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谚识牵着朗月走到巷尾,又往回走到了巷口,最后还是忍不住进了一家药店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剥了几颗丢进嘴里。
    朗月瞪圆了眼睛,眼巴巴地抬头看着孙谚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孙谚识想解释自己吃的只是健胃消食片,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比划手语,他只好蹲下身来骗她道:喉糖,润喉的。
    朗月歪了歪头,在孙谚识重复第三遍的时候终于看懂了糖这个音,在她的认知当中,糖就是酸酸甜甜的东西,蹙起的眉头松开,她这才放下了心。
    从药房出来,孙谚识又带着朗月在人民路走了一段。
    虽然出了巷子就是繁华的城市主干道,但孙谚识已经半来月没离开过蓝楹巷了,上次出来好像还是去养老院给他爸送东西。
    天色将暗未暗,路灯和周边商户的店招相继亮起,整条人民路都笼罩在了璀璨华灯之下。
    孙谚识深吸一口闷热的空气,找了个水果店买了点耐保存的水果,才牵着朗月的小手往回走。
    朗颂早已把厨房收拾干净,拿了一条矮凳坐在门口看店。朗月看到他,立马松开孙谚识的手,啪嗒啪嗒几步小跑过去,扑进了朗颂的怀里。
    朗颂顺势将他抱在怀里站了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该回去了。
    孙谚识走到兄妹俩面前,将手里的水果递了出去:给,拿回家吃吧。
    朗颂扫了一眼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袋子,不论单价只论分量也知道这一袋子水果不便宜。上扬的嘴角沉了下来,他摇头拒绝:不用了,你留着吧。
    孙谚识就猜到会被拒绝,他直接挂在了朗颂的手臂上,不耐烦道:又不是给你吃,这是给月月的,万一她真是我女儿我可不能亏待她,瞧她瘦的。
    很瘦的朗月低着头,挤出了肉肉的双下巴,双手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朗颂弯了弯嘴角,说了句谢谢,替朗月收下了水果。
    进了店,朗颂又汇报似地说:刚才有两个人来买东西,卖出去两瓶啤酒和一盒方便面,一个扫码支付,一个付现金,钱我帮你收了,放在柜台上。
    行,谢啦。孙谚识已经走进了柜台,懒洋洋地靠向椅子,眼睛紧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应道。
    朗颂还想说点别的,朗月也意识到哥哥要带他回家了,想和孙谚识告别。两人殷切地盯着柜台,奈何孙谚识漠然不动,注意力一直都手机游戏上面。
    那我们回去了。朗颂只好站在门口道别。
    孙谚识仍旧盯着手机,嘴里叼着一根烟,含混应道: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外面传来朗颂低沉的一句咱们回家,随即响起了自行车车轮压过路边的声音,孙谚识这才抬起头来。
    第8章 老友叙旧
    第二天,孙谚识又是被楼下的闲聊声吵醒的,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瞧了一眼手机,才八点钟。
    他一边不耐烦地嘟囔着怎么又来了,一边利索地翻身起床套上T恤。平时他早上在卫生间要磨叽半个小时,今天生怕楼下的两小鬼等久了,十分钟就洗漱完毕下了楼。
    哗啦一声,卷拉门打开,刺眼的阳光穿透门帘照进店里。孙谚识眯起眼睛适应了两秒,趿着拖鞋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走了出去。
    门外哪有什么人,只有一条黄毛流浪狗蹲在雨搭的阴影下哈赤哈赤吐着舌头,是条土狗,看起来年纪不大。
    孙谚识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巷口巷尾来回看了几次,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他没好气地了一句:大清早的,谁他妈话这么多。
    刚才在楼上听到说话声,他就理所当然的一位是朗颂兄妹俩,哪知只是路人的闲聊。
    蹲在门口的流浪狗看到孙谚识,可怜巴巴地站了起来,杵在原地不敢动。一人一狗四目相对,最后还是孙谚识败下阵来,进了店里。过了几秒他又走了出来,半蹲着把剥开的火腿肠丢到狗子面前,自言自语道:也是,人家又没说要来。
    狗子很配合地嗷呜了一声,才低头开始吃火腿肠。
    孙谚识把另外一根火腿肠也剥开放到地上,拍了拍狗头:你蹲我家干嘛呢?也想来碰瓷?
    狗子:呜
    你还挺配合。孙谚识笑哼一声,揉了揉狗头走进了店里。
    今天比以往早起了两个小时,孙谚识一时之间不知道干嘛,外面日头正盛,他也懒得出去买早餐,烧了壶开水泡了一桶方便面。
    吃完面,孙谚识又重复起了一成不变的日子。抽烟、打游戏、抽烟、看电影、抽烟、吃饭,但不知是今天起太早了还是怎么的,他总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在连玩20局成功突破消消乐368关,挂钟上的时针才指向10。
    他把手机扔到柜台上,搓了搓被空调风吹得干燥的脸,颓废地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放空了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时,门帘噼啪一声响起。孙谚识被惊醒,抬起了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从眼前闪过,走进了货架之间。
    孙谚识眼皮一跳,瞌睡瞬间清醒,是朗颂?小不点呢?他挺起了腰往货架张望了一眼,一人高的货架上堆满了东西,什么都看不到。
    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拿东西的声音,孙谚识打算叫一句,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当他低着头找自己的拖鞋,准备出去看一眼,那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货架中间窜了出来,掀起门帘夺路而逃。
    孙谚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他妈的是个小偷,等他追出去,那人早已发足狂奔至巷口,再追已经来不及了。
    艹!
