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单位负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终了只能悻悻地砍去没必要的支出,根据江修的意见不情不愿地调整目标营收和利润目标。
    一天会议简直是斗智斗勇。
    一边是子公司被砍了预算加了任务,总归不会开心,另一边是集团被子公司讨价还价闹得也不愉快,这种会议很难气氛融洽。
    下午六点,江修言简意赅地给各子公司打了打气,终于宣布会议结束。
    参会的各单位负责人陆续离场,会议室里只留下江修、宋铮两位集团领导和集团财务部负责人。江修与宋铮分管不同模块,一些涉及宋铮分管模块的待确定事项,江修还是决定趁热打铁当面跟他敲定清楚。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所有悬而未决的事项确定下来,又过了一个小时。
    江修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将手边的一叠纸推给财务部负责人:先这样定,等明天服装、酒店和房产的数也定下来,尽快整理出一版汇总数出来。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江修只觉得头重脚轻,累得没力气走回办公室。他僵硬地坐着,听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又关上,才终于放松紧绷着的那根弦,放任自己挺得笔直的脊背略略松弛下来,伏在桌上阖眼小憩。
    本以为会议室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可耳边突然有杯子被放到桌上的响声。江修拧着眉抬头,只见宋铮对着他笑笑,把瓷杯往他手边又推近了一些:给你倒了热水,喝一点,解解乏。
    黄鼠狼给鸡拜年。
    看着宋铮那张跟宋启君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上浮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江修脑海中立即闪出这么个句子。
    宋铮是宋启君已经去世了的弟弟宋启盛留下的唯一骨肉。听说宋启盛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名在旅途中偶遇的女子,不顾家人反对与其私奔。
    私奔后的宋启盛究竟过得好不好,没人知道了。
    二十多年前,宋启君从火车站接回来的,只有对往事三缄其口的宋铮和一剖骨灰。
    掐指一算,宋铮被认回宋家时,大约就是江修的母亲宋锦为了跟江之恒在一起,与父亲宋启君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好像要把从女儿身上失掉的亲情找个地方弥补回来似的,宋启君赌气不再管宋锦,认认真真将宋铮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上了年纪的人养孩子,总是不小心便会陷进溺爱里。
    即便是当时在事业上已经小有成就的宋启君也不例外,果然便把宋铮娇惯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宋铮毕业后直接进到颂文集团,一开始排了个闲职养着,后来江修也进到公司里,他就突然像是只斗鸡似的亢奋起来,竟也长了一点事业心出来。
    江修觉得,宋铮这一点不顾大局、处处跟自己对着干的事业心,还不如没有。
    不过,宋启君并不这样觉得。
    他觉得宋铮如今生了想做点事的心很好。年轻人总是要不断跌倒再站起来的,宋铮比别的年轻人要幸运些,他的伯父有些家底,能给他一点不畏失败的底气。
    虽然没比江修大几岁,但辈分上,宋铮占了大便宜,江修得喊他一声舅舅。
    这位关怀晚辈的舅舅此时站在江修身边,把桌上的白瓷茶杯塞进江修手里,示意他喝点水。江修喉咙也确实是干得发疼,从善如流地喝了两口热水,却没主动说话,只捧着水杯盯着宋铮看。
    宋铮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明天老爷子亲自参会,你应该能轻松一点。
    提到明天的会议,江修更觉得烦躁。他放下水杯,忍不住偏过头去咳了一阵子,有些不耐:小宋总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其实还有些别的。宋铮拉开椅子,在江修身边坐下,我记得当初你向宋总保证,三年内会实现服装板块整体盈利,时间过得好快,今年好像是第三年了,不知道今年江总是不是已经带领服装板块扭亏为盈了?
    江修心里冷笑。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颂文集团由宋启君创办,最早以服装生产和贸易起家,后来江修的母亲宋锦接管了服装厂,而江修的父亲江之恒眼光独到,在他的主张下,颂文集团很早就开始逐步布局酒店旅游、地产、能源等产业模块,这才有如今遍地开花的多元化集团商业版图。
    近些年物价飞涨,原料、人工各项成本无一不是水涨船高,与此同时年轻消费者追求个性,选择也更加多元,服装行业越发不好做。
    因而这些年,服装板块虽是集团内元老,盈利能力却远远落后于风头正盛的房产、股权投资等模块,亟需一个突破点。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服装板块下的几个公司手里握着不少境外商标的大陆地区特许经营权,很多专门做服装的公司对一些优质商标的独家授权垂涎三尺。
    三年前,不知是受谁的蛊惑,宋启君认真动过把服装板块整体出售的心思,但被江修拦了下来。
    江修用来说服宋启君的理由简单但有效。
    他只问宋启君,如果这些公司当真毫无价值,为什么别人愿意溢价来购买它的股权?如果别人评估后,觉得买了我们的品牌的能经营好,我们自己怎么就经营不好?
