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一起走。
    一起斩妖除魔,仗剑天涯。
    总不能有一个先落下另一个。
    .
    转眼,婚期就越来越近了。
    箐遥真人让蒲正初做筹办人,为二人请来了最好的裁缝,量身定做婚衣。
    虽说桑洱嫁人后还是留在昭阳宗,不过,莲山真人还是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真的有几分老父亲的感觉了。青竹峰的同门弟子也在自发地帮忙筹备婚宴,全峰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
    唯独没有郸弘深。
    从云淮回来后,桑洱再没有见过他。
    听说他与莲山真人自请外出,这段日子,一直在外面出任务。估计,在她成婚那天也不会在昭阳宗。
    这样也好,起码真相败露时,她要面对的人就少一个了。
    在忙碌的日子里,桑洱的炼丹成果有了进展,一件心头大事解决。
    随后,她清点好了自己的遗物,将部分重要的东西装入了玄冥令,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再将部分衣物被子装入乾坤袋,最后在里面塞了一点钱,打算拿下山给宁昂。
    她的原计划是不被任何人知道。可由于谢持风最近粘她粘得厉害,这件事还是被他知道了。最后变成了谢持风送她下山。
    路上,谢持风问她为什么突然要送东西给宁昂。
    桑洱语气轻松地解释:我们要成亲了嘛,以后不就要住在一起么?这些东西,我本来就没怎么用过,放在我洞府里也是积灰,还不如拿给宁昂。
    谢持风并未怀疑,听见她说成亲的事,露出了一丝笑意:嗯。
    二人去到煎饼摊时,宁昂正在忙活。
    自从大家知道这个摊子有人罩着,就再没有地痞流氓前来闹事了,客似云来,生意兴隆,宁昂以后养活自己绝对不成问题。桑洱看了觉得欣慰,心道这下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看见桑洱出现,宁昂很惊喜,要不是手里还在干活,他也许就扑上来抱着她了:桑桑,你又来看我啦?
    桑洱笑着点头:带了点东西给你。
    宁昂高兴地说:你要送我礼物吗?
    对。我把东西拿进去你的院子里吧,你忙完再进来。
    好啊!
    宁昂的煎饼摊子就开在他的家门口。
    这座砌了小石墙的民居,是宁大娘留给他的遗产。多亏于此,宁昂才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
    桑洱不是第一次来了,驾轻就熟地找到了宁昂的房间,让谢持风将乾坤袋里的东西取出来。
    宁昂很快就进来了,看见地上的东西,惊得走不动:好多东西桑桑,这、这都是给我的吗?
    桑洱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笑着说: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不是新的,希望你别嫌弃。
    我才不会嫌弃桑桑的东西。宁昂蹲了下来,像个在拆礼物的孩子,咧开嘴,满足地笑道:桑桑,你对我真好。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宁昂了吧。桑洱不知道如何与他说离别的事,或许说了,这小傻子也不会明白。
    桑洱摸了摸这小傻子的头,看着他明亮单纯的小狗眼,微笑着说:宁昂,我迟些会很忙,可能下次来见你,就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你要乖,好好照顾自己,你认得昭阳宗的校服吧?那些人都是我的同门,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他们,他们会给你撑腰的。
    宁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低头,继续拆东西。
    再这么拆下去,也许会露出包袱里的钱。要是被谢持风看见,桑洱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塞那么多钱给宁昂的行为,忙不迭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这包是冬衣。现在天气那么热,你拆开了也没用,还得包回去。天凉的时候再打开吧。
    宁昂听话地停了下来,还顺势拉住桑洱的手,贴在颊边,撒娇道:桑桑,那你下次要早点来看我。
    谢持风翘着手臂在旁边看,见状,脸一黑,一步上前,就将桑洱拉回了自己身后。
    怎么又是你?别以为你帮我打跑过坏人,我就不生气了。你凭什么不让我碰桑桑!宁昂怒气冲冲,捏拳站起来,说:桑桑又不是你的夫人!
