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陪同出使竟胜的还有薛祺将军,谢相迎原是打算让周旋跟着,但薛祺对此地更为熟悉,便临时换了人。
    一队人经过竟胜国边境,守城的将士看到拜帖,验明真假便放一行人通过。
    此地叫蒹葭城,城北坐落着竟胜王室的行宫,这座在几年前曾属于姜姬的宫阙,如今已是竟胜王的行宫。
    马车停在宫门之外,茫茫青天飘了点雪。
    守卫的将领前去通禀,不多时便有人来接应。
    姜献渔恭迎北齐使者。
    马车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谢相迎起身下马,刚落地便看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少年粉面朱唇,一双眼睛藏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像极了第一美人姜姬。
    公子也姓姜?
    竟胜国吞并乌徕,竟胜王必然会将王室子女收为己用。这少年样貌不凡,想必曾经也是乌徕国的贵族。谢相迎看着貌美的姜献渔,突然想起那一雌一雄双凤入紫宫的故事来。
    少年脸上浅淡的笑容逝去,未曾回答谢相迎的问题,只屈膝木然行礼道:殿下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还请使者明日再来。
    不见北齐的摄政王,不会是因为此刻在见东陵国的太子殿下罢。卓萤随口道了一句,半分情面不留。
    那少年的脸色微变,音声却始终平和:这是殿下的旨意,还请贵客见谅。
    一上来就摆这样大的架子,这竟胜王是越发不将北齐放在眼中。若是今日就此安置,只怕北齐会成为旁人眼中的人人揉捏的软柿子。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风看着姜献渔身后恢宏的宫阙。
    来接应的人是竟胜王的男宠,在这里闹起来也无济于事。
    谢相迎看了卓萤一眼,卓萤将身上带着的翡翠玉牌交给姜献渔道:告诉你们的王,今日到访竟胜的乃是我北齐的摄政王。
    姜献渔听闻摄政王三字,眸光往谢相迎的身上多停留了些许时间,他攥紧手中的玉牌,让几人稍待片刻,转身往宫墙中去。
    谢相迎看着姜献渔的背影,心道这摄政王的名号还算好使。
    关雎宫,酒过三巡,坐在王上的人正怀抱娇媚的男宠,看着面前的舞姬昏昏欲睡。
    有内侍来报说是姜献渔求见,竟胜王柴弈抬眸看了一眼那内侍正要打发走,坐在客位上的少年启唇道:想来是有要事,殿下不如一见。
    那少年的肤色极白,一双深邃的眸子掺着些许蓝色。
    也罢,让那扫把星过来。柴弈放下手中的酒杯,拢了拢松散的衣襟,松开怀中的男人。
    姜献渔进殿之后便跪在地上,呈上翡翠玉牌,将摄政王到来之事禀报。
    柴弈原本慵懒的神情,在听到凌倾允三个字时骤然改变,他看着客位上的人,质问道:太子殿下,你不是说来的人一定会是谢尹吗,怎么会是他。
    殿下只管见人就是。
    黎昀道了一句,修长的指节撑在下巴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还以为谢尹会跟着小皇帝过来,没想到居然是摄政王。
    柴弈的双眉紧蹙,愿是黎昀这小子忽悠着他,要给那谢尹一个下马威的,怎料这下马威居然下在了凌倾允头上。这要是得罪了凌倾允,可如何好。
    柴弈思量片刻,对黎昀道:是你信誓旦旦说那谢尹一定会跟着小皇帝过来,本王才敢下帖子的,如今来的是凌倾允,叫我如何敢应对。
    传言终究是传言,那凌倾允的名号流传的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与你我没什么区别,殿下要是害怕,让他一人进殿就是。
    黎昀不慌不忙地说话,柴弈也被点醒了几分,他冷笑几声道:也是,凌倾允赤手空拳到本王的地方,还能吃人不成。你去,告诉他们,只准凌倾允一人进宫。
    柴弈伸手指了指跪在大殿上的姜献渔,姜献渔低低道了一声是,往殿外走去。
    黎昀看着姜献渔孱弱的背影,待人走后低声提醒道:这小子眉眼里有不平之意,既是乌徕国的后人,还是早些处理掉为好。
    黎昀的行事原则向来是宁肯错杀不肯放过一个,若他是柴弈,占领关雎宫的那一日,便将姜姓一族屠尽了,哪里还能留着这么个祸患。
    柴弈挑了挑眉道:本王还没玩够,再说他一个胆小的病秧子,讨好本王都不会,能成什么气候。
    想起这小子平日里那呆瓜样子,柴弈不由得会心一笑。
    黎昀见这人不听劝告,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将目光放在殿外。
    他有预感,他要等的人一定会来。
    .
