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境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心疼鹰吝,他们还没这么深厚的感情。
    主要是不公。
    即便尘世间的事无法做到绝对的公平,那也要相对公平啊,法理不外乎人情,她鹰吝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实在不能这么严刑对待。
    不吃了,我们回!东方境拉着龙卿若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着大姐和南雨,我不是冲你们,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吃不下这顿饭,改天我请!
    姐妹俩面面相觑,这
    东方境回府之后,也没吃饭,坐在庭院里发呆。
    夜幕低垂,灯火都嫌碍事,被他摘了下来,院子里一片漆黑。
    小境,心里难受?龙卿若沐浴之后,披着秀发走出来,头发只剩微微的水分,大部分都被吸走了,头发并不顺滑,反而是有些海藻似的蓬松。
    像是烫了一个大波浪!
    嗯!他一手抱过龙卿若,瞧着自己最喜欢的那张面容,心里却还是不能高兴起来,你们赤龙族有这样的法令吗?
    没!
    神鹰族怎么这样啊?东方境不免失望。
    迂腐成这样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那个赤厉大将军,你认识吗?
    龙卿若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伸出触角吸头发的水分,道:知道他,但不认识。
    东方境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鹰,性情如何,品德如何。
    龙卿若抬起头,你想管这事?
    想,但是不知道从何管起,我甚至连赤厉都见不着。东方境无奈地道。
    龙卿若垂下眉眼,有些内疚,她也没本事闯神鹰族,帮不了小境。
    是不是觉得我多事?东方境问道,随即又自嘲,我自己都觉得是多事了,我何必怜悯她呢?当初是她把修为渡给毒罡的,这算不算是她咎由自取?
    龙卿若摇头,不算啊,当时他们是夫妻,而且毒罡如果是正常修炼,她渡一些修为给他做根基,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就算神与神的结合,也可以由强者给弱者渡一些修为,因为损的不是别人的修为,是自己的,只要是自愿的,有什么问题?你上辈子死的时候,还把元珠给了我呢,说句不可能发生的事,我用了你的元珠之后,觉得魔道好玩,入了魔道呢?难不成也怪你吗?
    东方境连连点头,是啊,她那时候也没料到毒罡几万年之后会想成魔啊。
    他说完,又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继续道:如果你入了魔道,我一定会把你揪回来,如果揪不回来,我就跟你一起去魔道。
    龙卿若摇头,我不敢的,龙爹会劈断我尾巴。
    是啊,没尾巴的龙太丑了。
    龙卿若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确实。
    小境,她把下巴杵在东方境的肩膀上,你对吝公主很关心。
    其实从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感觉,我没办法形容。东方境觉得那种感觉形容不出来,想了一下,就是心里有一把火在烧,特难受的感觉。
    为什么呢?你对鹰姐姐她们也没这样啊,莫非以前吝公主和你的感情很好?
    东方境道:不,我只是觉得,她有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虽然理智上来说,这样宠着孩子是不对的,但是哪个孩子不想让母亲这么宠着呢?
    龙卿若想了想,主要是宠坏了!
    东方境看着她,你觉得吴影姬是被宠坏的吗?其实好多母亲都毫无底线地宠爱孩子,可那孩子没有变成坏人啊,而且,据我所知,吝公主并不算特别地宠溺她,恰好是很多看法和吴影姬不一样,想改变她的想法,才导致吴影姬对她和神鹰族都没有好感。
    龙卿若无法去深究这么深奥的问题。
    吴影姬是被宠坏的吗?还是她本性扭曲?
    第338章 他也曾经受过
    东方境继续道:这一次她提出为吴影姬承受严惩,或许也可以看做是宠溺,只是我听说龙家的惩罚很重,三界的神仙都闻之色变我也没当过爹,不知道提出替罪算不算宠溺。
    龙卿若侧头看着他,就觉得很不寻常。
    平时小境不会想这么多感性的问题,甚至说会下意识逃避这些,但他一直为这事烦恼,为这事不平。
    仿佛是有什么力量促使他去关注这事,让他感同身受,让他有代入感。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小境,你说这事跟你要应的劫有没有关系呢?
    嗯?东方境没想过,但随即觉得不大可能,这怎么算是应劫?跟谁打?
    经过地灵魔的事之后,他现在觉得应劫就是要打的。
    不知道,或许不用打,但这还不如打一场来得干脆。龙卿若苦恼地道。
    神鹰族一群老顽固,说服是不可能的吧?
    但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应劫。东方境道。
    龙卿若看着他,问道:如果这不是应劫,你会袖手旁观吗?
