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一蒂双花,后山有个枫湖,水是红色的,里头有一株百年双生花,占据了整个湖面。两朵花同根同源,从茎上分开,一红一白,将整片湖分成两半,泾渭分明,十分奇妙。
    姜白抬眼看了看窗外:天亮了,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楼折翡听着描述也有些好奇,点点头:过去看看也行,这里是凤三和姜翡生活过的地方,四处走走逛逛,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两人遂起了床,往后山走去。
    路上,楼折翡好奇道:你现在有修为吗?
    有的。姜白感受了一下,凤三的修为比我要高很多。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你是不是用修为带我回来的?
    他起床后并没有在院子里发现买的马。
    姜白讨好地笑笑:阿翡真聪明。
    楼折翡懒得翻旧账,暗自在心里合计,姜白继承了凤三的修为,而他没有修为,就证明姜翡是个普通人。
    你知不知道凤三为什么要收姜翡为徒?
    这个没有骗你,确实是姜夫人修书请凤三过去的,不过不是因为姜翡中了邪,姜夫人和凤三似乎是旧识,请凤三帮忙照顾姜翡。
    楼折翡表情狐疑:照顾?
    偌大的王府,不比这深山老林好,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把自己娇生惯养的孩子送到山里头。
    姜白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听说姜王府要出事,姜夫人是在托孤。
    楼折翡浑身一滞,脑海中浮现出姜夫人的脸:托孤你是说,他们会死?
    姜白沉默了一会儿,俯身将他抱起来:阿翡,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他们不是会死,而是已经死了。
    这只是一个梦,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梦,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凤三封存下来的岁月。
    这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浮尘。
    许是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楼折翡心情低落下来,他靠在姜白肩上:你说凤三和姜翡是什么关系?
    能用这种方法缅怀的,应该是深入骨髓的感情。姜白拍拍他的后背,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和我们两个一样,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楼折翡哭笑不得:人家可是师徒。
    姜白理直气壮:又没有人规定不能师徒情深,再说了,我父亲和爹爹就是师徒。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楼折翡有些惊讶:真的吗?
    见他好奇,姜白大大方方地讲起来:真的,我爹爹是父亲的师父,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师门一脉单传,师祖当时已经收了爹爹为徒,后来发现父亲更适合修炼,不忍放过这个好苗子,就让父亲拜入爹爹名下了,教还是一块教的,实际上就是师兄弟。
    名义上的师徒也是师徒,这要是放到修真界,得是爆炸性的消息。
    楼折翡不禁感慨,这落枫谷当真是世外之地,民风开放包容,比人世间不知要宽容多少倍。
    走到后山,远远就看到姜白提到的双生花。
    湖面上铺满了叶子,看不清湖水的颜色,整个湖从中间分成两半,泾渭分明,左边的白花形似莲花,右边的红花形似扶桑花。
    当真是世间奇景。
    楼折翡惊叹出声。
    姜白抱着他走近些许:我也没见过这样奇妙的景象,当时看了许久。
    楼折翡张了张嘴,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靠近枫湖,总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姜白贴了贴他的额头:怎么发抖,冷?
    楼折翡点点头:有点,你不冷吗?
    我感觉不到。姜白停顿了下,恍然大悟,凤三是凤凰,凤凰属火,不怕冷,自然察觉不到,你是凡人之躯,兴许受不住这里的寒气。
    楼折翡双手圈着他的脖颈,将冰凉的小脸贴在他颈窝:可能是吧,好冷。
    他暗暗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越来越娇气了,搁在以前,忍忍也就过去了。
    姜白抱紧了他:是我思虑不周,我们现在就回去。
    退开一段距离后,感觉不到寒气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楼折翡慢慢缓过来,圆乎乎的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
    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离开那湖后就不冷了。
    两人避开湖,在后山其他地方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中午回到院子,姜白简单烤了点东西,喂饱了如今是个奶娃娃的楼折翡。
    根据凤三的记忆,这附近似乎有一片森林,里头有不少野果,下午没事,要不咱们去摘果子吃?