    也是在那时,江修向宋启君主动请缨,把之前在宋铮手里半死不活的服装公司接了过来,立下三年内扭亏为盈的军令状。
    这三年,他确实分出了大量精力在这些公司的管理上,引进了更高效的生产流水线,推动建立标准作业制度,花了大工夫压缩成本提高效率的同时,也积极创新,从产品本身的设计、材质、出新频率,到销售渠道的开拓、铺设等等方面,江修每一处都是亲自盯着,花费了大量心血。
    同时,他把手里那几个商标的特许经营权逐一梳理了一遍,发现其中不乏近几十年来式微的国外高端品牌,这些年来竟白白束之高阁。借着这些品牌,江修要求立刻打造一套高端品牌的生产经营策略,有效弥补了之前主推的大众品牌市占率高,但毛利偏低的不足。
    在大家的努力下,服装模块三年来逆转颓势,不仅整体营收增长迅速,经营质量也明显提高,虽未实现盈利,但亏损已在逐年缩小。
    江修当然听得出宋铮言语中的嘲讽,他面无表情地回话:还没到十二月,哪里能知道全年的盈亏情况?既然小宋总这么关注服装业务,等一月份全年报表出来,我让他们发你一份?
    那倒不用。宋铮依然是笑着的,一月份的数据,明天的会怕是用不上了。我就是提醒你,如果数据太难看,明天跟老爷子要明年的预算,可能会很难谈。毕竟你下午自己也说过,一连几年,营收的增长都赶不上支出是不行的,集团不是慈善机构,投出去的钱是要有回报的。
    会议室里不通风,待在了一整天,江修觉得气闷。
    他忍着不适,边咳嗽边纠正宋铮:不一样,下午的电商公司,收入结构,支出结构,都不合理。
    宋铮挑眉:反正你说的都对。
    江修没开口反驳,他只觉得一阵气闷愈演愈烈,心口猛地抽痛几下,一口浊气翻上来,他忍不住掩着唇咳嗽,这一咳便停不下来了。
    宋铮见状,大约是良心发现终于不再气他,摸了摸桌上的杯子,拿了起来:你也累了一天了,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让徐章再加点热水给你送进来。
    江修咳得停不下来,只点了头,没办法应他。
    只隔了几分钟,徐章就重新端了水进来时。他一推门,便见江修伏在桌上,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抵在唇边,还在断断续续地轻咳。
    江总,喝点水压一压。徐章把水杯推过去。
    江修微微摇头,气息被带得又紊乱了起来,继而又是一串闷咳。
    他手里的纸巾随着他的咳嗽轻轻颤抖,徐章这时才看见,江修手心里握着的那张纸巾上赫然有血。
    那血迹随着他的咳嗽还在一点一点扩大,几乎要爬满整张纸巾,再也藏不住了。
    徐章心里发寒:江总。
    江修声音暗哑:联系,许,许医生
    作者有话说:
    修修不会倒下的,不会!
    申榜成功,接下来两周会加更但是加更时间不确定呀,每一次更新的时候告诉你们吧
    比如明天晚上还会有修修呀
    第15章
    预算
    如今水涨起来,他们又想把桥搭起来救命了。
    医生连夜赶来,听说江修有咳血的症状,坚持要他即刻入院检查。
    可第二天的会议江修不能缺席,他寥寥草草擦净唇边的血迹,执意让医生配了药水,边在办公室里边输液,边整理第二天的会议材料。气得医生在办公室里直接跟江修吵了一架,配好药水挂上针,丢了一包酒精棉球,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约晚上九点,江修忙完手上的事回过神来,才想起昨晚跟方云晚说的,请吴阿姨去接安安放学的事还没落实,忙给吴阿姨打了个电话交代了这个事。
    吴阿姨有个小孙子,之前都是她带在身边养着,后来到了读书的年纪就被爸妈接走了。安安长得白净可爱,又跟当年小孙子跟在她时是差不多的年岁,吴阿姨看着本就亲切欢喜,江修没费多少口舌,她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江修跟吴阿姨接触了快两年了,彼此都已经十分熟悉。吴阿姨为人和善,做事也可靠,尽管如此,江修还是忍不住多交代了一句: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还要麻烦您多照顾一点。您的酬劳,我按双倍付给您。
    没了父母?那方先生是?
    方云晚是安安的什么人呢?
    被吴阿姨的一句话问住,江修望着落地窗外的茫茫夜色,一时怔住。
    现在来看,方云晚确实跟安安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后呢?是不是以后他们会有一些别的什么关系?
    因为宋启君的到来,第二天的会议氛围要比第一天更严肃些。
    会议依然是江修主持的。昨天刚刚无缘无故地咳了血,他的状态不大好,一段不长的开场断断续续顿了三四回,宋启君都不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议程涉及酒店、房产和服装板块的预算数据敲定,其中酒店板块受疫情影响大,新的一年里以摆脱困境为主,没有设置过高的目标,集团与酒店板块负责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而压轴的房产与服装板块才是今天的重点。
    会议进行到这里,会议室里只留下了宋启君、江修、宋铮,以及两个板块负责人和集团预决算的主要负责人。
    气氛一时严肃沉重起来。
    宋启君先看了服装板块的预算,眉头越拧越紧。几张表格全部翻完,他「啪」的一声把纸页砸到桌上,看向江修:服装的预算江总看过了?