    蒹葭城是姜姬出生的地方,行宫中大半建筑花草皆是按照姜姬的喜好所设。
    身着玄衣的人一路行来,在宫中皆能看到随风而动的翠竹,心中不由叹道这人命似杨柳飞絮般无依无靠,原来是最爱青竹的。
    关雎宫的石阶很高,谢相迎踏在最高处向身后回望,满目皆是陌生的宫阙。
    寒风钻入脖颈,掠过指尖,谢相迎放慢了步子往殿中去。
    北齐摄政王,凌倾允求见殿下。
    姜献渔跪在殿外,额头叩在冰凉的地面之上。从前在这里接受叩拜的人,如今却要对着仇敌三拜九叩。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25章 男风盛行
    成王败寇自古皆有,谢相迎看着几乎要匍匐在大殿之外的人,心下有几分触动。倘若今日战败的是北齐,只怕跪在殿内对敌人俯首称臣的便是凌琅。
    从高高在上到跌落泥潭,原来只在刹那之间。
    面具后的神情微滞,谢相迎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现在什么样的世界中。以杀戮为手段,以鲜血染大地,以践踏旁人的尊严为乐趣。这一切都与谢相迎最开始所想相悖。
    使者,该进去了。殿中的内侍提醒了一句
    谢相迎回过神,迈入殿内。
    玄色的狐裘沾了薄雪,半遮面的鬼面具为整个人添了几分煞气。
    主位上的人屏退了殿内的舞姬,一双桃花眼平静地看着缓步而来的谢相迎。
    久闻北齐摄政王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路走来,我竟胜的风光可美?
    柴弈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人靠衣装,单看这身打扮,摄政王的气势倒是有了。
    谢相迎站在殿内,抬手轻轻扫去肩上的落雪,淡然道:如临仙境,如登太极。
    尽管一路走来皆是萧瑟之景,谢相迎仍旧说的是夸赞之语。他抬头去看,主位之上是个颇为年轻的俊朗男子,此人便是新继位的竟胜王柴弈,这人没几分帝王之气,眉眼之间尽是风流只态。
    在柴弈的身侧还有个颇为柔媚的少年。
    柴弈闻言,眯了眯眼睛,轻笑道:摄政王还有心思看这个?