    东方境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立刻道:我肯定不想袖手旁观,可无从下手啊,神鹰族在哪里?怎么去?跟谁对话?
    直接去神鹰族。龙卿若也觉得真太不公平了,三界之中不能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尤其,还是神族呢。
    你知道怎么去神鹰族吗?东方境问道。
    龙卿若塌下肩膀,知道也没办法去。
    找鹰大姐她们帮忙可以吗?
    龙卿若摇头,如果这个是应劫,她们不能帮你,如果不是应劫,她们明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她们不能违反法令啊。
    这不行,那不行,这不就是无计可施了吗?
    东方境沉思良久,最后无奈地道:算了,或许只是我多管闲事。
    那不管了?
    管不了!东方境揉揉她的头发,回吧!
    翌日,他回了衙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晌午,他去了一趟军营,在军营附近走了一圈,让北风吹一下散乱的思绪。
    鹰小倩跟着他去的,这两天殿下的情绪有些不好,他要时刻守在身边。
    小倩,你知道怎么抽掉神根吗?
    在沉默许久之后,东方境回头看着远远地站在身后的小倩,问道。
    鹰小倩知道吝公主的事,也显得有些沉重,知道,也见过,以三十六枚蚀骨钉打在身体各处,限制了灵力使其不能动弹,再从头顶上开一个口子,把藏于血脉之中的神根抽出,蚀骨钉要等百年之后才收回,因为蚀骨钉主要是要吸附回残留的神力。
    还要百年才能收回?东方境听得很生气。
    是的,这样百年之内,就算被行刑者心怀怨恨想作恶,也没有办法提一丁点的灵力,百年之后,残留的神力都被吸附走了,就剩下妖气,神族要对付妖是很容易的,不再需要顾忌,若敢再作恶,则诛灭!
    太残忍了吧?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过这么残忍的酷刑。东方境心里莫名地又起了一道怒火。
    是很残忍,但是吝公主在收回修为的时候,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鹰小倩也叹气。
    东方境看着他,你觉得这样是合理的?
    殿下,鹰小倩上前一步,看着他,我怎么会觉得合理?您或许不记得了,但当年在神鹰族的时候,您就已经反对过这条法令,还被赤厉大将军打过。
    他打过我?东方境一怔,这事也没鹰告诉他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鹰小倩眼眶红了,因为小辉的事,当年咱们封印水魔的时候,小辉重伤,几乎元神飞散,水魔养了一群妖魅,想趁小辉重伤的时候来吸他的修为,小辉吞了一只妖,逆转了局面。
    小辉?东方境绞尽脑汁,觉得熟悉得很。
    小辉和我都是跟在殿下您身边的神鹰侍卫,小辉也被抽掉了神根鹰小倩哭了起来,之后的话,也没能说下去。
    他最后怎么样了?东方境心里隐隐痛了起来,是被什么蚀骨钉钉住了一百年吗?他现在在哪里?
    鹰小倩看着他,悲声道:他被抽掉了神根,但是没有上钉百年,是您为他受了三十六枚蚀骨钉,所以他最后是被打入了轮回道,不断轮回,最后是做了人还是做了畜生,只有赤厉一族知道。
    东方境大受撼动,我为他受了三十六枚蚀骨钉?
    是啊,就因为这三十六枚蚀骨钉,最后您跟玄魔打起来的时候,才会处于下风,因为三十六枚蚀骨钉,限制了您的灵力。
    鹰小倩说到这里,从哽咽变成了悲声大哭,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失去殿下的。
    他实在是太恨赤厉,但神鹰族没有恨赤厉的,因为赤厉执掌法度,是依照法令办事。
    既然我受下了三十六枚蚀骨钉,那赤厉为什么还要打我?东方境问道。
    鹰小倩擦了眼泪,因为要熬过三十神鞭,才可替他受这三十六枚蚀骨钉,主罚神鞭的就是赤厉。
    他捂住脸,嚎啕大哭,打得皮开肉绽,羽毛都脱了,还要承受三十六枚蚀骨钉,鹰王都哭死了。
    东方境对这一幕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却能从鹰小倩的描述中感受到了那种痛楚。
    赤厉是坏鹰?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是,就是大坏蛋,坏得不得了。鹰小倩破口大骂。
    东方境很疑惑,但是,我问过鹰大姐和四姐,她们说赤厉不是坏的鹰。
    对我来说,他就是坏。鹰小倩不管什么规矩法度,只知道谁欺负了他的殿下,谁就是坏鹰。
    他在神鹰族很受尊重!
