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昨日落水可能受了凉,状态不好,你帮我去跟妈妈说声吧,今晚我不接客了,回房休息休息。
    好,那你记得好好休息,可别发展成风寒了。姐妹叮嘱道。
    云袖应了一声,独自回房了。
    另一边,那两名刚刚在台下谈话的男子在听完曲后,一个继续留在彩云舫中,与其他客人一起,饮酒作乐,另一个则冒雨跑回了太守府,他对谢云澜禀告道:侯爷,话都放出去了。
    她什么反应?谢云澜问。
    男子道:她弹错了音,下台后说身体不舒服,直接回房休息去了。
    谢云澜用食指轻点了几下桌案,吩咐道:继续去盯着她,盯紧点,注意一切从彩云舫离开的人。
    是。男子领命离去。
    男子走后,王泰忍不住问:侯爷,你特地把昨夜有人遇害的消息告诉云袖干嘛?
    这个消息是封锁的,谢云澜特地吩咐过不要声张。雨会导致人心神失常往河里跳的事,虽说传出去百姓们多少也会有个预警,但这个预警的作用并不大,怨气的影响不会因为预警就消失,反倒会因为人心惶惶,加速扩大这种影响。
    谢云澜向沈凡询问过,越是恐慌,魂火越是容易动摇,也越是容易被怨气所侵,跳入河中成为下一名冤魂。
    因此谢云澜权衡过后,选择了按下此事,只用要搜捕化蛇的名义,吩咐百姓近日最好不要出门,并且在城中各处河道,都拉起了绳网,防止有人靠近。
    可既然要按下此事,又为什么要特地去跟云袖说呢?还是用这样的方式,王泰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谢云澜的用意。
    谢云澜瞥他一眼,懒得解释,他还在思量下一步的计划。
    可沈凡也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云袖?
    谢云澜便耐心的解释起来:你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去彩云舫时,说到化蛇已经害了不下三十条性命时,云袖神情的变化?
    沈凡回忆了一下,云袖当时似乎是很惊愕的神情,像是不敢置信。
    对。谢云澜分析道,她一直在我们面前演戏,但那一刻的惊愕,我觉得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确实不知道化蛇已经害了那么多人,我猜她一定不怎么赞同此事,所以叫人把又有无辜之人遇害的消息告诉她,来激一激她。
    王泰听明白了:被激之下,她可能会冒险跟同伙联系,我们只要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对方,侯爷,你这招引蛇出洞用得真高啊!
    谢云澜神色淡然,并不在乎王泰的夸奖。
    直到沈凡也夸了一句:计划不错。
    谢云澜神色仍是淡然,可微微上翘的嘴角暴露出了他真实的内心。
    子夜时分,在彩云舫盯守的人传来消息。
    侯爷,云袖动了!她打扮成侍女,悄悄从彩云舫的侧门离开了!
    谢云澜立刻起身,对沈凡说:我们走!
    云袖极有可能是去见化蛇,又或者心魔附身之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寻常人可以对付的,必须带上沈凡。
    暗夜跟踪不方便打伞,谢云澜为沈凡戴好防水的雨披,他自己则轻装简行,只穿了身便于行动的武袍。
    云袖警戒心很强,她出门后并不直接去目的地,而是在街上东拐西绕了一阵,若是一般人,被她这样绕来绕去,稍有不慎就会跟丢目标,又或者不小心暴露自己,然而谢云澜派来的是一名极擅长侦查隐匿的属下,这名属下在军中就经常做暗探,敌军的兵马布置都能摸的清清楚楚,跟踪一名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更不在话下。
    云袖最后来到了一座拱桥,她去了拱桥下方的桥洞处,属下原本要跟上去,正好谢云澜来了,便停下简单汇报了一下。
    谢云澜应道:好,你先回去,下面我自己来。
    跟踪人数不宜过多,他加上沈凡,两个人正好。
    属下应声离开,谢云澜则带着沈凡,从另一侧,贴着石桥的壁垒,悄悄的向桥洞靠近。
    夜里昏暗,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这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云袖浑然不觉,有两个人正躲在他身后不远处,那石桥的桥墩后。
    接近到一定距离谢云澜便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已经足够看清,再靠近容易暴露。
    云袖手里提着个小篮子,站在水边,一边等待一边观察四周,神情有些焦急。
    谢云澜屏息静气,他默数着时间,大约一炷香后,河水里传来哗啦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浮出水面。
    片刻后,水里钻出一名女子,正是徐丽娘!
    谢云澜瞳孔一缩,考虑片刻后,按捺着没动。
    丽娘!云袖瞧见这徐丽娘模样的化蛇,神情一喜,但在看清化蛇身上那些伤处时,又黯淡下来。
    她蹲下身,拉过化蛇那焦黑的五指,怜惜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她从带来的小篮子里翻找片刻,翻出一瓶药膏,细细地帮化蛇涂抹起伤处。
    那徐丽娘模样的化蛇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化蛇手指上的伤处被包扎好后,它顺势靠在了云袖腿上,二人像是极为要好的姐妹那般互相依偎着,便如十年前那样。
    丽娘云袖用手指帮化蛇梳理着长发,她轻轻唤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想报仇尽管去报便是,我绝不拦你,但是,你能不能,别再害无辜的人了?