    谢相迎淡然道:事已至此,又何必茶饭不思。倒是殿下,将谢恒云扣在蒹葭城这么些日子,只怕不止是为了牛羊米粟这样简单罢。
    若是论身份贵重,软弱胆怯的赵王殿下,怎么都比一个派来修梯田的官宦子弟更有份量。能在百十人里选中谢恒云这么个不起眼的书生,只怕这其中有更长远的打算。
    似是被看穿了心思,柴弈看向谢相迎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摄政王是聪明人,本王就明说了,原是打算用这谢恒云这小子敲上一笔,犒赏手下将士的。如今来的既是摄政王,那牛羊粟米确实不能再入眼。柴弈抬了抬手,让人赐座,接着道,听闻摄政王手下精兵良将不少,既然手握兵权,又何必屈居人下,甘为人臣。
    殿下的意思
    柴弈接着道:倘若摄政王有意,本王愿鼎力相助,不止赠予牛羊,更愿倾尽所有。
    殿下愿付出这些,定是有酬劳的。
    谢相迎对柴弈的鼎力相助并不感兴趣,这竟胜国即便吞并乌徕国,也还是个弹丸之地,能有多少兵力来倾力相助。只怕这雪再下上几天,连粮草都是问题。
    摄政王果然聪明,洛林郡与我竟胜相邻,事成之后,本王只要洛林。
    洛林。
    这人倒是会要,洛林良田数万,漫山遍野皆是前司农院使所修的梯田。南浔北洛,眼下浔阳水患,再让他双手奉上洛林郡,北齐可不剩什么好地方了。
    谢相迎看着面前的杯盏淡淡道:谋朝篡位,落的是千古骂名。
    千古骂名又如何,若是您上位,史书工笔还不任意改写。江山美人都在一念之间,摄政王正当壮年怎么总想着身后事。
    柴弈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姜献渔,姜献渔会意走到谢相迎身侧坐下。他张开胳膊,身侧站着的俊秀少年直接坐在柴弈的腿上。人依偎在柴弈的怀中,如玉的手从案上捏过一只果子放进柴弈口中。
    白花花的胸脯敞开着,好春光一览无遗。
    谢相迎早听说男风在这个时代颇为盛行,如今亲眼看见,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倒不是因为男风,而是觉得一国之君白日宣淫实在不妥。
    姜献渔规规矩矩在一旁坐着,眼眸盯在地上,不敢打转。
    柴弈看这个人不会做事,抬手敲了敲桌子以作暗示。
    每每有柴弈看得上的贵族到来,姜献渔都会被派去侍奉,这是他作为战俘的宿命。
    姜献渔听见声音,抬眸看了谢相迎一眼,骇人的面具下是极为好看的薄唇。听说北齐的摄政王早年间被大火烧毁了容颜,才以面具示人。看脸上恰到好处的唇形,想来此人之前也是个俊朗的男人。
    感觉到一只手落在自己大腿之上,谢相迎整个人顿时僵住。
    在鸡皮疙瘩爬满全身之前,谢相迎抓过姜献渔按在自己腿上那只软若无骨的玉手。
    姜献渔颇为羞涩地与他对视。下一刻,谢相迎把姜献渔的手狠狠一丢,理了理腿上衣袍的褶皱,又恢复了方才的坐姿。
    不必委身于人是好事,但被谢相迎拒绝,姜献渔心下有些别扭。
    一切动作在桌下进行,柴弈见二人仍板板正正坐着,只当姜献渔身上的傲骨又钻了出来,不肯做事,正盘算着怎么处置这人,一旁有内侍从屏风后过来,递了一张字条给他。
    柴弈看过字条,随意揉了一把塞入袖中,启唇道:摄政王好生思量,本王不急于一时。既来到我蒹葭城,不若多留几日,再看一看我竟胜风光。
    谢恒云在何处?
    谢相迎没忘记自己此来竟胜的目的,他不关心什么蒹葭风光,只记挂谢恒云,他要确定此刻的谢恒云还活着。
    柴弈本以为一个谢恒云微不足道,估摸着请不来人。没想到黎昀那小子果然神机妙算,虽没钓到谢相迎,却把凌倾允这么个大鱼引过来了。
    也不知这谢恒云到底有什么魅力。
    摄政王莫要心急,且住一日,明日一早便会见到此人。
    谢相迎听柴弈这意思,是不打算放他走了。这鸿这门宴想要回去,看来不太容易。
    谢相迎起身,殿外蓦地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这关雎宫外必然已然重兵围困。
    摄政王执意回去,不会在等着那小皇帝的人来接您罢。
    柴弈笑了两声,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凌琅不会派兵来接应他的,这孩子能下旨送他过来,必然能预料到这样的结局。自己若死在蒹葭城,他正好除去一个心头大患。
    眸光微沉,谢相迎的手落在袖中的铃铛上。吩咐完卓萤切莫轻举妄动,谢相迎干脆答应柴弈再细细思量此事。
    柴弈见谢相迎服软,心中一时傲的很。心下对北齐摄政王留存的几分畏惧全然消散。什么活阎王,不过就是个纸老虎罢了,瞧这人束手无策的样子可真让人觉得可怜。
    他的目光从上扫到下,站着的人一身玄衣,把高挑身姿勾勒的恰到好处,尤其是这腰,真真是细到人心坎里。面具也不好好带着,还留下那么一张勾人的薄唇。柴弈突然有些好奇,这半遮的面具之下,曾经是怎样俏致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彼时的相迎还以为大部分人是直的
    第26章 盛行到他头上
    站在殿上的人,还不知自己早已成为某人肖想的对象。
    谢相迎暂且答应,柴弈即刻吩咐手底下的人,把谢相迎安置在关雎宫不远处的朝玄殿。
    内侍带着谢相迎往关雎宫外去。
    殿外的雪大了几分,谢相迎看着覆了银妆的宫阙,许久不曾言语。
    便是谢家小公子谢恒云落难,凌琅都能不畏路途遥远,亲赴军营。也不知这摄政王被困,凌琅会不会有一瞬间念及叔侄之情。
    眉间片片凉意钻进人心,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希望不是最后一场。
    .
