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礼部做了许多年,却被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夺去了他的官职,林枫眠心中寒凉,他担心了许久的事还是发生了。
    林枫眠不吵不闹,默默的接受了皇帝的命令,臣领旨。
    走出御书房,思绪许久都没有缓过来。苦心经营多年,本以为仕途正好,能够在父亲之后再次光耀门楣,可以与玉明熙在朝堂上互相依仗。结果却是官职被夺,玉明熙也被迫困在宫中。
    脑海中回想起方才皇帝看他时的眼神,好像在看掌中钉肉中刺,他没敢抬起头来与皇帝正视,却依旧忘不掉那凶恶眼神中散发出来的彻骨寒意。
    伴君如伴虎,如今也算是得了一个自由身,解脱了一身的压力。
    御书房外的路宽敞明亮,林枫眠走到宫墙边,正要转过去走来时的路,就被门边守着的羽林卫拦住,给他指了另一条路。
    林枫眠不解,我为何不能走那条路?
    羽林卫冷道:还请大人谅解,这是陛下的意思,为防路上看到什么让大人分心,还请大人不要无端惹陛下生气。
    他来时看到了玉明熙,自然想着回去的路上还能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也能让他心里安定一些。
    裴英却不让他如愿。
    林大人不是要出宫吗,怎的还逗留在这儿,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朕吗?身后的声音渐渐靠近,皇帝意气风发,解决了一大麻烦,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
    林枫眠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只瞧见几个宫女扫着路上的积雪,温暖的阳光照在内侧墙上,将那朱红色的墙照的通亮。
    眼神掠过宫中长街,林枫眠回身向皇帝行礼,是臣失礼了,臣拜别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快回去吧,别让你的家人等着急了。裴英云淡风轻的说着,锋利的眉微微挑起,说话时咬着家人二字,无言的威胁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林枫眠读出他话中之意,心中难免恐惧,忙退了下去,乖乖走了羽林卫给他指的那条路。
    宫墙之下被折射而来的阳光照的发烫,红砖金瓦,暖阳晴空,身着一袭桃粉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墙下,负手而立,时而盯着干净的地面,时而仰望天空,眼神不经意间瞄向道路尽头的路口,期待着会有人从那里经过。
    微风从裙边吹过,衣袂翩翩起舞,女子像一只被困在冬日的蝴蝶,飞不出无尽的寒冬,也找不到能让自己的一时庇护的港湾,只能在这冬日里消耗自己的精神,日渐萎靡。
    人人向往的皇宫,锦衣玉食,有数不清的人在宫里伺候,成了百姓们口中顶天的好去处。玉明熙身处其中,仿佛坐牢一般。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皇宫,从前先帝还在,她也经常进宫,但从不把自己当成宫里人,也不觉得自己是皇家人。皇宫再好,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裴英给她套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时而温柔时而残暴,对待她跟驯养宠物又有什么区别。
    刚才已经绕去秋音阁,这一会儿又借机走回来,玉明熙的心思,连跟在她身后的锦蓉都能看的明白,得了空便劝她:娘娘,路上风大,咱们还是去秋音阁等陛下吧。
    我要在这儿等。她看了路口一眼,依旧无人走过。
    玉明熙有些担心,刚才她见到林枫眠太过激动,一直控制不住就抱了他,还在他怀中哭成那样,万一事情传到裴英耳朵里,只怕不会让林枫眠好过。
    成大事之人要三思而后行,可玉明熙被困在帝华殿里那么久,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熟悉的人,身边的这些又全是裴英的眼线,她话都不敢多说,生怕给人抓住把柄。
    身边没有可信之人,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玉明熙只恨自己不是个哑巴聋子,白白的要受裴英欺负。
    耳边隐隐听到脚步声,玉明熙心中涌起期待,小心翼翼往路口那边走去,满心欢喜地想着要对林枫眠说些什么。
    还没张开口,路口那边出现的人影让玉明熙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脸上喜悦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心虚的看向地面。
    跟在她身后走过来的羽林卫和锦蓉一同跪地,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玉明熙面前,阳光照在她身上,轻柔的发丝散在后背上,仿佛在发光。发髻上戴着璎珞珠饰,白中透粉的珍珠垂在她发间,温润的珠光衬得她肤色雪白柔嫩,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
    裴英身上披着黑色的貂裘,本就高大的身子更显壮实,一个杀伐果决的男人,偏生的一张清俊容貌,不知情的人见了定然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怎会想到他手下攥着多少人命。
    他来到她面前,微笑着看她,关心道:穿这么少不冷吗?说着把身上的貂裘解下,披到玉明熙身上。
    突然压过来的重量让玉明熙有些站不稳,扶着墙面,勉强说:今天太阳好,我想走走,所以穿的轻薄些。
    裴英身手将她鬓边的头发向后挽去,疑惑道:你这头发怎么还散着?
    玉明熙不解:嗯?
