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也老旧了,不过能住人,因为是赁了住的院子,租户也不好多花银钱修楫屋子,就这么住着。
    维枃去上职了,家里由管家照看着,管家与徐知安相熟,见了徐知安先叫了声徐小郎,又转口叫了声:徐姑爷。
    玲珑从车里下来,那管家就紧着行礼,唤了声:二姑娘。
    便跟身边的小子说:去告诉奶奶一声,说苏北的二姑娘和徐姑爷过来了。
    拿的东西多,平湖和画角黄绢三个吭嗤吭嗤往里搬,却见里面又走出来几个人,三个随从样的人跟着平湖几个帮忙往回搬,那几个书生样的人,过来与徐知安玲珑两个见礼。
    可是二妹妹,二妹婿?我是常永志,你们的大姐夫。一个长相清朗的男人过来说。
    玲珑只在微南时远远见过一次这个大姐夫,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早忘了他长什么模样。
    见过大姐夫。两人拱手作礼。
    常姐夫说:多礼多礼,我再与你们介绍,这位是我族兄,字治平。
    治平兄。
    那人拱手还礼:不敢不敢。
    又指一位蓝衫书生说:这位是姑姑家的三表兄,字怀远。
    徐知安与玲珑又见礼:怀远表兄。
    怀远表兄很随和:啊呀,多礼做甚,都是亲戚骨肉,寻常相交就是,就唤我三表兄就是。
    然后跟玲珑说:妹妹许是忘了我,我跟母亲去过徽南,那时妹妹将将五岁,算一算,十数年了。
    玲珑隐约记得姑姑当时是带了一个表兄,只是他不常来后院,多是在前院与兄弟们玩儿,所以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于是她不好意思的说:`我忘了。
    三表兄也不计较,很开怀的说:你忘了也是应该的,小小囡囡嘛,是记不得许多人许多事。
    然后话头一转问道:我听说你们是去了冀中,外祖父外祖母身体可还健朗?
    嗯,还算健朗,只年纪大了,免不了生出些毛病来。
    如此就好,你姑姑常常挂念,写信来也只说一切都好,思量着父母对儿女也是报喜不报忧的,实是放不下心。待考后,我亲去冀中一趟,见过二老,也能安你姑姑的心。
    如此才好,祖父祖母定是很高兴的。
    哈哈哈,妹妹一个小小姑娘,说话老气横秋的,怪让人稀罕。
    玲珑:礼貌呢?
    哈哈哈,不逗你了,快进去吧,大表嫂己经迎出来了。我们与妹夫说一会儿话。
    玲珑转过身,果然见一个年轻小媳妇走过来了。
    第59章 亲戚相聚② 维枃家的热闹
    关氏是个很知大体的人, 这阵子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每日的吃住都是一个大事项,她心里肯定也是为难的很, 但不论在维枃面前还是在客人面前, 从不说一句艰难的话。
    这回也是得知玲珑送来了不少菜子腊味腌鱼,才无意间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总算是解了我的大为难了。
    来家的亲戚都是南方人, 她自小在北方长大,南北饮食差异甚大,她拟好的菜品总怕不能合亲戚们的口味, 偏这时节, 又弄不来其他鲜菜, 整日除了腌菜就是白菜豆腐, 再是换着花样吃,连着听许多天,也吃腻了。
    又与玲珑说:我在家时, 有时家里也来客人, 有亲戚们,也有老家的乡邻子弟, 我记得六年前那届春闱, 家里来了二十来个人,连同随从们, 四十来个人, 每日一大早,母亲就开始发愁一日的饭食要怎么安排。头年秋里砸了一场冰,地里种的秋菜都没了收成,只剩些萝卜, 家里就腌了许多萝卜,一冬上只能吃腌萝卜。吃到打春,腌萝卜也没了,就去城外找野菜,一出城,地里都是人,为着一篮子菜打架的也有,生抢的也有,到了柳树绿了,叶子都捋回来吃。我家里也没菜,就烙些面饼,煮一锅稀粥,好歹让人家都吃饱,吃了一些天,家里人嘴里都生了疮今年比那年可强,妹夫在院里种了菜,都由我们家收了,一半儿积了酸菜,一半儿放地窖里存着,原想等你们上京来,就分你们一些,也省的你们来了之后没菜吃,如今是一颗都拿不出来了。不过家里生了些豆芽子,也能对付一阵子了。
    玲珑说:嫂嫂是真辛苦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还要与我大兄说道说道才好,也让他知道些你的辛苦,要不他还以为你是天仙下凡呢,要什么只管随手一掏就能得到。一家子几十口人呢,又要吃的饱,还要吃的好,可不是为难死个人。
    关氏就笑:难怪你兄长们说你是个妙人,果真是个妙人。
    玲珑可听不得这个,觉着不自在,就说起别的:我听说陈家姐夫也在京里,怎么今日他不在?
