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周培深刚躺下不就,白真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周培深有伤,半边身子疼得厉害,但他还是一动没动,抱着已经入睡的白真。疼得厉害的时候,肩膀渗血了。
    他并没在意,把白真轻轻放回枕头,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去到卫生间,拿出药箱,咬开红药水的盖子,掀开肩膀上的纱布,往伤口上倒。
    他疼得直冒汗,几乎咬碎了嘴里的塞子。喘了会儿粗气,那种连着筋的疼才一点点地减轻,其实是麻木了。
    吐掉盖子,他单手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他,脸色煞白,满身是汗。
    隐约听见白真的声音,他赶忙回到房间。
    白真又做噩梦了,她裹着被子打滚,不断地喊周培深的名字。
    周培深抱起她来,管不得什么伤口不伤口的,紧紧地抱着她。
    周培深
    周培深
    她还在叫,把他抱得打晃。
    他吞掉喉咙里翻滚的苦涩,闭上眼睛,我在。
    她越是叫这个名字,他越是难受!心像被人挖走了一块。
    周培深!
    她忽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
    我在这。
    他的脸和嘴唇白得厉害,但他还是用力地抱住她,我在。
    白真回过神来,原来又做梦了,周培深好好地在她身边。
    她急急地抱紧他,吓死我了,幸好你还在,吓死我了!
    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然后你不理我了,我怎么叫你你也不理我。
    他没说话,由着她越靠越紧。
    后来他说:你会怕我不理你吗?
    会!我最怕你不理我!
    她像在表忠心一样,恨不得发誓让他相信。
    周培深不禁摸着她的脸,我不会不理你,不会离开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你身边,放心睡吧!
    今晚月光阴冷,打在纯白色的墙面上,有些泛着蓝。
    白真目光沉静,也像这月色一样,冷。
    她是真的冷,从梦中到梦外,冷透了。在他怀中睡着,应该就没那么冷了。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早上六点钟,白真醒了。
    睁开眼睛,还是那盏吸顶灯,那扇灰色窗帘,很厚重,不管外面多大太阳,只要一拉上,屋里就黑成晚上。
    白真坐起来。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隐约能听见楼下小贩叫卖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周培深家住八楼,虽然不是最高处,但仗着地理优势,这个高度足够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白真扶着窗台,站进阳光里,看着慢慢苏醒的城市。
    手机忽然震起来,是阿娇。
    白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听她的声音的确很正常。
    你还没出门吧?
    今天她和阿娇都是白班,一般她早上六点钟左右就开始洗漱,六点半就出门了。但经过昨天的事,她起晚了。
    还没。
    我听你声音好像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你呀,最好趁机休息休息,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是谁都会心烦意乱的。昨天都吓死我了,我醒过来找不到你,打你电话又没人接,我很怕你出事,就给那个姓周的打电话了,幸好他来得及时。
    昨天的一幕幕,迅速在她脑海闪过,卫生间里的熏香味,空气里的潮湿感,还有口唇间的血腥味,一切触感味道瞬间就来了,令人作呕。
    白真?白真?你在听吗?
    我在。
    她的额头沁出汗来,嘴唇煞白。
    还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白真已经开始耳鸣了。
    阿娇说:桃姐让我问问你,她在飘有朋友,飘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市里最大的俱乐部,桃姐说可以介绍你过去。
    白真木然听着,没听仔细但大意她知道,桃姐要解雇她。
    她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阿娇也很为难,遇上这种事,谁都不想。
    那你去吗?
    暂时休息。
    也好。其实说实话白真,我很担心你,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有多难受我是知道的,相信我白真,我一直会陪你的,只要你需要我,不管我们是不是同事,在不在一起,我都是你朋友。
    阳光有些晃眼了,她眼睛酸胀,眼眶也红了。她把窗帘拉上一些,站在阴影里。
    谢谢你阿娇,我很好,没事,你好好工作吧,别为我担心。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
    眼泪从嘴角流进来,咸咸的。
    她任由眼泪流了一会儿,平静下来之后,从通讯录里调出一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很快对方就有了回复。
    回复很简明,只有四个字,我明白了。
    随后,白真把对话框删除。
    醒了?周培深敲门进来了。
    白真把手机放下,迎向他。
    他的头发长了,出了头发,其他也不同了。不知不觉,他已经跟旺民山的周培深渐渐分离。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刚回来,买早点去了。没听见我开门吗?
