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给女眷们准备的,自然是没什么度数的甜酒, 喝起来像果子榨成的汁液,几乎尝不出什么酒味。
    但曲红昭还挺爱喝的。
    边关的烧刀子她喜欢,这里的甜酒她也喜欢, 可以说是十分随遇而安了。
    淑妃就坐在她对面,一打眼扫到了她的动作,心下竟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
    还记得之前宫宴时,自己特地定制了一套极昂贵的裙子,就是为了压她一头。
    结果这人完全没看出自己的小心思,还笑着跟自己打招呼,没心没肺地夸自己的裙子漂亮。
    想到这里,淑妃又怔了怔,这次她没跟自己打招呼,是不是察觉到自己的冷待,已经不想和自己做朋友了。
    这本就是她所需要的结果,但心里没来由地又泛起一阵烦闷来。
    淑妃心下亦曾困惑过,明明自己和丽妃的交情并没多深,怎么就会下意识把对方当成于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呢?
    她的视线扫到一旁的尹幼蔷,心下顿时烦闷更甚。
    也不知进宫前,家里对五妹妹交待了什么,尹幼蔷此时一副斗志满满的模样,眼神频频瞥向园子门口。
    这是在迫不及待地等陛下驾临吗?淑妃心下凉了凉。
    但她又没有理由埋怨妹妹,换了曾经的她,也一定会为了姑母交待的任务跃跃欲试。
    姑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太后,曾经在尹家姑娘们的心里,仿若神仙一般。
    直到淑妃进了宫,才渐渐发现,这位神仙也有私欲,也爱权势,也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她没有后悔的余地,除了拼命努力做到最好,她什么都得不到。
    她堂堂国公府嫡女,要跟着太后不知哪里请来的人学习如何在床笫之间讨好男人。
    她并不想为之努力,她爱的又不是这个皇帝。
    眼看对面丽妃一杯接一杯,淑妃犹豫了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甜酒,慢慢饮了下去。
    甜酒是特地冰镇过的,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饮下去,让为燥热所烦扰的心境暂时平静了两分。
    惠嫔那边却也不甚平静,曾经对她嘲讽讥笑的妹妹正坐在她身边讨好地看着她:姐,你这个珍珠簪子真好看,能不能借我带带?
    惠嫔神色淡了下去:这是别人送我的,恕我不能转送你。
    我又不是要你的东西,只是借来带带嘛,你如今做了娘娘,一定有很多簪子,还差这一件?妹妹顿时大为不满,你可真小气。
    惠嫔不搭理她。
    你当了娘娘还这么小气?妹妹偏又有话要说,要不是当初娘她改了你的婚约,你哪来的福气进宫啊?你不感激她就算了,连借我个簪子都不肯,真是白眼狼。
    闭嘴!提到当初的婚约,惠嫔终于动了气。
    哟,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妹妹却不怕她,仍当她是当初那个任她们搓圆揉扁的面人,怕不是在宫里比不过其他娘娘,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就只会拿我这个妹妹出气吧?
    你若是再说这些,就出宫吧。
    我可是太后娘娘请来的客人,是你说赶就赶的?妹妹把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句话诠释得很完美。
    来人,惠嫔唤来宫女,指了指妹妹,让她回自己位子上去。
    宫女自然照做:闻人姑娘请。
    我才不过去,我要和我姐姐说会儿话,再说这寿宴还没开始呢,要你管我坐哪里?妹妹手脚并用的握住了一旁的栏杆,大有一副有本事就拖走她的架势。
    宫女何时在宫里见过这种场面,有些不知所措,眼看园子另一侧有几位夫人小姐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惠嫔丢不起这个人,一时僵持住了。
    你们在这儿表演猴戏呢?曲红昭却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拍了拍惠嫔的肩,你不够意思了啊,赏猴也不叫上我。
    你惠嫔的妹妹想骂回去,但她向来欺软怕硬,面对这种漂亮得仿佛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气势先短了两分,再观其打扮,知其一定是宫中高位嫔妃,顿时不敢放肆了。只讷讷两声,便住了口。
    曲红昭在她右臂上轻轻一拍,她顿时手酸得握不住栏杆,只得放开了手。
    宫女便趁机把她半扶半搀着带回了原本的位子,她只敢装模作样威胁自家姐姐,倒也并不敢在这许多贵人面前大喊大闹,便乖乖回了位子上。
    闻人守备官阶不高,她的位置处在末位,回到位子上后,便没人多分给她一个眼神了。
    曲红昭执起酒壶给惠嫔斟酒:你其实可以直接把她赶出宫的。
    若是她在这里闹起来,多不好看。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她拍晕过去,曲红昭出着馊主意,然后我们说她中暑,让人把她送回去。
    算了吧,惠嫔被逗笑了,人家好歹也是太后娘娘大发善心请进来的。
    曲红昭笑了笑:太后她老人家忙着呢,不会注意你这边的。
    惠嫔顺着她的视线,把眼神落在尹幼蔷身上:你是说不会吧?