    裴英微抿下唇,柔声在她耳边说:女子许了人家便要挽发为妇,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你还留着姑娘时的发髻,别人看见了会当我不中用。
    他说话的声音正常,不仅她能听得清楚,连二人身后等着服侍的一群人都能听到。玉明熙羞红了半张脸,低头将半张脸埋进毛茸茸的貂裘里。
    顶着一张热烫的脸,玉明熙正经道:陛下慎言,臣女从未婚配人家,这头发我想怎么梳就怎么梳,不过是许了你一次,便连我梳什么头发都要管吗?
    裴英看着她又害羞又着急的样子,心中觉得甚是可爱。
    他轻抚她的发顶,温柔道:说的也是,那明儿喜欢怎样就怎样。
    玉明熙别扭着转过身去,看到来的人不是林枫眠是裴英,她心里那点燃起的希望也破灭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抬了步子往回走。
    九五至尊的皇帝像只忠诚的狼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好奇地问:早上不是说了要去秋音阁用饭,你来这儿是特意要等我吗?
    玉明熙犹豫着没有回答。
    裴英继续追问:不是来等我的,那你是想等谁?语气显然冷了下来。
    再这么问下去,怕是他就要在外头失控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像个疯犬一样对着她乱吼乱叫,玉明熙自己受着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家瞧她推举上来的皇帝是如何不堪,真是丢人。
    她深呼吸后缓缓说,我没有等别人,不过是散步到了这里,你不要误会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等等。裴英拉住她的手,我觉得还是把事分辨个清楚最好,不然我心里有疙瘩,你心里也不一定好受。
    真是没完没了。
    玉明熙感觉裴英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哄了一时还不够,还要不住的哄,一旦哪一件事做的不合他心意了,就像点燃了炸药桶一样,引火烧她身。
    她轻吐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要讨好他,不能跟他生气,为了重获自由,一定要沉得住气。
    手掌被他握在手里,玉明熙心一横,回握住了他的手,云淡风轻道:刚才我瞧见林枫眠了,许久未见,我有些想他,所以等在那里那里想看他一眼。
    虽然她想说些好话来骗裴英,但听到他刚才的话,就知道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非要让她亲自说出来。
    裴英冷冷地拉住了她,你就那么想他?
    两人停在路上,身后跟着的宫人们也停下。明媚的阳光将众人的影子映照在朱红色的墙上,仿佛在一瞬间定格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玉明熙缓缓说:裴英,我爹娘死后,我远离家乡,一个人来到京中,那个时候就只有林枫眠愿意护着我,跟我做朋友。你跟傅琛是朋友,你之前回京不也第一时间去见了他,我和林枫眠也是这样啊。
    她言辞恳切,真心想要让他放下芥蒂。
    你对他没有一丝男女之情,那他对你呢?人心难测,你能轻易信了别人,我却不能。裴英道,稍稍俯下身将人打横抱起来,合着厚重的貂裘将娇小的女子裹在其中。
    这,这是做什么?玉明熙惊讶着,心道自己又哪里说错了惹了这疯子,轻轻推他,卖乖说,裴英,有什么事我们单独解决,别这样,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在他面前,玉明熙就像一支随时任君采撷的桃花,只要想了,便能随手捉了亲昵一番。
    裴英大步向前走,面无表情,眼神中透着不甘心,不悦道:你把他当朋友,而我是你夫君,只要你承诺日后在你心里把我看得比他重,我便原谅你。
    卧在他怀中,玉明熙有些紧张,看看他明显生气的神色,还有这幼稚的要求,竟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戏耍她。
    玉明熙小心翼翼试探,埋在他胸口小声问:真的只要承诺就行?你不怕我口是心非?
    裴英冷笑一声,轻轻掂了一下怀中的人,便听她紧张的啊了一声,攥紧了他的衣襟。他轻松道:你若是口是心非,我便如你所愿,把他带到你面前,解你相思之苦。
    玉明熙疑惑,一双好看的弯眉颦蹙起来,乌黑的眼眸眨巴眨巴,好像一只天真的幼崽,格外惹人怜爱。
    皇帝放慢了脚步,一手托稳了她的腰臀,抬高手臂将人按在自己肩膀上,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想知道,明儿是一心一意想着我,乖乖做我的妻子,还是想在他面前被朕弄哭?
