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是无尽无休的黑暗,黑暗令我恐惧,我只能在这一刻依附他,我什么也感知不了,唯有冯斯乾是真实而触手可及,我拥抱他更紧,几乎把自己嵌进他骨骼,我是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错吗。
    他闷声笑,饶恕与否取决于我,不是你本身。假如我那么容易搞定,我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你了解我是从怎样的漩涡里杀出来的吗。
    我的眼泪,我似是而非袒露的感情,在今晚没有击中他。我闭上眼,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这个男人太心狠手辣,他的格局注定他不具备情意,只具备野心。
    我的放肆诱惑与生动撩人,刺激了生性冷血的冯斯乾隐藏在最深处不与人知的狂野,他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却不肯沉迷以致被人拿捏,于是换来他不容我存在的一条死路。
    我跟随他在周日下午折返江城,飞机落地后,赵秘书在接机口迎上冯斯乾,她接过行李箱,朝我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冯董,有消息了,纪总的案子下周四开庭。
    冯斯乾淡淡嗯,黄尧咬出林宗易了吗。
    赵秘书点头,咬出了。
    司机拉开车门,我弯腰坐进后座,冯斯乾随后也坐在我旁边,咬了什么。
    赵秘书坐上副驾驶,黄尧口述,是林董指使他将万利集团早年的工程漏洞栽赃嫁祸给您,您因为看中万利背后可摄取的利益,暗中偷天换日,尝试抹掉它的遗留问题,六亿是给黄尧的封口费,不是投资。这部分口供黄尧签字画押了,指控是林董教他说的,后续里面会请林董配合对峙。
    冯斯乾眺望车窗外的落日余晖,林宗易卸磨杀驴,黄尧陷害我没得手,便翻脸不管他死活,黄尧看不惯他置身事外,会一直咬下去,索文近期的麻烦不会断。
    赵秘书说,我会通知公关部跟进,将黄尧曝出的索文内幕在舆论上闹大。
    冯斯乾闭目养神,没有开口,他手揽在我腰间,我的脸被他摁在胸膛,他有四个小时没抽烟了,衣服散发着清冽好闻的薰衣草香味,我深埋在其中,也同样一言不发。
    司机全神贯注开车,赵秘书从后视镜发现这一幕,面不改色转移视线。
    我们先回了澜春湾,冯斯乾在浴室洗完澡,正巧保姆端着菜走出厨房,询问他还加什么餐,他粗略看了一眼餐桌,很素。
    保姆说,韩小姐去冀城前食欲不好,荤腥不沾。
    冯斯乾闻言又看了我一眼,生病了。
    我捂着胃口,没生病,单纯吃不下而已。
    冯斯乾吩咐保姆煲一锅乌鸡汤,监督我喝下,等保姆返回厨房,他跟我说,自己吃,我回殷家。
    我一听殷家,骨子里就禁不住胆战心惊,我强作镇定,殷沛东是不是听说冀城的事了。
    冯斯乾整理着大衣的衣领,轻描淡写嗯了声,他自己捅破的,他自然无法多言。
    我伸出手,替他理正领子,在家里住吧,冯太太昨天打电话生气了,你作为丈夫总要履行义务,安抚妻子。
    冯斯乾看着我,良久,他掐住我脸蛋,强制我面对他,挺大度。
    我说,我凭什么不大度啊,我哪有资格小气。
    他垂眸打量规规整整的领口,女人都像你一样有自知之明,男人省心不少。
    我没说话。
    冯斯乾似乎很喜欢如此温驯、收敛起全部诡计的我,他对准我吻下来,我牙关紧闭,他察觉到我在抵触,唇舌随即脱离我,怎么了。
    我困怏怏趴在他肩膀,坐飞机累了。
    他笑了一声,吃过晚餐再睡。
    我送他出门,下台阶的时候,冯斯乾忽然驻足,转过身看向我,明天说不准会有一个惊喜。
    我呼吸猛地一窒。
    他说完这句,便上车从院子里离去。
    我预感自己大祸临头了,送走冯斯乾之后,我直接跑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去找林宗易求救,他在闽江路有一家会所,是蒋芸老公查到的,林宗易是幕后老板,他司机是注册法人。
    我进入会所拦住一名侍者,问他林董在哪个包厢。
    他问我是谁,我说是林董的生活助理。
    他没怀疑我身份,指着二楼,尽头左拐第一间。
    我飞奔上楼,慌慌张张破门而入,昏暗的包房内只有一男一女,林宗易上半身陷入真皮沙发,扣子解了三四颗,蜜蜡色的胸口完全敞露,他怀里卧着一个穿豹纹皮裙的年轻女人,正十分热辣亲吻他耳朵,女人听到动静朝门口看过来,误会我是来捉奸的,慢慢直起腰,笑着提醒林宗易,林董,这又是您哪一笔风流债啊?
