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客气,孙谚识说,您把要定的货和数量写给我,水、饮料、啤酒什么的我都可以帮你定。
    丁婶惴惴不安地来,乐乐呵呵地走了。
    孙谚识倚着门框,看着丁婶有些佝偻的背影,眼底淡淡的笑意始终不曾淡去。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孙谚识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对面医院的病患结伴上他这买东西时时常要抱怨几句街上水果店的价格太贵了,想吃狠不下心买,那他是不是可以批发点水果来卖?
    反正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都还没做好投身职场的准备,而且他要工作的话至少也得等朗颂出师了才行。既如此,倒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把小店经营起来。
    孙谚识有点兴奋,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朗颂商量一下,他看了一眼表盘上已经指向11的时针,才察觉到不对劲。
    今早朗颂送完朗月回到家他才刚起床,两人在房门口碰了一面,朗颂说想补个觉,他就没多想,可是这都已经十一点了,朗颂还没睡醒?
    本来补觉这事似乎就和朗颂不沾边,更何况睡这么久。
    心脏陡然狂跳了两下,孙谚识跑向后院迅速上了楼。
    到了朗颂房门口,他抬手欲敲门,却见门只轻轻搭着,露着一道缝隙。
    他轻轻推门进去,粉粉嫩嫩的床上空空如也,只在床尾叠放着一条薄被。再垂眼往地上看去,只见朗颂躺在地上的凉席上,用一条夏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脸颊通红,额头一片水光,口鼻还喘着粗气。
    第63章 生病(2)
    孙谚识呼吸一滞,连忙蹲下身来用手背去贴朗颂的额头,毫不意外地烫手。
    他拍了拍朗颂的肩膀:小颂!醒醒!
    唤了好几声朗颂才慢慢苏醒过来,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看着孙谚识:怎么了?饿了?
    孙谚识喉咙发紧,朗颂太坚韧独立,以至于他慢慢地忘了朗颂其实还没满二十岁,以至于他习惯了在生活上处处依赖朗颂,以至于他忘了朗颂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生病。
    他愧疚地低声道:你生病了,你知道吗?
    朗颂捏了捏鼻梁,后掌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哑着声道:没那么严重,就是有点发烧,睡一觉就好了。
    胡闹!孙谚识沉下脸来,耳温枪呢?
    朗颂烧得有些反应迟钝,他愣愣地看着孙谚识紧抿着嘴唇一脸严肃的模样,下意识地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指了指。
    孙谚识找出耳温枪,塞进了朗颂的耳道,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耳朵都烧红了,再烧一会儿人该烧傻了。
    朗颂咽了咽又干燥又发热的喉咙,垂着眼没有吭声。
    嘀一声后,孙谚识取出耳温枪,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数字后蓦然松了口气:38.2,还好不是太严重,你先躺着,我现在叫外卖,你吃了午饭再吃退烧药,要是还不好就得去医院打点滴。
    不用,朗颂用他发烫的手掌攥住孙谚识的手腕,不用点外卖,我给你做。
    孙谚识单腿跪在凉席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朗颂黑亮的瞳孔,两秒之后伸手在对方的额头上用力弹了一下:吃一顿外卖毒不死,你要是不想吃外卖,我给你煮点面或者粥怎么样?
    朗颂只得妥协摇头:不用这么麻烦,那就外卖吧。
    孙谚识不认为自己真能成功熬出一碗粥来,而且他希望朗颂早点把药给吃了,于是问道:想吃点什么?
    不出意外的,朗颂回答随便。
    孙谚识无奈,按照自己的喜好在江城一家老字号粥铺给朗颂点了一份干贝鱼片粥。
    点完外卖,孙谚识又摸了摸地上单薄坚硬的竹席,虽然已有了答案,还是不忍地问了一句:你该不会从搬来那天一直睡地上吧?
    朗颂看看自己的床又看看孙谚识,莞尔道:我怕热。顿了一下又解释,月月已经五岁了,该培养她的性别意识,我和她再睡在一起不合适。
    孙谚识又问:那你住在以前那个城中村的时候呢,猴子说你们就住一个很小的单间,也就只够放下一张床。
    朗颂眯眼笑了下,指指墙壁:像这样,拉块帘子挡在床的中间。
    孙谚识抬头,看到了头顶上方的一根乳白色的窗帘杆,两片粉底碎花图案的帘子被拉到了最两侧,这道帘子拉起来可以紧密地挡住朗月的床。
    孙谚识是知道这个帘子的,因为朗颂之前问过他能不能在房里加装隔断帘,还特意跟他说用的是免打孔撑杆,不会伤墙壁。但是那时他没多想,只当小姑娘喜欢这种颜色明丽的小物件,未曾想这是朗颂给朗月竖立起的一道隐私的屏障。
    孙谚识愧疚又心疼,心口拧巴成了一团,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朗颂总是家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人,以至于兄妹两人在对面的房间住了这么久,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朗颂一直都睡在地上。
    前段时间天气热倒还好说,最近白天都已经能感觉到凉意,更别说晚上了,难怪朗颂会受凉发烧。
    孙谚识叹了口气,拍拍朗颂的肩道:起来,去我房间睡?
