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斌瞟了炳叔一眼,混然不在意,甚至还笑嘻嘻地叫了声炳叔。
    朗颂知道,雷斌也许并不是不在意,而是辈分和一点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不好发难。花婶说过,炳叔是是雷斌的表叔公。
    朗颂收回视线,垂眼慢吞吞地摆弄早收拾好的零碎,静候着雷斌来找茬。
    如他所料,雷斌走到他的摊子前果然停下了脚步,他无畏无惧,直起腰迎上了雷斌戏谑的眼神。
    上次任素芬在店里闹了一番,朗颂料想着雷斌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事实是雷斌并没有找上门,此后也一直没出现过,但这事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生怕哪天自己不在,雷斌就上门挑衅,而孙谚识应付不了。
    今天在此看到雷斌,朗颂就明白了,这段时间雷斌根本不在蓝楹巷。
    朗颂抿紧嘴唇,瞪视着雷斌,然而雷斌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牵牵嘴角露出一个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弹了个舌就走了。
    朗颂感到莫名,难道任素芬并没有告诉雷斌那天受的委屈?或者雷斌知道,但是装作不知道?
    朗颂提着鸡零狗碎进院子,孙谚识和朗月正在院里吃早餐,黄豆趴在他们旁边啃狗粮,食盆里还躺着一个圆溜溜的鸡蛋黄,蛋白在朗月手里。
    朗颂放下东西,正欲数落朗月两句,便见孙谚识用半个蛋白托着一滚圆的蛋黄就要往黄豆的食盆里丢。
    哥,朗颂叫住孙谚识,走上前去拿走了那个蛋黄,说道,蛋黄吃多了会增加狗的肠胃负担,不能老给黄豆。说着,便把那个蛋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朗月不爱吃鸡蛋黄朗颂是知道的,平时都是他给吃掉,但他和孙谚识一起吃早餐的机会不多,倒是今天才发现孙谚识也不喜欢鸡蛋黄。
    朗月看着哥哥,又垂眼看了眼黄豆盆里那个鸡蛋黄,怯怯地看向孙谚识。
    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谚爸爸,哥哥会不会骂我?
    孙谚识会意,长腿不经意地一伸,把黄豆的食盆往桌子底下踢了一点。黄豆没反应过来,一舌头舔到了水泥地面。
    朗颂好气又好笑:别藏了,早看到了。
    孙谚识讪讪地收回脚,咕哝道:鸡蛋为什么要有黄?
    朗颂无奈一笑,说道:不喜欢蛋黄就不吃了,以后把水煮蛋换成蛋羹或者蛋卷,行吗?他又用手语和朗月说了一遍。
    朗月苦吃蛋黄久矣,高兴地抱着朗颂好一顿撒娇。
    吃完早餐,也到了朗月上学、朗颂上班的点儿。
    自前几天聚餐后,一直都是孙谚识负责接送朗月。朗颂帮孙谚识把小电驴拖到院中,垂眼看着眼前耀眼的小电驴,问道:哥,要不我跟你换辆车吧
    提到这辆小电驴朗颂就有点哭笑不得。
    家里只有一辆小电驴,自然是让给孙谚识用来接送朗月,他骑自行车上下班。
    前晚上他下班回来,看到院里停着一辆崭新的电动车,一问之下才得知,孙谚识觉得一辆小电驴不够用,从幼儿园接上朗月之后突然心血来潮,去店里又买了一辆,还是朗月给挑的。
    车子通体是亮眼的粉色加白色波点,后又找人贴了膜,在车身上贴了好几个卡通角色。这都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朗月点名要了两个安全帽,一个是长颈鹿图案,头顶有个小风车,一个是小猫图案,头顶有两只耳朵,长颈鹿是孙谚识的,小猫是朗月的。
    朗颂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幼稚的安全帽会有成人的尺码,总之,他昨天早上和孙谚识在巷口分别,目送着对方顶着一个呼啦啦的黄色小风车迎风前行。那画面,温馨中透着一股难言的诙谐。
    孙谚识正在洗手,闻言回过头,表情复杂道:你喜欢这样式的?可是月月也喜欢
    我不喜欢,朗颂的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解释,你骑着这车在路上,别人看到要笑你。
    孙谚识甩甩手上的水,满不在乎道:月月喜欢就行,管别人怎么想呢。
    朗颂叹口气,莫可奈何道:哥,你别太惯着月月了,她想要什么你都点头。
    谁说的,我也挺喜欢这辆车的。孙谚识笑笑,又反驳道,你更惯着她,她不爱吃蛋黄你就不弄水煮蛋了。
    朗颂下意识地想解释,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理智给压了回去。
    孙谚识见朗颂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是没话说了,得意地挑了挑眉梢,朝朗月勾勾手指率先走了。
    朗颂只得抿着嘴,跟在后边。
    三人分成两路在巷口分别,孙谚识送完朗月又回到蓝楹巷看店,如往常一样打无聊的游戏,守着门可罗雀的小店。到了中午,他去厨房冰箱拿出朗颂给他提前准备好的一人份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然后去给黄豆的食盆添狗粮和水。
    一人一狗吃完午餐,他在院里和黄豆玩抛球接球,又去看了一眼朗颂用泡沫纸箱种的水培香菜长势如何,见似乎比昨天又长高了点,这才吆喝黄豆一声又回店里。
    差不多到了幼儿园放学的点儿,他骑上那辆粉色小电驴去接朗月,直接载着朗月去了朗颂上班的饭店,在那吃了晚饭。
    朗颂忙得脚不沾地,他俩也不耽误他的正事,吃完饭便走了。
    孙谚识没有回家,而是带朗月去了商场,气温越来越低,大家都得添置一点秋天的衣物。
    从商场出来已经快九点,恰好到了朗颂下班的时间,孙谚识索性带着朗月去接朗颂下班。
    三人早上一起离开蓝楹巷,晚上又一起回蓝楹巷。
    孙谚识骑在前面,到达巷口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丁老头的喜旺饺子馆平常八点左右就关张,今天怎么还灯火通明?