    关氏说:那是个好交友的,诗也写的好,人长的也体面,自来后就有许多人设宴请他,你大兄说他今年中不中在五五数,且由他去吧,若能交几个好友,倒是益事。
    这样?那二姐姐可好?
    关氏叹息:唔,过的倒还好,只她那个性子,宁愿委屈了自己也要把事办妥贴,只图个周全落声好儿。冬上她家大嫂子又有了孕事,她婆婆就说让她先帮着管几天家她家里几个妯娌,说是和善人,其实都不是省油的灯,人家心里不痛快,就不动声色的难为她她也是要强,什么都不与婆婆说,径自辛苦着,年前,累的落了一个胎。如今也将养着,今年头里,我是忙的抽不出身子,只看了她一回,身体倒还好,只瞧着有几分灰心。
    玲珑听的也陪了一声叹息道:这样?那我明日瞧瞧她去。
    关氏说:也好,你们姐妹,也好说话,你也劝劝她,万事先撂开,暂且将养身体,什么事能有自个儿的身子重要呢。
    玲珑点头:正是这话。嫂嫂是个明白人。
    关氏就笑:我明白又能做什么?得她也明白才是。
    说着,就该吃饭了,关家陪嫁的两个丫头,很利落的进来收拾好桌子,婆婆提来饭食,丫头们一留摆开,两荤两素,一个羊肉萝卜汤。
    荤菜一碗油笋蒸腊肉,一碗炖羊肉,锅里炖的羊肉,肉舀出来当了菜,汤里放了萝卜再添水熬一熬,就是汤。一个素炒豆芽,一个熬菘菜豆腐。
    怕先院的肉不够吃,先紧着前院里上,留了些肉汤,熬了菘菜,给家里伺候上的人吃。像画角和关氏的两个贴身伺候人,能吃桌上吃剩的好菜,别的人,只能吃大锅菜。
    画角是玲珑身边的人,能进屋伺候,黄绢却只能在外面被人支指着跑前跑后,一时歇的功夫都没有。
    这个时候倒真不是关氏苛薄,是家里人手实在不足,大家都是这么忙的。忙过会试就好了,也只剩几天了。
    今天许是要在这里耽搁一整天,徐知安要在前院给几个姐夫表兄点拨文章要点,后院这里,玲珑也不能真闲着,得跟着关氏去厨上给几个考生准备吃食,还要备些考试用的文具食盒小炉衣裳等等。这些东西厨上自然能做来,不过关氏若不看着不得心安,人家千里迢迢赴京赶考,又真心的投奔来了,要是因为她一个疏忽,考时发生意外,那真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但她只一个人,分1身乏术,如今玲珑既来了,索性也替她分担分担。
    关氏说:我去整理那日进考场要用到的提篮,妹妹你善于厨事,就帮着弄些吃食吧,我今日让人买了一只羊,炖了半只,还有半只,我听说你会炒酱,就用那半只羊肉炒些酱吧。
    玲珑也不推辞,说:我家里用惯的厨娘没带着,让黄绢姐姐来帮我吧,她在我跟前时也学过厨事,比我如今的画角还利落些,有她在,我就不愁了。
    关氏看着玲珑:不是我苛薄人,是你大伯母送她来时说她知根知底,又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让她伺候我跟你大兄,比别的人懂事。那是我成婚后的第三日,我知她是个好的,只先头心里就厌了她,便不愿让她来我跟前伺候。你大兄说若我心里实在膈应她,就等你来了,若你身边伺候的人不足,就还把她给你,如此,她也能有个好去处,我心里也安稳。
    玲珑叹息:这不能怨你,换了是我,我也膈应。若你实用不得她,就让她跟我去吧,我也刚来,千头万绪的都得摸索着来,有她在我身边,我也能轻省许多。
