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无人敢应答。
    裴英继续道:这是朕未来的皇后,你们都抬起头来看看她的模样。
    面对阴晴不定的新帝,宫女们生怕说错一个字招来杀身之祸,声音都颤抖起来,奴婢们不敢
    男人如峰般坚毅的眉狠狠蹙起,厉声道:都抬起头来!
    宫女们吓得赶紧趴下去,有个胆小的甚至小声哭起来。如此强人所难,摆明了是要在几人面前立威,说不准下一秒就会叫人把她们拖出去都砍了。
    别!玉明熙从锦被中冒头,她心肠太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因为自己牵连到无辜,她就是活着也会彻夜难安,你别这样,我让她们服侍就是了
    闻言,宫女的哭声小了一些。
    裴英坐在床边看着她站起身来,牵动着锁在四肢上的金链子一起动起来,玉明熙垂着眼眸不敢看人,仿佛一个游街示众的罪人承受着众人审视的眼光。
    她没有罪过,但从高位跌落到尘埃中,就是人人可以议论的笑柄。世人都艳羡名利双收的人,但当比他们身份更高的人落下来时,有人会觉得可惜可怜,但更多的人是觉得解气,好笑。
    前世她被迫给人做妾,还没有被抬进赵府中,京城里的风言风语都已经要把她淹没。
    无论她之前是多要强的人,在她从郡主沦落为妾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人人都能踩一脚骂一句的贱婢。
    水玉雕成的美人赤着脚走到浴桶边,抬手解了发髻,一头青丝垂落,遮住雪白的后背。她阖着纤长的睫毛,双唇微闭,莹润饱满的唇犹染春色。
    皇帝渐渐支起身子,细细欣赏,即便她留给他的只有背影,裴英也看得饶有兴趣。
    他喜欢看她服软的模样,再怎么要强也不得不在他面前妥协。
    他的视线从少女秀美修长的颈子,一路到那花枝般的指尖,她身体的每一寸线条都是柔和的,虽然有些瘦弱娇小,但其中蕴含的气性和倔强正是让他欲罢不能的源头。
    温柔而坚定,倔强而心软。
    明明可以像枝菟丝子依赖他而活,却偏偏不愿意接受他给的皇后宝座。矛盾的性格在她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她身上有太多东西值得裴英探求。
    请郡娘娘更衣小宫女跪到她身边,吓得直哆嗦。
    听到那刺耳的称呼,玉明熙恨得直咬牙,侧过脸去不悦道:叫谁娘娘呢,我可消受不起。明里呵斥宫女,其实是说给裴英听。
    小宫女吓得身子都蜷缩起来,奴婢该死,还请请姑娘恕罪!
    既不能叫郡主得罪了皇帝,又不能喊娘娘惹了郡主生气,被夹在中间的宫女左右为难,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扫雪的时候胡言乱语,被皇帝派了这么一个苦差事,真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办事。
    裴英支着手臂看她,调笑说:不是说饿了吗,这会儿再拖时间,岂不是给了我下药的机会?