    林宗易这才睁开眼,灯火从他宽阔的身板一闪而过,也掠过我由于害怕而不停战栗的身躯,他大约喝了许多酒,桌上瓶子空了七八个,他看清是我,顷刻间清醒了,拍了拍女人后背示意她出去。
    女人走到这边,环起胳膊上下端详我,煞有介事评价,整体质量不错,素颜太白净了一些,林董,您不是喜欢火辣的欧美风吗,改口味了?
    林宗易眼神专注定格在我身上,没有理会女人,女人很识趣,退下关严门。
    当包厢内只剩下我和他,我冲上前,林董,您救救我。
    他系上衬衫纽扣,抽出纸巾擦掉耳朵上的口红渍,他最快速度做完这一切,干干净净起身走向我,出什么事了。
    我一脸惨白,关宸露馅了,冯斯乾要将我送给殷沛东当情人,接替她。
    林宗易皱着眉头,把你送给殷沛东。
    我拽住他袖口,膝盖突然一屈,林宗易立马扶住我,他臂弯半搂在我腰肢,用力一抬,阻止了我下跪,韩卿,你先冷静,你想要我怎样。
    我哀求他,送我出省,我自己逃不掉,我不确定冯斯乾是否在监视我,我的车,我的手机,可能都不安全。
    林宗易等我站稳后,他坐回沙发,凝视着投映在地板的一片彩色光圈,他这样绝。
    显然他也未曾预料到冯斯乾玩这出狠决的戏码。
    第37章 韩卿,我等你很久了
    林宗易一言不发抽着烟,抽完一支,又焚上第二支,他对我说,我帮你逃出他控制,他就会同我不死不休。
    我否认,冯斯乾没那么在意我。
    他不在意你,他在意你联手我耍他。
    林宗易嘬着烟蒂,衔在指缝,他手型长得极其好看,掌心方正宽厚,指甲盖也修剪得干净圆润,林宗易是典型的正人君子的骨骼,风流公子的皮相。
    他和冯斯乾都是极具反差,并且将反差演绎出世间少有的惊心动魄美感的男人。
    我明白他的顾虑,林董,我一定会报答您。
    林宗易笑了一声,你走了,还能我报答什么。
    我哑口无言,确实只有留下才能谈报答,林宗易不缺钱,况且就算他缺钱,我接一辈子客户也填不满他的胃口。
    他吸完手头这根烟,逆光凝视着我,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半晌,他碾灭烟头,跟我回殷家。
    我惊慌失措往后退,冯斯乾在殷家,我不要自投罗网!