    关氏就如放下一件重物,说:那就让她跟你去吧。
    玲珑进厨房,等闲是不动手的,她只说做法,让黄绢和另一个从冀中来的厨娘动手。
    羊肉酱,切丁之后,先煮后炒,炒干水份再洒些盐和花椒粉,舀出去结成硬块再切成小块,分别装进油纸袋里,捣成碎块,不能封口,因为进场前,要被卫军检查。
    又让人用糖水猪油活了面团,烙了些猪油混糖饼,这个也要掰成小块,便于检查。
    又用粳米炒了些炒米,到时用热水一泡,再放些肉酱就能吃了。
    炸了些三寸长左右的撒子,这个也能饱腹,还不容易弄脏试卷,适合在打草稿时,一手写字一手就能拈着吃,不耽误时间。
    吃这些东西不利下,再腌几根萝卜,杀过盐水,洗干净之后就放锅里蒸,蒸完就放外面晾半干,切成细条之后,喷些清酒,再撒些细盐和调料粉揉,揉出最后的水份,再晾一天,然后装进油纸袋里。
    做好这些,厨娘们又买回来一大板豆府,开始准备晚饭。
    一直忙到晚上,维枃回家。
    晚食是大家在一起吃的,陈小郎和他的族兄也回来了,今儿的菜品就是豆腐豆芽干笋干菌,冀中来的这个厨娘能烧豆腐宴,虽然缺了鲜猪肉,但有薰鱼腊肉,处理一下也能用,由玲珑指点着,好不容易凑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豆腐宴。
    玲珑与陈家兄弟见过礼,又问候了维枃,才缓缓走到徐知安身边,与他坐在一处。
    见此,维枃也扶着关氏坐在自己身边,关氏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玲珑坐的坦然,她也慢慢放松下来。
    在座的各位都是知礼之人,为着这席宴,大家都晓得关氏是费了心,便站起来谢过关氏这些日子对他们的照顾。
    关氏面色羞红,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人如此隆重的道谢,她是第一次经历,累了一个来月,没在人前说过一句不耐烦,可她在心里着实埋怨过,今日这一谢,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思总算没白费。
    关氏犹不知所措着,维枃却倒了一盅酒给她说:这是你该得的,我为长兄,照顾弟弟妹妹们是应承担的责任,但我因有职务在身,不能时常在家,你替我接过了这个责任,无尤无怨,尽心尽力,是一个很合格的长嫂。我也该敬你的,你先喝了他们敬你的这一盅,我再敬你一盅。阿碧,你辛苦了。
    关氏脸上更红,气恼的瞪了丈夫一眼,揽了衣袖,喝下那盅米酒。
    几人坐下,维枃果然又取酒给关氏倒了一盅,关氏拦都拦不住,偏维枃也站起来,举盅敬她:阿碧我妻,得妻如此,是我之幸,夫复何求,阿碧,与我喝一盅吧。
    关氏忙乱站起,不得不举盅,臊的不行,只能嗔怪维枃:你这人真是
    没奈何,只得喝了一盅酒。
    宴上诸人皆笑:守直兄,不愧是大丈夫。
    维枃受的坦然,说:男子汉大丈夫,自要能屈能伸的,在外需刚直,在内须怀柔,与妻子温柔,能体察妻子的辛苦,并心存关爱之心,才是男子真正的品格。若连妻子的辛苦都体察不了,不存敬重呵护之心,则与畜生何异?