    你快住口!玉明熙羞愤的低着头,四周有人看着,他怎么能把下药这种事挂在嘴边。
    瞧见他没有走出去的意思,玉明熙知道裴英是铁了心要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了,听到身边的宫女发抖着说,奴婢为姑娘更衣。
    玉明熙一手拦住她,踩着木阶梯迈进了浴桶中,热水浸泡她的身体,很快就将内裙浸湿,但在四肢上的金链子搭在浴桶边上,富余的长度让她手脚能够自由活动。
    士可杀不可辱,她偏不让裴英如愿。
    躲在水里,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和袅袅热气遮掩了水下雪白的胴体,只露出半张脸在水面上呼吸。
    宫女们被她的举动吓坏了,生怕一旁的皇帝看到她们服侍不周,一道旨意下来要了她们的小命,便七手八脚的上去服侍玉明熙洗浴。
    被水打湿的内裙连带着粉嫩的肚兜一起被宫女捞出来拧干了送到外头去,守在密室外的锦蓉瞧见之后,忙叫住了那宫女,将这衣服送去烧掉。
    宫女疑惑,可这是姑娘的贴身衣物
    锦蓉是帝华殿的掌事宫女,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最会揣摩帝心,自然知道裴英不会让外人拿到玉明熙被困在帝华殿的证据,明熙郡主的贴身衣物更是不能出现在宫里。
    她皱着眉头吩咐,想保住你这条小命,就乖乖把这衣服拿去烧了,然后去尚衣局取几件新衣服过来。
    密室里,几个人伺候玉明熙洗浴,清水从她发间缓缓落下,玉明熙始终背对着裴英,绝不肯给他一个正脸。
    裴英凝视着水雾中的背影,隐约从她发间窥视到那染了春红的脸颊,隔着一段距离,良久的沉默,耳边只听得见从肌肤上滑落的潺潺水声,仿佛牵动着他的心跳,噗通噗通。
    从前,他与玉明熙地位悬殊,即使他就在她身边,也总是入不了她的眼。
    后来,他们之间总算能门当户对,可她还是不拿他当一个男人看待,张口闭口只有她的义弟。
    一直到现在,他站的比她更高,甚至能够掌控她的生死。他强行将她绑在身边,让玉明熙除了他之外谁都看不到,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看他。
    她不爱他,可能连一丁点喜欢都没有。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一丝不挂,成了笑柄,也依旧不愿意正眼看他。
    裴英实在不甘心:为什么不看我
    想到这里,裴英胸中顿生怒意,如果坐上了皇位还是得不到她,那自己忍着恶心认那个老皇帝做爹是为了什么?他绝不会轻易认输。
    裴英站起身来,大步走向浴桶,一手扎进水里捉住了她的手腕。玉明熙惊叫一声,战战兢兢的地转过头来,一双睫毛都被雾湿透了,如同被雨打湿的黑羽一般垂落着。
    她很害怕,但她无话可说。
    面对无耻的裴英,她除了恨就只有厌恶,身子被热水泡化,玉明熙慵懒着什么话都不想说。
    她跟裴英说再多都是白费力气,这个固执己见的皇帝,比李禄还要倔,脑袋仿佛坏掉了一样,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裴英原本想要让她转过身来,强迫她看自己,要她眼中除了他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极端着想要抠下她的眼睛,更想斩断她的手脚,让她引以为傲的自尊全都变成废物!
    锋利的眉紧蹙着,眉头间紧锁的愁容让裴英咬紧了牙齿,他的心好痛,一次又一次的为她心动,心动之后便是几乎绝望的痛苦。
    为什么不爱我?
    为什么对我好却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你也想要抛弃我,也把我当成一个用完就丢的奴隶吗!?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裴英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看到玉明熙冷漠的反应,更是怒不可遏,甩手离去,走出密室后,一拳捶在了墙上,连石门都跟着抖三抖。
    一柱香的时间后,玉明熙洗浴过后换上了新衣服,总算能够穿着得体。
    浴桶撤了下去,因为洒水而弄脏的地毯也换了一张,四个宫女忙里忙外处理这一切。干完活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干完了所有的事,宫女们也没能离开,被锦蓉挨个叫住留下来听训。
    隔着层层轻纱隐约能看到坐在龙榻上的男人神色不悦,低声问:今日你们在帝华殿所见之景可都看清楚了?
    宫女们跪在外头,低着头不敢回话,颤声道:奴婢们,什么都没看见
    回话之后,站在宫女们身边的锦蓉走上去训话,陛下问你们是不是看清楚了,好好回话!