    这里的梦境是将记忆封存而成的,并不会精确到每个人的每个举动,只有重大的转折和发生过的事一样。
    趁着变故还没发生,姜白想带楼折翡多体会一下不同的童年活动。
    楼折翡吃饱喝足,自觉地冲他张开胳膊:先睡一觉再去。
    也不知是他适应角色很快,还是受原身姜翡的影响,吃饭要喂,走路要抱,越来越有废物的架势了。
    楼折翡偶尔会唾弃自己太懒了,但一看到自己那小胖胳膊小胖腿,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
    这绝对不是他懒,是姜翡懒,他可从来没这么胖过。
    姜白倒对一切甘之如饴,乐呵呵地抱起他:这里的生活太美好了,我都不想出去了。
    能把楼折翡当小孩子宠大,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姜白简直要满意死了。
    吃得太多,楼折翡打了个嗝:现在是美好,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要是一直幸福下去,八成不会被封存起来。
    姜白的心一点点往下坠。
    楼折翡说的没错,用秘术将记忆封存成梦境,是为了回味,如果还处在幸福之中,有谁会愿意沉溺于虚假的梦中呢?
    怎么了?
    就是有些唏嘘,觉得凤三和姜翡挺可怜的。
    楼折翡沉默了一会儿,摸摸他的头:我们阿白真是多愁善感。
    姜白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正准备进屋的时候,一道长长的鹤唳声响起,风声呼啸,姜白脸色一变:不好,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白:哦豁,翻车了。
    楼折翡:呵呵。
    第35章
    楼折翡皱皱鼻子, 藕节般的胳膊圈住了姜白的脖子:还有多久到啊?
    凌厉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得破碎,断断续续飘进姜白耳中。
    距离桐花村,还有一刻钟的路程。姜白将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风太大, 你别抬头, 等到了我叫你。
    楼折翡从鼻腔中闷出一声,没有修为烦的要命, 被风吹一吹就浑身发冷,若不是有姜白给他挡着风,他估计早就瑟瑟发抖了。
    凤三住的地方在深山里, 里头灵气充足, 有不少妖修,大家偶尔会到人世间走走逛逛。
    正儿八经修炼的妖修,没什么坏心眼, 路见不平顺手就帮一把。
    久而久之,一遇到灾厄妖邪出没,百姓就往山里送信,请求他们出手相助。
    这时候还没有宗门一说, 不然这群妖修凑在一起,也能整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了。
    刚才白鹤报信, 百里外的桐花村有怪事发生, 请他们前去平灾除厄。
    这是梦境中的重要事件, 无法忽略, 且是凤三和姜翡的共同经历,故而楼折翡和姜白都要在场。
    风灌进领口, 楼折翡缩缩脖子, 觉得姜翡有些多事, 人家去平灾除厄,他一个五岁的奶娃娃跟着凑什么热闹。
    去送人头吗?
    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迟早给自己作没了。
    赶路的速度很快,凤三是凤凰,尾迹是淡淡的金红色,十分漂亮。
    之前姜白说凤三是占卜算卦的,其实不全然是胡诌的。
    凤三是个颇有正义感的妖,不仅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会劫富济贫,不过他不是直接抢,是采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哄着人们把钱拿出来。
    无论是占卜算卦,还是算命看相,都是个由头,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他的行为忽悠。
    凤三是个大忽悠,比姜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货忽悠天忽悠地,把自己忽悠成了声名远扬的大师,在十里八乡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小民,都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凤师父。
    一刻钟后,凤师父带着新收的小徒弟来到了桐花村。
    这一片是平原,村落四立,和附近几个村相比,桐花村不算大,这里拢共二三十户人家,都靠手工活为生。
    刚走进村子,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阴森感,明明日头高悬,但叫人止不住地打颤。
    姜白拍拍楼折翡的后背:到了,这里鬼气纵横,应当是怨鬼闹事。
    楼折翡抬头扫了一眼,四下空旷,街上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透着股萧条破败的气息。
    怎么看不见人,该不会都被害死了吧?
    楼折翡仍圈着姜白的脖子,姜翡这具身体太幼小,受不住鬼气,得借凤三来挡一挡。
    姜白抱着他,朝四处张望了一番:不清楚,有可能是藏起来了。
    那我们先去找找他们?
    循着村子走一圈吧,既能不能找人,又能看看这村子里有什么古怪。
    楼折翡笑了下:你还有模有样的。
    姜白骄矜道:我也不是从不出谷,小的时候,父亲曾带我外出除厄,只是后来发生了点意外,我才被禁止离开落枫谷的。
    什么意外?