    她摇摇头,刚才跟阿娇打电话,没注意。
    阿娇?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被辞退了而已。
    周培深点点头,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嗯。
    周培深显得很温柔很细致,就连笑容都是和煦的。跟今天的天气一样,看见他,心就亮了。
    你的伤怎么样?
    他无所谓道:没事,出了点血,早上去换过药了。
    都是因为我。
    该道歉的是我,如果你不出来找我,就不会有这些事儿,而且当初在旺民山,是你救了我。怎么算,都是我欠你的。我的命,是你的。
    最后这句话有点严重了,但若是当情话来听,白真心跳了。她又想起两个人在旺民山的日子。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在旺民山的时候,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一生?你才多大?
    不管我多大,不管什么时候,那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那段日子太短了。匆匆而过,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有些令人追忆不起,像是一段不曾经历过的美梦。
    想家了?
    想。那时候我们两个天天在一起,没什么事做就在院子里望天,你总是抽得一身烟味儿,你从来不嫌弃我厨艺不好。妍妍每天都来讨樱桃吃,你总是给她摘满满一盆,还帮她挑大的。几乎每个礼拜,村里都有人来偷偷看你,还都是女的。地里的菜才让你认识了一半而已,还有一半你不认识呢。
    那是一段平静安详的时光。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吧?有关我的一切。
    终于等到了这个话题。
    白真看着窗外,太阳已经露出整个脑袋,金灿灿的,把整个城市唤醒了。
    我是J省人。
    来旺民山的时候,是三年前。
    但我的口音更像本地人,我表叔说要入乡随俗,所以我刻意学过这边人的口音。
    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就我一个,我是独生女,没有孪生姐妹,亲戚里也没有跟我长得像的,表叔说我跟谁长得都不像,小时候还被人怀疑不是亲生的,可能当时我太小了,记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白真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说:我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J省读的,我成绩不错,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老师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一直没什么朋友,她们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搬家几次都没人找我。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高中以后我就出去打工赚钱了,一开始是在一个服装厂食堂,给工人盛饭,后来服装厂倒闭,我就去旁边的宾馆当前台,钱比在服装厂的时候多,后来有一天我表叔就来找我了,我父母在一场矿难里死了!
    之后,我就跟表叔生活在一起,三年前表叔把我带到了旺民山。我们有自己的地,两个人足够吃。那片地我带你去过的。
    后来表叔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就进城里工作了,他说等他赚够了钱就在城里买房子,让我继续读书,然后他就走了,剩我一个人在旺民山住了两年,再然后你就倒在我家门口了。
    白真的故事,与周培深并无交集,周培深是本地人,小学到高中都是在本地读的,这一点张巍可以证实。
    小季的资料里显示俞斐也是本地人,但俞斐的履历与白真完全不一样,俞斐是孤儿院长大的,三岁的时候被一对年轻夫妇收养,年轻夫妇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待俞斐视如己出。俞斐很漂亮很机灵,所以特别招人喜欢,所有见过俞斐的人都夸她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后来俞斐就在本地念书了,因为成绩一直不错,未来不可限量,事实也证明俞斐的确是个人才,直接保送了省内一所工科大学,这所大学在全国排行前三,俞斐可谓出人头地预定中。
    但有一点,俞斐和白真倒是有些相似,大约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相貌。
    俞斐很漂亮,成绩又好,因此常遭人嫉妒,男同学也都不太敢接近,好学生的人设的确劝退了很多追求者。
    但俞斐并不在意这些,她该学习学习,该出去玩就出去玩,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俞斐成了一个闪亮亮的异类,在超高的关注度下高调的生活。是的,高调,俞斐是个高调的人,从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本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怕得罪人,没人喜欢没关系,被人讨厌被人恨也没关系,她的人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后来俞斐顺利升入大学,学习成绩依然飙高,美貌与实力并存,仰慕的人不少,但还是没人敢接近。俞斐也没在同学里找男朋友,大学四年一直没谈恋爱,直到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个又有钱又帅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好上的,一点风声都没漏。