    宫女们只得道:看清楚了。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皇帝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又道:既然你们已经看到朕与明熙的关系,那今后再让朕听到宫中再有关于她的流言,朕就一个一个拔了你们的舌头。轻松的语气顿时变得诡异凶恶。
    宫女们吓的直哭,咬紧了嘴唇不敢露出声音,一直到出了帝华殿才敢大口喘气。
    出了宫苑,四个宫女一改之前伶俐多言的模样,一路走去宫女所,谁都不敢说话。仿佛半夜去这一遭是见了阎王爷,勉强才死里逃生。
    帝华殿内,一扇石墙将两人隔开。
    宫女送来了夜宵,玉明熙看都没看一眼,缩在被子里装睡,又是一口都没动。
    卧在榻上休息的裴英辗转难眠,想要去见她,脑海中却总是那样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见了只会让他生气。
    圣洁的雪铺满大地,寒冷的冬夜渐渐吹起风来,雪花撞在窗户纸上,渐渐堆在窗前,埋没窗沿,连带着寂静的夜空一同倒映在洁白的雪上。
    第二日一早,郡主府又迎来了客人,是林枫眠始终放心不下玉明熙的病情,前来探望,被小燕一顿推辞,还是没能见到人。
    究竟是生了什么重病不能见人,郡主府里的人都说不清楚。
    林枫眠察觉事情不对,特意派人去宫里偷偷查问,是哪一位太医为玉明熙诊的病。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为玉明熙看病的太医,连当夜看诊的时间、诊单和药方都在。
    细细看了诊断和药方,看不出问题来。
    越是没有问题,林枫眠就越觉得蹊跷,坐在礼部院里,看外头落雪纷纷,他心中十分不安。
    虽然他与玉明熙也常常见不到对方,但那是因为彼此公务繁忙,私下里聚不到一块儿去,如今玉明熙没有务公事,她府里的丫鬟却想方设法的不让他见到她。
    就连他手上拿着的这个诊单和药方也格外蹊跷,林枫眠疑惑道:没有郡主的允许,他们竟然也敢外泄诊单?即使他使了些门路,应该也只能打听到些大概,不可能会弄到这么精细的东西。
    除非,是有人故意要让他看到。
    一直见不到人,心中的不安无法消除。林枫眠站起身来,决心去弄明白,玉明熙究竟为何不肯示人。
    小厮跟在身后劝,大人啊,郡主她又不是小孩子,您不要再整天替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了,您想想自己吧。
    林枫眠理智道:这朝廷内外谁人不知我与明熙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她真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我就能独善其身吗?
    小厮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察觉自己失言,忙闭了嘴。
    乘车来到张家,见到张祈安后,林枫眠眼前一亮。
    面前的小公子面若冠月,眼神澄澈,仿佛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连微笑都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亲切感。
    得知来人是玉明熙的青梅竹马后,张祈安笑得更加灿烂,早听说郡主身边有大人您为她分忧,甚得她心,如今一见,果然是谦谦君子,在下自叹不如。
    林枫眠渐渐理解了玉明熙为什么会如此亲近这个小公子,张祈安如今的脾气像极了玉明熙十四五的时候,那时她还没想着做官,心如明镜,见谁都是好人,瞧谁都心生欢喜。
    如今在官场上混迹多年,早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样单纯的心境。难怪她会喜欢张祈安,想来是看见他如同看见自己的初心一样。
    两人交谈之间,林枫眠得知,玉明熙那夜的确与张祈安一同吃酒,但是吃到一半便被皇帝身边的羽林都尉常柏给请进了皇宫去。
    林枫眠谢过张祈安后,又着人去宫门外的摊贩商户那里打听。
    折腾了一天后,终于找到了亲眼见过玉明熙进宫出宫的人,一个卖馒头的小贩。
    小贩站在热气腾腾的摊子后仔细回忆那夜看到的景象:骑着马进宫的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雪裘,英姿飒爽,还有好几个护卫跟在她身后。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夜也已经很深了,我才看到有人从宫门里出来。按理说那个时候宫门早就落下了,但偏偏为了她一个人又开了宫门,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当时看到那个女子有什么不寻常的模样吗?林枫眠追问。
    小贩仔仔细细的回想,嘶了一声,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她骑马的姿势不太对,虽然我不会骑马,但是我一看就知道她出宫时骑马明显比之前生疏了不少。
    林枫眠正细细思索,身边的小厮插嘴说,那也有可能是在宫里喝了酒,或者是半夜困了迷糊,才显得在马背上不稳当。
    小贩觉得有道理,随口道:或许吧,贵人们的事我哪能看得懂呢。
    查到现在,天色也已经晚了。
    林枫眠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何登基大典之后玉明熙迟迟不露面,难道真是为了避锋芒?
