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瞥了一眼,她刚刚将定魂瓶扔在脚边,此时装作没发现的样子,道:刚刚看到那只猫妖将定魂瓶叼在嘴里恐怕是撞我的时候掉在地上了吧。
    沈流云将定魂瓶扔给时竟遥,时竟遥伸手去接,但只一入手,他的动作立刻顿住了。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缓缓环视过四周,随后用拇指顶开定魂瓶的瓶口,手腕一翻,瓶口朝下。
    叮地一声,那一粒被伪装成灵魂的灵力掉在地上。时竟遥一字一句地说:丢了。
    居然立刻就被发现了!唐棠心说不好,顿时又是懊恼,她应该更谨慎一点的。自从唐棠发现自己的系统在时竟遥手上之后,她确实着急了。
    丢了?沈流云也是一怔,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定魂瓶里的灵魂是谁的,但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此时也不由皱起眉,这么重要的东西
    时竟遥没有回答,他咬破食指飞快地画了几个符文,血色的灵力在虚空中缓缓交错重叠,最后形成一个阵法。
    唐棠不由得握紧了掌心里的灵魂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放手的。但她没法让自己放手。那是系统,不仅是她回家的希望,还是跟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伶的灵魂。如果没办法从时竟遥手上偷回它,那就正大光明地让时竟遥发现好了。
    随即她感觉一股突如其来的吸力拽着她掌心里的灵魂,唐棠不由得往前踏出了两步,她抓着灵魂的手也露了出来,所有人惊讶地看着她掌心里透出来的光。
    你!是你灵魂怎么会在你手上,难道
    时竟遥猛地一抬头,看向唐棠。
    唐棠咬着唇,正想说点什么,却见时竟遥忽然双指并拢,将虚空中的阵法打乱,随后他狠狠划出一笔,彻底改变了整个阵法的形状。
    从寻人阵法,变成了灵魂融合的阵法。
    去!他急切地说,两指一挥,将阵法打入唐棠的额心。
    这一次唐棠本可以躲开的。但事已至此,无路可走,况且她也想借时竟遥的阵法将系统融入自己身体里。
    于是她闭上眼,主动沉入了那段过往的记忆里。
    四十年前,天玄宗
    那段时竟遥和猫妖的记忆。
    第87章 昼短十七
    时间倒回停滞, 顺着岁月的刻度溯游而上,故事的最初,正是一个残阳似火的傍晚。
    一轮垂死的金乌挂在天边。
    残阳的光映得整个天地都昏茫茫一片, 那颜色说是血色太浅, 说是黄色却又太深, 掺着一点半死不活的灰, 如同日夜交替时的顿挫。
    时竟遥正坐在食膳房屋前的台阶上吃饭。
    他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碗,碗里的饭又冷又干,饭粒并不分明,而是一大块一大块地黏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久放之后的糊状,但时竟遥并不在意, 用筷子夹起米饭, 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
    碗里只有白米饭,没有配菜若想要配菜自然也是有的,食膳房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泡菜,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时竟遥很明智地没有去碰。
    他坐在屋前吃完了满满一碗的米饭,而后起身进屋。往日里这个时间,食膳房应该没有人了才对, 但许是今日课业繁重, 还有几个穿着天玄宗兰纹黑袍弟子服的弟子正在屋里吃饭,见时竟遥进来, 他们皱起眉厌恶地道:时竟遥,谁许你进屋的?晦气!
    时竟遥视而不见, 将碗搁在桌上, 转身离开。
    只是, 他想走, 有人却不想让他走。
    等着。有人说,时竟遥,昨日擂台比试,秦师妹受了伤,这件事你可知?
    时竟遥皱眉道:不知道。他很早就不去演武堂了,也不被允许去。
    那人道:秦师妹前日才去给你送饭,转日就受了伤,时竟遥,你还敢辩解自己不是天煞孤星?
    他这样一说,时竟遥倒想起来了,这几天是有个少女常来他的屋前,只是时竟遥当时并不在意。
    你何必跟他说话。另一个人嫌恶地道,叶真人的判词不会出错的,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呸,靠近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时竟遥冷冷地道:她在擂台上受伤,与我何关?她的对手不是我,难道是我害她受伤?
    还敢辩解?那人讥讽道,昨日的秦师妹、半月前的李师姐、三月前的沈师弟,他们受伤的前一天都与你有过交集,也跟你来往最密切,一个两个尚且说是恰巧,可我们天玄宗上下,被你害的人还少吗?!
