的盯着他,心中是又气又无奈,舀了一勺子参汤吹也不吹,径直塞到人嘴里去:可就你会挑事儿担忧,不要紧着自己,还惦记着别的事情。
    方俞伤着了腰,为着往后着想,他这几天养伤特别老实,该喝药就喝药,该躺着便躺着,直到大夫说可以下地了,他才跑去书院里。
    院试只考两场,正场一场,复试一场,两日就考完了,自然方俞拖着病躯没能去接考完的学生出场,为此也就没能听学生们的考后感,不过好在出成绩以前他能走动了,他当即就去书院了解此次的考试情况。
    第95章
    院试的考题可曾出来了?
    方俞到书院的时候正巧碰着下课的张夫子。
    张夫子见着方俞也顿下了步子来,他将书本夹在腋下,蹙起眉头上下看方俞:听院长说你不是伤病请了告假吗?这么快便好了?
    一点小伤,大夫说我可以走动便过来了。
    张夫子应了一声:倒是不必要那么着急过来的,左右还有两日才出案。
    都是做老师的,张夫子也知道方俞系着考试的心情,便道:你随我去夫子室一趟吧,我特地留了一份院试的考题。原本一早就说给你送去的,但是想着你病着,病中不宜为这些事情操劳便扣下了。
    老师处处周全,学生感激不已。
    两人一道去了夫子室,张夫子在桌案前佝着身子一通翻找,好一会儿才寻出了考题递给了方俞。
    诸位夫子一致觉着今年的考题与往年大相径庭,皆是叫苦不迭。你也不必担忧,大家都觉得困难,如此反倒是对二十四课室的学生有利一些。
    张夫子注意着方俞的神色,见他叠着眉毛,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院试变得更困难了些,乡试会试定然也会做出调整,为此愁的也不单是此次带童生的夫子,其余夫子也一样忧愁。
    方俞一目十行,大抵的了解了此次的试题。他先前给学生们做题集的时候翻阅过许多往年的考题,做过大的总结,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此次考题与往年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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