    林宗易蹙眉,韩卿,如果他带你去,事情就不可挽回了。你有前科,一旦你凭空消失,他动用法律途径缉拿你,你逃去哪里。
    我表情僵住。
    他起身走向我,抬起手将我散乱的发丝一缕缕捋顺,别怕,我在场谁也动不了你。
    我望着他,林宗易是我最后的稻草了,我必须摆脱冯斯乾的牢笼,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只能去。
    我最终没再抗拒。
    跟随林宗易到达殷沛东位于城西富人区的宅子是晚上八点,我们在佣人带领下走进玄关,隔着一扇通往客厅的镂空白梨木屏风,正好看见殷沛东打翻了关宸递来的水杯,清脆的炸裂声在地板散开,关宸第一时间查看殷沛东是否被刮伤,确认他无恙立马蹲下划拢碎片,沛东,你当心。
    殷沛东并不领情她的体贴,鞋底碾着关宸手背,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关宸手上一滞,被碎发挡住的眼珠转了转,她先是表现出错愕,继而痛哭流涕,沛东,你在怀疑什么!我进入书房是收拾你看过的文件,你误解我了。我跟你多年,我的为人你不了解吗?我一心一意照顾你,从未有过二心。
    殷沛东反手一巴掌甩在关宸左脸,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关宸几乎向后飞扑着摔在茶几上,额头瞬间磕出一块淤血,殷沛东气得哆嗦,贱货,还敢撒谎,亏我疼爱你三年!
    林宗易驻足,观望这副场景,冯斯乾的位置正对门口,他先察觉林宗易的存在,嘴角勾起笑,宗易怎么也来了。
    林宗易没回应,他略侧身,我在他后面,面色极差,他手试了试我体温,不舒服吗。
    我扯了下他袖口,压低声说,我在这等你。
    他平静看了我一眼,跟上。
    便径直走入客厅,姐夫,这是唱哪一出戏。
    冯斯乾发现我跟在林宗易身后,脸色骤然一沉,原本那一丝笑顷刻荡然无存,他眼底急剧涌动的寒光仿佛杀人不见血的利箭,一支支刺向我身体,扎得我喘不过气,又无从躲避。
    殷沛东说,你有事。
    林宗易坐下,又示意我坐,带韩卿回来住一晚,您不是问起过她吗。
    冯斯乾似笑非笑摩挲着领带扣,宗易,看来你不清楚内幕。
    林宗易挑眉,明知故问,哦?有什么内幕是我不清楚的。
    冯斯乾笑容越发大,却没出声。
    殷沛东紧盯趴在桌下的关宸,她好一会儿都没恢复过来,闭着眼大口喘息,沛东,岚姨呢。
    殷沛东任由她抓着自己手,你找可岚做什么。
    关宸哭着,我承认,我背叛你了,殷怡始终不接受我,我担心你总有一天会顾及她的感受驱逐我出门,上个月岚姨收买了我,她说她有一个后台,妻子去世六年了,在殷家见了我一次,很喜欢我
    关宸懊悔抽自己嘴巴子,我的错!沛东,我不配你疼爱,可我没办法啊。
    林宗易嗅到不对劲,他看向关宸。
    殷沛东强忍怒火,可岚是谁的人。
    关宸哭得更厉害,是华京的郑董,我那晚潜入书房,是替他偷你的公章,他想要取代斯乾,制造一桩商业事故扳倒他,夺取华京。
    殷沛东摁在沙发背的右手青筋暴起,他一脚踹翻茶几,杯盏和果盘洒了一地,放肆!
