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罕把头顶上的礼帽摘下,露出和雪地一样白色短卷发,准确来说,他浑身上下的毛发全部都是白色的。
    像是被手工匠人精雕细琢的一块冰砖,细腻而华贵。
    阿罕慢腾腾走到前面把自己的猎下的长嘴鸟提了起来,殷红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窟窿,和他瞳孔深处的红是一样的颜色。
    如果说安格尔的瞳仁更偏向棕红色的话,那么阿罕的眼睛就是纯粹的艳红。
    在从前这样的表现是白化病人的标准姿态,但现在,什么奇形怪状的变化都有,也不影响到人体具体功能,大家也都不足为奇。
    只不过像这种纯粹的白,还是很少见。
    阿罕记得自己小时候,身为艺术家的父母把他带到那些朋友面前做客时,自己经常被人这样调侃:你父母一定在你的基因排列里泼了一层白色的颜料。
    跟着卢卡斯。
    阿罕不急不慢地转述:找出他和乔舒亚联络的方式,如果可以话,筹码也要。
    玛塔讽刺一笑:不会开枪的去了激进派,从阿尔米出来的去了议和派,你不觉得有点讽刺么?
    这是大主教的意思。
    玛塔颔首,嗯了一声,把视线从阿罕身上移开。
    空气突然沉默。
    冬日的微风从耳边轻轻掠过,带着头顶两颗太阳毛茸茸的暖意。
    两人在原地僵持了许久,阿罕终于率先开口:如果你有话要说的话,最好快点。
    他看了看时间:我还要赶回去给波依德复命。
    玛塔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阿罕停在原地,看着玛塔从平地步入雪地,速度却丝毫没有改变,很快就把之前猎死的雪鹿拖到阿罕面前。
    雪鹿的死尸在地上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
    我听说那个被抓走的圣骑自己跑回来了。
    玛塔一言不发地盯着死鹿的眼睛,突然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
    圣骑?阿罕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前往超空间港口执行密令的那批?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那小子叫乔治是吧?
    玛塔回答:我不清楚他的名字。
    哦,他刚好跑回到了梅乐小姐的辖区,你也知道我现任的位置就是梅乐小姐的慷慨相助,所以知道的消息稍微多了点。
    阿罕俏皮地眨眨眼:听说那小子回来的时候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为了防止他被玷污,大主教亲自为他做的二次洗礼。
    玛塔听到二次洗礼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
    普通的巴别塔教众皈依信教的时候,各教区的牧师会亲自主持洗礼。
    这种举动往往是温和的,形式打过内容。
    即便中途有一段时间不信教了之后再想回来,牧师也会慷慨伸出友好的双手,对于每一个加入宗教的人而言,无所谓次数,只要选择加入,就是灵魂进化的标志。
    这一点颇有点旧地球古东方谚语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味。
    但对于真正的宗教内部人员而言,二次洗礼可不是什么光荣且轻松的事情。
    接受二次洗礼的人,要么是像乔治这样外出执行任务与宗教失联了一段时间,需要重新检验他的忠诚度;要么就是玛塔这样曾经堕落过的人,在萨特大主教的慈悲下,重新表达对巴别塔教主神的敬意。
    这样的洗礼,往往伴随着肉体考验和精神的压力。
    没能通过二次洗礼而直接死在了神殿内的人也不在少数。
    总而言之,即便是对于玛塔而言,也并不是那么轻松的记忆。
    她的声音抖了抖,通过了?
    通过了。
    吸气,呼气。
    玛塔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状似无意地问:任务完成了?
    阿罕说:不,失败了。
    他说任务目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获得了什么,只不过因为是从阿尔米星出来的,无论是逃跑反追踪,进攻能力,审问手段都非常优秀。
    阿罕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尽数告知:只是随即挑选中了他,从乔治身上没有拷问出东西之后本来想杀了他的,结果她们在受另一波人追杀,关押乔治的地方被连夜轰炸,本来是必死无疑的局面,谁曾想乔治命大,活了下来。
    另一波人追杀?玛塔皱眉。
    是和目标一起的同伴,那个红眼睛惹来的。
    玛塔恍然:死棘安格尔。
    想来也是,不留行的无踪客干的就是雇佣杀人的勾当,按照正常的逻辑,很容易接下仇家,就算无踪客隐藏得再好,百密终有一疏。
    再说了,按照死棘这种跳脱恶劣的性子,做了件事情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就算之前的仇家不找上门来,也难免不会惹出新的乱子。
    乔治因为这件事情而逃了出来,简直合情合理。
    而且她们在当地也不是孤立无援,当场也的确有人看到了另一方不知名的势力插手进来不过不太确定是敌是友。毕竟当时有人看到你的小情人对第三方拔枪了。
    玛塔在阿罕说小情人的时候冷眉扫了一眼,动了动嘴皮子,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阿罕见玛塔这个反应,毫不吃惊,他冲玛塔笑了一下,那双嗜血的红眼睛直直凝视着玛塔,仿佛能够直射人心。
    他说:你其实知道他的任务吧。
    西洛伊斯之种,就在你的旧情人不,就在你的现任情人身上,她安全逃脱,你一定非常开心吧?