    谢持风冷哼了一声,宣誓主权般,一字一顿道:她马上就是了。
    宁昂傻眼了,目瞪口呆。
    谢持风却有种吁出了胸口那股闷气的快意,拉过桑洱就走。
    桑洱一愣一愣的。被牵着走出了很长一段路,才嗤嗤地笑了起来:你又欺负宁昂了。
    我没有欺负他。
    是吗?桑洱煞有介事地吸了吸鼻子,嗅了嗅空气:诶,你闻没闻到,空气里好大一股酸味啊。是不是有人的醋坛子打翻了啊?
    谢持风脸颊微红,直视前方: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没被我说中,你脸红什么?
    我没脸红!
    桑洱笑呵呵的,被他牵着,穿过热闹的人烟,往前走去了。
    .
    时间日复一日地流逝。转眼,万众期待的婚礼之日就到了。
    十月十,宜嫁娶。
    以赤霞峰和青竹峰为主,整个昭阳宗都沉浸在了喜事的氛围里。
    在婚礼之日,人员流动多了起来,混入了一些不速之客,也是正常之事。
    宓银就是在这一天来到昭阳宗的。
    一年多以前,她在九冥魔境里对上了谢持风,在他剑下吃了不少苦头,还被毁了自己精心制作的牵丝人偶,只能灰头灰脸地落荒而逃。
    那之后,宓银再也没有做出过满意的牵丝人偶,对谢持风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无奈,之后她一直被主人派去别处做事,没机会来找谢持风算账。
    直到最近,机会终于来了。
    宓银与几个手下有要事在身,来到了蜀地。在天蚕都里,听说了谢持风即将大婚的消息。
    宓银不确定谢持风要娶谁,不过,十有八九会是当年的洪姐姐。
    这一年,宓银自认功力有所长进,又有主人暂借的法宝在身,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要趁乱潜入昭阳宗,找到自己当年心心念念的洪姐姐,抓她回去做牵丝人偶,那就能一偿夙愿,又能重重地挫一下谢持风的威风了。
    于是,宓银伪装成了运送东西的人,顺利地潜入了昭阳宗。
    昭阳宗人流如炽,赤霞峰上人声最旺。宓银心道新娘应该也会在上面,跟着送东西的人上了峰顶,靠近了一间安静的院子。刚步上回廊,还未开始探查,她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锋芒逼人的剑气直射而来,宓银慌不则路地往后一退,抬起手镯,硬生生挡住了剑刃。
    咣当两声,月落剑斩断了她的手镯。宓银被逼得后退了数步,惊怒抬目,看见月落剑压根没有主人所控,此刻往长廊的尽头飞回,落入了一个身着朱衣的少年手中,偃旗息鼓。
    谢持风声音冰寒,直视着她:你是魔修?潜入昭阳宗有何贵干?
    谢持风,又是你!宓银捂着淌血的手,咬牙切齿道:好啊!当初在九冥魔境里,梦魇的魔丹被你拿到了,拿去炼剑了,就是了不起啊!这破剑居然能比你先发现我!
    什么九冥魔境?谢持风皱眉。
    炙情的幻境会蒙蔽一切有可能让人清醒的片段。九冥魔境的回忆也被简化了。谢持风只记得自己和桑洱一起打败了梦魇,宓银的存在,则被省事地完全抹除了。
    宓银一听,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臭修士,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我们在九冥魔境里可是打过一场的!
    难道她就这么不济,作为对手,谢持风甚至不记得她这号人物?!
