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雅,我会护着你。
    兄长,你如此优柔寡断,我不信你保得住我。事实上,若不是上一次我运气好,恰巧遇到了曲将军,我已经身处拓跋澈的后院了,而你大概还在犹豫不决地思考着要不要与大楚联合救我出来。
    那雅,你要理解我
    别让我理解你,我理解过,但现在我不想理解了,我只看到了北岐人被欺压,你为什么不让那些被掳走的女人去理解你?元那雅眼圈红了,之前大楚的皇帝曾试图救我,当时你说他是位仁君,可惜太过心软了些,未必适合为皇。可在我看来,你远不如他。至少他在努力寻求覆灭北戎的方法,你呢?
    元那雅,这是你与兄长说话的态度吗?!
    我戳到了你的痛处吗?
    你元衍想给她一个耳光,却终究没能下手,只是怒道,你给我老实待在帐子里,安心等着成婚吧。北戎那些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没过多久,拓跋澈再次提出,只要肯把元那雅嫁给他,一切都好商量,他甚至可以大发慈悲,把那些被掳走的北岐女人全都放回来。
    这就把元衍架上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若要点头,他自然是不肯的。但若不同意,他又不知如何向百姓们交待,难道说我元衍的妹子就是天生尊贵,那些平民女子不配用她来交换?
    在他为难之际,元那雅却绕过他直接与北戎达成了交易。
    他们甚至约定好了交易地点,到时北戎人会把掳走的女子带来,两方交换,元那雅会自愿与他们离开。
    元衍得了消息,又惊又怒,冲进妹妹的营帐里质问,却只得到一句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不管元衍如何不愿,约定好的日子还是很快到来。
    在定好的交易现场,出于对彼此的不信任,两方都带了兵马。
    北戎人这一次倒没有玩什么花样,将北岐女子如数交还。
    而元那雅也上了北戎人的马,被箍住腰带着向远处驰去。
    元衍双眼充血地看着被他从小疼宠到大的妹妹,就这样骑在北戎人的马上,渐行渐远。
    他甚至没有机会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在觥筹交错和一片恭贺声中,看着她和夫君执手。
    眼看着她的身影在天际化成了一道黑点,元衍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追!
    是!跟着他来的北岐男儿们喜形于色,当即翻身上马,向北戎人离开的方向疾奔而去。
    一队人马全速追了上去,但到底起步太晚,眼看着很难在抵达北戎边境前将人截住。元衍脸上露出懊悔之色。
    同行的人勒马,对元衍摇了摇头:将军,追不到了。
    此时他们连那队人的身影都看不到了,元衍颓丧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跪坐在地上,轻声道:那雅,是哥哥对不住你。
    远处忽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哨声,众人惊得眺目望去,离得太远,却看不清是何人。
    元衍眯起双眼,注视半晌,翻身上马,向那边奔去,其他人连忙跟上。
    到了近前,却见他们刚刚追着想救回的元那雅安然无恙地站在草地上,反而是北戎人倒了一地。
    她身边有一位身着戎装的女子,束着发冠,站在那里,仿佛一棵笔直的玉树,和草原明珠站在一起,两人各有各的姿态,互相映衬,并未夺去彼此的光彩,反而让原本就美丽的事物显得更美,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此人见到元衍,一拱手道:元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曲将军?元衍一时又喜又惊,你如何在此?
    我一直在与元姑娘通信,她告诉了我这件事,我怕你不靠谱,所以来了。
    这份直白让元衍一时语塞,只能长叹一声:谢曲将军出手相救。
    我给你一个选择,曲红昭的剑尖正指着一个男人的喉咙,我留下了一个活口,如果你点头,我就杀了他,北戎这队人马自此被尽数歼灭,九王子不知我来过,会把这笔账记在你北岐元衍头上。如果你摇头,我就放了他,拓跋澈会明白又是我坏了他的好事,此事不会牵连到你。
    元将军,需要你做决断的时候到了。曲红昭的发丝和披风被风吹起,但她持剑的手很稳,一晃未晃,看起来既美丽又冷酷。
    一阵漫长的沉默,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元衍身上。
    他僵立半晌,终于动了起来,动作极缓慢地,握住了腰间的刀。
    许久未曾出鞘的刀,仍然锋利如昔。
    他挥刀劈下,亲手结果了北戎小队中最后一个活口。
    他明白拓跋澈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元衍的刀沾着血迹从他手中滑落,他本想苦笑着说一声曲将军救了舍妹,我如何能让你来背这个责任?