    说来复杂,等有时间再讲给你听。
    村子不大,很快就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活人。
    北边有一处比较大的宅院,和一路上见到的草屋瓦房都不同,大门两边各挂着两个灯笼,里边是白的,稍往外一点,是红的。
    姜白挑了挑眉:可能有村民藏在里面,走,咱们进去看看。
    这宅院和其他的房子离得很远,隔着能有半里地了,看起来很突兀,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楼折翡张了张嘴,想提醒,结果灌了一口凉飕飕的风,他心思一懒,又悻悻地趴回了姜白肩上。
    算了,来都来了,又没有其他突破口,进去看看也无妨。
    大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断断续续,像风烛残年的等死之人,吊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楼折翡皱皱眉头,被这声音吵得心烦。
    看出他的不适,姜白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有些纠结:要不我传信给白鹤,让它带着你到村外等候?
    没事,姜翡跟着凤三过来,我们必须一起。楼折翡深吸一口气,就是有些憋闷,你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这桐花村应该是梦境中比较重要的事件,他能感觉到,自己受姜翡情绪的影响越来越重,好像一不小心就要陷在这里。
    许是继承了凤三的性格,姜白哄起小孩来一套又一套的:阿翡好棒,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胆小了,晚上睡觉还会被噩梦吓醒,醒来后就一直哭个不停。
    楼折翡强打起精神:你不是说自己很勇敢,早早就自己睡一个房间了吗?
    是啊,但是一个人睡也会害怕。姜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做梦梦到自己去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那里头什么都没有。我就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发现了一个人,那个人血淋淋的,躺在床上打滚,他一直在挣扎,我当时心里特别疼。
    楼折翡失笑:你心疼什么?
    我看着他那么难受,心里就不舒服。姜白抿了抿唇,我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但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脑子都是想替他受罪的想法,就觉得如果能救救他,我怎么样都行。
    楼折翡沉默不语。
    姜白叹了口气:我当时还想过,他会不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醒来后问了父亲和爹爹,他们都说落枫谷没有那种黑漆漆的地方,也不认识我说的血淋淋的人。
    楼折翡不知在思索什么,随口道:只是个梦罢了。
    姜白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点愧疚:我不是梦见自己有上古神兽的血脉吗,在遇到阿翡之前,我还想过他会不会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那样的念头,现在想想,感觉好对不起阿翡啊。
    见他是真的在意,楼折翡叹了口气,开解道:你当时也不认识我,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找到我了吗?
    他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叹起气来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姜白被逗笑了:也是,还好遇到了阿翡,一见到你,我就知道自己之前认错人了。
    聊了一通,楼折翡的精神好了不少,扒着姜白的肩膀四处张望:那是什么?
    姜白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只鞋,红色的布鞋,脚掌比较宽,长度不到一个巴掌。
    姜白蹲下身,将楼折翡放下,随便在四周寻了根树枝:别用手碰,上面可能有脏东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面面相觑。
    楼折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红布鞋,陷入了沉默。
    阿翡
    我没想碰,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就跑到我手上了。
    应该是姜翡拿过这只鞋。
    楼折翡把鞋扔下,嫌弃地往姜白身上抹了抹手,后者无奈失笑,用树枝翻动那只鞋。
    是左脚的鞋子,上面没有绣花,应该是男鞋,比较小,这男娃娃应该岁数不大。
    楼折翡沉默了一下,伸出自己的胖脚脚:比我的脚大一点,应该六七岁左右。
    姜白看着眼前的小脚,忍不住笑了,巴掌大点,他一只手就能包住。
    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大门不知怎么关上了,院子里刮来一阵小阴风,吹得人后颈发凉。
    姜白心中一紧,一把将楼折翡揽进怀里,警惕地盯着大门方向:有点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狂风大作,吹得院子里的树木来回晃动。
    姜白一抬手,指尖燃起一道灵符,凤师父身上全都是这种符咒,小小一张纸,有不同的用处,这玩意儿拿出来比其他法器更能唬人。
    破!
    他甩手将灵符扔出去,凭空炸起一道噼里啪啦的声音,院子里的风慢慢停下来。
    不等姜白歇一口气,楼折翡就惊呼出声:阿白你看,院子不见了!
    天上阴云遮蔽,一片灰白,不远处有两棵干枯的老树,上面挂着红白两色的布条,周遭破败荒凉,有不少隆起的小土丘。
    唯一没变的,是他们面前那只红色的布鞋。
    姜白思忖片刻,明白过来:刚才那宅院八成是障眼法,诓我们进来的。
    风声萧瑟,一道嬉笑声传来:迎新人,送新人,新人掉了新鞋子;白喜事,红喜事,喜事办了喜七天
    纸扎成的小人骑着纸马,从远处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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