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点头,明白了。
    如此说来,是朝中有人盯着李弗襄不放呢。
    高悦行正沉思间,忽然觉得后颈上凉丝丝的,似乎有水顺着滴了进去。
    她皱起眉,下雨了?
    抬头看看,外头一片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而且她分明站在能遮风避雨的檐下。
    高悦行猛地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身后的人,便被柔软馥郁的桂花花瓣糊了一脸。高悦行摇头甩掉满头的花瓣,视线终于回复清明。
    李弗襄一身干干净净的月白袍子,手臂上却挎了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竹篮子,篮子里堆满了新鲜干净的桂花花瓣,刚刚颈后湿漉漉的凉意,便是他将沾着露水的花瓣轻轻地往她头上撒,不小心滑落进去的。
    高悦行看了看他篮子里的花瓣,再看了看他:你在干嘛?
    李弗襄语出惊人:我想让你身上香香的。
    傅芸早就退得远远的了,背着身子朝他们,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高悦行无奈。
    李弗襄偶尔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行为总让她措手不及。
    高悦行伸手捧了一把桂花瓣,忽然想到了一种点心桂花糕。
    京城糕点铺中的桂花糕百种千样,口感也各不相同,但最令人觉得口齿间香甜绵长的,还是得哑姑亲手蒸的。
    高悦行忽然就很想念哑姑的桂花糕。
    桂花的花期,每年就这么短短几日,李弗襄兜着的这一大把,足够蒸上满满一锅。
    高悦行忽然就猜到了这捧桂花的用处,她笑了,说:你把桂花都撒在我身上,哑姑还怎么给你蒸桂花糕啊?
    从靡菲宫到乾清宫,必经过文渊书库。
    可能真的是巧了,李弗襄去采了桂花,回来时正好碰上了高悦行。
    李弗襄见自己的意图被拆穿,笑眯眯地邀请道:足够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高悦行:一起吃桂花糕么?
    李弗襄道:有你了,没有桂花糕也可。
    高悦行摇头:不行,你得有桂花糕,我才肯跟你走。
    李弗襄身上的伤看样子已经差不多了。
    高悦行拂掉自己身上落的花,从他的臂上接过篮子。
    花篮到了她的手中,总算不那么违和了,两个一起转身离开。
    桂花确实快要谢了。
    靡菲宫内。
    皇上倚在软塌上喝茶,道:今晨起,朕闻着桂花的香气淡了。
    缂丝的花鸟屏风外,温昭容的一抹倩影侧身而立,嗓音温软:时候差不多了。
    皇上便道:我昨夜来时,见枝头上尚有些含苞待放的骨朵,估摸也就这最后一茬了,等到它们都开尽了
    温昭容的身影动了动,面对着皇上,说:陛下恐怕是等不到了。
    皇帝一顿,不解:怎么?
    温昭容拨开帘子,露出半张冷清到极致的脸,说:今晨天刚擦亮的时候,襄王殿下带着篮子,将所有枝头上的桂花全部收走了,一朵没留,陛下您想赏桂,还是等明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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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皇上也实在琢磨不透他养的那个孩子, 成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会想到提着篮子把温昭容的花都给薅走了呢?
    皇帝推开窗,望着外面秋风瑟瑟,颇有些凄凉的景象, 拧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温昭容道:还有,我酒窖里藏得桂花酿,时不时就会少上一两壶, 仿佛招了耗子, 专门盯着偷酒。
    皇帝说:他或许只是想亲近你罢了, 毕竟当初是他带你进宫。
    温昭容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道:义正言辞的连篇鬼话,也只有皇上您能说得出口。
    皇上颇有些纵容道:想要什么补偿?朕给你如何?
    算上昨日夜里, 靡菲宫已经是第三日留宿圣驾了。
    院子里洒扫的宫人们进进出出, 温昭容一挥手, 唤了宫女近身伺候皇上更衣。
    皇上说:朕后宫里的知心人不多, 或者说,位份晋一晋?
    靡菲宫的宫女上前给皇上披上外跑。
    温昭容只不远不近地站着,并不亲自动手服侍,说道:陛下肯给当然好,不给我也不觉得稀罕。
    皇上丝毫没有动怒,依然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顺着她说了嘴:再高的位份, 也只一个名号而已, 有什么可稀罕不稀罕的, 给你当个把玩的东西罢了。
    正经宫妃被他们说的像个不值钱烂大街的玩意儿, 偏偏他们还不避着人。幸亏宫里女人少, 否则传出去还不闹翻了天。
    皇帝对待后宫一向仁慈, 贤妃更不是能狠起来的性子。
    主子仁慈了,奴才就放肆。
    那不成体统的话儿刚从温昭容和皇上的口中说出来,不消一顿饭的功夫,便四下吹进了各个宫里的耳报神那儿。
    贤妃今日到景门宫给惠太妃请安,早间坐着一块吃茶时,听得下人们回禀了这件新鲜事儿,当即茶也品不出滋味了。
    惠太妃眯着眼,精神不大爽利的模样,对屋里侍立着的人笑道:听听吧,咱们陛下年纪也不小了,犯起混来还是和那十七八的小子没甚区别。
    贤妃皱眉:倒不知那温昭容到底是何等姿色,竟然能令陛下释怀心中的多年执念
    她至今仍不敢完全相信,还处于一种如坠云梦里的错觉。
    惠太妃道:她何等姿色我不晓得,倒是她这个脾性,像极了曾经的郑家女。
    像郑云钩。
    那皇帝的偏爱便不难理解了。
    惠太妃对贤妃说:你若是好奇,请来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惠太妃的建议与高悦行不谋而合。
    贤妃:您也是这个意思?