    但杀了此人后,他心下只余一阵畅快,仿佛长久以来搅扰着他的烦闷与纠结瞬间荡然无存,仿佛眼前一片云雾尽数散去,让他顿觉清朗明快。
    他把苦笑和那句无奈的感叹咽了下去,换了一句:杀就杀了,这份责任我元衍背得起。
    有跟来的北岐人欢呼了一句将军威武,元衍望着他们脸上那太过明显的喜色,怔了一怔,才知他们早盼着他能反抗。
    元将军,我猜这意味着你同意与大楚达成合作了?
    人都杀了,此时再犹豫未免显得太过矫情了些,元衍颔首:是。
    曲红昭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祝我们的合作顺利,此前大楚提出的协议仍然奏效。
    元衍与她击掌:一言为定!
    两人就在茫茫大草原上,在遍地尸首之中,以击掌为誓,达成了合作的协议。
    元那雅笑道:这么重要的约定,就这样达成,是不是显得简陋寒酸了些?
    元衍连忙邀曲红昭随自己回北岐设宴款待。
    她却拒绝道:等灭了北戎,再去吃庆功宴也不迟。
    一旁卫琅插话道:将军的意思就是吃什么吃,快点制定计划才是正理。
    你说得对,元衍倒不恼,点头道,待拓跋澈得知这队人马尽数身亡,必然会派兵攻打北岐,我们到时该如何防守?
    我们不守,元衍一愣,又听曲红昭继续道,我们进攻。
    退无可退,便无需再退,曲红昭看着他,元将军,随我们一起进攻北戎吧。
    曲红昭实在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重重点下头的时候,元衍这样想道。
    两人并肩站在草原上,面对着北戎的方向,吹着烈烈的风,元衍心下突然涌动起豪情万丈,转头想跟曲红昭分享一下这波澜起伏的心境,却见她面色平静,不知想着什么。
    看到她做成如此大事尚能沉稳如斯,元衍顿时肃然起敬,没好意思打扰她,转身去和北岐男儿们分享心情了。
    卫琅看着曲红昭的侧颜,竖了个拇指,论起装相来果然还是我们将军最会装。
    121. 第 121 章 王师北定(上)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 自大楚正式向北戎宣战,他们已从草长莺飞的春季打到了冰封万里的冬日。
    茫茫草原,已是一片冻土。大楚的军营此时就驻扎在这片冻土之上。
    高空中有雄鹰在盘旋, 羽翼丰满的鸟儿自由自在地划过蓝天, 曲红昭仰头看得有些出神。
    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战斗, 她衣摆上还沾着些血迹, 尚未干涸便在这严寒之中冷凝。
    邵军师行色匆匆,在来来往往的士兵中间穿行而过, 走到她身边:将军, 你得去把伤口包扎一下。
    曲红昭收回视线:小伤而已,先让军医给那些受重伤的人处理吧。
    每次战斗后, 曲红昭都会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 军师知道她是在缅怀逝者, 也是顺便放空思绪, 在脑海中复盘刚刚经历的那场战斗。
    军师正待再说什么,被亲兵打断:邵军师,元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好,这就来。军师看向曲红昭, 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元衍此时找人必然有事要商议,她们都分得清轻重缓急。
    曲红昭看着她的背影, 揉了揉眉心, 神色间带着些许倦意。
    连续行军已有半年,她一直精神紧绷, 几乎没有放松的机会。
    这就是北戎的战术,他们在夜间时不时派出小股兵马骚扰,存的心思就是让大楚军得不到充足的休息, 以便他们以逸待劳。
    静立片刻后,曲红昭举步向军医营帐而去。
    引柔,你的伤怎么样了?
    将军,我没事。躺在行军床上休息的女子,闻言对曲红昭晃了晃自己那几乎被包扎成了粽子的左臂。
    这女子外表娴雅清婉,略带几分清冷,容颜十分美貌,只额间一道旧日伤疤,许会让人感叹一句美玉微瑕。
    她看起来和军营这种地方,十足十地格格不入。
    如果有认得出她的人在此,大概会感到万分惊讶,因为这女子赫然就是此时理应身处后宫之中的沈氏良媛。
    当初大楚与北戎刚刚开战时,曲红昭在将军府见到了孤身前来的沈良媛。
    她说她想参与这场战斗,想和父兄一样为国效力。
    曲红昭点了点头,提出要考校她的箭术。
    没问题。一向稳重的姑娘,对她自信地扬眉一笑。
    沈良媛连续十箭中靶后,连一旁围观的吴二妮小姑娘都忍不住鼓了鼓掌。
    曲红昭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想不到你的进步如此迅速。
    将军,沈良媛笑了起来,距你当初离宫之日,已经足足过了两年有余了,这一手箭术,我练了整整两年多,算什么迅速?我父亲当年学了三个月的箭,就敢随着祖父上阵杀敌了,虽然他被祖父发现后又被揪着耳朵拎了回去。
    曲红昭怔了怔:居然已经两年多了吗?