    一向高调的俞斐,在恋爱这件事上选择了低调,她从没把男朋友带给室友看过,室友也没追着要见,都知道俞斐是什么性子,与她的交情也都是点到为止,不会这么不识相。
    再后来,俞斐在男朋友的帮助下创业了。
    俞斐的路走得很顺畅,美名也迅速远播,甚至被当地媒体争相报道。
    风头最劲的时候还上了电视。
    就是这么一个叱诧风云的女人!但她的流言蜚语也迅速传开了,说俞斐靠着美色和手腕周旋在男人占了半边天的名利场中,谋求自己的一席之地。
    还说她结交了不少与自己有利的朋友,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有利用价值,都能成为朋友。她有越来越多的钱,越来越少的良知。她游走在灰色地带,如鱼得水,久而久之,俞斐与男朋友的情感终于触礁了。
    男朋友不喜欢她仗势欺人,唯利是图,俞斐也懒得和他解释,两人最后连吵都懒得吵。没多久,男朋友就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丧生。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男朋友生前立了遗嘱,遗产全都给了俞斐。
    这个消息迅速在网上蔓延开来,网友们炸开了锅。
    一夜之间,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俞斐,说她幕后黑手,篡改遗嘱,所有罪恶的帽子全都扣在了她的头上,但俞斐从未出面做过任何解释。
    现今的网络世界,想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俞斐被网友人肉,甚至收到匿名死亡威胁,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有她的□□。
    这么过了大半年,一个叱咤风云的女人,成了妖成了魔,最终还是一点点地淡出了网友们的视线。一年又一年,能想起她的人愈发少了。
    至今,俞斐都还没有一丁点消息,往日的亲戚朋友也都与她失联,还有不负责任的小报说她不堪舆论压力死了的。
    时间过去太久了,媒体都在挖爆料搏版面,俞斐没了热度,自然关注度骤降,这个人,这个被全民唾骂的,曾经站在风头浪尖上的人,转眼成了无人识的路人。
    白真讲完了,周培深坐在沙发里,一直沉默。
    周培深?白真歪着头看他,在我的故事里,只有你让我觉得温暖。
    她深深地凝望着他,眼底是无尽的温柔,和一闪而过的迷惘。
    第47章
    天亮了,但不是晴天,灰突突的,压抑,闷热。
    这个夏天一直这样,山雨欲来,风也满楼,但总是迟迟不肯落下来,像等着什么似的,转眼就放晴了。如此反复,竟然夏天过半了。
    这几日,雨势终于有些不同,下过一场大雨,看样子,还会再来一场。
    白真站在窗前,忽然天旋地转,恶心想吐。
    她赶紧跑进卫生间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就是恶心。随后脑袋就像要炸开似的疼,耳鸣也忽然严重了。俞斐的名字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就像很多人在叫她一样。
    我不是我不是
    她快受不了了,她似乎看见俞斐站在她面前冷笑,她似乎看见自己跪地屈服。
    她一气之下砸碎了卫生间的镜子,但镜子里的人还在对她冷笑。
    她跑下楼,浑身是汗,踉踉跄跄。
    天开始沉了,空气也变成了土黄色,嘴里嚼出沙粒的感觉,这是沙尘暴?
    不知道周培深去哪儿了。
    白真拦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车停下来,她还没想到要去什么地方。
    司机师傅在里头大声问:走不走啊?
    白真虚弱地说:走。
    随后拉开车门,上路。
    这注定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路。
    她向司机师傅报了地址,在后视镜里望了一眼,颓然闭上眼睛,眼泪忽然止不都止不住,她捂着脸,把头埋起来。
    她要去的地方在城郊,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个地方,但这个师傅是老师傅了,城里大部分路线他都知道,他也不用手机导航,他说地图都在他脑袋里。
    白真笑笑没说话。
    师傅一边开车一边用对讲机跟其他师傅闲聊,对讲机一会儿一响,吱吱啦啦的声音后,便是他们的闲谈了。
    司机师傅跟其他师傅说了要去的地方,果然有人不知道方位,司机师傅说:我这个岁数的本地人几乎都知道,那儿原来是个镇,现在成开发区了,但发展不太好,人少。
    另一个师周傅说:我听说那边房子很便宜。
    是,目前来看是本市最便宜的地方了。
    白真默然听着,思绪随着窗外匆匆扫过的街景渐渐飘远。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个黄色的居民楼旁。
    到了。
    白真恍然回神,这么快。
    这还快?都四十多分钟了。
    是吗?
    白真扫了二维码付款。
    谢谢师傅。
    好嘞,慢走。
    白真轻轻关好车门,出租车调头离去。
    眼前便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弃管小区,路面已经被往来大大小小的车压碎,怕是没人会管了。
    旁边来回的人很少,只有几个阿姨在楼下的一个水果超市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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