    心中的不安压得他头疼,林枫眠暗暗下定决心: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去郡主府亲眼见她一面。见不到人,决不罢休!
    御书房中,新帝仍在批阅奏折。
    裴英不悦的将几个奏折扔在地上,命令玳令,将这几个奏折打回去,告诉他们再敢上奏此事,朕绝不轻饶!
    玳令弓着身子将奏折一个一个捡起来,出去递给小太监,让他们出宫把奏折送回上奏大臣,期间他也稍稍偷看了一眼,竟都是催促着皇帝早立皇后,充实后宫的内容。
    这可真是犯了新帝的大忌。
    玳令轻叹一口气,斜眼偷瞄御书房里那位不好伺候的主子。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监,终于被提拔到太监总管的位置,却是头一遭碰见这样的主子。
    说皇帝杀伐果决,快刀斩乱麻是真的,可滥杀无辜,牵连甚广也是真的。
    登基才第二天,宫中人人噤若寒蝉,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从御书房出来后,裴英没有回帝华殿,而是躲去春鸾庭吃了一会儿闷酒。春鸾庭本是赏春夏明媚之景的好地方,冬日里通风寒冷,所见之处皆是白雪。
    皇帝心情不高兴,人人都看得出来。可无人知道如何疏解他的情绪,他不爱听唱曲,不爱与人聊天谈话,更是对女色毫无兴趣。真要说有什么喜欢的,恐怕也只有生了病的明熙郡主。
    自从那夜进宫吃酒后,玉明熙已经整整两天没有露面,皇帝在上朝时,还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关心她的病情,真情实意惹人动容。
    喝到半夜,裴英站起身来,感觉眼前有些晃。
    他总算知道了玉明熙为什么喜欢喝酒,这种迷茫梦幻的感觉,仿佛将所有的苦楚烦恼都抛之脑后可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麻痹。
    喝再多的酒,也得不到她。
    迈入帝华殿中,殿中热度让裴英感到不适,因为喝多了酒,身体内仿佛有一股流窜不出的热气四处乱撞,他衣襟半敞,腮边渗着醺醺的嫣红。
    呵退了跟在身后的宫人,他一边拨着眼前萦绕的淡黄色轻纱,仿佛将暖金色的烛光拨成飘摇的软绫。一手扯开累赘的腰带,露出光洁而结实的胸膛,上头微微渗出热汗,仿佛缭绕着未散的酒香。
    他想找一个安稳的地方静静睡去,站在龙床边,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床榻,便转身走向墙边。
    石门打开,里头安睡的少女不安的醒来,抱着身前的被子警惕的看向他。
    胸中酒意上涌,裴英仰着头,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脚下软软的踩着棉花,每走一步都好像快要跌倒。
    石门关上后,他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向床边,裸露的颈肩燥热无比,一身的热气不知该向何处纾解,他扯了扯襟口,坐在床边,缓缓躺下去。
    身下的触感有些不对,裴英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便见一张惊愕而面含春色的容貌,仿佛梦中的仙子。
    他枕在一片绵软的锦被上,缓缓闭上眼睛。跪坐着的少女微微一颤,双手抵住他的肩膀,用足了力气试图推开他,没想到无赖的醉鬼没有被推动半分,反而侧过身来搂住了她的腰,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你少跟我耍无赖!玉明熙无情的推搡着他,奈何力气比不过,男人一动不动。
    她不悦的一拳捶下去,睡梦中的男人仿佛条件反射般瞬间接住了她的拳头,睁开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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