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过韩卿,还有她父亲,她儿子冯冬。您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豁出命完成。另外,仇倩倩生前有一个遗憾,没能嫁给我,我承认她从此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再娶。
    仇蟒被震撼住,你肯给倩倩当丈夫。
    林宗易面无表情迎上他目光,我心甘情愿。有这层关系,蟒叔也彻底放心了。
    华子,你是我的义子。仇蟒接过烟,没抽,卡在烟灰缸的凹槽里,我当初一手扶持你,即使你回到滨城单干,我仇蟒的面子也暗中帮你开了绿灯。你现在为我忠贞效力,是报答我的恩情,你没资格谈交易。我要解决谁,由不得你干预。
    林宗易俯下身,蟒叔非要解决韩卿,是担心她掌握了一部分秘密,勾结冯斯乾,勾结上面,颠覆您这艘船对吗。
    仇蟒神色深意十足,你明白就好。
    林宗易继续伏低,直到和仇蟒齐平,他们四目相视,您最近悄悄往海外转移资产,用假身份办理护照,我一清二楚。
    仇蟒当场变了脸,他站起,谁告诉你的?
    林宗易略错开一些距离,嘴角含笑,蟒叔教导我,干这行要够狠,眼力毒,下手稳。枪戳着脑袋,亲兄弟和女人也可以舍弃掉为自己挡枪,我时刻不忘您教诲。这些年,我虽然在滨城扎根,云城也安插了不少眼线。
    他舌尖舔过牙齿,笑意高深莫测,当年脱离您自立门户,我一直不踏实,不得不防着蟒叔,我飞出您的笼子,万一您报复我呢。
    好啊。仇蟒面目阴森,你长全了翅膀,耍手段耍到我头上了,冯斯乾逼你到绝境,你都没漏口风。华子,你骨头真硬啊。
    不敢。林宗易直起腰,态度恭敬温和,蟒叔答应交易,我会一力担下云城的全部,扫清后患。
    仇蟒两手撑住桌子,我最憎恶一个小的后生威胁我,我不答应呢。
    林宗易的温和敛去,一张脸阴狠戾气,我回来至今,还未正式接手您的产业,我脱身不难。
    仇蟒眯眼,语气凌厉,华子,你竟然还妄想脱身,因为我护着你,冯斯乾和周德元才动不了你,一旦我撤手,你的下场是阶下囚。
    林宗易松了松衬衣领,我没有犯过命案,至于其他,蹲十年大狱封顶了。您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愿冒险,云城和万隆城的生意,我原封不动还给蟒叔,您物色更适合的接班人。只是韩卿遭遇任何天灾人祸,蟒叔别怪我知道您太多底细,不小心说走了嘴。
    仇蟒冷笑,你还敢背叛我。
    林宗易漫不经心又刀刀见血,我这次是赌命,丑话说前面,不算过分。
    仇蟒重新坐下,没说话,林宗易在一旁不慌不忙。
    好一会儿,仇蟒平复了情绪,你接管我旗下的产业,会挡许多同行的路,他们清楚华子有老婆,我不动她,不保证仇敌不动。
    蟒叔记得黄清吗。这行见过韩卿的不多,姓韩,姓黄,没多大区别,卿卿和清清,连叫法都一样,只要六子他们嘴巴严实,我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黄清经常陪我去滨城各个场子露面,人尽皆知我最宠她。四天前韩卿去夜玫瑰,撞上我在黄清房间,底下人都看见韩卿受委屈了,包括六子。
    仇蟒顿悟,看来你已经为她算好了后半生的安稳了。
    林宗易默不作声收起烟盒,扔在桌上,韩卿以后出事,黑手只会是蟒叔您。
    仇蟒盯着桌角一个陈旧的相框,相片里女孩是仇倩倩。
    放掉她,假如她不识趣,在背后接着捅刀。
    她不会了。林宗易打断仇蟒,我放了她,她求之不得。这辈子她不可能再沾染我。
    他撂下这句转身。
    华子。仇蟒喊住他,你等一下,她马上过来。
    林宗易骤然握紧拳,嗓音比刚才更低哑,仓库有一批货需要清点,不等她了。
    仇蟒讳莫如深注视他,怕自己舍不得,是吗。
    林宗易眉眼淡漠,不带一丝感情,没什么舍不得。
    他直视这扇门,长发的影子投映在地面,他察觉到我存在,缘尽了,强留反而结怨,她能害我一次,也能害我第二次。
    林宗易拉门走出,我躲在墙角下,经过我身边,他没偏头看,但缓缓停下。
    我靠近他,我通知程泽将林恒带去蔚蓝海岸,有保镖守着。
    程泽前脚露馅,我后脚便打电话让他送回林恒,否则肯定要受牵连。
    林宗易沉默片刻,嗯了声,迈步离去。
    我深吸气,推门进入书房,仇蟒在桌后看着我,来多久了。
    我直截了当回答,您和华哥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他意味深长笑,你挺有本事。
