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正初酿的酒,果然名不虚传。生前的桑洱本来就喜欢喝酒,酒量也不差。后来生病了,在病床上必须滴酒不沾。如今换了副身体,又碰到了好酒,桑洱难免有点儿小市民心态,抱着喝了这次没下次的心态,开宴后,就一杯接一杯地灌进肚子里。
    等意识到有点儿过量,而且这酒的后劲比想象中更大时,桑洱已经有点晕了,暗暗叫苦,决定离席去外面散散酒味。
    出了赤霞峰的侧殿,桑洱扶着围墙,歪在一处昏暗的楼梯上吹风。身体有点不稳,晃了晃,后领忽然被一只手拎住了。
    你吃得倒挺开心嘛。郸弘深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她背后,冷嘲热讽:我在外面看你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还以为你真的海量呢,谁知道这么不中用。
    桑洱晃了晃,回头,脸颊红扑扑的,皱眉盯着他。
    看什么看,要不是师父怕你醉死在这里,滚下楼梯摔折腿,小爷才懒得郸弘深开嘲。冷不丁地,声音戛然而止。
    桑洱似乎醉糊涂了,往前走了半步,额头抵住了他的心口。
    郸弘深凝固了半晌,冷笑:怎么,我和你关系很好吗?你抱着我干什么。
    郸弘深看了看她的头顶,又看向天空。反复来回多次,终于,悻悻然吐出了一个字:操。
    走吧走吧,要不是师父非要我来接你,我才不会背你这种又臭又重的醉鬼。郸弘深扯过她,背起来,顿了顿,微微咬了下牙关,自言自语:桑洱,你真是贱得慌。不过,我也贱得慌,谁都别笑谁。
    下了几级阶梯,桑洱含含糊糊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我好难受。
    郸弘深的火腾地烧起来了,怒道:你跟我说个屁啊!别喜欢他不就不难受了?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这么多,你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桑洱捂住嘴,强忍呕吐感,打断了他: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胃难受,好想吐啊。
    郸弘深:
    郸弘深:操。
    第18章
    桑洱胃里泛酸,说吐就是真想吐,使劲地拍着郸弘深的肩,示意他放下自己。
    为免她吐到自己头上,郸弘深只得把她放下了地。桑洱一把推开了他,踉踉跄跄地来到草丛旁。
    胃在翻腾,泛着火辣辣的灼烧感,但压根呕不出任何东西。
    桑洱难受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眼睛迷蒙。
    郸弘深很嫌弃的模样,翘着手臂,说: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喝那么多,活该你难受。
    下次就是猴年马月了
    什么?郸弘深没听清楚她的嘟囔。
    桑洱搓了搓脸,摇摇头,站起来,有点儿东倒西歪的趋势。
    郸弘深也不细想,正要上前将人拉起来。却有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出现,将站不稳的桑洱扣在了自己的身旁。
    郸弘深一怔,从自己空了的手里抬起眼,对上了谢持风的双眸,登时来气了:你干什么?
    这一年来,郸弘深并未在明面上和谢持风起冲突,但暗里若有似无的摩擦,不知有多少,早已积攒下了火药味。他总觉得谢持风对他有敌意,但又抓不住凭据,只能说是天生不是一类人了。
    谢持风今晚的心情本来就差,刚才发现桑洱不见了,他就出来找。回想起刚才桑洱站不稳,将头抵在郸弘深心口的一幕,他的心头涌出薄怒,口气也不太好,冷冷道: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接她回去的。
    不用了。谢持风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冷冰冰地看着他,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凭什么?郸弘深针锋相对道:好歹桑洱跟我是同一个师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接她回去天经地义。你是她什么人啊,就代替她说不用?
    桑洱被两人的声音吵得有点不舒服,动了动,在熏人的酒味里,她闻到了一阵幽幽沉香气,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脸颊在身边少年的袖子上蹭了蹭。
    正在对峙的两人同时愣了愣。
    这一举动,虽然不一定是桑洱故意的,却是在拉锯中给出了一个选择。谢持风神色稍缓,看了一眼郸弘深,面无表情地说:人我先带进去喝解酒茶。等一下自然也会送她回去,不用你操心了。
    你!
    郸弘深看着两人的背影,气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一来,是桑洱非要热脸贴冷屁股,偏心谢持风。二来,他也没道理在谢持风生日当天在赤霞峰和他动手。
    还有一点是他不愿、但又不得不承认的即使动手了,他估计也不是谢持风的对手。
    算了,他就不该管桑洱的闲事。
    就让她蠢死吧。这么执迷不悟,她肯定有一天会后悔!
    .
