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越就知道她跑来就是为了叽叽歪歪,不耐烦地伸手按住她的肩,把她扳过去,背对着自己。
    温降被他的动作绕得摸不着头脑,正准备回头,就感觉到他伸手拢住了自己的头发,把它们全都拨到前面来,发丝蹭过她的脖颈,勾得皮肤微微发痒。
    他的动作并不蛮横,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但没等她反应过来,耳后紧接着传来吊牌被咔嗒一声扯断的声音。
    离她的脖子很近,塑料卡扣绷断的声音像是骨折,听得她心颤了一下。
    很快,他的手指他又沿着衬衫的领口伸进来,指骨和后颈的温度相比有些低,凉玉一般,贴得她不由轻缩了缩肩,后腰紧张地战栗着。
    偏偏他的动作不停,纤长的手指就这样顺着她的后背摸索,若即若离,触感轻而柔和,像是蜻蜓羽翅波动水面。皮肤在他指尖的撩拨下泛起细小的电流,从颈椎的骨头一路酥麻地蔓延到尾椎。
    最后总算找到牵扯着领口的那根细绳,指节轻勾,把衬衫的吊牌也拉出来扯断,随手将它们缠了缠,递给店员:结账。
    他的举动只是想堵住她的嘴,没有别的心思,和她腾地烧红的耳根相比,声线冷淡。
    但温降的脑袋已经乱成一锅粥,吊牌微硬的边缘蹭过后背的皮肤,到现在还留着几分钝钝的麻痒,发着烫的。
    店员从善如流地带着吊牌和那一堆衣服去结账,在机器滴滴的扫码声中,突然又发现到了新的商机,放下手头的动作问:先生,我们店里有专门搭配这套衣服的小皮鞋,需不需要我拿给你看看?
    迟越闻言,低头看向她脚上的帆布鞋,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边缘都磨得起毛,第一时间赞同地点头:要。
    温降瞄了一眼自己的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姑娘,你的脚是多少码的?店员从收银柜台离开,看了一眼橱窗里摆着的鞋子,一面问。
    她话一出口,迟越的眼神已经扫过来,带着几分不耐,温降吞了吞口水,只好回答:37.
    37码,刚好这双袜子在我们店里是非卖品,就当做赠品给你吧,换上试试。店员示意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把鞋子放到她脚边。
    温降看了她一眼,对方脸上殷勤又亲切的神情只让她觉得坐立不安,两条腿发窘地并起,不想当着她的面换鞋。
    迟越垂下眼皮,看她又一副吞吞吐吐像是噎着了样子,主动出声提醒店员:她自己会换,先结账吧。
    对方应下,回来把那堆崭新的衣服打包好后,还帮忙收拾了更衣室里的校服,都用购物袋装起来。
    迟越用手机付了钱,拎起大包小包,转身示意她:走吧。
    温降已经换好新鞋子了,米色袜子松松地堆在脚踝的位置,她怎么拉也拉不上去,闻言便匆匆站起身。
    店员跟着他出来,看着地上的旧帆布鞋,适时出声:这双鞋还要吗?
    温降张了张口,刚想问她能不能多给她一个袋子,就被迟越的嗓音打断:不要了。
    他的脚步很快,头也不回地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往外走,随口补充:麻烦帮我们扔了吧。
    温降看了眼自己被判死刑的鞋子,再收回视线时他已经消失在门外,只好小跑着跟上他。
    四楼专卖女装,除了服饰还有鞋包,除了鞋包,还有内衣。
    迟越带她去电梯间的路上,连着路过几家灯光粉红的内衣店,橱窗里的假人都穿着火辣的蕾丝套装,还披挂着白纱,看得人眼睛发烧。
    等他从第四家内衣店的门口经过时,总算注意到什么,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店面,又看了她一眼。
    温降在他停下后也跟着站住,收到他迟疑的目光,半天后才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眸光震动,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等到耳边落下一声深深的叹气,迟越已经豁出去这张脸,转身推门进去。
    谁知道进去还没看一眼,就发现那块木头没跟上来,站在玻璃门外一动不动,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迟越被她这幅样子看得太阳穴直跳,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竟然会摊上这样的烂摊子,深吸一口气,把她从外面拉进来。
    里面的店员也看到了门口这一幕,半是觉得好笑半是觉得疑惑,快步迎上来,带着那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往里走,一面问:是要买内衣吗?
    温降听到这样直接的话,只觉得脸上的热度直冲头顶,跟蒸汽火车似的呜了一声。
    一旁的迟越指望不上她,视线飘忽地看看头顶挂着的羽毛灯,含糊地嗯嗯两声:买,要买好几个
    店里的姐姐看到他们这个反应,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问那个小姑娘:我们店里有很多款式的,都可以穿起来试一试,平时一般都穿什么尺码?