    曲红昭对她挑了挑眉。
    惠嫔心领神会地压低了声音:淑妃不是好好的吗?她进宫还不到一年,国公府干嘛这么急?
    聊起八卦,惠嫔的心思瞬间就被从刚刚的不愉快上吸引走了。
    不论男女老少,人人都热衷八卦,简直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大概就是敲打敲打她,曲红昭分析,淑妃前段时间和咱们走得近了些。
    惠嫔怔了怔:就因为这个?
    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我也不善于辨识人心,曲红昭托着腮苦恼道,你知不知道谁擅长分析这个?
    惠嫔想了想,说出了她们中比较冷静的那一个:沈良媛?
    曲红昭点头:好,那我去找她聊聊。
    丽妃娘娘惠嫔哭笑不得。
    曲红昭以为她心系八卦结果,于是安慰道:我和她分析出结果后,一定过来转告你。
    这倒也不必。
    曲红昭笑了笑,她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倒也不至于拿淑妃的堵心事到处八卦,刚刚也就是转移一下惠嫔的注意力,让她别陷入妹妹带来的糟糕心情。
    此时踱步到沈良媛身边,也就随口聊聊:寿宴还有多久正式开始?
    大概还有一炷香时间。沈良媛并没有亲眷进宫,此时仍独身一人坐在座位上。
    曲红昭知道她是将门遗孤,自然不会没眼色到拿这种事情问她,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从天气一直聊到甜酒的口味。
    在曲红昭一句下次我们可以试试石榴酒中,随着内侍唱喏声,皇帝踏进了这座园子。
    年轻的帝王一身明黄,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越发风度翩翩,龙姿凤章。
    众人忙下拜行礼,陛下带着笑意,请众人起身入座。
    随着帝王到来,寿宴正式开始。
    皇帝率先向太后祝酒,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太后娘娘面子。
    两人对视间,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前几日私下里的小小不愉快从未存在过一般。
    淑妃用力握了握掌心的帕子,按姑母吩咐,给皇帝引荐了自己的妹妹。
    参见陛下,尹幼蔷盈盈下拜,模样很是娇俏讨喜,常听姑母和姐姐提起陛下,今日一睹陛下圣颜,果真器宇不凡。
    蔷儿,太后笑着道,瞧这孩子,难得一见陛下,怕是高兴得傻了,哪有直视天子容颜的道理?
    太后这就是明贬暗褒了,她自然清楚皇帝并不在意这个。
    果然,皇帝很温和地对尹幼蔷笑了笑:无碍。
    尹幼蔷便颇羞涩地低头一笑,以一种柔婉动人的姿态,将修长白皙的脖颈展露在陛下视线中。
    淑妃木然看着,却只觉得悲哀。
    宴席正式开始,便有几位宫妃轮流上前为太后献艺,有歌有舞,有琴有画。尹家五姑娘也为姑母准备了一支舞,她起舞的模样煞是好看,裙摆回旋,衣袖飘飞,说是为姑母祝寿,一双眸子却始终望着陛下,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遗憾的是皇帝始终没分给她太多眼神,倒是曲红昭欣赏得挺开心。
    太后娘娘带着微笑一一赏了。
    献艺的人退下后,陛下陪太后娘娘说着话,太后目的达成,也不拘着大家,只让众人随意在园子里逛逛,互相说说话。
    康宁宫的园子很大,风景很美,有花有树,还带了一个不小的池塘。
    有些初次进宫的女子自然不免好奇,新奇地打量着太后娘娘这位普天之下地位最高的女人的居所。
    曲红昭也晃悠着把这里参观了一遍,逛到无人处,正想躲躲懒,却见池塘边的凉亭里,尹幼蔷正和孙修仪说着话。
    这对组合实在是奇怪,曲红昭未免多看了两眼。
    然后就见两人似乎是发生了争执,尹幼蔷突然脚下一滑,发出一声惊叫,便向池中倒去。
    曲红昭将两人的动作看得清楚,无奈地望了望天,怎么让自己碰上这种戏码?
