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到消息,也从荣国府的库房里,寻摸出了些老木头,禀了贾史氏后,给迎春和探春准备着。
    不过迎春与探春俱是庶女,身份地位比之惜春低了不少,且上面还有邢夫人和王夫人压着。王熙凤不好大动,便只有床和美人榻等日常使唤的家具,预备着打新的。其余的,库房里存着的好物也有些,左不过到时候重新上漆罢了,比不得惜春一应都是全新的。
    忙忙碌碌的秦可卿,心底也没有忘记交上去的奎宁,只是李大人一直没有回信,她心底急躁也是无用。不过一个月后,宁国府突然收到皇后懿旨,宣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之妻尤氏、儿媳秦氏进宫觐见。
    若说荣国府还有个贾政,每日勤勤恳恳去工部点卯,宁国府就彻底远离朝堂了,更别说如今贾敬一心修仙,贾珍瘫痪在床,贾蓉醉心声色了。故此懿旨一下,阖府皆惊,只有秦可卿心底有些思量,怕是当今终于把那试验完毕,如今想起自己来了。
    太太莫急,我想着许不是什么大事,您想咱们娘儿们每日只在家中打转,旁的事情一概不知的。纵然与人交往,也不过是说些衣服首饰,庄子铺子一类的琐事,想也与朝堂政事无关的。
    尤氏听闻后,脸色好转了些许,只还是有些泛白:你说的很是,咱们娘们儿不过日常度日,便是有什么也是去找老太爷和老爷的。纵是老爷如今行动不便,还有蓉哥儿,倒是我自误了。也罢,既然皇后娘娘宣召,咱们也耽误不得,这就妆扮起来,那小黄门还在前面等着呢。
    婆媳二人说定,又嘱咐封氏和英莲看顾着三春等人,打发丫鬟去隔壁荣国府请王熙凤来坐镇,这才心怀忐忑的上了马车,一路疾行往皇宫去了。
    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后,却有轿子等候,尤氏心底一松,彻底放下心来。往年她也要随着朝内的命妇们,来给宫中的贵人们请安问好,那时可都是凭着两条腿,一路走到各个宫殿拜见的,哪里会有轿子代步,可见今日是好事了。
    不论是原主,还是如今的秦可卿,这倒是她第一次进入宫内。这宫殿占地颇大,瞧着与现代的那所有名的景点倒是相似,都是一水儿的金碧辉煌,煊赫显耀。许是因着如今这所宫殿的主人还在,更多了几分森严的规矩,令人望而生畏。
    轿子走了有两刻钟,又有宫女请尤氏婆媳两个下轿,前方的路就需得步行进去了。
    秦可卿下了轿子,快走两步到了尤氏身边,继而又冲着带路的宫女笑道:劳烦姑姑前来引领,不知姑姑芳名?