    我面不改色,蟒叔,我绝不捅刀了。
    那是你的事。仇蟒走到窗前,外面的小院一地落花,华子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平安,我应允了他。无论你和他多少恩怨,我不再动你了。你随时离开吧。
    我杵在台阶上,长廊尽头的白槐开了,海棠枯了。
    我和林宗易就像它们,海棠凋零,槐花盛开,刹那交集,阴差阳错。
    我犯错总是早一步,他补偿总是迟一步,我最初只感受到他的利用与冷血,即便我垂死挣扎命悬一线时,他也照样沉得住气。
    藏在暗处诱导冯斯乾出面,葬送纪维钧,铲除王家,扳倒殷沛东,这一桩桩阴谋他从未沾手,却把我当棋子,操纵冯斯乾逐一替他摆平。
    其实我动摇过不止一回,可林宗易设下一盘又一盘的大局,在我动摇不久后便浮出水面,给我一记耳光。
    他将真情包裹在利益算计之中,瞒天过海。我分不清,他又何尝不是在失去与伤害中才认清,袒露那颗不与人知的真心。
    我从上午等到黄昏,林宗易没出现,倒是六子来了,嫂子,您晚上八点回江城的飞机,华哥买完票了。
    我打开门,他人呢。
    华哥下午三点的航班,这会估计到江城了。六子欲言又止,他带着黄清一起回去的,据说先安顿在万隆城。
    我没吭声。
    深夜十点四十六分,我抵达江城国际机场。
    我拦了一辆出租直奔蔚蓝海岸,密码门没锁,也没开灯,玄关是打斗的痕迹,我愣住,随即冲进客厅。
    林宗易平静坐在窗下,无声无息。
    窗外一缕月光刺透窗帘,他轮廓一半晦暗,一半明亮,甚至没来得及脱衣服,他身上肃穆的黑色西装令这个夜晚更加消沉堕落。
    我走过去,林恒不见了吗。
    他没回应,牢牢锁定在监控器屏幕,反复倒退,放大,最后停止一个画面。
    我凑近,惊愕发现自己认得其中一个保镖,是那晚跟随跃叔绑架我去云城的打手。
    我指着男人,他是蟒叔的手下!
    林宗易一言不发,整个人气场阴郁到极点。
    宗易。我拉他袖子,是蟒叔劫持了林恒?
    他在这时一把拽住我,你认错了。
    我语无伦次,可他真的是蟒叔的人,他绑架我
    韩卿!林宗易沉声叫我,脸上寒意迸发,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了。
    我浑身抽搐,你信我,林恒是蟒叔
    他蛮力捏住我脸蛋,制止了我后半句,不要给自己惹祸,你什么没看到,懂吗。
    我猛然清醒,他要我装聋作哑,从这滩浑水中择出我,我呆滞着,宗易
    林宗易闭上眼,双臂垂落,突然伸手抱紧我,我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和沉闷的呼吸,在这样黑暗孤独的困境里。
    对不起。我哽咽。
    不是你的问题。林宗易用力摁住我,摁在他胸膛,林恒在谁手上,也逃不掉这一劫,他早被盯上了。
    林宗易无比眷恋埋在我肩窝,韩卿。
    他挨着我脖颈,肌肤冰冰冷冷,毫无温度,我饿了,给我煮一碗面。
    他松开我,解掉领带,随手丢在沙发。
    我煮完面出来,浴室的水声恰好停了,林宗易不在主卧,而是去了书房。
    我凝望他,他没换睡衣,仍旧穿着正装,一套崭新的灰色商务服,站在敞开的落地窗,夜幕下江水翻滚。
    看样子他还要出门办事,并不过夜。
    我把面碗搁在办公桌,冰箱里食材都坏了,我煮了葱花面,你将就吃。
    林宗易回过身,不声不响凝视我,良久,他走向办公桌,翻开一份文件,你想要的。
    我预感到他将会在今晚结束,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死死握着纸张边缘,指节泛白,几乎失控一般泪流满面。
    宗易。我咬着嘴唇,你会陷入危险吗。
    他烦躁皱眉,你就是我最大的危险。
    我低下头,借着灯光,我看清他签了字,财产分割一项,是三千万现金。
    林宗易没碰那碗面,他倚着靠背点烟,这笔钱来历干净,你安心收。
    我眼前泪雾模糊,他仰起头,对准天花板悬吊的一盏灯吐出,你跟我一年半,这是你该得的。
    窗户灌入一阵风,烟头的火苗时明时灭,蟒叔没说错,你终有一日会害死我。早散早利落,你也解脱了。
    我颤抖拿起笔,宗易,我不会出卖万隆城,不会出卖云城。
    他一字一顿提醒,你根本不知情。记住,万隆城和云城的一切,你一无所知。韩卿,不该你装聪明的时候,最好别逞强。
    我呜咽哭出声。
    他说,签了。
    我停在那,一动不动。
    他耐心耗尽,怎么,不忍心,还是不舍得了。