    店里的装潢是漂亮的粉灰配色,墙上整齐地挂着五颜六色的内衣,温降的余光瞥见一件带雏菊图案的透明蕾丝,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只能稀里糊涂地摇摇头,回答不知道。
    那位店员闻言,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高高瘦瘦的男生,外形和身高跟女孩子都很般配,长着一张精致的明星脸,只是冷淡的神情里显而易见地夹杂着局促。
    她下意识猜测他们可能刚谈恋爱不久,还有些生涩,心里默默感叹了句年轻真好,嘴上主动提醒他:要不男生先回避一下?
    迟越闻言怔了怔,很快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一旁的沙发上,如释重负地推门到外边去了。
    温降看着他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那个姐姐又用温柔的语气问她:你男朋友走了,不用害羞,现在可以跟我说了。
    她的嗓子微微发紧,还是只能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没有在撒谎,十一岁刚发育的时候她妈妈给她买了两件纯棉的背心,之后就一直在穿这个。
    她甚至不知道内衣还有尺码的区别。
    对方听到这个答案,显然也有些诧异,顿了顿,转身到货架上取下一件薄荷绿的法式文胸,示意她:那先进去试试这件吧,看起来应该应该是这个尺码。
    温降感觉到她说话时视线的落脚点,只能忍住想要抬手遮住自己的冲动,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接过衣架。
    谁知道进更衣室的时候,店员也跟着进来了,手里缠着软尺,还拎着好几件内衣。在收到她一瞬间流露出的惊恐的目光时,只得稍稍和她拉开距离,微笑着解释:不用害羞的,大家都是女生。我先教你怎么穿,再帮你看看合不合适。
    不温降张了张口,看着对方脸上亲昵的神色,喉间一哽,说不出拒绝的话。
    加上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穿安静片刻后,冲她点了点头。
    对方只是出于职业需要,帮她换衣服时完全没有狎昵的意味,只是衬衫脱下后,更衣室柔和的射灯照出她皮肤的淤青,颜色已经褪了,但深浅不一,有些还泛着星星点点的紫,有些已经成了病态的黄色,在她单薄的背上有些触目惊心。
    店员见状,第一时间把这些伤痕跟外面的人联系起来,再想到他们刚才格外不自然的互动,忖了片刻,压低声音问她:是你男朋友打的吗?
    嗯?温降抬了抬头,手还捂着胸口,没太反应过来她的话。
    身后的人紧接着开口:他要是打你的话,我可以帮你报警,你不用怕,对这种人渣就要跑得越快越好,长得帅也不行。
    温降被这话听得莫名其妙,到头来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说的是迟越,赶紧摇头解释:没有没有,他没有打我。
    正相反,迟越是她遇到过的,对她最好的人了
    店员看她否认的态度很紧张,有点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温降说着,意识到这个姐姐大概是看到了她背上的伤,轻声解释,是我自己碰到的。
    好吧店员听着这话,就是有心也没力救她,只能抬头示意,照镜子看看吧,这件大小合不合适?
    负责买单的人事先说了要多买几件,有钱傻子才不赚。温降在更衣室里应接不暇地试完十多件,彻底筋疲力尽,耷拉着脑袋跟店员姐姐出来。
    迟越在外面等得皮都快皱了,中途闷头抽了一根烟,总算被喊回来结账。
    内衣并不便宜,温降又穿什么都好看,才刷了两件就看收银台上的数字窜上四位数,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用、不用这么多的
    心下已经有要拉着迟越从这家黑店逃跑的冲动。
    不用这么多吗?店员嘴上在问她,眼睛却看着迟越。
    都要。冤大头果然不负她望,解锁手机,把付款码摆到柜台上,任人宰割。
    收银台后的人便继续扫码的动作,但完全没有对温降的好脸色,又提醒他:你女朋友背上全是伤,再怎么样也买点药酒擦擦,这样才好得快。
    好好一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不清楚,都被渣男糟蹋成什么样了。
    迟越皱了皱眉,不知道什么背上的伤,转头看了温降一眼,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之前那个梅干的。
    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黑了,只能点点头应下:知道了。
    温降在他身侧出神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眨了眨眼,才发现这个姐姐误会了,竟然把她误认为他的女朋友。
    可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竟然没有否认,只说知道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她问的那句话,脸上微微发烧。
    所以难不成他真是这么觉得的吗?
    迟越当然不知道她在七弯八拐地想这档子事,已经收起手机,接过对方递出来的购物袋,又去提沙发上的大包小包的衣服。
    最后推开门,没好气地提醒她:愣着干嘛,走了。
    作者有话说:
    温降视角:难不成真是女朋友?
