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斛律兰熟门熟路地走到七星昆仑剑前,右脚往前一踏,微微弓起身子,双手的手指一前一后地慢慢握住剑柄。
    他摆出一副容易发力的动作。
    就这样酝酿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在围观群众逐渐等得不耐时,他闭着眼的眼忽的一睁,旋即发力。
    七星昆仑剑毫无动静。
    斛律兰不甘心,再次发力,力道大得他的四肢都在发颤,脸上迅速涨红。
    可七星昆仑剑纹丝不动。
    扑哧高台上的一声轻笑打破沉寂,司徒高阳幸灾乐祸地瞅着斛律幸和司徒温婉青白相间的脸,看来得收拾收拾准备第八次喽。
    司徒温婉忍无可忍地喝道:你给我闭嘴。
    司徒高阳刚闭嘴,下面的围观群众便开口喊道:拔不出来就下去,别耽搁大家的时间!
    就是,你拔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下去!
    在越来越高的呼喊声中,斛律兰整张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愤怒和羞辱交错着一波波地冲击着他的天灵盖,他恨恨地环视了一圈群众,甩袖而去。
    周围发出一片毫不客气的嘲笑声。
    负责现场纪律的人正是斛律家的人,他用颤抖的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手上的册子道:下面三位,闻人家的闻人晓、闻人青、闻人户。
    随着他把话说完,三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排成一列地走入场内。
    高台上,斛律幸和司徒温婉都悻悻地坐了回去,但听见下面报出的名字后,他们同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闻人遥。
    闻人遥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下面。
    你们闻人家不是从不参与拔剑日吗?斛律幸显然想到了什么,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但仍旧耐着性子指向下面道,他们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面对斛律幸的质问,闻人遥不卑不亢,平静地回答:闻人家的确说过不参与拔剑日,却从未说过永远不参加拔剑日,现在我们改变主意了,不是很正常吗?斛律家主。
    荒谬!斛律幸温文尔雅的面具开始崩裂,他噌的起身,太荒谬了,你们这是作弊!
    闻人遥偏过头来,心平气和地反问:拔剑日人人都能参与,为何我们闻人家参与便是作弊?斛律家主作为监督者,带了私心可不行。
    我是不是私心你自个儿清楚!斛律幸指向闻人遥,你
    话未出口,有只手用力扯了下斛律幸的衣摆。
    斛律幸如梦初醒,转眼对上司徒温婉复杂的眼神。
    司徒温婉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斛律幸一愣,刚刚填满了他整个胸腔的震惊和恼怒如潮水般散去,他这才注意到芈何峰和司徒高阳以及其余人都神情各异地看着他。
    刚刚差点就说漏嘴了!
    斛律幸心头一阵懊恼,恨自己还是这么容易被情绪冲昏头脑,他深吸口气,重新挂上招牌式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勉强得不能再勉强了。
    小遥,出来一下,我有些私事想跟你聊。斛律幸说完,率先拿出法器飞下高台。
    闻人遥沉着地向高台上的各位长辈打了声招呼,才拿出法器去追斛律幸。
    剩下高台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心思。
    闻人家三个少年在下面同样掀起了不少的风浪,一方面是因为闻人家头一次参赛,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三个少年靠近七星昆仑剑后,原本稳若泰山的七星昆仑剑竟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你们快看,剑有反应了!
    还真是
    他们是谁?为何七星昆仑剑会对他们有反应?!
    高台上的人也无不震惊,纷纷起身走到高台边缘。
    那三个少年是谁?他们都是第一次参赛?
    闻人家的人居然拔动了斛律婉的七星昆仑剑!
    七星昆仑剑沉寂了十多年,这下终是要认主了吗?
    七星昆仑剑旁,负责纪律的斛律家的人脸色煞白,结巴到话都说不清了,他亲眼看着一缕如流水般的黑雾从剑身刺入地里渗出,蜿蜒着缠绕而上。
    这这这这是斛律家的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目瞪口呆地盯着七星昆仑剑,这是七星昆仑剑的剑灵吗?
    就是七星昆仑剑的剑灵!
    剑灵要认主了!
    围观群众无不惊呼。
    没有人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三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少年拔动七星昆仑剑,更没想到那三个少年会当场引出剑灵。
    这简直让人震惊!
    那三个少年究竟是谁?他们是什么来头?