    谢持风不为所动,冷冷道:休要胡言乱语,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神色不似作伪。宓银心生疑窦,二指搭于眉间一划,往谢持风的身上看去。
    在妖魔鬼怪里,魔是最强大的一类,魔修者,精于邪门歪道。在出发之前,宓银的眉心被主人划了一道指尖血,眼力大涨,妖怪的障眼法在她眼中,自然能无所遁形。宓银几乎是立刻就看出了浮在谢持风眉间一团黑气,嘴角咧出一个笑容,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个臭修士,被妖怪下了幻咒也不知道!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妖怪给他下幻咒,必定带着特殊目的。若是解开了,一定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宓银怎么可能放过这一弱点?
    这么想着,宓银抬起头,忽然看见凌厉的剑气迎面冲来。谢持风显然不欲再和她废话,要就地抓住她。宓银连连退避,依然被剑光划伤了几道,一个翻滚闪开,已知道自己近不了他的身,一伸手,她拽下了心口的挂坠,狠狠地朝谢持风砸去。
    月落的剑刃寒光将挂坠一分为二。内里血雾散出,化作了点点玛瑙般的雨点,砸在了谢持风白皙的面颊上。
    另一边厢。
    大清早的,天刚亮起,桑洱就被人提溜着弄了起床,沐浴穿衣。
    火红嫁衣用金丝绣了大片美丽磅礴的云水纹。乌黑长发挽成朝月髻,额上缀着赤金镶玉的发饰。
    再是扑粉,描眉,点绛唇。最后,在嬉笑打趣的师姐们的催促下,桑洱睁眼,看向了镜子,望见其中端坐着一个芳菲妩媚、盛装昳丽的新娘。
    人靠衣装这句话,套用在炮灰身上也是适用的。
    桑洱心道。
    一个师姐笑眯眯地说:桑师妹这样扮起来真好看,今晚谢师弟肯定会看直了眼。
    眼下已经是下午了。桑洱穿上衣服后,腰被勒得很紧,只吃了几口馄饨,就有点反胃,吃不下了。而拜堂的时间定在了酉时,还有一段时间才到。桑洱揉了揉后颈,忍不住求饶道:师姐,我能不能把头冠先摘下来?这也太重了吧。
    大家立刻阻止了她:别别别,这样好看。
    就是呀,摘下来还会把头发弄乱呢。忍一忍吧。
    桑洱无奈,只好坐了回去。
    大家瞧她有点累了,便识趣地让她先休息一下,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桑洱一人。桑洱谨慎地反锁了房门,估摸着时辰,坐回椅子上,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了一枚暗绿滚圆、浮有金纹的丹药。
    系统:宿主,要动手了吗?
    桑洱点头,深吸口气,将丹药咽了下去。
    在两个月前,她修改了原文,将【月落剑刺穿了她的妖丹】这句话删去,增添了一句话:【桑洱提前吃下了化妖丹】。
    没错,在原定的结局里,郎千夜和原主,都是在新婚的夜晚被谢持风杀掉的。
    郎千夜是恶贯满盈的主谋,自不必多说。杀了无辜的谢家一门,若谢持风真的娶了她,那不仅是对他本人的羞辱,其恶劣和难堪程度,简直像是在谢家双亲的坟上拉屎。
    原主则是被短浅的目光和自私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一错再错的帮凶。
    郎千夜这家伙作风狠毒,这么多年,全赖有一枚仙器钉在她的七寸上才遏制了她的部分恶念。若这一次让郎千夜跑了,换了一个没有拘束的身体,在她恢复元气后,一定会疯狂报复谢持风。同时,也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遭殃,成为这家伙恢复妖力时的牺牲品。原主帮她,就是助纣为虐,会害死很多人。
    一人一妖在计划临门一脚时,一起挂掉,也是一个恶有恶报的结局了。
    作为接下这个烂摊子的人,桑洱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轨迹,等便当加热。
    等谢持风自己清醒过来,揭穿她这个当了帮凶还妄想与他成亲的骗子,再怒不可遏地杀了她。
    等师父、同门与她反目成仇。等自己成为千夫所指的小人。
    但桑洱实在不喜欢这个结局。
    在原文里,原主和谢持风的关系一般,她只是馋谢持风的身子,骗他拜堂,已经够侮辱人了。桑洱就不同了,她在事发前是一个已经取得了谢持风信任、好感度很高的朋友。被同伴捅一刀和被讨厌的舔狗捅一刀,那感觉能一样么?