    孙谚识朝着远去的背影咒骂了一声,那人瘦骨伶仃,哪是什么朗颂,分明就是个小偷!
    匆忙追出来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光脚踩在被暴晒后的地面上,烫得孙谚识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垂头丧气回到店里检查了一下,少了两桶泡面两袋火腿肠以及其他小零食,总共加起来损失了几十块钱,不值当警察叔叔浪费油钱跑一趟。
    经此一遭,本就心烦意乱的孙谚识更是坐立难安。
    二十几平米的小店面被几个货架两台冰柜挤得满满当当,多进来两个人连转身都困难,可是孙谚识却仍旧感到空荡荡的,其实是他心里没着没落。
    沉默地抽了根烟,孙谚识给老同学、好哥们郑烨打去了电话,约他晚上去夜市吃小龙虾喝酒。郑烨接了电话,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两人是高中同学,认识十几年,互相见证了对方最傻逼的岁月,从来都是随叫随到。
    晚上有了去处,方才怅然若失顿时一扫而空,孙谚识理了理被翻乱的货架,果断的落下卷拉门上楼补觉去了。
    晚上,孙谚识提前到了夜市的一家大排档,点了四斤小龙虾一箱啤酒。郑烨到达的时候小龙虾刚上桌,红彤彤香喷喷,让人垂涎欲滴。
    郑烨戴上一次性手套,一掰一捏,麻利地剥出了虾肉塞进了嘴里,一连吃了十几只才开口道:怎么突然约我喝酒,有事?
    孙谚识又倒了杯啤酒:没事就不能叫你?
    那当然不是。郑烨也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只是你每次找我不都是遇上烦心事吗?
    我什么时候孙谚识想反驳,但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他话锋一转道,这次真没事,就是想喝酒。
    郑烨耸耸肩:那就喝呗,我舍命陪君子。
    郑烨是下班后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挺括的西装,八月份的气温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又是在人声鼎沸的夜市。他也不管什么斯文不斯文的,扯下领带脱下外套就丢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孙谚识抬眸扫了一眼:等下你回家,你老婆又该骂我招你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郑烨无奈道:我跟她说了我跟同事聚餐。
    郑烨和老婆甘甜甜恋爱多年,直到去年才成婚,今年初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现在已经半岁了。郑烨在一家公司做高管,收入不菲,甘甜甜暂时在家做照顾小孩。
    孙谚识和郑烨关系好,自然和甘甜甜关系也很亲密,但那都是以前了,自从甘甜甜知道他是同性恋后,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一直不怎么同意郑烨和他来往。
    孙谚识不想影响夫妻两的感情,平时很少约郑烨见面,距离上次两人见面,已经时隔一个多月了。
    孙谚识突然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打电话给郑烨让他为难。
    喝酒,少废话。郑烨一眼就看透了孙谚识的想法,他直接拿起啤酒瓶碰了碰对方的酒瓶,跳过了这个话题。
    一箱啤酒空了一大半,两人都有些微醺,郑烨见时机合适,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都休息两年多了,真的不打算工作了?
    孙谚识哼笑:我什么时候休息了,我每天准时开店门,三百六十五天无休。
    郑烨叹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不能再这么荒废自己了。
    作为朋友,他是真心实意替孙谚识感到惋惜。孙谚识大学毕业以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孙谚识会通往更广阔的人生舞台,他会拥有更高的成就。可谁知,两年前的打击之后他回到了江城,回到了狭窄的小巷,躲进了小小的便利店再也不肯出来。
    我真的觉得这样挺好的。孙谚识叹了口气,生意好的时候,我那小店一个月能挣不少呢。
    郑烨重重的把啤酒瓶放在桌上,恨铁不成钢道:这是钱的事吗?
    怎么不是因为钱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孙谚识故作深沉,顾左右而言他。
    郑烨深吸了一口气,两年来他第一次把话摊在了桌面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卓历他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化成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孙谚识保护壳。
    这两年来,他躲在浮华背后的深巷里。没人再在他面前提起卓历,他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放下了,然后事实是时隔两年再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狂跳、抽痛。
    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孙谚识把玩着啤酒杯,低声重复着郑烨的话。他忽然醍醐灌顶,终于想通了今天自己这么焦躁就是因为孩子。
    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忽然给他塞了个女儿,昨天他厚着脸皮尝试一下父亲的角色,意外地让他感到愉悦。
    今天梦醒了,他这样一个同性恋,不会有老婆,也不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感到无奈、绝望,以及对前男友的憎恨,所以他焦躁不安,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
    郑烨的本意是想刺激刺激孙谚识,希望他振作起来,但现在孙谚识的状态非常不对劲,让他非常担心。他紧盯着孙谚识,小心地问道:谚识,你怎么了?