    同时握着剑柄的三个少年眼睁睁看着黑雾包裹了半截剑身,宛若爬山虎,顺着剑柄飞快地爬向他们的手。
    他们又激动又紧张,停住了拔剑的动作,浑身僵硬地感受着黑雾化作一双无形的手,在他们的手上和身上搜寻着什么。
    他们能感受到黑雾的急切和试探,以及迟迟找不到自己想要东西的不耐。
    三个少年一动不动,高台上下的人也一动不动。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三个少年,生怕眨眼便会错过最精彩的瞬间。
    良久,三个少年相互看了看,咬牙一起拔出七星昆仑剑。
    就在这时,黑雾从他们身上散去,有如一片炸开的花火,猛然膨胀到了原先的数十倍。
    下一瞬,黑雾拧成一缕缕粗壮的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云霄。
    一道道黑线遮掩了所有人的视线。
    还有数不清的黑线产生,刺破空气时,似乎发出了隐隐约约的鸣叫,尖锐,锋利。
    可乍一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如此壮观的景象,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在京城千里之外的西北森林的结界内。
    床上白肤黑发的青年骤然睁眼,弹坐起来。
    坐在床边替他擦洗手心的芈陆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帕:斛、斛律偃?
    斛律偃表情麻木,好似刻刀雕琢出来,他转头看向芈陆,漆黑且无光的眼眸里有暗潮缓缓涌动起来。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难听,他一字一顿地说,它在呼唤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斛律偃:睡一觉起来就可以捡装备了,芜湖~
    第055章 苏醒
    芈陆手指微张, 帕子从指尖滑落,掉在床上。
    他呆若木鸡地望着斛律偃,大脑好似生了锈一般, 许久没能运转起来。
    直到斛律偃蓦地握住他的手腕, 将他扯入怀中。
    他猝不及防地撞到斛律偃的胸膛上, 下意识想要挣扎, 却被斛律偃的手搂得很紧。
    从十四岁长到十八岁的斛律偃已经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过度, 即便这四年来他一直躺在床上, 他的头发也在长、身高也在长、体型也在变,甚至连力道都与往日不同。
    芈陆感觉到斛律偃的手在他背上摸索, 从腰间游弋到肩膀, 又从肩后落到腰窝,仿佛在不安定地寻找着什么。
    他被搂得有些缺氧, 双手抵在斛律偃的胸膛上, 吃力地推了推。
    你刚刚说你听到了什么?芈陆勉强在夹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 斛律偃的动作一顿,慢慢放松了力道。
    芈陆趁机从斛律偃怀里滑出去, 拿起床上的帕子,赶紧起身借着去架子上的盆子前清洗帕子的动作拉远自己和斛律偃之间的距离。
    斛律偃坐在床上,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又抬头看向芈陆。
    他的眼眸极黑,可瞳仁在眼中的占比偏少,抬眸看过来时, 那双狭长的眼散发着无机质的、不近人情的冷感。
    哪怕此时此刻的斛律偃并非面无表情, 他那双眼里的漠然还是在无形中浇灭了旁人想要靠近他的念头。
    芈陆把拧干的帕子搭到木架上, 眼神平淡地注视着斛律偃。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内心的波浪已经掀起几层楼那么高。
    斛律偃仍旧是斛律偃。
    是他轮回十次后记忆中的那个斛律偃。
    尤其是斛律偃慢慢抬起眼皮子时, 他的表情、眼神、模样和芈陆记忆中的斛律偃重叠。
    昏睡四年并未让他改变分毫。
    不知是不是方才碰了冷水的缘故,他十指的指尖有凉意生出,悄无声息地向手心窜去,不过片刻,他两只手都凉了。
    他搓了搓手,才感觉到些许暖意回升。
    我听到它在呼唤我。斛律偃怔愣道。
    他?她?芈陆疑惑地皱起眉,你说谁?
    斛律偃安静了下,似乎在思考,随即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听到了一些声音,那些声音让我醒了过来
    说着,他这才意识到什么,我睡了多久?
    四年了。芈陆说,整整四年。
    井兰和黎淮在外面忙了一天,眼见天光渐暗、夜色降临,可芈陆依然没有从帐篷里出来的意思。
    以前芈陆不是没有整天呆在帐篷里的时候,只是帐篷里空气沉闷,呆久了难免头晕眼花,芈陆多少还是会出来透透气。
    然而今天连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井兰和黎淮一边干活一边讨论这件事,讨论到后面,他们一致认为芈陆可能生病了。
    于是干完活后,他们结伴来到芈陆所在帐篷外,轻手轻脚地敲了敲木门。
    宗主。井兰把脸凑到门前,小声询问,你还好吗?
    帐篷里很快传来芈陆的声音:怎么了?