    嗯!鹰小倩虽然不愿意,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东方境眸色沉沉,这一种人是最难应付的。
    他有战功,心不坏,只是顽固,愚昧,固守规矩,说道理说不通,打也打不起。
    而且,他在神鹰族受到敬重,有一大群追随者,当初自己是鹰皇族的殿下,都无法改变他,现在又能如何?
    殿下,您想救吝公主?鹰小倩还是知晓殿下的心意,问道。
    不是想救谁,只是觉得这法令应该要废除。东方境道。
    那不可能的!鹰小倩笃定地道。
    第339章 一双幽幽的眼睛
    东方境知道不可能,从鹰大姐和四姐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她们也是心疼吝公主的,但是她们无能为力。
    就连鹰王和鹰王老爹都无能为力。
    他如今还是一介凡人,能做什么呢?
    他策马回了军营,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怒气,传令下去,众将士陪他跑山一圈。
    胡将军瞪大眼睛,大都督,跑一趟是什么意思?
    绕这山跑一圈的意思。
    啊?您会很累的。胡将军心疼地道。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策马,你们跑!东方境说完,率先策马跑了出去。
    哎,他将丹心照明月,奈何明月是恶霸!
    东方境没有策马跑太远,便丢了马跑在了前头。
    没用阳鬼差的本事,甚至内力都不提,就这么跑着上山,到了山顶就已经气喘吁吁,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但怎么都没办法甩开脑子里一直想着抽掉神根的画面。
    虽然只是想象的,但是他认为事实和他想象的相差不远,甚至,要比他想象的更恐怖。
    鹰小倩也跟着跑,时隔这么多年,殿下要再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真是太难了。
    跑完山,已经傍晚,他静静地策马回城,鹰小倩化作鹰在他头顶上盘旋。
    自从鹰小倩跟他说了小辉的事情之后,他就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些惨叫声。
    这些惨叫声很困扰他,让他有点受不了。
    半道上,他丢了马,往地下山坡跑去,一头扎进了河水里,冰凉的河水让他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但越是清醒,越是能听到那惨叫声在耳边不断响起。
    落日映照,河水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柔光之中,山河静谧,人间是如此的安宁。
    他在河水里泡了一会儿,便爬上岸,还没站定,便见一道黑色影子从天而降。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抬起头看到了鹰吝站在他的面前。
    他并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惊喜之色,急忙问道:你没事?他们没对你用刑吗?不用抽掉神根吗?
    鹰吝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还没,我求他们,让我等到影姬的判决之后,才行刑。
    东方境的眸子灰暗下来,所以,还是要抽掉神根。
    嗯,我早做好了准备,鹰吝慢慢地往前一步,注视着他,鹫儿,我听羽晖说了,你为我鸣不平,但不要,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别去挑衅赤厉,别去挑衅神鹰族的法度。
    所以,你在杀毒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今日的结果。
    知道。
    东方境不解,既然知道,你大可以不管。
    鹰吝苦笑,不管不行,我若不出手,几万条命都会没了,而这些就都是影姬的罪,几万条命,她将永不翻身,灰飞烟灭。
    为了她,你付出这么多,也得不到她的回应,值得吗?
    鹰吝摇头,做母亲的没资格说值得不值得,哪怕她再不喜欢我这个母亲,我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那你杀了毒罡,也没必要收他回那些修为。
    鹰吝轻声道:也不可能不收,否则他死后,神鹰族的修为散流在人间,总有妖魅能吸走,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我要迅速杀死他,不能让那些魂魄出窍太久,收回我渡给他的修为,才可把他一招毙命,如不收回,我并无把握在一天之内诛灭他。
    他这么厉害吗?东方境吓了一跳,见毒罡死得怎么容易,还以为他很弱。
    因为有我神鹰族的修为做根基。
    东方境颓然,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吴影姬是罪有应得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知道,鹰吝哽咽了,我知道神鹰族或者是人间都有很多不喜欢她的,觉得她死了才大快人心,但我,没办法看着她死。
    她看着东方境,郑重地道:鹫儿,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去承受的,所以你不用为我出头,不要管这件事情,就当姑姑求你。
    我想管也管不了啊。东方境无奈地道。
    鹰吝含泪笑了,看着他许久,许久,忽然伸出手来摸了一下他的头,柔声道:鹫儿,姑姑等不到你元神归位了,这或许是我们姑侄最后一次见面,姑姑求你一件事,如果以后影姬刑满放出来,你不要再恨她了,好吗?
    东方境不知道吴影姬要蹲多久的大牢,但如果龙飞笙放了她出来,证明是已经付过代价了,他恨不恨她,已经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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