    这宫女也不拿大,满脸堆笑的俯身一礼:当不得贾大奶奶一句姑姑,奴婢原是坤德殿的膳食总管,娘娘赐名春华。
    秦可卿便知道这是皇后心腹,乃是从五品主管宫女,论起来贾蓉如今还是个白身,自己需得向她行礼才是。
    秦可卿向来拿得起放得下,随即端正一礼道:原是春华姑姑,倒是民妇方才失礼了。
    这叫春华的宫女,哪里敢受秦可卿的礼,慌忙躲开了:不敢当奶奶的礼,娘娘已经等着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秦可卿见此,心底有了些猜测,估计这回皇帝怎么也会给自己个封号了,所以这宫女才如今惊慌闪避。不过宫内的消息,她是两眼一抹黑的,尤氏虽进来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匆匆行礼请安后,就出宫去了,所知甚少。
    故此,秦可卿眼见四周无人,只远远的廊下站了一排侍卫,便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来,悄悄递给了春华,低声道:头次与姑姑见面,实在觉得投缘,还请姑姑收下。
    外命妇进宫给宫女太监们好处,原是惯例了,春华也不推辞,手腕一翻就收起来了。她悄悄摸了摸,平平扁扁,心底略有了些喜意,里面装的肯定是银票无疑了。
    收了好处,春华的嘴便松了些,不过讲的也都是秦可卿和尤氏等下便知晓的,多余的一字也不会提:今日陛下降临坤德殿,龙颜大悦,遂命皇后娘娘宣召二位入宫,想来是好事呢。
    尤氏婆媳得了这个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三人再不言语,又恐贵人们等急了,加快脚步一心走路。
    少倾到了殿门口,春华让二人在门外等候,自己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回转出来,又带着二人进去拜见。
    臣妇贾尤氏、民妇贾秦氏,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两人礼行了一半,就被上面的皇后阻止,让宫女扶了起来: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本宫今日叫你们前来,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是陛下有事想要询问贾大奶奶,他又不方便下旨,便借了本宫的名义。知道这旨意下的突然,皇后也没有多加寒暄,开门见山的说明了原因。
    随即皇帝便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尤氏婆媳两个复又行礼跪拜。许是因为奎宁效果不错,皇帝的心情也甚好,只略受了礼,便叫起赐座了。
    上次贾秦氏托李大人送的那药,朕交给太医院研究许久,如今终于出了效果。张院判昨日来报,说是极好,你进献奇药有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秦可卿闻言,起身一礼,跪在地上道:民妇别无所求,惟愿天下昌平安泰,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与娘娘长命无忧。
    皇帝闻言,朗声长笑,赞叹道:好,好一个天下昌平安泰,百姓安居乐业!朕自当克己奉公,为天下百姓谋福利!只是有功当赏,你今日有这般功劳,朕若是轻轻放过,岂不让那些有心为国之人寒心?
    皇后娘娘这时笑着说道:这秦氏乃是女子,陛下您倒是不好赏赐。臣妾一见她就觉得投缘的紧,臣妾膝下并无一儿半女,难免孤单寂寞。若是陛下同意,不如就由臣妾收她做个义女,陛下看如何?
    皇帝沉吟片刻,这原是他和皇后提前商量好的。废太子一家是先帝亲自下令处死的,他确实不好为之翻案,而秦氏本就是皇族血统,如今又献上奇药,虽说是个女孩儿,也不好薄待了。
    皇后膝下无子,娘家也势弱,与帝位争夺干系不大,贾家更是一家子窝囊废,倒是不需要担心他们互相勾结。而且皇后位尊,她的义女比之普通妃嫔的亲女也不差什么,寻常都能封个郡主娘娘了,倒是与秦可卿原本的身份相宜。
    如此也好,既然梓潼与秦氏投缘,便认作义女吧,封号便为安宁。安宁郡主,梓潼以为如何?
    臣妾以为甚好,多谢皇上给了臣妾这么个好女儿,可卿,还不谢过陛下?