    孙谚识沉吟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郑烨在跟他说话,他抬头咧嘴一笑:我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郑烨知道孙谚识并非没事,但至少表面上还能够装着没事的样子,他再也不敢提卓历的事,两人沉默对饮。
    第9章 油焖大虾
    孙谚识不想郑烨喝醉了回家挨骂,将最后的几瓶啤酒拿到了自己面前。
    郑烨不同意地摇摇头:你再这么喝下去迟早会出事,上次我说陪你去
    那就不喝了,孙谚识知道郑烨想劝他去医院,便出言打断了他,正准备戒酒了。
    真的?郑烨面上一喜,近两年孙谚识酗酒得厉害,他一直感到惴惴不安,生怕迟早出事。
    孙谚识不置可否一笑,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并不想让郑烨替他担心,把几瓶啤酒放到了脚边:等会把这几瓶酒退了吧。
    两人吃完小龙虾各自回了家,孙谚识没醉,就是有点头晕,回到家澡都没洗就倒头睡下了。
    第二天,他照样是被楼下的犬吠声给吵醒。
    昨晚睡前空调忘记开,窗帘也没拉,灼人的阳光从窗户直射入房间,房里简直就像个大蒸笼一样。孙谚识揉了揉刺痛的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已经都11点多了。
    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汗,床单也湿了一片,他不满地啧了一声,随即翻身起了床。
    宿醉后的头疼让他无力思考,目光呆滞地坐了一会儿,昨晚的回忆才渐渐回笼。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凉水澡,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洗完澡换好床单,他没有马上下楼,头疼胃疼双份折磨,他又躺回了床上,但是睡意已经没了。
    蓦地,孙谚识想起昨晚喝酒的时跟郑烨说自己每天起来开店,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总不能刚吹完牛就食言吧。
    恰巧这时犬吠声又响起,汪汪汪,叫得很急,还伴随着哐哐砸卷拉门的声音。
    孙谚识想起昨天喂的那条流浪狗,估计饿惨了是找上门来要吃的了,他捏了捏鼻梁慢吞吞下了楼。
    卷拉门打开,孙谚识掀开门帘后愣住了,门外两人一狗齐刷刷地站在他家门口。
    你你们这是?他吞了吞喉结,哑声问。
    爸爸!朗月兴奋得扑过来抱住了孙谚识的大腿,不知是不是因为叫习惯了,她这次的发音非常标准,如果不说的话,没人会认为她有先天性耳聋。
    孙谚识僵了僵,并没有像昨天那样亲昵的举动。昨晚郑烨一句话,敲碎了一些镜花水月,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不可能是他的女儿,所以他还是不要白日做梦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女儿。
    朗月敏锐地察觉到了孙谚识的疏离,她求助似的看向朗颂,瘪了瘪嘴。
    朗颂朝他微微摇头,示意她乖一点,她才不情不愿地后退一步。
    你们堵我家门口干嘛啊?孙谚识走进了柜台,一边摸手机点外卖,一边问。
    我们月月想来看看你。朗颂支吾回答,顿了一下又问,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晚?
    今天上午他带着朗月去找房子,路过蓝楹巷附近,朗月想来看看孙谚识,两人便来了,到了才发现店门紧闭,只有一条狗孤零零地趴在门口。
    他以为孙谚识可能出门办事了,便打算带着朗月离开,但那狗突然朝着楼上狂吠了几声,好像在提醒他什么似的。他害怕是孙谚识出了什么事,便砸了几下卷拉门,又喊了孙谚识几句,但楼上没有什么反应。
    已经到了饭点,朗月热得直哈气,正当他踌躇着要不要报警,卷拉门就开了。
    孙谚识抬眸,朗月正怯生生地看着他,小脸皱成一团,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孙谚识拧了拧眉,暗骂自己扭捏,因为自己不痛快而迁怒于小孩,他不自然地弯了弯嘴角:昨晚喝多了,今天起晚了一点。
    听到喝多了,朗颂不禁皱起了眉。
    孙谚识低着头,没看到朗颂脸上的表情,自顾自问道:吃午饭了没,我正准备点外卖,没吃的话给你们一起点了。
    不用。朗颂拒绝,他扫了一眼孙谚识不太好看的脸色,要不我来做饭吧,很快,比外卖快。
    孙谚识下意识地要拒绝,又想起了前天那道鲜香爽口的酸菜鱼,略一犹豫后回答道:行吧。他不好意思在让朗颂又当厨师又当跑腿,勾起柜台上的钥匙,你们在这吹吹空调吧,我去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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