    几个作妹夫的互相觑了一眼,不得不点头应是:是是是,大舅兄说的是,我们记下了。
    哎哟今日这宴吃的,心惊胆战呀。
    徐知安看看左右,好似没听出维枃话里有话,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薰鱼酿豆腐给玲珑放碗里:多吃些,你也累了一天了。
    一左一右两个姐夫:徐妹夫你这有点失了厚道啊!
    第60章 活法 衡量轻重利弊
    玲珑想让常家兄弟去家里住, 维枃不应,说他是长兄,妹婿上京来赴试理应住他家里, 且她们夫妻两个将将回来, 许是家里一应还未妥善安置好,就不必再添忙了。
    常姐夫也说不必搬走了,眼看着要考了, 且在这里沉静几日,攒攒精神,待考完再去徐府住两日, 再与她说关于茹婳和孩子的事。
    也行。
    遂与维枃夫妇告辞, 趁着夜色回了家。
    这一天里, 贺嫂子也没歇着, 就着家里有的食材,做了几样南点,备着走亲戚家用。
    玲珑回了家, 先问贺嫂子:厨上还有火没有?
    贺嫂子说:没全熄了, 姑娘可是要些吃食?
    玲珑说:给我们俩煮一碗酒酿蛋,今日的菜味道太重, 如今胃里齁腻齁腻的, 想喝一碗甜汤解解腻。
    贺嫂子说:上京城里的饮食口味重,姑娘这几日出门不如揣几颗梅子糖。说完就去厨房煮汤了。
    玲珑回了屋, 徐知安已换过了衣服, 就着一身七成旧家常衣,疏懒的坐在桌前喝茶。玲珑走他身边坐下,这才问道:席间大堂兄话里有话,是什么缘故?
    徐知安说:在敲打陈姐夫呢, 他自入京后,就不曾用心潜读过,三天两头的与人游耍赴宴,他诗写的好,很传出去了几篇,又年轻英俊,许多人都称他是少俊英才,呼声一时高。与他相交之人,良莠不齐,他也不辨,只要有人邀他,不拘在什么地方,他都去。京都人称他是柳郎再世。
    玲珑听的一脸恍惚:我初见他时,他正与三姐姐交换信物,那时他还是个腼腆的小郎,怎么两三年不见,他就疏放至此了?这算什么?还未科考呢就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了?柳郎再世,难道还是什么好称呼不成?他听着竟没觉不妥?
    徐知安倒茶给她:哪里能没觉出来?只是他如今有些骑虎难下之势,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再是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玲珑想起几日前四娘子说,三娘子自成婚后,好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多爽利一个人,如今全是一副贤良淑德之态,伺候她婆婆也极尽心。
    能让一个性子娇纵的女孩子俯首甘为另一个人换了性格,除了爱情还能是什么?若陈小郎真是做了放荡不羁之事,三娘子知道后,该有多伤心?
    玲珑就问他:依你看,他是得意便猖狂了还是一时迷失了?
    徐知安看她挺急切,就说:大约是都有的,陈姐夫少年得志,心性又锐利,有功利心也难免,只是京城里情势比冀中复杂的多,他一头撞进来想博个名声,反被人牵制住,弄巧成拙了。这一场,他上不了榜了。
    虽如今局势艰难,然朝廷选才,仍是遗用着以前的规矩,内阁取官还是以务实性为首量标准。陈小郎纵是诗仙在世,实务不通,依然不会选录他。况又传出了那样薄幸的名声。
    玲珑就叹:如是这般,他上不了榜反是一场幸事了。吃一堑长一智,他若能沉下心来取吸这次的教训,以后行事就不会这样轻狂了。
    又问:大姐夫怎么样?
    徐知安说:岳父看人的眼光比伯父强上许多,大姐夫虽看着老实温吞,心里极有主意,是个老成持重的人,文章也写的老练沉达,此次应试,应是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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