    今天的蓝楹巷似乎也格外喧闹,都这个点了,巷子深处还传来音量不小的喧嚷声。
    孙谚识拧眉略一思忖,而后停下了车,朗颂也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朗颂迈步走进了丁老头的店里。只见丁婶瘫软在椅子上斜倚着墙,双眼红肿低低呜咽着,嗓子都哭哑了。花婶在一盘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的,等会儿就找到了。
    两人都没发觉店里进了人。
    朗颂故意踢到凳子发出了点声音,花婶泪眼朦胧地看过来。
    花婶,朗颂心口一紧,出什么事了?
    花婶早已急得乱了阵脚,看到了熟人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拉着朗颂的胳膊急道:虎虎丢了!
    第60章 找到了虎虎(1)
    怎么回事?孙谚识也进了门,追问道。
    丁婶六神无主,见有人在问,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平日不待见的那人,抽泣着和花婶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了前因后果。
    为难孙谚识和朗颂拧着眉听了一会儿,终于弄清是怎么回事。
    八点多时,丁婶正准备关店门,又突然来了十来个农民工。老丁念叨着工地上的人节衣缩食,就是因为自家店里的饺子量足又便宜,所以特意从偏远的工地走过来吃顿晚饭,他不想人家白跑一趟,于是又打开了炉灶。
    丁婶自然也没闲着,前前后后忙碌着。
    虎虎原本坐在店里最里边的空桌子前写作业,后来说楼下太吵了,要上楼去写。二楼原先就是他们的住处,虽然现在不住人了,但收拾地很干净,丁婶便就由着孙子去了。等她忙完活儿上楼去叫虎虎,才发现楼上乌漆嘛黑空空如也,哪还有虎虎的人影。
    丁叔丁婶里里外外一顿找一顿喊,始终不见虎虎的踪影。
    孙谚识沉着地问:报警了没?监控查了吗?
    报了报了,警察也在一起找呢!花婶应道,查过监控了,只能看到八点半的时候虎虎在店门口玩了一会儿,然后一个人走进了蓝楹巷,就没再出来过,巷子里又没装监控,他走到哪里去就没人知道了,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让人给拐了!
    听到被拐这个词,丁婶又嗷得一声大哭起来,花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恨恨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
    孙谚识咬着下唇沉思,他家倒是装了监控,但是装在店里,看不到巷子里的情形。即便装在了外边大概也是不顶用的,除了最宽最长的蓝楹巷,蓝楹村还有几条巷子,都是村里的主干道,七弯八拐的羊肠小径更是多不胜数,如果虎虎从别的道出了蓝楹村,有再多监控都不顶用。
    监控的事自然有派出所民警负责调看,现今之计只能用最实际的方法在村里找。孙谚识想拍拍丁婶的肩,想起了什么又僵硬地收回了手,他说:虎虎机灵得很,没准和谁家小鬼一起看动画片看睡着了。再说虎虎都八岁了,会认路会写字体力还好,人贩子不会拐这么大的孩子,您在家里安生等着,我们也去帮忙找。
    这番话让丁婶紧巴巴的心舒展了不少,她抹了抹眼泪抬眼看去,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她茫然地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喃喃道:谢谢你啊,小孙。
    小孙很久没有听过这么亲切的称呼了。
    孙谚识笑了笑,看了朗颂一眼,两人快步走出了饺子店。
    孙谚识回头道:小颂,你带月月回家睡觉,我去找就行。
    朗月环抱着朗颂的肩膀,头一点一点,已经困得不行了。
    眼下只能先这样,朗颂沉声叮嘱:小心一点,有事立马联系我。
    好。
    巷子里有几盏路灯,但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孙谚识打开手机手电筒,一步步走进深巷。
    平日里到了这个点,除了下夜班的人,巷陌里几乎不会有行人。今天的蓝楹村却像一锅煮开了的水,沸沸扬扬。
    街坊四邻得知虎虎丢了,都找出家里的照明工具出来寻找,低沉的、高扬的、尖细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都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和丁家交好的邻里跟着着急,走巷穿陌扯着嗓子喊虎虎的名字;和丁家有嫌隙的也都放下了那些恩怨纠纷,一切以找孩子为重。
    孙谚识一路上碰上了不少平日里碰不到的熟人,他恍然发现,有些他以为已经搬离了蓝楹村的人居然还一直住在村里。
    他在一条三叉路口收住脚步停顿了几秒,看着擦身而过的几张熟面孔,心情复杂。
    造谣生事是这些人,精于算计的是这些人,愚昧无知的也是这些人,可同时,亲切的是这些人,仗义的是这些人,乐善好施的同样也是这些人。