    玛塔没有回头,死鹿的眼睛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神情:你是在怀疑萨特大主教二次洗礼的成果?
    阿罕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玛塔反将一军,他温和地笑笑:怎么会呢?
    那你就最好不要开这种玩笑。
    玛塔弯腰,把死鹿倒提在手里,冷淡道:如果可以的话
    她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刀尖猛地冲雪鹿的眼睛扎了进去,清澈的兽瞳里倒映的她的影子瞬间支离破碎。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阿罕无所谓地说:如果你想的话,作为你责任人,我或许能为你在大主教面前美言几句。
    玛塔没有正面回答,她把扎着匕首的鹿递到阿罕面前,盛情邀请:这种雪鹿的肉质非常不错,我晚上准备做烤鹿肉吃,投完票要不要一起?
    那这个也交给你了。
    阿罕把长嘴鸟卡在死鹿纵横曲折的角上,丝毫没有使唤人的心理负担,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雪颗粒,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转身离开:我很期待你的手艺,今晚见。
    今晚见。
    玛塔淡淡点头,望着阿罕的背影逐渐远去,变小,直至消失在茫茫白幕的边缘。
    之前阿罕的提议这才再度在脑内响起:
    如果你执意的话
    她又瞥了眼死鹿的眼睛,被刀尖破坏后,里面的光彩彻底消失,把玛塔的倒映扭曲成一个残缺不全的怪物。
    那一瞬间,玛塔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堕落之后,新生之前的影子。
    ***
    安格尔的确如她所承诺的那样,给了路伊一个难忘的,别致的新年。
    其表现出来的不知节制彻底混淆了白天与黑夜的界限。
    路伊从床上苏醒过来,发现安格尔蛇一般地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横跨腰线,双脚不安分地和路伊的双腿缠在一起,满屋子都是荒淫无度的气息。
    她平静地看着安格尔毫无防备的侧脸,大脑从苏醒的瞬间就开始高速工作。
    路伊迟钝地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太快了。
    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教科书上写的那些自由恋爱的过程与步骤仿佛根本不复存在,和13号出现一样,安格尔彻底打破了她对世界的认知。
    她们甚至直接跳过了互相认识的过程,直接从最后一步开始做起。
    路伊不得不承认,她的情感还没有沉沦,但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习惯了享受这种不知所谓的欢愉。
    薄薄的阳光从窗户外面洒了进来,路伊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这连续几天的疯狂。
    路伊眯起眼睛,突然想起昨夜跨年的深夜,安格尔提前租了一艘民用星舰,傍晚的时候就伸到半空中,然后把星舰的模式跳到了单面透明的模式。
    也就是说,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但人在里面,却是全方位无死角地看到舰外。
    宛若置身宇宙。
    安格尔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玫瑰花瓣和香槟红酒,摆满了两个人的卧室。
    静谧的夜里,黑幕沉沉降临,安格尔盯着时间,在跨年的前一秒抿了一小口香槟,脸颊和眼睛都是柔情的红色。
    砰的一声。
    密集的流星雨和烟花盛宴同时降临。
    那是一年一度政府在全宇宙当中主持的最大的流星雨庆典。
    在跨年夜的那一刻,无数细碎的陨石碎块擦着大气层,燃烧殆尽,划开赤红或银白的弧线,连同着星球内的烟花一起,照亮了整个星空。
    有光从宇宙间洒落。
    安格尔半穿着一件真丝睡裙,衣带早就半推半就滑到肩膀一下,皓白的皮肤在流星雨的闪烁中印上瑰丽的粉红。
    她认真地踮脚吻上路伊的嘴唇,醇厚的酒味在口腔里猛然爆炸。
    新年快乐,路伊。
    我爱你。
    声音被急促的呼吸声所覆盖。
    路伊眼色暗沉,很快就回拥着安格尔的脖子,窗台敞开的红酒也被她顺势拿在手里,瓶口调转,无数人求之不得的珍贵红酒就这样涓涓淋湿了安格尔的睡衣。
    酒液划过唇畔,掠过脖颈,淌过锁国,浸入衣襟。
    白色的裁剪的当的衬衫和带着蕾丝边的睡裙尽数被红酒浸染,紧紧贴近她们光滑细腻的皮肤。
    没用的酒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滑落在地,刚好落在铺了地毯的外侧,发出四分五裂的脆响。
    和脑中的神经一样,轰然崩断。
    当路伊的吻顺着酒渍落在安格尔的胸口时,她清楚地听见小疯子的一声坏笑:
    路伊啊
    语气带着一分醉意,两分玩味,七分欲望。
    原来你比我玩得还要疯狂。
    路伊轻轻咬了一小口,极致的刺激让安格尔立即尖叫了一声。
    在欲望最浓郁的时候,路伊却故意停了下来,甚至还拉开了一点距离。
    安格尔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路伊正把自己放在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安格尔觉得呼吸有点喘不过来,流星就在头顶,星空就在四周,烟火就在脚下。