    秦可卿跪在地上,听见上面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两个人,言谈之间,便定下了自己的将来,虽说是她苦心谋划而来,心底也有些异样。不过听见皇后的话,还是立即拜倒在地:儿臣安宁谢过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长乐安康,万事康泰。
    皇后这时才从上面下来,亲热的扶起了她:好孩子,日后便是一家人了,无需多礼。本宫虽然未曾生养过,如今有了你,也算是不枉了。我在宫里轻易出去不得,你得空要经常进来与我说说话儿。
    尤氏坐在那里,整个人目瞪口呆,但是想想秦可卿的真实身份,又觉得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这时皇后也转过头来,对着尤氏道:本宫这个女孩儿,日后还要劳烦贾夫人多多看顾些,若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来回了本宫,本宫自会教训她。
    尤氏惶恐不已,她与秦可卿关系近年来越发亲密了,从未觉得有哪里不好,且皇后这话不好接。
    正在她左右犹疑之时,秦可卿笑言道:母后放心,太太素日对儿臣就像是自家女孩儿一样,从不苛责。儿臣常说自己是进了福窝里了,家中长辈俱都是亲善的,便是几个年幼的姑姑,也是知书达理,再没有一点儿不顺心的地方。
    既如此,本宫与你父皇便放心了。你当初出嫁时,本宫也没有给你备一份嫁妆,如今再添上,倒是不好听了。本宫在郊外有个温泉庄子,风景很是可以一看,只是本宫几年也出不去一次,白放着倒糟蹋了,不如就给了你,日常去散散心倒是极好的。
    秦可卿自然知道这是皇室的补偿之一,略推拒了几句,便收下了。此外皇帝也有所赏赐,金银珠宝、田庄铺子,不一而具,秦可卿倒是发了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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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秦可卿(十六)
    等到秦可卿和尤氏回到宁国府时,贾家阖家都已经知晓了她被封为郡主之事,各位族老们均到了,荣国府的各位也都已经在正堂等候。
    贾敬还是传话不回来,被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呵骂了一通,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到府中,暂时主持大局。
    去时秦可卿与尤氏,坐的是同一辆马车,回来的时候,秦可卿已经坐上了郡主的专用仪仗。后面还跟着大批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是皇后配给她的,还有几辆马车,满满当当堆放的都是帝后所赐的物品,着实让人惊叹这新封的安宁郡主,实在是恩宠颇浓。
    恭迎郡主娘娘回府!
    秦可卿的仪仗刚到宁国府门口,就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只贾史氏、邢氏、贾敬、贾赦等几个品级高的还站着,连王夫人和李纨、王熙凤等几人都跪在了地上。
    秦可卿一看这种情况,马车将将停稳,她就跳了下来,一手一个的都扶了起来:太太、婶娘快快请起,我怎么担得起如此大礼。大家都是一家人,日后像往常一样即可,不然我哪有什么脸面再见诸位长辈呢?
    鸳鸯和邢氏,一左一右的扶着贾史氏,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贾史氏含笑看着秦可卿道:本该如此,蓉儿媳妇既然已经封了安宁郡主,日后便要守着这些礼节,否则出了门,别人也未必尊重你。
    老太太说的自然很是,可是一家子骨肉亲戚,日日如此也太见外了,寻常礼节即可。秦可卿百般谋划,才得了这么个郡主爵位,自然是要拿来震慑人的。
    故此她听见贾史氏这么说,从善如流的便改了,只是跪拜大礼是不用了,但是日后王氏等人还是要先向她请安问好了。
    众人簇拥着秦可卿和尤氏,热热闹闹的进了宁国府。由贾敬为首,一众男丁跟随,捧着秦可卿获封郡主的圣旨,恭敬的供奉到了贾家祠堂中。众女眷均在祠堂外等候,待到一切安置完毕,这才一起去了正厅叙话。
    待到进了正厅,贾史氏作为超品的国公夫人,自然还是坐了尊位,另还有邢氏是一等将军夫人,尤氏是三品威烈将军夫人,自然也都坐在了上位。只是往常坐在秦可卿前面的王氏、李纨和王熙凤,这时候就往后挪了挪。
    对面则是以贾敬为首,贾赦、贾珍、贾琏、贾宝玉、贾蓉、贾兰等均在列,还有几位须发皆白的族老,都得了个座位,余下的便只能侍立在一旁了。
    秦可卿和尤氏三言两语,说明白了这次进宫的因由,又说了为何会得到如此厚赏。贾家众人无不惊叹非常,口中不住的拜谢天恩,只感叹皇恩浩荡,唯有以此全身报效国家,贾氏全族都唯皇命是从云云。