    惠太妃敏感地一抬眼:哦?还有谁有这个意思?
    贤妃笑了笑,照实说:高家的那位姑娘,也建议我不要顾虑太多。
    惠太妃听了,有半天没出声,而后叹道:高家那个孩子啊,将来必是襄王身边不可小觑的助力。
    贤妃:助力?
    单这个词儿就让贤妃感觉到了坐立难安,她实在是个胆小的人。
    襄王是个王爷,是皇帝最疼宠的儿子,敢问什么情况下才能用的到助力呢?
    惠太妃瞥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却不肯多说些什么了。
    贤妃识趣地告退,缓缓走过景门宫外的长街,正好远远地望见皇帝的圣驾从靡菲宫的方向离去。
    贤妃张望着,心里下定了决心。
    高悦行为了一块桂花糕,跟着李弗襄回了乾清宫。
    路上李弗襄问:你去文渊书库是有什么打算?
    高悦行摇头:我什么打算也没有,只是忽然想到这茬,便来看看你的伤可大好了?
    李弗襄说:好了。
    他直接说好了,高悦行有些不信,手指轻轻缠在了他的手腕,指腹按在脉上,两人的衣袖垂下来,交叠在一起,挡住了旁人窥探的视线,乍一眼,像是一对青梅在手牵手的旖旎。
    高悦行感觉到自己指尖血脉的鼓动,正和他的身体里的搏动在互相呼应。
    脑子里莫名地发昏,高悦行撒了手,搓了搓指尖,滚烫的温度缠缠绵绵的爬上了心头。
    李弗襄察觉到手上一空,他偏头看了高悦行一眼,在她还没有完全抽离的时候,探过手稳稳地一捞。
    他的手心不见得多么有温度,却很有力气。
    高悦行受惊本能地回抽了一下,李弗襄牢牢地不肯放手,甚至还很不满地往回扯了一下。
    高悦行目不斜视地眨了眨眼,白皙的耳后渐渐爬上了一抹并不明显红晕。
    是她妥协了。
    高悦行心里清楚,现下她和她的小殿下已经走到了互相试探的时候。在这件事上,她的每一次都退步,都会换来他的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可是没办法呀。
    高悦行的身体心里都在叫嚣着无从拒绝。
    果然,下一刻,李弗襄攥着她的小手,用手指撬开了她的手心,硬要与之十指相扣。
    高悦行不再犹豫,半推半拒地纵容着,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力回握。
    桂花摘回去,哑姑接过来,无奈道:太多了,用不着这些。
    她将已经盛开的那些花筛了出去,留下含苞欲放的骨朵,这些桂花是香气最馥郁的,揉进点心里,隔水一蒸,余味悠长。
    皇帝回乾清宫的时间正好,香甜软糯的桂花糕刚热气腾腾的出锅,甜腻的味道溢满了整个暖阁。
    皇帝闻着味儿找过去,笑盈盈地倚在门口看李弗襄往嘴里塞点心。
    高悦行先发觉,规规矩矩起身行礼。
    李弗襄紧随在她身后。
    高悦行口中的桂花糕还没完全咽下去,嘴巴却不动了,慢慢将糕点抿化,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
    皇帝:看着你们两个孩子吃东西,真是香啊。他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慢慢地品,末了,道: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借了谁的桂花,不得送还一份谢礼?
    李弗襄:送,当然送。
    哑姑早准备好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呈出去,让人送往温昭容的靡菲宫,可巧的是,送礼的人侍从刚派出去,春和宫那边来人了。
    贤妃娘娘要摆宴。
    宫里女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个好听的名头。
    贤妃娘娘拿足了体面,说是手上得了前朝一位妙手丹青的遗作,请诸位姐妹鉴赏。
    春和宫来请示皇帝的意思,皇上让贤妃自己做主。
    即是默许的意思。
    高悦行若有所思。
    李弗襄开口问:有我的帖子么?