    他所说的人名,时竟遥一个也不认识。又或者说,他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他一个天煞孤星,一个在宗派里被孤立的弟子,总是很容易引起同情,不断有人自怀怜悯来同情他。
    而时竟遥冷眼旁观,只觉得他们可笑。
    若修真者是与天争命,为何又如此在意命格这种虚无缥缈之物?时竟遥不信命。
    两人正对峙着,忽然有人从门外匆匆进来,叫道:时竟遥!原来你在这里,我说怎么找不到你,我给你带了饭!
    众人都看过去,只见一黑袍女子踏入屋里,脸上笑意明媚,唯一不和谐的地方便是她额上缠着一块纱布,看着像是受了伤。
    方才出言讽刺时竟遥的人憋屈道:秦师妹!你昨日才因他受伤,怎么今日又巴巴地贴上去?与你说了多少遍 ,这人就是个天煞孤星,都叫你不要靠近他了
    你胡说八道!那个被唤作秦师妹少女呸了声,说,昨日我是与王师兄对擂的,是王师兄失手脱了剑,才叫我受伤,与他何关?你们不去找王师兄说道,却来找一个无关之人,这是什么道理?
    时竟遥,你来。她伸手去抓时竟遥的肩膀,走,我们离开这里,跟他们说不通。
    但时竟遥却轻飘飘地闪身,躲过了她的手。
    时竟遥?
    时竟遥道:秦师妹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秦流给他送了好几天的饭,这会儿见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登时一愣。
    时竟遥又说:以后不必给我送饭,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秦流这才回过神来,急切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也觉得他们说得对的吗?我说过了,我受伤跟你无关,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我没有。时竟遥冷冷地说,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不让你送饭,是因为我不需要。你觉得我缺一口饭?
    他用了让这个词,而不是帮或者别的什么,那已经是一种强制命令的语气了。
    他好歹是个天玄宗的弟子,虽然遭人排挤,但也不至于饿死吧?这人天天提着膳盒来寻他,实在可笑。
    秦流目瞪口呆:我不是
    时竟遥懒得听她说话,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来做什么?是想展现自己的善心还是真的可怜他?时竟遥不在乎。他只知道他不需要这些。
    他天性漠然,因为特殊的命格,总有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或轻蔑恐惧,或怜悯做作。他见惯人心,却从不在意。
    只是,今日好似是个多事之秋。
    他的脚还未跨出一步,身后又是一阵哐!哐啷!哗伴随着尖利的声音,别跑!给我站住!!
    时竟遥回过头去,一抹白色的小团子在屋里蹿来蹿去,一路撞倒了凳子和桌上的碗筷,速度非常快。
    有个烧饭弟子在后头追:别跑!哎你们,帮忙抓一下啊!!!
    追逐间,又是几个凳子被撞倒,其中一个准确地撞在那烧饭弟子的膝盖上,痛得他弯下腰抱住自己的膝盖连连后退,又不小心撞上另一个凳子,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马趴。
    嘶啊!!!死猫!!!!他呲牙咧嘴地狂怒,等我抓到你,总有一天扒了你的皮!!!
    那猫一跃跳上桌子,看着烧饭弟子。
    这时屋里众人才看清楚它的模样: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猫,嘴里叼着半边馒头,它皮毛浑身雪白,一双暗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灵动而美丽。
    好可爱的猫啊。秦流喃喃道,嘴里啜啜了几声,想去摸它。
    白猫扭过头来看着秦流,摆出一副警惕的模样,两只耳朵向后撇着,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哈气。
    别碰它。时竟遥忽然开口说,它怕人。
    时竟遥,你还懂猫?秦流惊喜地说,立刻就忘了刚刚时竟遥对自己的冷漠。
    时竟遥摇头,他不懂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口为一只猫说话:看也看得出来。
    烧饭弟子忍无可忍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我抓住它,它来食膳房偷东西已经很久了,刚刚还偷吃了食膳房的鱼!那可是明天的伙食!
    在场众人却没有理会他,秦流撇撇嘴,朝白猫伸出了手:猫猫乖,过来,姐姐带你去吃鱼。
    白猫不为所动,哈着气退后几步,转身就逃。它的速度极快,在场众人虽有灵力,但都不屑于用灵力去打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因此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它逃了。
    喂!秦流追了几步,目瞪口呆,这猫也跑得太快吧?!我只是想带它回去收养它,它跑什么跑?
    猫能听懂人言?再说,它不一定想被人收养。时竟遥想,如此想来,那猫倒是与他处境相像。
    时竟遥轻嗤一声,转身离去。
    那只猫对于时竟遥来说,只是一个插曲。若无后面的意外,应该只会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白色的残影。
    但第二天,时竟遥照常早起练剑,却在山脚下的树林里撞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流从钻出来,发梢上还带着一片叶子,看见时竟遥,惊讶道:时竟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时竟遥道:这话应当我问你才对。
    山脚下靠近天玄宗宗门,荒无人烟,往日里这些弟子从不会来这个地方,因此时竟遥特地选了这里,天天来练剑苦修,图一个清净。
    秦流将怀里的小东西给他看:诺,你看!