    啊啊?朗颂难得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不用。
    孙谚识不由分说道:你想我把你扛过去?还是你想病得更重明天上不了班?
    朗颂当然不想耽误工作,在心里天人交战一番后,抱着枕头被子进了对面房间。当然,这其中夹着多少私心,他自己都没敢去细想。
    孙谚识没有进去,倚着门框看着朗颂拘谨地把被子放在了他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沿坐下,只占了很小一块面积。
    孙谚识挑眉:嫌我的床脏?
    朗颂连忙摇头:不,不是,绝对不是。
    孙谚识知道朗颂是不自在,也不逗他了。他转身下楼,从冰箱里拿了两根冰棍,用毛巾包好又上了楼,朗颂果然还直愣愣地坐着。
    孙谚识把自制冰袋放进朗颂的手里:要是感觉热就放在额头或者腋下,快躺下,等会午饭到了我给你拿上来,你要是不想躺,那咱们现在就去医院打点滴。
    朗颂不好意思地笑了声:还是不要给医护人员添麻烦了。
    孙谚识笑哼:那你快睡。
    咔哒一声,门扉轻轻合上,朗颂木然地坐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慢慢地躺在了床的右侧因为左侧是孙谚识喜欢躺的位置。
    孙谚识没怎么进过他和朗月的房间,但因为各种原因,他经常出入这个房间。好几次进来的时孙谚识还睡着,所以他知道孙谚识喜欢侧卧在左侧。
    朗颂偏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孙谚识松软的枕头上面。静静地看了良久之后,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一点一点地凑过去,轻轻地嗅了一下,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本植物的香味是洗发水的味道。其实他们用的是同一瓶洗发水,可他在自己身上却闻不到。
    院里的黄豆突然叫了一声,惊得朗颂瞬间回了神,他做贼心虚地退了回来,转身对着墙壁紧紧地闭上双眼,掩盖住了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
    孙谚识下了楼后先是烧上了热水,然后溜达着去附近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感冒药。其实这些药家里都有,但他估摸着不是到期就是该临期了,也懒得去药箱里翻。
    买了药回到家,外卖刚好送到,水壶里的开水也降到了刚好入口的温度。
    孙谚识把粥盛进白瓷碗里,然后倒好热水拿上退烧药,用小托盘端上了楼。
    朗颂没睡着,但烧得晕乎乎,整个人没什么劲。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也没再逞强,安静地喝完粥吃了药又躺了回去。
    孙谚识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心情竟然有点愉悦。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受朗颂的照顾,今天难得让他照顾一次朗颂,他心底隐隐有种扳回一城的成就感。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好像希望朗颂生病似的,于是揉了揉唇角,让自己变得严肃起来。
    朗颂身体素质好,吃了药睡一觉,到了下午就退了烧,孙谚识也放下心来。
    到了晚上,关于朗颂睡在哪里两人相持不下。
    孙谚识觉得朗颂刚好,不能再睡冷冰冰的地面,他让朗颂睡自己的床,自己打个地铺将就一下就行。
    朗颂自然不肯,说自己已经好了,睡院里都没关系,万一他好了孙谚识睡地上又受凉了怎么办?
    朗月扒着门框,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争论,眼里装满了担忧。
    孙谚识叉着腰,怕吓到朗月,只好妥协让朗颂回自己房间睡,但他把顶柜里的几床被子都拿了出来,强硬地让朗颂垫在席子上,这才满意地回了自己房间。
    其实他也想过两人睡一张床算了,反正他的床大到躺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可他心里发虚,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他只把朗颂当弟弟,没有任何私心杂恋,但他确确实实是个同性恋。他不由得去想,日后如果朗颂知道了他的性取向,想到自己和同性恋睡在一张床上会怎么想,会觉得恶心、讨厌?还是装作不知道,礼貌地敬而远之?
    琢磨得越多,孙谚识想得就越深,他又不禁去想朗颂会不会已经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之中猜到了什么?朗颂真的一点都不明白雷斌那些污言秽语的言外之意吗?
    可是朗颂一直以来的表现,又确实是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
    孙谚识退缩了,按捺住自己的遐思,不敢再去细想。
    虽然朗颂的病是好了,但睡地板的事还是要解决,朗月越长越大,不管生理还是心理上,都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确实不适合再和哥哥住一起。
    孙谚识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两个办法要么换房,要么换床。换房显然是不实际的,就算他立马买房,等装修、等去甲醛,没个半年根本没法住。
    因此,眼下只能是换床。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朗颂,他跟朗颂说想把自己房里的床给换成上下双层床,让朗颂搬到他房里来住。
    孙谚识以为朗颂可能会拒绝,意外的是朗颂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
    孙谚识原本还有些顾虑,但朗颂平静的态度让他很快释然。
    几天后,家居店上门来组装床,这次一并把朗月的床也给换成了适合小姑娘的实木公主床。
    双层床安装好以后,孙谚识选了上铺。因为朗颂起得早睡得晚,住在下铺更方便,而且大学的时候他就住上铺,虽然床的质量天差地别,但有种令人怀念的亲切感。
    朗颂在收拾被弄乱的房间,孙谚识爬到上铺坐着,突然问道:小颂,你读书时有住过学校宿舍吗?