    蒲正初考虑得很周全由于在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担心有人喝多了酒会醉酒闹事,早就备了绿豆醒酒茶。
    桑洱喝了以后,胃部翻腾的感觉缓了下来,舒服了很多。
    宵禁逼近,宴席也快尽了。谢持风依照先前说的承诺,把桑洱送回了她的洞府。
    有的人喝醉了会撒酒疯,变得很亢奋。桑洱则显然属于醉了以后很安静乖巧的类型。
    被谢持风扶到了躺椅上,她就缩着不动了。面颊,耳根,微翘的鼻头,都被酒意浸得泛着粉,唇瓣呈现出水润的糜红。一呼一吸间,挥之不去的清甜酒气铺满了洞府里的空气。
    谢持风点亮了洞内的烛台。光线一亮起,桑洱就有点不舒服地偏了偏头,咕哝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谢持风顿了顿,他点亮烛台,本来就是担心桑洱起夜时,会因为太暗而被东西绊倒。
    听见她的抱怨声,谢持风看了她一眼,将烛台放远了一些,还用一个灯罩隔住了它。
    桑洱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了。
    谢持风抱了一床被子过来,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在床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沉沉地盯着桑洱的睡颜。
    记得在小时候,父母尚在人世时,夸他聪明、喜欢他的大人有很多。谢家灭门后,流浪的他又成了被人处处嫌弃、打骂的小乞丐。
    人情的冷暖两极,都尝了个彻底。
    所以,在加入昭阳宗后,即使有很多人声称自己爱慕他,谢持风的态度也很平淡,更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他知道人的爱恨是可以在一瞬间改变的。
    也习惯了独来独往。那些所谓爱慕他的人,并没有几个真的能接近他的心。
    一年前,桑洱刚开始粘着他时,谢持风很不习惯,心里也有点厌烦她。不过,他却没有阻止桑洱的接近。因为那时的他,下意识地利用了她的爱慕,来让郸弘深痛苦嫉妒。
    但人非草木。渐渐地,看多了桑洱那种温柔专注的神色,谢持风的心态也变了,终于开始不带别的色彩,而是去正视她这个人本身。
    今晚,看见那一幕时,他脑海里完全没有了一年前那种利用的想法。直冲心头的怒气是真实的。
    忽然想起来,一年前,桑洱就是冲着和他双修才接近他的。
    近来,她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笑容依旧,但是,所有因为喜欢而奉上的特权,都如指间的流沙,在慢慢消失。
    外人看着不明显,但被桑洱捧在手心珍惜地对待过,又怎么会体验不出差别?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转移目标,找一个更容易答应和她双修的人吗?
    谢持风的眸光发冷。
    他不喜欢被人缠着,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
    但他最讨厌三心二意的人。
    所以,他不能忍受,桑洱一直粘在他身上的眼睛,有一天也会看向别人。
    就在这时,躺椅上的桑洱似乎觉得口渴了,动了一动,闭着眼,小声说:水
    谢持风如梦初醒,一言不发地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递到了她唇边,喂她慢慢喝了下去。手扶着杯子,贴近时,微凉的指节不小心沾到了她的唇。
    摸上去,比看起来的还温热,柔软。
    因为她微张着嘴唇,谢持风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舌头。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像嘴唇那样软。
    谢持风一怔,被自己神差鬼使的念头吓了一跳,倏地站了起来。水流了出来,在他的袖子上化开了一滩深色的湿痕。
    而床上的桑洱对此一无所知。
    .
    翌日,桑洱躺到中午才醒,洞府内早已没人了。
    她是那类喝多了也不吵不闹的人,最多就是睡大觉。因为喝了解酒茶,倒是没有宿醉后的头痛,只是一晚上都维持同一个动作,有点儿腰酸背疼。
    桑洱打了个呵欠,神游着去泡了澡。
    昨晚的事她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谢持风送她回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停滞了许久的好感度从90涨到了95,已逼近满分了。
    桑洱有一个优点是从来不会自作多情,她对系统以前说过的【一日舔狗,一世舔狗】深信不疑。而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倒霉是从没有自知之明开始的。
    因为白月光一直没有正面出场,饭粘子没了对照,没被正牌女主的光环打压,自信心难免会开始膨胀,就会开始幻想,自己或许不是饭粘子,而是一片香香的白玫瑰花瓣。
    实际上,只要白月光出来,别说95的好感度,950的好感度也可以瞬间灰飞烟灭。
    甚至都不用白月光亲自登场,只要白月光从高空的云隙里漏下一缕光芒,飘飘然的饭粘子,就会被无情地打回原形。
    所以,桑洱心态稳如老狗,没有多想。比起好感度,桑洱更在意的是,最近一直停在4200点的【炮灰指数】。
    这玩意儿是进度条。虽说现在的生活比较日常,但怎么说,它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动。
    昨天是谢持风的生日,算是和主角相关的大事了,炮灰指数居然也没有丝毫变化,这说不过去吧?