    昨天那只小白猫被她抱着,不安分地在她怀里挣扎,它似乎害怕极了,瞳孔缩成细细的一线,耳朵向后折着贴在脑袋上,轻轻地发着抖。
    秦流高兴地说:这只猫太可怜啦!只能天天去食膳房偷东西不说,还经常被打。我要把它抱回去养。
    时竟遥皱起眉:它不愿意。你没看到它很害怕么?
    秦流将小白猫往自己怀里裹了裹,毫不在意地说:一只猫能懂什么?跟着我它至少能吃上饭你说是吧,猫猫?
    她怀里的小白猫恐惧极了,只能发出细微的喵呜声,那声音像是微弱的婴儿哭泣声。
    它挣扎了一下,露出一只血淋淋的后脚。时竟遥一怔。这只猫速度这么快,她又是在树林里抓住它的,树林里不比屋里,宽阔且树木杂草林立,更方便动物躲避。想来为了抓住它,秦流也下了狠手。
    对了,时竟遥,既然你懂猫,就跟我说说怎么养猫吧?秦流笑道,我还没养过猫呢。
    时竟遥看着她天真的笑脸,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他强行压下那怒气,说,你应该把它放回去。
    你这人!跟你怎么说不通呢?秦流哼道,不说拉倒,我自己养。
    又是这样,又是自以为是的善意。
    站住。时竟遥冷声道。
    秦流转过头来。她用胳膊挟着小白猫,以防止它挣扎。白猫睁着一双金色的大眼睛,里面全是茫然和恐惧,它既为自己的处境感到茫然,又恐慌着接下来的命运。
    它也看着时竟遥,用那双金色的眼睛。
    站住。然后呢?时竟遥自己的处境也并不比这只猫好上多少。他说什么,秦流不会听的。
    他只能朝秦流伸出手:让我看看它的伤
    两人说话间,小白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它呜呜地叫着,用尚且完好的那只后脚踹着秦流,秦流的注意力都在时竟遥身上,猝不及防地被它的后爪抓伤了手臂:啊!
    她下意识地松了手,白猫一下子跳到地上,拼命往外逃,虽然脚步踉跄,但它的速度本来就快,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喂!!秦流抱着自己的手,十分恼火,跺着脚大骂,死猫,我可是想救你!
    时竟遥心说,它本来就不需要你救。
    他也看出来了,秦流并非那种惺惺作态的人,她是真的可怜那只猫,但就像是她对待时竟遥一样,她发善心,竟然从来不问别人需不需,一味地以自己的角度去做事。
    坏虽可恶,但有时蠢比坏更令人难以容忍。
    这种自以为是的善心,到底什么时候能停止。
    见秦流还是一脸不甘心的愤愤模样,时竟遥开口道:它本就不需要你救。
    但它都
    就像我不需要你救一样。时竟遥冷冷地打断了她,你能明白吗?它有自己生存的方式,是死是活,都是它的命。你自以为是的好意,让它断了一只脚。
    好意本无错,错在看不清状况强加于他人身上的好意。
    秦流咬着唇,说:那现在怎么办?那,那要不我现在去把它抓回来,等它都伤好了再把它放回去
    时竟遥道:这件事你别再管。我平日里都在这里,我会去寻它,给它包扎。
    秦流急急地说:若寻不到呢?我看要不还是
    秦流。时竟遥冷冷地道。
    恰在此时,一阵风过,晴朗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秦流一下没了声音。原因无他,时竟遥的脸色太恐怖了。时竟遥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冷淡的,像是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
    或者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有多阴沉,一下就慑住了她。
    好,好吧秦流小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点怕时竟遥,那种一瞬间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如果你看到了它,就来跟我说一声
    秦流本也不是什么胆大的人,说罢她就转身往山上走,一刻都不敢多留。
    时竟遥静静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一抹白色的影子从树干后面怯生生地露出一个脑袋。
    笨猫。时竟遥说,过来。
    白猫通人性,它似乎知道之前是时竟遥帮它从秦流的手里逃出来,因此躲在树后看了他很久,发现他一直没有别的动作之外判断他没有危险,拖着后脚小步跑到他面前。
    时竟遥蹲下身,他没有贸然抱起它,而是先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坐在地上,才小心翼翼地拉开它的后腿细细查看。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落在它后脚的脚跟处,血打湿了它的皮毛,还在一直往下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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