    迟越视角:无薪带娃。
    第8章 、降温
    两人从四楼下来,迟越又带着温降去一楼的药店买了点跌打损伤药,让她晚上回去自己涂,最后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地下室,把她的新衣服都放进后备箱。
    温降一路跟在他身后,心情复杂,才短短一天,她就欠了他太多人情,已经多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还。
    她想过给他做饭打扫卫生,可是她厨艺并不好,根本还不起今天他买的大包小包,也想过可以给他补习功课,可问题是他根本不想读书啊
    她想着想着,脸上便不自觉露出沉重的表情,迟越瞥见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不通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也懒得再想,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温降才在车里坐稳,驾驶座的司机看见她从头新到脚的打扮,忍不住惊讶地嚯了声,开口问:买衣服去啦?
    迟越关上车门,仰头靠着窗户,一副累得不想说话的模样,并不打算回答这句明知故问。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温降不习惯僵局,只好主动点点头:嗯
    这身新衣服穿着好看,以后就得多穿新衣服,司机将近五十岁,闻言便冲她和蔼一笑,一边发动车子,跟迟越确认,咱们去学校?
    温降冷不丁听到学校两个字,心头重重一跳。
    嗯。但迟越应了声,已经闭上眼睛假寐。
    温降抿了抿唇,不敢出声打搅他,只好转头看向窗外。
    他应该是想把她送回学校了吧,毕竟不能一直待在他家
    出门前他说的那句话还算不算数呢,回去之后周静美又会怎么对她?
    寝室现在怎么样了?她今天上午没去上学,周静美会去寝室找她吗?
    温降回想起门上刺眼的婊.子两个字,那句听说你在卖,还有周围的无数双眼睛,他们都在大声地笑。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裙摆,崭新硬挺的面料很快落出浅浅的褶皱。
    车子驶出地下室,玻璃窗上很快响起低低的噼啪声,下雨了。
    街道笼罩在雾蒙蒙的小雨中,天色压得很低,中午才见过的艳阳高照仿佛只是错觉。水珠一道一道淌下来,车窗上斑斑驳驳,让人看不明晰窗外的光景。
    抵达学校已经是下午三点,车子停在后门附近,因为是雨天,又还没到出摊的时候,后街还算空旷,水泥路面是湿淋淋的水色。
    迟越睁开眼睛,只对她说了句你在这儿等着就下了车。
    雨水随着打开的车门溅进来几滴,但很快就被砰一声隔在外面,温降心下一急,倾身往他的位置上挪了挪,想提醒他带把伞。
    可车里的空间有限,动作不便,等她握上他那头的门把手,透过窗户,迟越瘦削的背影已经离得很远,逐渐消失在四月灰白的雨天里。
    司机叹了口气,轻声念叨了句这孩子,关上自己开到一半的车门,把手里的伞放回副驾驶座。
    车里一时陷入沉默。
    万保丰解开安全带,活动了一下自己坐得发麻的背。眼下迟越走远,便有些按捺不住活络的心思,透过后视镜开口问她:小姑娘,你跟阿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温降回过神,回答:昨天。
    万保丰哦了声,顿了顿又问:你们俩是一个学校的?
    温降点头:嗯。
    是同班同学?
    温降又点点头。
    前面司机闻言,有些奇怪地转过头来:同班同学怎么会昨天才认识?
    温降这才反应过来,不大好意思地坐直身体,改口道:没有没有,高一就认识了
    迟越太容易让人印象深刻,她当然在高一就记住他了。
    只是他在昨天以前应该完全对她没有印象吧。
    迟越从学校后门走到教学楼,身上的薄外套已经蒙了一层水珠,轻轻一掸就会飘起水雾。
    只是在一楼站了片刻,他发现自己不光不知道对方的班级,连她的年级都不知道,最后只能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全是转账记录的聊天框,问:你身边那个女的是哪个班的?
    森骏很快回:周静美?你找她干嘛。
    迟越只说:跟你没关系。
    对面一听也不再追究,只回答:高二后面那几个班的吧,七班,八班?
    迟越收起手机,上楼。
    刚好是下午第二节 课,就业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玩手机跟睡觉,仿佛讲台上的老师是摆设。眼下听门外有人经过,还以为是来检查的领导,都条件反射地放下手里的小动作,坐直往窗外看了一眼。
    谁知道竟然是迟越。
    如果说高一刚进来的学生还有完全没见过他的,在高二这一级,就没人不认识他。
    人高,长得帅,家里还特别有钱,连高三的森骏都要喊他一声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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