    这让桑洱的内心浮起了一丝说不出的不安。
    而很快,这份不安就被验证了。
    第二天晚上,桑洱在洞府里收拾东西。
    她决定将那些还很崭新的厚衣服、厚被子都收拾出来,送给宁昂。
    宁昂不收她的煎饼钱,但桑洱不会一直白吃他东西。她时不时就会买些吃的用的给宁昂送去。
    昭阳宗的大家发现她死了以后,估计会将她的遗物一并烧了,或者放进库房。那还不如挑一些出来送给宁昂,总比积灰更好。
    就在她忙得热火朝天时,忽然接到了莲山真人的传召令,让她去赤霞峰一趟。
    都快宵禁了,桑洱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赶到了赤霞峰上的无极斋。
    此处是一座凌驾于山巅云雾间的大殿,也是箐遥真人和他亲传的弟子平日活动和修炼的场所。桑洱作为青竹峰弟子,只在以前跟着师父来过。
    里面灯火通明,大厅里,最上方的椅子坐着箐遥真人和莲山真人。底下站着谢持风,蒲正初,还有几个同是箐遥真人亲传弟子的青年,角落里还有个郸弘深。气氛凝重而沉寂,除了少数几人,大多数人都是一副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的样子。
    莲山真人看见她,立刻说:桑洱,快进来吧。
    这阵仗,让桑洱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她上前行了个礼,就安静站到了一旁。
    这么晚了召集大家过来,是因为一要事。箐遥真人环顾了底下几个弟子的神色,沉声道:我们找到郎千夜的踪影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很吃惊,反应极大
    什么?!
    那个臭名昭著的妖女郎千夜?
    郸弘深也激动地问:宗主,此话当真?!
    从大家各异的反应,桑洱才得知,郎千夜这个妖女手上的血债,原来远不止谢家灭门案。在场弟子,或多或少都听过她的名字,甚至还有认识的人是死在郎千夜的手里的。
    譬如,桑洱没有想到名单里也有郸弘深在来到莲山真人身边之前,他的一双远亲表妹表弟,就是被郎千夜吸髓而亡的。
    这妖女还真嗜血,要不是七寸被钉上了仙器,遭到反制,这些年潜逃时害的人,肯定会翻倍。
    在这么多血案里,相较起来,谢家灭门是最惨烈的一桩案子。怪不得那晚箐遥真人会先将消息透露给谢持风听了。
    现场,谢持风的反应也是比较冷静的一个,一直目视前方。
    看来,在众人被召集过来之前,他已经在箐遥真人那里知道这件事了。
    我们发现,郎千夜近日几次试图冲破我们布在蜀地外的防线,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从防线留下的痕迹看,她不仅闯界失败,还被结界所伤,伤得不轻。箐遥真人捊了捊胡须,说:她七寸上的鬼音镖,已经离开我多年,与我的关系不那么紧密了。但在一个时辰前,我终于再次感应到了它。如无意外,郎千夜如今就藏身在云淮的沽南镇,短时间内,她应当无法逃得太远。
    底下众人都有些骚动:宗主的意思是
    一直没说话的谢持风开口,冰寒的声音盖过了他们:这是我们杀掉她的最好时机。
    不错,这就是我召你们来的原因。箐遥真人正色道。
    桑洱:
    如果说刚进来的时候她还有点懵,听到这里,再傻也该发现事情不妙了。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主线副本【炙情】。
    任务名称:炙情
    目标:协助谢持风击败BOSS郎千夜。
    限时:无
    危险指数:S级
    推理指数:B级
    综合评定:高级副本
    实时进度:1%
    备注:此任务为可触发/可不触发的隐藏副本。由于宿主本人达成了触发条件,该副本正式并入【谢持风路线】的主线剧情里。
    桑洱:???
    卧!槽!
    她什么时候触发这个副本了?!
    系统:因为炮灰指数一直不动,所以我去检查了一下,也是刚刚才确认以下情况的那天晚上,你留在谢持风房间吃了他的冰糖雪梨羹,从而无意听见了箐遥真人对谢持风说的那些关于郎千夜的话。这就是隐藏剧情的触发点。也是你介入郎千夜这个副本的起点。
    桑洱:不行!拒绝!我拒绝执行这个任务!
    系统:一旦达成触发条件,即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完成。
    桑洱的头皮一阵发麻,一万只草泥马吹着尖哨在她脑海里狂奔而过,也模拟不了她现在万分之一的崩溃。
    怪不得最后的200点炮灰指数一直没动过,敢情就是在为今天这一出而预留的!
    本来就想尽办法在规避除妖任务,免得惨死在妖兽之口。现在倒好,挡住了随机死亡事件,挡不住隐藏副本。
    这个副本,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豪华死亡之旅,还安排了一个比普通妖怪恐怖一百倍的S级Boss来亲手给她送终。
    阿门。
    看来,她注定要在定星堂那枚玄冥令到手之前就归西了。
    第19章
    好不容易才捕捉到了郎千夜的踪迹,箐遥真人点出了八个门生,包括桑洱、谢持风、蒲正初、郸弘深等人在内,没有耽搁半分半秒,当夜稍作准备,就磨刀霍霍地从蜀地出发了。
    桑洱愁眉苦脸,活脱脱一个被临时押上刑场的倒霉鬼。
    惨还是炮灰惨。连写封遗书的时间也没有,就要被赶鸭子上黄泉路了。
    好在,一行数人都怀揣着心事,没人插科打诨。桑洱顶着一张苦瓜脸混在里头,画风倒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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