    看过了。
    宋启君问:你觉得没问题?
    支出里涨幅比较大的是宣传费用、人力成本、固定资产投入这几块。主要是今年考虑要加大自主设计支持力度,以及新材料、新模型的研发,需要加大技术性人才的引进力度,所以匡的人力成本较高。另外,我们的几个品牌连续两年市场反响良好,需求量持续增长,计划今年再各增加一条生产线。
    宋启君翻看起另一份材料,目光冷厉:跟去年同期比,营收增长多少?毛利增长多少?我听说你们今年运气很好,趣舍品牌低价签了个代言人。
    年中的时候他突然火了,拉动了一波销售,我就问你们,这样的增长具有可持续性吗?还没站稳呢,就想着大兴土木,建新的生产线,你们有没有评估过新增加的生产力会不会过剩?有没有想过其他成本更低的办法解决短时间的生产力不足问题?
    江修正想开口,忽然一阵晕眩,眼前猛然一黑,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背后浮上一层冷汗,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宋启君质疑的每个点都在江修的预期之中,他早同服装板块负责人陈兴任排演过如何应对。服装板块前几年业绩不理想,负责人陈兴任没有跟总部谈条件的资本,这两年业务有了起色,他自然想着多争取些资源乘胜追击。
    宋董,从截止今年10月的业务数据看,总营收同比增长了50%,细化到各个子品牌来看,趣舍借着代言人红利,营收快速增长不错。
    但您应该也关注到了,两个高端品牌的增长幅度也不逊于趣舍,并且自去年9月以来,环比均有不同程度增长。
    陈兴仁把具体的数据列举完,江修恰好缓过一阵气,抿了一口茶水,将喉咙蠢蠢欲动的咳嗽压下去,恰到好处地补充道:而今年想要新增的两条生产线,正是计划用于这两个高端品牌。
    江修的声音低弱缓慢,其实没带什么攻击性,但在这样的会议上,以这样慢条斯理的语气同董事长讲话,多少给人一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错觉。
    与宋启君相处久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刚刚认真听过陈兴任的分析,眉头微微松动,此时又听见江修轻飘飘的一句话,莫名地涌起火气:这笔预算不是不能批,但是现在大环境在收紧,这笔钱用在哪个板块能收益更多?江总,我让你主持集团工作,不是让你只顾着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修苦笑,他怎么就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了?当年刚刚收购昭阳地产,让他去整合地产板块,他也硬着头皮服从调配去了。那时颂文与新收购的公司处于磨合期,新旧管理层处处针锋相对,他一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此前对地产业务一无所知,如何服众?他只能白天缠着工程部的人学,晚上关在家里研究投模,终于能跟上大家的步伐,提出自己有价值的观点。
    再后来,他凭着独到的眼光拿了一批潜力巨大的优质地块,四处斡旋应酬放下贷款推进项目开工。他主导的第一个商品房项目的第一张预售证办下来时,他的心血即将开花结果时,却被宋铮截了胡
    昭阳地产不归他管了。
    那之后,售房回款,蒸蒸日上的昭阳地产成了宋铮进入颂文集团后打响的第一枪而江修调任集团,挂着集团副总经理的头衔主持工作。那时他资历尚浅,也没有领导多个业务板块的经验,仿佛在昭阳地产合并初期咬牙硬抗的历再重来了一遍,又是一轮不吃不喝不睡地熬过来。
    自加入颂文以来,宋启君让他去什么岗位,他便去什么岗位。他要强惯了,咬咬牙,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个八九不离十,但宋启君夸宋铮的时候,却从来不会带上他。
    他早就习惯了,撒种子,施肥料,除杂草的人是他,开花结果却总落在宋铮头上。
    这些年来这样的事大大小小时有发生,他懒得计较,不多声张,竟然就被忘光了所作的退让,所受的委屈。
    显然宋启君不记得,一直以来,时时哭惨,来集团要资源要支持的人,可不是他。
    江修没想着在这个场合和宋启君起冲突,任他又骂了几句,最终只说:那我们会后再调整一个版本,我再单独找您过一下服装板块的修改版。
    相比之下,昭阳地产的预算就过得比较温和。宋铮对于来年的形势十分乐观,认为几年前拿的地近期已经陆续完工交房,将沉淀一大笔资金,因此计划中有很大一部分资金准备用来拿地。
    听过宋铮眉飞色舞的讲话,宋启君似乎也觉得不对,可是他是做服装和投资出身,没有亲自抓过房地产,一时没有头绪,示意江修提点意见。
    税负考虑进去了吗?江修皱起眉头,却不是问宋铮,而是看向坐在陈兴任旁边的昭阳地产副总徐阳。
    徐阳有些尴尬,无声地朝江修摇了摇头。
    宋铮想了想,补充道:这几个盘去年都卖得差不多了,前几年税局都没有提清算的事,预计明年应该也不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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