    随之响起的是一阵渐近的脚步声。
    哦,没什么。井兰局促地摸了摸头发,解释道,我们看宗主一天没有出来,担心宗主是不是身子有所不适,便过来看看。
    我没事。芈陆的声音里染上了些笑意,谢谢你们关心。
    话音刚落,井兰和黎淮眼前的木门冷不丁被人从里拉开。
    他们想当然地以为是芈陆开了门,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抬头看去,却在下一刻对上一道足足高出他们一个脑袋的身影。
    外面的天空已被浓稠的夜色填满,只有帐篷里的夜明珠亮着柔和的白光。
    雪白的光线丝丝缕缕地从那道身影的轮廓边缘溢出来,洒在井兰和黎淮的脸上和身上。
    尽管他们已经站直身体,可仍旧要仰起头。
    甚至仰得脖子发酸。
    他们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身影,张着嘴巴,良久发不出一个音调。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听见芈陆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都不出声了?
    芈陆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门口,便瞧见斛律偃正在面无表情地和门口两个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对视。
    井兰和黎淮的脸被夜明珠的光线照得格外苍白,若非他们的双腿抖得厉害,芈陆还以为他们被斛律偃点了穴道。
    只见他们转眼对上芈陆的视线,顿时犹如溺水人见到浮木一般,眼里的感激之情迅速增长,快要凝为实质。
    宗主!
    宗主!
    他们齐声喊道。
    你们进来吧,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们说。芈陆对他们招了招手。
    可井兰和黎淮一动不动。
    他们纠结半晌,战战兢兢地看了眼挡在门口的斛律偃。
    芈陆恍然,走过去拍了下斛律偃的肩膀:你挡着他们的路了。
    斛律偃沉默地往后退了退。
    芈陆又道:进来吧。
    井兰和黎淮见状,连声向斛律偃道完谢后,忙不迭迈着碎步跟上了芈陆往帐篷里走的步伐。
    从斛律偃身旁路过时,井兰和黎淮紧张得身体几乎绷成一根拉满的弦,尤其在感受到斛律偃落在他们身上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时,他们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这段路无疑是他们走过最难熬且漫长的路。
    整个过程中,他们都如芒刺背,好不容易走到椅子前坐下,他们才如释重负地悄悄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完全落下去,就听见斛律偃走过来的脚步声。
    井兰:
    黎淮:
    他们条件反射性地绷直身体。
    芈陆坐在他们对面,自然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便安慰他们道:别太紧张,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你们。
    井兰和黎淮双手放在膝盖上,同时在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弧度。
    虽然芈陆的话无法完全抵消他们对斛律偃的恐惧,但是他们和芈陆共同生活了四年,这四年来朝夕相处的感情让他们选择相信芈陆的话。
    既然芈陆都这么说了,那么也许芈陆对斛律偃还是有所了解。
    这么想着,他们绷直的身体又如缓缓卸下力道的弦,逐渐放松下来。
    结果刚放松完,对面的芈陆倏地话锋一转:但倘若他心情不好的话,我也阻止不了他的行为。
    井兰:
    黎淮:
    他们瞬间绷直身体,并且绷得比之前更直了,额头上也浸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他们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们人生的大起大落算是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芈陆好笑地看着他们表情的变化,不再逗他们,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说一些事
    他顿了顿,随即把今天思考出来的结果一口气说出来,我和斛律偃决定出去一趟,有些事必须做,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形如何,可我们带不了你们这么多人,我想了很久,决定让你们自己选择。
    井兰和黎淮怎么都没想到芈陆要说的是这番话,两个人齐齐愣住。
    宗主
    我这里有三个选择,第一,你们继续留在结界里,等我们办完事便回来找你们,第二,你们各自寻找出路,无论你们去哪里,我都不会干涉,前提是你们不能向外人交代这四年来经历的所有。
    听到这些话,井兰和黎淮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甚至掩过了他们对斛律偃的害怕。
    他们坐如针毡,索性站起来:宗主
    还有第三个选择。芈陆道,第三,和我们一起出去,但我们最多只能带两个人。
    井兰和黎淮两眼一亮。
    谁知芈陆转而又道:不过关键时刻我们不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井兰和黎淮眼里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他们失神片刻,默不作声地坐回椅子上。
    芈陆给足时间让他们消化这些话,见他们消化得差不多了,才道:我们准备明天一早便启程,有劳你们等会儿出去和大家说一下,你们还有一宿的时间考虑自己的去留。
    井兰和黎淮有如做梦,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离开时,他们注意到斛律偃一直无声无息地站在帐篷里的阴影处,仿佛和那片寂静的空气融为一体。
    可斛律偃的目光始终落在他们身上,冷冽、无情、漠然且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们。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感觉斛律偃打量他们的目光不像是一个人看其他人该有的目光,更像是一个人在观察物品。
    这个没来由的想法使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赶紧加快脚步走出帐篷。
    外面天色全黑,其他人早早回帐篷里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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