    滚烫的茶水泼向关宸面颊,她跪在那啼哭,纹丝不动。
    林宗易没料到冯斯乾玩这招,杀一个灭一个,绝不白白损失自己的间谍,郑坤是华京集团第三顺位大股东,手握重权,他是冯斯乾的死敌,双方在内部势同水火,冯斯乾连消带打把郑坤铲除了,把保姆这枚棋子也废了,只葬送一个关宸,这笔买卖很划算。
    林宗易看着已经愤恨到极点的殷沛东,权衡再三终是没开口。
    不论他多么客观评判,只要他站出,都会暴露自己有问题,何况殷沛东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
    冯斯乾目睹这一幕,神情淡然,岳父厌弃的,的确没必要留在殷家惹您心烦。
    关宸低着头,像一尊木偶,毫无反应。
    两名保镖随后从玄关外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关宸,粗鲁拖出客厅,她自始至终没有向殷沛东求饶,更未向冯斯乾求救,坦然迎接自己的下场。
    冯斯乾让她撤下来,我以为会是一个万全之策,没想到是这种方式,以殷沛东的变态肯定折磨她个半死,脱身了也残疾了。
    这个男人争名夺利的手段实在太残忍毒辣,不惜以无辜者的鲜血垫脚,我在他手中能安然无恙到今日,真是命大。
    我用力攥着林宗易的袖扣,他察觉到我的紧张,反握住手安抚我。
    殷沛东喝了一粒降压药,平复了片刻,望向林宗易,你看新闻了吗。
    林宗易摘掉颈间的围巾,顺势交给佣人,不咸不淡反问,什么新闻。
    斯乾花费三百万压下的爆料。殷沛东怒不可遏指着我,就因为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你的女人会这样恬不知耻勾搭斯乾吗!
    殷沛东抛出一摞相片,你自己看!
    照片洋洋洒洒坠在林宗易脚下,他没有捡,甚至连看也没看,这些韩卿向我坦白了。
    他将早已对这件事心知肚明的态度拿捏得非常好,韩卿,究竟怎么回事,告诉姐夫。
    我红了眼眶,是冯董强迫我当他的情人,我不同意,我和宗易说了,他让我那样做,到时舆论闹大,冯董迫于压力才会开除我。
    韩助理。冯斯乾语调平和,眉间却不着痕迹溢出一股寒意,谎言要适可而止。
    林宗易偏头,与他四目相视,她是谎言,你有证据你所讲是事实吗。
    冯斯乾微眯眼。
    视频就是证据,不过视频中是他主动占有我,我被动承受,不停挣脱,这份证据拿出反而吻合了我的说法,对他的局面倒适得其反。
    殷沛东铁青着脸大吼,为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们还像样子吗?
    林宗易轻笑,斯乾,既然犯了男人的错误,就该摆出男人的度量,推脱给一个女人,我真看不惯你这点担当。
    冯斯乾视线锁定在我和他的方寸间,他意识到林宗易有备而来,继续针锋相对只会两败俱伤,他默不作声饮茶。
    殷沛东站起直奔楼梯,经过我面前时步伐稍稍停顿,打量了我一番,韩卿。
    我小心翼翼回避他的审视,我发觉他看我的眼光不太一样了,殷董。
    他没头没尾喊了我这一声,再未多说什么。
    殷沛东上楼的时候,冯斯乾也站起,慢条斯理系大衣纽扣,宗易,索文拿下市里的项目,这句迟来的恭喜,你可要收下。
    林宗易也笑里藏刀回了他一句,除掉纪维钧和黄威,我还没恭喜你。
    冯斯乾沉默扬长而去。
    殷沛东进书房不久,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掏出一看短信,险些把手机扔了,林董。
    林宗易接过我的手机,上面只四个字:立刻出来。他面无表情看着。
    庭院中这时传来两声尖锐的汽车鸣笛,林宗易脱掉西装,只穿着一件灰蓝色毛衣,稳步朝门外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出去,冯斯乾的车就泊在庭院的正中央,昏黄的路灯投下狭长一束影,与炽白的车灯相缠。
    我站在林宗易旁边,后座车窗缓缓降下,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孔露出,冯斯乾笑意深浓,宗易,有劳了。
    林宗易眼角浮现出笑纹,纹路的深度很浅,却是另一种无法形容的风韵,成熟的岁月沉淀的味道,令他在夜幕之中格外深沉坚定,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冯斯乾没回答,他耐人寻味的眼神定格在我脸上,韩助理,你最好懂事,不要给林董添麻烦,记住了吗。
    林宗易同样意味深长,韩卿的麻烦,我倒是不觉麻烦,给我惹麻烦的从来不是女人,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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