    入夜,谢相迎从卓萤的千里传音中得知几人已歇在驿馆后,便一直没有入眠。
    谢相迎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北齐人,但如今身在他乡,每一次闭眼都让他无比不安。
    夜色寂静,初冬时节连蚊虫的声音都没有。
    谢相迎坐在石凳上静静看着漫天不会说话的星。
    他的目光时而在天,时而又落在远处的被雪压折的竹子上。
    耳畔穿来踩雪的吱吱声,谢相迎转头,大门外一个高挑的身影乘着血色踏雪而来。
    借着殿外幽微的灯笼,谢相迎看到那了那双带着些蓝调的深邃眼眸。
    云郎。
    谢相迎下意识唤了一声,待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他现在是摄政王,哪里会知道一个东陵国侍卫的名字。
    黎昀听见谢相迎还记得自己胡乱编的名字,心下吃了棉花似的软成一团。
    在下云郎,乃是黎昀太子的侍卫,见过摄政王殿下。
    像没听到谢相迎方才唤的两字,黎昀假模假样地照旧行礼。他垂眸看着坐在石凳上的人,雪花落在谢相迎的发间,飘进毛茸茸大氅围着的白皙脖颈上。
    这人刚进关雎宫时,一身肃杀之气把自己伪装的也还算不错,只可惜年纪小火候不到,不懂慎独,一单自个儿待着,身上的狼皮就挂不住了。
    雪落无声,人亦然无声,此刻的谢相迎像一副宁静而美好的画儿。
    黎昀很庆幸,庆幸那北齐那小皇帝是个懵懂的孩童,不然这么一个人,又怎么舍得他出使别国。
    是黎昀太子派你来的?谢相迎问了一句。
    慕轻州和周旋说的没错,竟胜一个身处极地的小国敢这样大胆的扣人,背后一定有黎昀撑腰。这位太子殿下很聪明,随随便便就取得了东陵王和竟胜王的信任,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必然是一位劲敌。
    黎昀浅浅勾了勾唇: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与竟胜王差不多,只是,殿下可以不要洛林。
    不要洛林,那要什么。
    谢相迎静静盯着面前的人,东陵国地方不小,确实不一定看得上寒冷的洛林郡,黎昀是个极聪明之人,想必比柴弈要的更多。
    黎昀没有急着回复谢相迎,这人在他眼里是有些小聪明的,起码比之前见过的人都有想法,不能莽撞对待。他想要什么报酬呢,无非是想要谢相迎这个人罢了。
    只可惜这人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一点利弊都不权衡,非要死心塌地要跟着小皇帝。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那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有什么魅力值得为上赶着奉献自己的。
    君子之交,不在几座城池之间,我相信摄政王是个聪明人。
    黎昀的目光始终在谢相迎身上,如鹰隼盯着猎物般让人心中生寒。
    谢相迎大概知道云郎的意思,东陵王的身子大不如前,又沉迷声色,估计没几年活头。黎昀明面上虽是太子,但一直不怎么受重用,几个皇子野心勃勃,过些年少不了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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