    她委实不是很想救人,大夏天的,下去游一圈又不会冻出什么毛病来。
    但考虑到孙修仪的处境,曲红昭还是懒洋洋地动了一动。
    她今日披了一件淡金色的披帛,此时这道披帛如练,在空中卷上了尹家五姑娘的腰。
    刚刚尹幼蔷在君王面前起舞时,曲红昭看得挺仔细,对她的重量有数,此时用力拉了一下披帛另一端,没怎么费力便把尹幼蔷从坠落边缘拉了回来。
    正要上前安抚一下惊魂未定的孙修仪,就见她已经对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拜了下去。
    曲红昭一回头,便看到当朝帝王正站在自己身后,许是被尹幼蔷那一声惊叫吸引来的。
    第一次在宫里动武,就被皇帝抓了个正着,这还真是巧了。
    尹姑娘受了惊吓,先回府休息吧,皇帝先对尹幼蔷安抚了一句,又转向曲红昭,你随我来。
    曲红昭跟在他身后,出了园子,来到僻静处,她立刻跪了下去:请陛下恕罪。
    起来说话,皇帝屏退左右,面上看不出喜怒,你会武?
    曲红昭知道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定北侯曲家往宫里送了个会武功的女子,岂不是累及帝王安危?他们想做什么,居心叵测?趁其不备要在床榻间刺杀君王?
    往小了说,那就是宫妃恰巧会点功夫,无伤大雅。
    可大可小,全凭帝王心意。
    曲红昭只得小心作答:少时见长姐习武,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原来如此。皇帝说了这一句后,居然就没再追问。
    身为九五之尊,这脾气简直好得离谱。让曲红昭都为之怔忪。
    皇帝寻了个花坛边,坐了下去,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
    曲红昭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皇宫大内,连这随意一个花坛都雕刻得极精细,绘着牡丹的纹路。
    两人却没什么欣赏的意思,只把花坛当成座椅。
    皇帝似要与她闲聊:朕今日第一次见众妃嫔歌舞,想不到大家都是这般才艺出众。
    曲红昭今日只是备了寿礼,并未参与歌舞,闻言便奇道:陛下是第一次见?
    小皇帝神色莫测地看她一眼:怎么你不是吗?
    她还真不是,此前在景仪宫,众妃嫔常常歌舞,还时不时拉着她品评谁的舞姿最动人。
    皇帝见她沉默,笑了笑,并未深究,转开话题道:为什么救尹家五姑娘?
    能救,就救了呗。
    再有下次,让她掉下去吧。
    朕又不傻,还能真信孙修仪敢推她?
    曲红昭斟酌着措辞:妾身自然知道陛下圣明。只是很多君王,懒得在后宫之事上明辨是非。
    皇帝摇摇头:对了,那天惠嫔的事,朕还没谢过你。
    谢我?陛下为何要谢妾身?曲红昭着实被这话弄的有些茫然。
    你让她晕过去的吧?皇帝看着她,你既然会武,大概清楚令人迅速昏阙的方法。
    曲红昭没有否认:原来陛下知道惠嫔的事?朝堂上事务繁忙,曲红昭还以为后宫这些事,皇帝全然不知情,或者就算知情也不会放在心上。
    自然,其实得知此事后,当晚,朕去找过太后。
    曲红昭微怔,难怪太后的态度出现了变化。
    太后很清楚皇帝从未宠幸过惠嫔,自然会以为他是看在丽妃的面子上才肯去为惠嫔说话。
    怪不得太后刚回宫时还不急不缓的,惠嫔之事后却突然训斥了淑妃,还把尹幼蔷叫进宫来敲打这个侄女。
    大概是因为太后自以为看到了皇帝对丽妃的重视,有些急躁了。
    皇帝愿意宠幸一个美人、在她的宫里歇上一晚,和皇帝愿意为美人出头,那可不是一个意思。
    但曲红昭当然知道陛下此行绝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迟疑着问道:陛下为惠嫔的事
    皇帝已经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朕对惠嫔的确没有特别的感情,但朕既然让她进了宫,至少就对她的性命负有责任。
    曲红昭不由微笑。
    笑什么?觉得朕太天真?
    没有,您这样挺好的。
    陛下沉默半晌又问:你觉得尹家五姑娘是怎么回事?
    曲红昭觉得这问题不好答,遂反问道:陛下觉得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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