    路伊专注地盯着她,墨色的眼睛里映染了万千星火。
    烈焰的热度噼里啪啦炸开在广阔的浩宇里,亿万星辰投来献祭似的光线,浓郁的酒味似乎把整个星河都迷醉其中。
    她觉得有点微醺,良久,才从喉咙里轻轻哼出一声嗯。
    新年快乐。
    安格尔。
    然后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从半空到地面,从浴室到床上,只要是能够站人的地方,就能够随时随地被她们两个攻占现场。
    拉上窗帘的,不拉窗帘的,开灯的,关灯的,尖叫的,以及沉默的。
    路伊捂着心脏,做了那么多次,她唯独印象最深的只有第一次的时候。
    我爱你。
    噗通噗通噗通。
    她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复现着这三个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安格尔对她诉说了那么多次无关情感的爱意,只有这次,每每一回想起,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速。
    噗通,噗通,噗通。
    群星闪烁之时,整个宇宙都在为之共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读者胖花,灌溉营养液+10
    第101章 狂想
    新年夜的疯狂过去了, 在日夜笙歌的欢愉里, 宗时礼成功在黑市里买通了第一批隐藏的对外星港使用权。
    虽然联邦政府还在用看不见的手控制着超空间港口,但毕竟这地方鱼龙混杂的人多了,总会有那么几条非官方渠道对外沟通。
    联邦政府也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大家在全宇宙之间或多或少的都有合作, 只要不是涉及到敏感内容的, 简单的登了个记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宗时礼就是钻了这个空子,以圆形剧场的名义打了个外出采访的幌子。
    登船人员也是在超空间港口长期混迹的霍文和冬阳至于路伊和安格尔两人本来就是穿梭宇宙之中隐藏身份的好手,再加上宗时礼通过关系弄来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基因身份证明,在这种松散的检测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于是, 在宗时礼殷切以及越戈嫌弃的眼神中, 一行四人终于在年后的第四天,踏上了征途。
    ***
    星舰在茫茫的宇宙里漫无目的的穿行。
    路伊怀里的安格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对上路伊那双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黑曜石般的眼睛, 忍不住凑过去轻吻住她的双眼:早上好。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该死的魅惑。
    路伊从喉咙里发出声嗯后, 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柔和:还觉得困的话可以再睡会儿。
    她看了眼舱室内悬浮的时钟, 说:时间还早。
    昨晚开心吗?
    安格尔的手指屈起, 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路伊光洁的后背上画圈。
    她把自己往内侧挪了挪, 本来身高就矮,这么一仰, 更像是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路伊。
    献祭。
    路伊脑海里不知道为何闪过了这两个字。
    我把我自己献祭给你。
    从内到外,全心全意。
    路伊扬了扬眉毛,搂住安格尔的腰, 在她的唇畔点了一下,声音沙哑:看来你还不累。
    这就要问你了。安格尔一本正经,声音却是微微上扬的质问,昨晚的时间可比前几天要少很多。
    路伊听了这话,眼睛微眯,她猛然翻身,把安格尔压在身下,一只手擒住安格尔不安分又想往下滑的手腕,一手撑在她的脸侧,浅金色的长发在她指间滑开又缠绕。
    安格尔暧昧的笑了一下,把身子一挺,主动送上去,引诱道:你要我,路伊。
    语气笃定,毋庸置疑。
    有汗液从额间一路滑到下颚,滴在白皙的脖颈上,颤颤巍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市集上鲜嫩可口的滑肉和鲜果。
    几缕发丝被液体吸附在肌肤上,勾勒出玫瑰花的样貌。
    完整的,残缺的,凋零的。
    哪怕只是无意义的几根线条,都带着瑰丽的美感。
    玫瑰花毋庸置疑是美丽的,带刺的玫瑰让人垂涎不已,却让人伤痕累累。
    摘花人摘花的时候被尖刺扎开的血珠就是维持生命的水滴,以鲜血为代价,摘花者得到了玫瑰。
    花茎的根部从滚烫的心里抽开,然后缓慢生长,遍布尖刺。
    路伊觉得,玫瑰花的根部就在安格尔的心里生根发芽,而自己就是那个采花者。
    得到的同时又毁灭。
    很难说这种冲动的欲望是基于爱意还是别的什么。
    给我。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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