    内侍面露难色,解释道:贤妃娘娘此次邀请了各宫的娘娘茶会,许是怕小殿下不习惯。
    皇帝开口淡淡道:怕什么,都是一家人,你想去就去,让贤妃给你留位置。
    阶下跪伏的内侍叩头应是。
    宫中家宴不请外臣。
    李弗襄便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宴席上,皇帝的下首便是他。其次最醒目的位置便是温昭容。
    皇帝后宫里廖廖几个女人,平常各自经管着自己宫里的杂物,甚少见面,皇帝的心思没放她们身上,她们也没那个兴致去斗。
    今日是个奇景,因着一个温昭容,几乎聚齐了宫里的所有女人。
    高悦行前世今生两辈子,也是第一次认全了人。
    说起来,当今皇帝的后宫,还真没有前朝的争奇斗艳,除了保养得宜的贤妃,其他女人们都已不在年轻,皇帝的冷待,让她们个个都修成了无波的古井。
    如此一衬,年轻貌美的温昭容,成了人群中最惊艳的存在。
    高悦行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温昭容的五官细看是极为寡淡的滋味,像冬天冰下无声且缓慢流动的水,干净,纯澈。妆容上再多的浓艳也污不了她的本真,相反,却更衬得她颜如透玉。
    贤妃脸色苍白,几乎有些难以维持面上的体面了。
    高悦行瞧了公主一眼。
    公主眼睛里也满是担忧。
    高悦行问公主:怎么了?
    李兰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高悦行静静地望着她。
    李兰瑶颓然地叹了口气,道:我母妃说,温昭容的模样,与已故的郑皇贵妃有六七分的相似。
    郑云钩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才会在身死十余年后,依然深深地盘扎在皇帝的心中,令贤妃时时刻刻的如梗心头呢?
    贤妃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时间,心里就不淡定了。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几分相似,只是听身后不知谁念叨了那么一句,贤妃便警惕了起来,再看时,便越看越像。
    郑皇贵妃的往事,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内情了。
    贤妃娘娘坐在自己春和宫的主位上,望着底下女人们言笑晏晏的面孔,心里不由得想到十几年的往事。
    那时候,刚登基不久的皇帝偷偷跑出宫去,害的朝政乱作一团,而他本人不带一个侍从,一头钻进了凡尘像鱼入大海,令锦衣卫和禁卫军都束手无策,却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怕惹得民心不定。
    皇帝消失了足足三个月。
    贤妃便守在宫里,日夜悬心了三个月,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敢肖想什么荣华富贵,但皇帝很满意她的性情,每次伺候过后,都会随口一句让她别怕。
    于是,在皇帝登基后,他便真的给了她独一无二的荣宠。她成了他的第一个妃。
    贤妃得到了自己曾经不敢想的位置,心里的念想却扣不住了,皇上既然能给一,将来自然也能给二,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再允许自己有一点野心。
    年轻的贤妃那段时间不免心高。
    可惜,还不等她真正飘上天去,皇帝的偷偷出宫给了她第一次恐慌,而三个月后,皇帝一身风尘仆仆打马回宫,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冲回乾清宫的时候,更是一头冷水浇在了她滚热的心头,令她冷静了下来。
    那一份冷静太过彻骨了,谨慎如她,已经将其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终生都不敢再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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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有句话郑千业说的没错, 他的女儿郑云钩自始至终不愿意进宫。
    皇帝隐瞒自己的身份,在西境俘获了郑云钩的芳心,郑云钩已经和父兄商议招赘的事宜了, 皇帝约她踏青出游,一路慢慢地往京城方向走,却在靠近京郊的行宫附近,遭到了蓄谋已久的刺杀。
    皇帝将重伤昏迷的郑云钩带回了皇宫, 至此, 郑云钩再也没见过宫外的万里河山。
    皇帝的许多心里话, 只有在贤妃面前才能稍微纾解。
    所以, 只有贤妃知道,皇帝心里有多悔。
    郑皇贵妃薨逝的次年暮春, 皇帝总算肯放过自己了, 在郑云钩的旧居凤宁宫里, 搬了把椅子孤零零地坐在庭院, 任凭柔风细雨倾洒在他的身上,不肯回避。
    贤妃硬着头皮去劝他。
    皇帝便在那时,半梦半醒地说早知如此,不该接她进宫。
    诺大得帝陵盛不下皇帝日复一日的悔恨,他甚至不敢去见那差点胎死腹中的儿子。
    巧的是,前一年, 先太后也才刚刚病逝。皇帝在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先丧母, 后丧妻, 实在伤痛难以自拔, 于是把襁褓中的三皇子, 送到了惠太妃膝下抚养, 几年之后,那孩子渐渐会走路说话了,他又亲自登门将已致仕的柳太傅请出山,给三皇子启蒙,教他读书。
    一切的乱局,似乎早在郑云钩入宫之时便现了端倪。
    许多年过去了,宫里的这一滩浑水却越搅越乱。
    宫宴上也有桂花酿,但闻着味道极淡,不像是温昭容的手艺。
    高悦行微微侧头,见李弗襄抿了一口之后,皱起了眉。
    他都觉得差劲,定然味道不怎么样。
    高悦行将已经端起的杯子又放了回去。
    李弗襄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要靠过来。
    高悦行觉得宫宴上人多眼杂,委实不好太放肆,于是递给他一个眼神,趁无人注意时,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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