    化蛇仍不说话,或者说,它根本不会说话。
    化蛇虽然长成了徐丽娘的模样,但它本质上只是怨气所成的妖物,它不会有人的情感和记忆,只有从创造者处继承的浓烈的怨恨。
    只是依云袖的反应来看,她大抵并不知道这一点,或者,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她似乎是将这化蛇当成徐丽娘的化身,自己死而复生的姐妹。
    哪怕化蛇并不会回应她,她仍在进行着无谓的劝说。
    云袖说话时,谢云澜观察了一下水道的宽度和深浅,又回头看向沈凡,他用唇语无声的说了句话。
    沈凡摇摇头,不行,只要化蛇还在水里,他们就不可能拦得住对方,在这里动手,化蛇只会跟前几次一样,逃之夭夭。
    既然如此,谢云澜便放弃了在这里动手的打算。左右证据已经确凿,他可以从云袖身上找突破口,现在若是惊动化蛇,云袖这步棋就废了。
    云袖对化蛇说了很多很多,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像是终于放弃了,她叹了声气。
    时间已然不早,她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她最后叮嘱了一句:你要小心些,那位宣武侯很厉害,还有那位沈烦烦大师,你最好不要再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化蛇也不知听没听懂,它亲昵的蹭了云袖一下,然后转身潜入深水中,又是一阵哗啦声响,化蛇离开了。
    云袖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又叹一声,将那些瓶瓶罐罐的伤药收拾好,撑开伞,离开了桥洞。
    谢云澜示意了一下沈凡,二人紧紧跟上。
    云袖原路返回,谢云澜准备跟着她回到彩云舫去,可云袖在走到一处暗巷处时,突然回了下头。
    谢云澜确认自己和沈凡都没有露出形迹,但云袖似乎还是察觉了什么,或许是出于女子的直觉,她回头张望的神色显出些许疑虑。
    谢云澜想了想,干脆从藏身之地走出,他高大英挺的身形暴露于云袖视线中,云袖惊了一瞬:谢大人?
    她同时还看到了谢云澜身后的沈凡,意识到这两人一直在跟踪自己,云袖面上现出一抹惊慌,她方才与丽娘会面的事莫非
    是我。谢云澜往前走了几步,云袖同时退了几步,谢云澜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愈加慌乱。
    云袖,你与妖物合谋,谋害数十条人命,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我、我没有云袖边说边退。
    谢云澜步步紧逼:没有?那你为何深夜与化蛇私自会面!可是在谋划下一桩人命案!
    不,我只是只是像是被谢云澜的指控吓到了,云袖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越退越后。
    谢云澜注意到云袖后方不远处就是一道河沟,再退恐怕会失足摔下去,左右这开场震慑也震的差不多了,云袖已然心神大乱。
    他便停下脚步,语气也缓和了些,问:那你说,你究竟跟那妖物是什么关系?
    那不是妖物,是丽娘,是我最好的姐妹!云袖像是从这句话里找到了勇气,她不再退后,直视着谢云澜说,谢大人,你也知道丽娘他们的冤情,丽娘她太苦了,她不过是想复仇而已,血债要用血偿,罗鸿远他难道不该死吗?!
    他是该死,你们可以对罗鸿远复仇,对张厉,对郑睿,但是现在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全都有罪吗?!谢云澜厉声质问,昨夜刚死的那名女子,今年刚刚十五岁,她又有什么罪过?!
    云袖说不出话,她缓缓低下头,说:我也不想的,可是丽娘丽娘她需要力量,罗家势力太大了,谢大人,等仇报完,我就劝丽娘离开,我们找个深山老林藏着,绝对不再害人!
    你劝不动的。沈凡道,化蛇是怨气所成的妖物,它同时也靠怨气而活,它需要不断的杀人,不断的制造怨气,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云袖神色一变,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真相。
    那根本不是徐丽娘,谢云澜也道,你还不明白吗?徐丽娘早就死了,那不过是长成徐丽娘模样的妖物,它根本没有人的情感!
    不云袖摇着头,她十年前没有能力阻止那些人害死丽娘,如今她的丽娘好不容易回来了,那就是她的丽娘!
    认清现实吧!徐丽娘不会再回来了!谢云澜沉声道,徐丽娘的冤屈,你们的仇恨,我会替你们报,我以谢家的名誉起誓,罗鸿远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那只妖物绝不能再存在下去,你觉得徐丽娘会愿意看到一个披着自己样貌的妖物残杀无辜吗?谢云澜上前一步,云袖,告诉我,骆咏安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里!