    这些人将人性中的善与恶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曾喜爱这些旧邻、长辈的慈祥,也曾讨厌这些市井小民的愚昧无知,但始终恨不起来。人性是矛盾复杂的,自私与无私,邪恶与善良,残酷与仁慈共存于同一颗心内,无法单纯地用好与坏去判断某一个人。
    正当愣神的功夫,孙谚识的右肩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客气地擦过他的手臂往前走去。
    孙谚识抬眼看去,雷斌也回过头望过来,扯起一侧的嘴角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
    孙谚识懒得理会对方幼稚的挑衅,他装作没看到,往另一个方向找去,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雷斌突然拔高的声音。
    炳叔,村里的边边角角都找过了,现在咱们得去街上找。
    孙谚识回头看去,只有雷斌被汗湿透的背影,哪里有什么炳叔。他顿足抿唇,而后换了个方向,向通往闹市的那条巷子走去。
    孙谚识走出城中村,走到了文华街,沿着这条街走了将近一公里,问了不少还开着门的商铺。他尽力描绘出虎虎的模样,但说来说去也只是胖胖的一米二的样子白白净净挺可爱等这些词,小孩子大体也都这个样,出门一抓一大把。
    被问到的人听说小孩丢了,拧着眉认真回忆着是否见过这样一个小孩,往往都要问上一句:有小孩儿照片吗,我看一眼没准就有印象了。
    当一个烟酒店店主再一次问道有没有小孩照片时,孙谚识懊恼地抓一把自己的头发。从丁婶家离开时走得急,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他也没丁婶的联系方式,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回去要张虎虎的照片时,一道熟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就这个小男孩。
    旋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伸了过来。
    孙谚识偏头看去,朗颂站在他身后,额上覆辙一层薄汗。
    女店主年纪挺大,还有老花眼,她接过朗颂的手机往远处放,眯起眼睛道:我仔细看看。
    孙谚识低声问朗颂:你怎么出来了?月月怎么办?
    哄睡着了,朗颂回答,不用担心,我告诉她我们来找虎虎,要是睡醒了我不在,她会用电话手表给我打电话。
    孙谚识放下心来,又问:照片哪里来的?你去丁婶家了?
    嗯,去了一趟。朗颂说,有照片方便找人。
    孙谚识不由惭愧,朗颂比他心细得多。
    两人说话的功夫,店主已经将照片放大又缩小看了几次,倏地拔高声音喊起来:哎呀,这小孩我见过的呀!
    孙谚识和朗颂诧然对视一眼,急急问道:什么时候?在哪儿见到的?
    女店主看了眼时间,拧眉回忆着:大约十五分钟前吧,我女儿给我送东西我跟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牵着这个小孩经过,这小孩似乎是在闹别扭店主像是怕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不相信似的,点点头指着手机道,没错就是这小孩,胖乎乎的,圆脸大耳朵,耳垂跟照片中一样大,我当时还跟我女儿说着小孩看着就有福气咧。
    谢谢您,孙谚识扒着柜台,又问,您这店门外有没有监控?
    哎哟,真不巧,我年纪大了弄不来那东西,就没装。店老板遗憾地说,但是这条街上肯定有商铺装了,你们要不去问问?
    行,谢谢您了。
    走出店门,孙谚识对朗颂道:派出所那边可能还没排查到这一块,你有丁婶手机号的吧,给她打个电话,让他们通知办案民警先过来这边调看监控,然后再多安排几个人来文华街找。
    朗颂打去了电话,把这家店的地址也发了过去,他收起手机问孙谚识:我们在这等着还是先去找找?
    孙谚识咬着干巴巴的嘴唇,片刻道:你在这里等着办案民警,跟他们说清楚情况,我再去找找。
    朗颂拉住他:你在这等,我去找。
    孙谚识摇头:我对这块比你熟得多,你在这等就行。
    朗颂扫了一眼孙谚识被汗湿的衣服,轻点了下头。
    第61章 找到虎虎了(2)
    孙谚识按照店主所指的位置继续往文华街西面走去,心里完全没底。
    文华街是条小街,平时人流量不大,现在这个点店铺已经关了一半。可是文华街走到头就是繁华的武庙路,很容易就能打到出租车或者网约车。虎虎十五分钟经过烟酒店,这会儿可能早就被那人带到武庙路上了车绝尘而去。
    而且据刚才的店主所说,带着虎虎的中年男人高大魁梧,想要制服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轻而易举。
    孙谚识越想越心焦,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目光不停的在街道两侧扫视。走到街尾时,他的视线猛然一顿,锁定了对面便利店门口一个眼熟的小胖墩赫然正是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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