    而且,后面的事儿,桑洱觉得自己得负一点责任很可能是因为她刷高了好感度,谢持风才会突破原剧情限制,真正地将她视作了自己的爱人。
    一下子就从骗婚,上升到了骗感情、骗色、骗婚三重联合罪名。
    桑洱:
    可以的,换成是她也想将对方大卸八块了。
    所以,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改结局的机会,桑洱想在剧情允许的范围内,做一些她认为正确的事。
    不是因为这样做可以洗白,或者撇清关系,只是因为桑洱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况且桑洱也不会天真得以为自己能撇清关系。正所谓论迹不论心,之前的锅她是背定了。而现在,我不会真的嫁给你、在拜堂后我就会死遁这样的解释,在没有实际行动的前提下,说一万遍也是狡辩。
    之前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叫停婚礼,和师门说明前因后果,再然后,他们可以用缓兵之计,先假意答应郎千夜换副身躯,再在外面设下埋伏,照样可以截胡,杀了郎千夜。
    但她都没有这样做。
    唯一的解释就是,原主不愿错失嫁给谢持风的机会。
    那么,谢持风凭什么相信她这个骗子,会在婚礼后愿意停下计划,而不是顺势入洞房,维持幻境,继续骗他一辈子?
    所以,桑洱在一开始就放弃抵抗,直接含泪躺平了。只想给自己选一个稍微有点气节和尊严的结局,贴一个改邪归正的补丁,死了以后也不会被骂得太狠。
    就这样,她抓住了最后两个月的时间,炼出了化妖丹。
    人类被妖怪附身后,如果妖怪不肯自己离开,那么,人可以趁着妖怪夺取身体主控权之前,先下手为强,将它强制剥离。不过,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法子。在赶走妖怪后,人类也很快会死掉。
    当然,古往今来,其实也不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因此,炼丹典籍上才会记载化妖丹这种玩意儿。
    郎千夜已经快将桑洱这具身体改造成妖怪了。
    好在,因为筹办婚礼的事,这两天,桑洱没与谢持风碰面。自然不会被月落察觉到她的变化。
    从服下化妖丹这一秒起,她的身体会开始往回变化,先是妖丹碎灭。在两三个时辰后,笼于身上的邪气也会消失。
    最后,才是最后作为人的薄弱生机也消散殆尽。
    算着时间,现在吃下化妖丹,在拜堂的时候,就会是她的弥留时刻。
    桑洱闭眼,咽下了那颗化妖丹。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了郎千夜不敢置信又愤怒的哀嚎声。这家伙完全没想到桑洱会在最后关头动手杀妖,凄厉地大叫着:
    桑洱!你想好了吗?!
    杀了我,你也会死!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桑洱恍若没有听见,一边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一边捂住腹部等着。万幸的是,痛感被系统代偿成了无力。
    缓过这阵没劲儿的感觉后,桑洱才虚软地起身,挪到了窗旁坐下,推开了窗叶,让晚风进来,吹干她两颊的汗。
    这里不是她的洞府,是青竹峰的一片侧殿。莲山真人特意空出来给她准备婚礼和休息用的。
    桑洱靠在了窗边,眺望远处隐匿在薄雾里的朦胧楼阁轮廓。
    入秋之后,蜀中的天气就一直很不晴朗。最近半月,更是雨水连连,动辄便是暴雨倾盆。
    今日的天空也灰蒙蒙的。黑云压顶,阴沉不已。空气中带了湿润的水汽,似乎又有一场有暴雨要来了。
    桑洱看了远处片刻,才收手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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