    腿上被捏了一下,隔着衣衫并不很痛,却足以提醒玉明熙,这个疯子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玉明熙认输,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得到想听的回答,裴英露出满意的笑容,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后背,自己却更像一个孩子,真乖,你对我真好。
    一事落罢,二人同去秋音阁用膳。
    温暖的阳光晒化了积雪,京城路上随处可见几滩积水,马车行进带起一路水声。
    明媚的阳光在冬日颇为难得,早有民妇洗了衣服晒在院里,大街上也能看见有人挂了洗净的桌布,毛巾挂在栏杆上晾晒。
    隔着宽敞的大街,路边的商铺老板互相招呼行礼,恭祝对方生意兴隆。推着小车贩卖糖果点心的小贩卖力的吆喝,悠长的声音从街头传到街尾。
    林家的马车走在路上,林枫眠时不时撩起车帘看街上行人马车,看着自己儿时生活过得地方,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不舍。
    很小的时候,他一门心思只知道读书,不比其他的孩子会讨大人欢心,虽然成绩优异,却常被戏称为只会读书的傻子。家中爹娘重视他的教育,也时常带他出去游玩,可是却没几个朋友愿意和他一起玩。
    世家子弟之间多少带着些亲戚关系,互相提携,为日后进入官场做准备。林枫眠却不懂得走这些捷径,不愿替别人行方便,便总遭人白眼。
    后来,学堂里来了个小姑娘,是太子疼爱的义妹,太学里的人都上赶着巴结她,小姑娘却怕生,并不与生人交心。
    学堂考试,林枫眠得了第一,谁都没想到第二会是刚入学没多久的玉明熙。有人羡慕也有人记恨,喜爱读书的二人就这么相识了,时常在一起读书写字,交流诗词,成了彼此最好的朋友。
    那时无忧无虑,心中只想着日后入仕可以为百姓谋生计,为国家谋前途。如今时运不济,遭了皇帝猜忌,仕途就这么断送了。
    隔了许多年再看这街上之景,依旧是处处有烟火,处处有人行。
    林枫眠一颗赤子之心仍似当年,这天下之主却被个人私事蒙蔽,要一错再错下去。
    马车停在林府门前,身着朝服的林尚书从马车上下来,面容温和,对着前来迎他的看门小厮微微一笑,很好的隐藏起来内心的疲惫。
    看门小厮开了府门让林枫眠进来,同他说:少爷,张家的小公子来拜访您,说有事要求问您。
    他人呢?
    看门小厮回道:老爷请他进去里面坐了,说您回来若是有空就去见见他。
    林枫眠点点头,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苏墨,你过去通传一声,跟张公子说我已经回来了,换下朝服就过去。
    是。苏墨转身去了前厅。
    林枫眠换下朝服,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冬衣,来到前厅之上,见厅上坐着自家爹爹和张家的小公子,从容走上去,对着爹爹行礼,见过爹爹,孩儿回来了。
    林太师看到孩子回来,心里也有很多话有问,碍于厅上有客人,起身道:张公子今日是过来找你的,你们两个有事先聊,我就先去后边了。
    说罢起身离开,林枫眠对着爹爹离开的方向躬身行礼,张祈安也起身恭送老太师。
    后厅只剩下二人和服饰的下人,丫鬟上来为二人倒了茶。
    张祈安转身拱手行礼,参见尚书大人。
    林枫眠走过去将人扶起,无需多礼,请坐,有什么事可以直言。
    二人一同坐下,张祈安喝了一口茶暖暖身子,才说:我许久没见到郡主了。
    他一开口,林枫眠便猜到了他的来意,静静听他说,之前我听说郡主生病了,但是我爹官职不高,我也没有门路能拜进郡主府里去,一直没能上门去看她。
    张祈安穿着一身橘暖色的冬衣,领口还有一些毛茸茸的白绒,看上去就像他人一样温暖又童趣,粉白的脸担忧道:郡主待我很好,如今她生病,我却不能上门看望,实在于心不安。
    林枫眠安慰他说,她是生病了,不方便见人。
    张祈安手捧着茶杯,追问说:但是我听说您去看过她,这才斗胆来问,郡主的病情还好吗?说着,稍稍低下头去,她已经病了小半个月,我爹说陛下已经将户部尚书的职位暂时给了别人,所以我担心,是不是郡主她不太好
    户部尚书这样重中之重的职位,稍有变动就能引起朝中局势变动,新任的户部尚书邹诚是三年前中举的举子,因为出身低微,一直待在翰林院没得到重用。
    张祈安的爹张贯也只是个低微小官,之前有幸与玉明熙共事过一阵子,曾听她说过翰林院有几个可堪大用的人才。
    新帝登基之后朝中官员职位变化不大,倒是外头的武将新提拔了几个大将军。
    若玉明熙现在还是尚书,定然能将翰林院中的贤才安排得当。如今却是一病不起,连自己看中的人才也要让别人推举上去。
    林枫眠看出小公子的慌乱,安抚他说:你不用担心,她现在还没事,只不过病情有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张祈安愧疚的笑笑,您不用对我细说,我只要知道她身体还好就够了。他满怀希望的说,等到开春,我就要去参加春试了,若能中举,也不辜负郡主对我的一番好意。
    涉世未深的小公子活的像一个小小的暖炉,不似太阳那样温热耀眼,却有足够的热情和细腻的情感供养心上的人。
    他的单纯向善是不可多得的宝贵,林枫眠看着他,觉得小公子很像还未入官场时的玉明熙,便多说了一句,我听明熙说过,她有意于你。
    突然说起此事,张祈安害羞的咳嗽两声,说话都结巴起来,这都是郡主垂爱,我这种身份实在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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