    那些与宫中姑娘们饮酒笑闹的日子,居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只是回首那些往事仍历历在目,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日。
    回过神来,她拍了拍沈良媛的肩:欢迎加入边军。
    从此帝王后宫少了一位琴艺绝佳的沈良媛,大楚边军多了一位箭术一流的沈引柔。
    她在这里适应得很好,对此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她偶尔会想,也许是父亲的在天之灵在庇佑她。
    军中将士们对这位漂亮的姑娘很是想入非非了一阵,就算知道她是征西将军沈令渊的女儿,也少不了言语调戏,直到见到她在战场上竭力杀敌的表现,才慢慢把她当成同伴。
    后来她在敌阵前一箭救了一人,那曾经对她言语轻佻的男子有些惭愧地找她道谢:听闻沈将军当年箭术通神,沈姑娘果然将门虎女,不愧乃父之风。
    沈引柔怔了怔,半晌后浮起一个笑容,眼角却有泪花浮现。
    最近的这场战斗中,她左臂受了伤,曲红昭正站在她的床前,摸着她的发丝以示安抚。
    此刻沈引柔的打扮与在宫中时全然不同,一头青丝被她尽数束在脑后,曾经那道总是被刘海儿和簪花所遮挡的伤疤,也大大方方地露在了外面。
    她看起来黑了不少,这是夏季在无遮无拦的草原上作战时被晒出来的,如今入了冬,却也没有白回来。
    沈引柔本人倒不在意这个,毕竟连那道曾让她自卑自惭的伤疤,她都已经能坦然对待。
    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都能上阵杀敌了,谁还会在意一道曾经让她毁了容貌、嫁不出去的疤痕呢?
    这半年间,曲红昭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日,亦是感慨万千。
    今天你表现得很好。
    我还不如父亲远矣,沈引柔垂首道,他箭术通神,而我在军营弓手中,只勉强算得上中上游,他是大将军,但我连做个百夫长都吃力得很。如果他能看到这一切
    那他一定会引以为傲的。
    当初在宫里,曲红昭曾对她说过若沈大将军在天有灵,不知是会心疼居多还是骄傲居多。
    如今这句话,已经变成了斩钉截铁的引以为傲。
    沈引柔显然也忆起了当初,那时她还在富丽堂皇的景仪宫中教曲红昭弹一曲恬然柔婉的小调,时光温暖而悠长,她亲口说她很满意在宫里的生活。
    如今耳边尽是兵戈之声,她吐了口气,如果真的满意,她又怎会在此处?
    当初她说曲红昭带给了她们另一种可能,一个可以在宫中互相陪伴,无需彼此防备,不需要孤独终老的可能。
    但曲红昭带来的不是另一种可能,她带来的是另一条路。
    沈引柔摸了摸身边的弓,这条路走起来会很艰难,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需要依靠叔婶给她挑一户好人家,亦不再需要帝王予她怜惜。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不需要依附别人,仅凭自己双手掌握她的人生。
    落子无悔。
    回想战斗刚刚打响之时,北戎仍然秉持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且战且退,大楚军却一反常态,奋起直追,一直被他们引入了包围圈。
    北戎将领呼哨一声,示意埋伏在此的士兵们动手时,出现的却不是北戎军士,反而是元衍所率领的北岐男儿。
    他们这才得知北岐已与大楚联合。
    最终,这队人马和埋伏在此的北戎人一样,被尽数斩杀,未留活口。
    同为草原民族,北岐人对北戎的路数了如指掌,通过地形判断也能对他们埋伏的位置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有了元衍的人引路,大楚军再不会于茫茫草原上迷失方向。
    少了可倚仗的地形优势,北戎在大楚军队面前再不能占得上风。
    转瞬间,他们已经打到了北戎边境,兵临城下。
    当夜楚军驻扎在城外,城里城外,仅被一道略显低矮的城墙分割,却仿佛是两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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