    没有,我一直跟爸妈住在一起。
    孙谚识拍拍床板:你说这像不像在学校住宿?
    朗颂抬眸和孙谚识对视,认真地点了下头:像。
    他在心里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是像,而是曾经确实住在你的下铺。
    第64章 你一直是我的小公主
    朗颂搬到了孙谚识房间,最不适应的不是他们两人,反而是朗月。
    父母去世后,她愈加依赖朗颂,也一直跟朗颂住。突然要自己睡一个房间,她一时没法接受,晚上洗完澡就红着眼圈赖在朗颂怀里不肯撒手。
    朗颂就把朗月抱进自己和孙谚识的房间,陪她看动画片、画画,哄睡着了再把她抱回房间。一周之后朗月逐渐适应了独自睡觉,而且她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手术上。
    再懂事也是一个小孩儿,一听要手术,第一反应就是害怕。朗颂每天晚上都给朗月进行心理疏导,孙谚识最近学了一点手语,也时常在一旁磕磕绊绊地比划两句。
    在日甚一日的焦虑中,朗月做完了一系列的术前检查,终于迎来了手术的日子,提前一天住进了医院病房。
    手术加上术后愈合,朗月至少要在医院住五天,朗颂不好意思请这么长的假,便把下个月的四天休息时间全调到了这个月。
    手术这天恰好是周日,知道朗月要动手术的猴子、郑烨、张吴、华强都来了医院,令孙谚识意外的是沈萍萍也来了。
    不好意思,我擅自就来了。沈萍萍站在朗颂和孙谚识面前,她低着头,不停地用手拨弄着鬓边的碎发,借此来缓解尴尬。
    谢谢你这么关心月月。孙谚识看了朗颂一眼,率先开了口,按理说朗月的亲哥就在场,不该他先吭声,但沈萍萍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和他有关。
    沈萍萍是幼儿园里唯一能和朗月手语沟通的人,加上她性格好人也温柔,朗月很喜欢她,很早就把自己要动手术这件喜事告诉了沈萍萍。
    前几天孙谚识去接朗月放学,沈萍萍主动问起了这件事,又问什么时候动手术,在哪里动手术。
    这本来就是一件好事,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孙谚识便告诉了对方,未曾料到沈萍萍竟然来医院了,还给朗月带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公仔,朗月爱不释手。
    沈萍萍垂眼看着孙谚识干净的黑色皮鞋以及一截黑色西装裤,脖子瞬间红了个透,支支吾吾道:应、应该的。她担心朗月害怕,想来陪着朗月是真的,中间夹杂着那么一点私心也是真的。
    女性身上天然的母性亲和力吸引小孩的亲近,况且沈萍萍本来就是一个很擅长和小孩交流的幼师,她的出现大大缓解了朗月术前的紧张和恐惧。
    朗月坐在沈萍萍的腿上,溜圆的眼睛环视一圈,看看在场的叔叔、哥哥,害羞地对朗颂说:哥哥,我觉得我今天像个小公主。
    朗颂弯腰摸摸她的头,应她:你一直都是哥哥还有爸爸妈妈的小公主。
    朗月咯咯地笑,咬着嘴唇比划手语:哥哥你也一直是我的王子。
    朗颂点点头,笑得无比温柔。
    朗月又伸手拽了拽朗颂的手,悄咪咪地问:那谚爸爸是我们的什么?
    朗颂怔了怔,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孙谚识,但又僵着脖子硬生生顿住了,转而抬眸看了沈萍萍一眼,见对方拿着手机在回复信息,并没有注意自己和朗月的互动,这才回答朗月:等你耳朵能听见了,我再告诉你好吗?
    朗月伸出食指抵在唇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嘻嘻笑着点头。
    朗颂的心态一直都挺平稳,到了下午,他帮朗月剃了耳后黑亮柔软的头发,目送着朗月被推进入手术室才迟缓地感觉到了让心跳紊乱的紧张慌乱。
    孙谚识也没镇定到哪里去,虽然嘴上没吭声,但来回揉搓的双手出卖了他。昨天晚上他梦到朗月手术出了意外,没能成功植入耳蜗,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就再也没能睡着,此刻他心里和脑子里都沉甸甸的。
    郑烨提着从贩卖机买来的水分给众人,最后将一瓶咖啡递到孙谚识面前:给,你要的咖啡。
    孙谚识伸手接过,同时也接收了郑烨投来的聊两句的眼神,他起身跟着郑烨走到了角落。
    其实郑烨想说的事没那么急,只是见孙谚识过于不安,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有事要说?孙谚识拧开瓶盖,问道。
    郑烨用右肩倚着医院洁白的墙壁,顿了两秒才说:咱班这个月底要弄个同学聚会,你来不?
    他说的同学聚会指得当然是高中同学聚会,这是个持续了十来年的老活动,从他们进大学那一年起,每年都要抽出时间来聚一聚,一般都在国庆期间。
    大学期间孙谚识每年都参加,但后来性取向被迫公开后便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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