    秦可卿听着有些尴尬,但她也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她身边站着的几个女官和太监听的。故此她也只能跟着随声附和,连连拿帕子擦拭眼泪,一副感动涕零的模样,实在是艰难。
    等到这些族人们心满意足的离开,已经是申时末刻了,秦可卿只觉得精疲力尽。只是她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外加诸多的女官、宫女和太监、侍卫们都要好生安置,如今还歇不得。
    瑞珠,你速速去把我院子的那几间厢房收拾出来,给几位姑姑安歇;还有耳房,也归置一下给几位宫中的姐姐们住
    瑞珠听到这里,笑着说道:奶奶不必担心了,方才您和太太都忙着,封娘子带着英莲姑娘和咱家的三位姑娘,早就把这些安排妥当了,再没有一丝错漏的。只有这些宫内出来的内监们和侍卫们的住处,尚且没有定下,还需要请奶奶的示下。
    秦可卿闻言,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念佛道:阿弥陀佛,封娘子和英莲妹子可真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还有三位姑姑,都能干的紧,明儿我再去谢她们。
    又听到太监和侍卫的住处没有安排,秦可卿想了想道:那二十名侍卫,便安排到春景院中去,日常就在前院巡逻即可。我若是要出行,再调派几人跟着便好了,只不许让他们进内院来,免得冲撞了女眷。
    至于几位公公,我日常从未使唤过宫内的内监。孙姑姑,你觉得如何安置较为妥当?秦可卿扭头问身边的一位女官,这是皇后宫中的一个掌事宫女,特意赐下给秦可卿充脸面的,也有日常提点、监视之意。
    这孙姑姑自从跟了秦可卿,等闲是不开口说话的,不过如今主子问话,她自然也要尽心回答。
    秦可卿这问题问的刁钻,若是一个不慎,她就得罪了这许多太监了,故此孙姑姑好生思量了一番,才谨慎的回答道:自然都随郡主娘娘的心意,只是刘内监原是陛下身边的人,手腕见识俱是一流的,您若是放心,不如便放在身边,想来是得用的。
    这话就是告诉秦可卿,刘内监是皇帝派来的,必须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他监视之意了。秦可卿闻言,含笑道:我却不知刘内监来历,如此瑞珠,快快请了刘内监进来,想来这些公公们,他都熟悉,定是比我处置要强些了。
    瑞珠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领了了面白无须的太监进来。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人很是机灵,但眼神毫不飘忽,举止也稳妥大方,当今倒是没有拿那不入流的,来搪塞秦可卿。
    给郡主娘娘请安,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秦可卿当即就叫了起,又命人赐座,这才问道:刘公公,我这里有个难事,要请教你,还请你不吝赐教。你也知道,我今日刚当上这郡主,一应都不熟悉的,诸位都是宫里出来的,如今跟了我,倒是我的造化。
    只是我以前,从未和宫中内监打过交道,一时半刻的,倒有些不习惯,不知公公有何高见?
    刘内监一听就明白了,秦可卿这是用不惯太监,但是又不敢轻易打发了,想着让自己开口呢,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过些时日习惯了就可以了。
    他也知道秦可卿如今刚立了大功,帝后二人都很看重,自然不会在她面前耍花枪。遂道:小的们有幸跟了郡主娘娘,才是三生有幸呢。既然郡主娘娘不习惯,不如便让他们在二门处守着吧,或是跟着郡马也是可行的,左不过娘娘喜欢就好。
    秦可卿自然无有不可,当即就命人在二门处收拾了几间屋子,送几位内监前去安置了。只刘内监一人,却是安排到了她所住院子的倒座里,还拨了个三等丫鬟,并一个六七岁的小厮,给刘内监跑腿打下手。
    等到诸般琐事一一理清,已是掌灯时分了,秦可卿打发了身边服侍的人,只留了瑞珠和孙姑姑二人在身边侍候。趁着孙姑姑不备,秦可卿用掉了这个世界剩余的最后一张忠心符,贴到了她的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宫里出来的人,都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秦可卿自认为自己是绝对斗不过她们的。而孙姑姑能在皇后的坤德殿里,杀出重围,做了掌事宫女,自然非同等闲,若是能得她全力相助,日后自己行事肯定会方便许多。
    虽然刘内监的地位更高些,且是皇帝的人,可毕竟秦可卿与他相处不多,故此多番思虑后,秦可卿还是把这张符,用到了孙姑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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