    他他云袖眼里含泪,她几乎就要开口了。
    可下一刻,一条粗长的蛇尾从她身后的水道中钻出,快得像是一闪而过的疾电,无论是谢云澜,还是沈凡,都反应不及,他们眼睁睁看着那蛇尾卷住云袖,将其拖入水中。
    谢云澜快步上前,顾不上危险,也跟着跳入水中。
    沈凡站在岸边,燃起魂火,护佑他不被化蛇袭击。
    水流在翻涌,数息后,谢云澜浮上水面,猛喘几下,对着岸上的沈凡摇了摇头。
    无论是化蛇,还是云袖,都不见了。
    雨淅淅沥沥,仍在下。
    第55章
    侯爷,没找到云袖的踪迹。
    已经一夜过去,官兵在全城都找遍了,全无云袖的下落。
    这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个好消息,说明她还活着,化蛇暂时没有对她下手,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己方的线索再次中断了。
    就差了那么一点,他们就可以从云袖口中得知心魔附身之人的下落,眼下只能一切从零开始,便是谢云澜,此刻也忍不住叹了声气。
    但他很快振作起来,试图抓住一些遗留的线索。
    从昨夜云袖的反应可以得知,谢云澜猜的没错,骆咏安确实没死,而且他十有八九,跟云袖见过面,所以云袖的说法才会跟其他人不一样,她知道十年前骆咏安没有逃跑,而是被罗鸿远丢进了沧江水中。
    她也不是不可以撒谎,像其余人一样说出那个众所周知的答案,但是她心底大抵并不愿这样诋毁骆咏安,所以只说再也没见过,也因此让谢云澜怀疑上她。
    既然见过,云袖是彩云舫的乐伎,很少出门,骆咏安若是跟她会面,十有八九会选在彩云舫。
    但这又引出一个问题,骆咏安的面孔,沧州其他人或许会不记得,彩云舫的姑娘不该不记得,那些舞女能一眼认出画像上的人是徐丽娘,想必也不会忘记这与徐丽娘相好的书生,他若是出现,一定会引起众人的注意,并且传出消息。
    可彩云舫从未有过骆咏安回来的消息,这说明,骆咏安一定改换了自己的容貌,让自己看起来与十年前全然不同,这也是他能躲藏在沧州城中这么久不被发现的原因。
    谢云澜思量片刻,叫了几个人去彩云舫,询问彩云舫的鸨母,云袖这几个月有哪些频繁接待的宾客。云袖知道化蛇的事,她或许还给骆咏安提供过一些帮助,她跟骆咏安一定不止见过一次。
    将人派出去后,谢云澜又唤来几个人,骆咏安的下落要查,但还有些事也不得不做。他照例询问了一下今日江堤的境况,前日的缺口已经在许鑫的带领下修补完毕,水位又涨了些,但是离警戒线还有段距离,依目前的雨势,大约还要下个七八天,江水才会漫过警戒线,危及堤坝的安全。
    七八天谢云澜估量了一下,这只是好的推想,事实上,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化蛇随时可能再害人,雨势随时可能再增大,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云澜重新分配了一下人手,城中巡防和盯守江堤的人不变,他另调了一批人去看守监牢。
    前日用罗鸿远诱捕化蛇之后,罗鸿远又被谢云澜关回了牢中,严密看管。但谢云澜犹觉不够,保住罗鸿远,就是保住了诱捕化蛇的饵,哪怕调查骆咏安下落的事失败了,也可以凭借罗鸿远这个筹码,牵制化蛇。
    所以他加派人手,务必确保没有人能够进到牢中,同时也不让罗鸿远跑到牢外,接触到一切水道河沟。
    昨夜云袖失踪后谢云澜便一夜未眠,他白天依然没有时间休息,沧州大小事务他都要过问,许鑫倒是很殷勤的想帮忙,但谢云澜根本不敢把重要的事交给他,只叫他去城北,继续盯着江堤。
    午时左右,去彩云舫的几个属下带着鸨母提供的名单回来,名单上的人员太多太杂,彩云舫是沧州城最有名的青楼,云袖又是其中琴技最好的乐伎,熟客很多。
    谢云澜大略过了名单一眼,挑出几个可疑的,带上沈凡,亲自去调查,其他属下们也分头行动。
    忙碌了一天,转眼又到晚上,调查骆咏安下落的事全无进展,这一天查访的几个人也全都不是。
    再次回到太守府中,谢云澜借着晚饭的时间稍稍休息片刻,他同时听着属下们汇总的消息,今日城中又有三人被怨气影响,好在全都被拦住了,雨势没有再增大,可同时也没有再减小,七八天后,江水漫过警戒线,届时,沧州十万百姓都将暴露于江堤溃口的危险之中。
    昨夜云袖被掳走线索中断后,谢云澜就在思考,是否要将城中百姓提前转移。他并不确信自己一定能够阻止化蛇,沧州城已然笼罩在怨气形成的雨云下,百姓在这里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可是这样多的民众,七八天的时间转移得完吗?而且又能往哪里转移?沧江决堤波及的是整个江南,周边城镇自顾不暇,根本接收不了那么多流民。更何况,这样大的事情,谢云澜擅作主张,最后沧江真的决堤了他还可以交代,若是虚惊一场,百姓迁移途中出现的一切死伤和积怨,都会由他来承担后果。
    谢云澜并不怕担责,但此举确实牵扯太大,非他一个人能够做主,他需要与各方联络,这么点时间,可能连信都没传到京中。
    你在吃什么?耳旁突然传来沈凡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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