    林宗易在灯下,那样灰暗的眼神,韩卿,趁着我没反悔,明天说不准我不放你了。
    泪水溅在纸上,打湿了他名字,刚劲有力的林宗易。
    他望着我,像是要望进我心底,他不希望我签,却只能逼着我签。
    我视线落在那三个字许久,在旁边签下韩卿。
    林宗易抽回的瞬间,我手压住。
    他看了我一眼,发力往回抽,我指甲在上面抓出一道扭曲的印痕,没撒手。
    他反手一甩,将我甩到对面的沙发上,这一天你不是盼望很久了吗?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装得多么留恋。
    他合住离婚协议书,转动椅子,只给我一副背影,去找你放不下的男人。
    我抹掉眼泪,我不会回头了。
    林宗易衔烟的手顿住,长长的烟灰坠落,烫了他手背,他依然没动。
    如果曾经你没有欺骗我假死,始终是那个呵护我、救赎我的林宗易,我也许会爱上你。
    他手倏而轻颤,原本要含住烟蒂,却颤得唇舌含也含不住,林宗易把香烟从嘴边挪开,韩卿。
    他兀自笑了一声,就当做了一场噩梦,从来没认识过我。
    我崩溃捂住嘴,所有的哭声堵在喉咙,痛得战栗。
    第150章 最后的柔情
    办手续的前一晚,我和林宗易都无眠。
    我去书房,他反锁了门,他来卧室也同样没进屋,只在走廊站了片刻。隔着门,我听见他沉重压抑的呼吸。
    我有一瞬间的冲动,出去面对他,可冲动过后,又放弃了。
    我面对不了他,他此时也面对不了我。我们之间横亘着无法解开的结,有情,有孽,有错。
    好像不可触碰,一碰就崩溃破碎。
    天亮我洗完澡,看到林宗易在餐厅吃葱花面,黏糊糊的一坨,用温水泡开,毫无食欲可言。
    我走过去,抢下筷子,我重新煮一碗。
    他一夜未睡,声音闷钝嘶哑,味道还可以。
    我莫名红了眼眶,看见这个男人,就说不出的窝心。
    我压下哭腔,分明难吃。
    他轻笑,抽出纸巾擦嘴,难吃也吃饱了。
    我搅拌着剩下的面,他坐了许久,起身系上扣子,一言不发朝门外走,我跟上,宗易。
    他一顿。
    一把年纪了,平时再忙,照顾好自己,吃喝别将就。
    他背对我,一把年纪,我老吗?
    我破涕为笑,才笑了几秒,眼前又泪雾模糊,不太老,那不也四十了。
    是三十九。他纠正,离婚离成冤家了,非要骂我老。
    我一边笑一边哭出声,没骂你。
    他淡淡嗯,我记下了。
    振子开车送我们去江北区民政局,我上车开始犯困,昏昏沉沉窝在座椅,起初颠簸得难受,直到路口拐弯,我感觉到林宗易在这一刻靠近,伸手揽过我腰肢,整个人贴着我,无声无息地护在怀中,紧接着是一个克制而漫长的吻,他的唇潮湿没有温度,烙印在脸上,那么专注,那么滚烫。
    我装作熟睡,没有打破这最后的柔情。
    振子小声说,华哥,您不该承诺娶倩倩,只要您给蟒叔做事,他容得下嫂子,何必离婚呢。
    我没把握。林宗易埋在我肩窝,不离婚,一旦我出事了,韩卿是包庇罪。
    振子不以为意,华哥,您是老江湖了,能出什么事啊。
    振子。林宗易抬起头,眼睛发红,我赌命,不能拉着韩卿一起赌。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输,我也不想毁了她。
    振子不再开口。
    林宗易抱了我一路,他宽厚结实的胸膛替我抵御了所有颠簸。
    半小时后振子叫醒我,拉开我这侧的车门,嫂子,到民政局了。
    我睁开眼,困怏怏打哈欠,眼里还噙着泪,我睡得太沉了。
    车停稳之前,林宗易就松开我了,他没回应,神情淡漠下车,像从未靠近过我,从未抱过我。
    我们领证出来,六子跟着黄清站在门檐下,她急切走向林宗易,挽起他手臂,然后朝我微笑,韩小姐。
    迫不及待从林太太改口韩小姐,我没理会。
    六子说,华哥,黄小姐不放心。
    林宗易望了她一眼,不放心什么。
    她低下头,温声细语,我不放心你。
    林宗易将离婚证给她,放心了吗。
    她接过打开,看着照片好半晌,华哥,我愿意为你去死,我只求你半分真心。
    我距离他很近,前方人潮人海,林宗易的轮廓被高楼洒下的影子吞没,他掩映在半明半昧的阳光中,深沉,寂寞,又浓烈,仿佛藏起他一生全部的情绪与爱恨。
    我追出两步,宗易!
    他身型一晃,并未停留,坐进车里离去。
    我望着那辆路虎驶入车水马龙的街头,最终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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