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住处,因着二人即将新婚,东大院遍植桃李,流水鸣琴,新莺奏管,说不完的雅致精细,直让来参加喜宴的客人们看直了眼。荣国府内的人,也都觉得颇为长脸,连山子野都趁机收了好几个订单,单等着一一勘察出样呢。
    新婚第二日,王熙凤要去拜见舅姑,平儿自然也要随身跟着。一行人迤逦而去,浩浩荡荡的来了荣禧堂,贾家众人都已经在了。
    贾史氏这几年虽然不如以往,把控着整个荣国府的事物,但是贾赦也算得上孝顺,邢氏就更是不敢克扣了她什么,比起其他府里的老封君,倒也不差什么。只贾政和贾王氏二人,衰老了不止十岁。
    贾王氏日日被腿疼折磨,虽然如今能够下地行走,可每逢阴雨变天,腿便会隐隐作疼,多好的药材多高明的大夫,都除不了根儿了;而贾政当年被打掉了几颗牙,另外几颗也松动的厉害,自从辞官后,又沉迷酒色,颓废的厉害,如今脸颊瘪了进去,瘦削的吓人。
    至于贾宝玉,还是被贾史氏养在膝下,如今已经四岁多了,粉雕玉琢很是可爱,只是再不像是平儿记忆中那么众星捧月了,不过是稍微得宠些的小少爷罢了。
    邢夫人不得贾赦喜欢,自己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傍身,就把迎春接到自己身边教养,如今两三年过去了,都是处的亲母女一样了。邢夫人虽然贪吝了些,对待迎春倒也还好,左右大头都是公中出的,她不过偶尔贴补些布料首饰罢了,身为荣国府正儿八经的当家太太,这些东西倒是不缺的。
    至于探春,则是赵姨娘养着,贾史氏没有心肠教养一个庶女,贾王氏自己都自顾不暇,只有她的生母赵姨娘照看着。而赵姨娘如今又有了身孕,算算时间,该是贾环要来了。
    赵姨娘一个孕妇还要侍候主母、老爷,照管个两三岁的小孩,邢夫人看不过去,便暂且接了探春,与迎春同住。左右丫鬟婆子,奶娘乳母一大堆,邢夫人不过是动动嘴罢了,说出去名声倒要好得多,何乐不为呢。
    其他的姨娘通房,在这种场合是没有资格在场的。王熙凤未成亲前,在荣国府是熟惯了的,如今成了新妇,虽则脸色有些微红,倒也落落大方。
    一一行礼见过后,又各自奉上见面礼,左不过是衣裳鞋袜,首饰钗环之类的。王熙凤素来于人情世故上,是极精通的,从来没有错过,这次又都是她自己精心挑选的,自然迎来了一片夸赞声。
    好精细的活计,凤丫头越发能干了。凤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样貌样样都好。琏儿你可不许欺负她,若是让我知道你惹你媳妇儿生气,看我不让你老子捶你。王熙凤送给贾史氏的,是一条精心绣好的抹额。贾史氏笑呵呵的看了看,又命鸳鸯好生收起来,明儿就戴上,这才对着贾琏叮嘱。
    贾琏好容易娶到了梦中佳人,如今正是情深似海的时候,哪里会不听话,闻言忙不迭的说道:老太太您放心,我是再老实不过的人了,绝不会让她生气的。
    贾史氏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几人坐下喝了会儿茶,贾史氏就放人走了。贾赦夫妇两个,领上贾琏和王熙凤二人,又转道去了宁国府,先是把王熙凤的名字写进贾家族谱中,又在此处见了许多贾家的族老族人。
    这里的许多人,王熙凤此时就不怎么认识了,不过平儿在秦可卿那个世界中,对这些人都门儿清,早早的便准备了许多荷包仪表,一一按人头奉赠了,倒是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贾琏和王熙凤大婚后,很是过了段恩爱夫妻的生活。后来还是贾赦见这儿子一味的沉溺于温柔乡中,怕他废了,使了力气把贾琏送到了户部,做了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在钱法堂做事。
    贾琏此人虽然读书不行,练武也吃不来那个苦头,偏和王熙凤一样,在理财算账上很是有一套。贾赦便是看中他这个有点,所以才托人使银子的上下打点关系,硬是把他一个毫无经验的纨绔子弟,塞进了钱法堂做事,就是想着不要埋没了他这个优点。
    二爷如今也是官老爷了,日后我可不敢再和二爷大小声,若是一个不慎,二爷怕是就要使人抓了我去,严刑拷打一顿,可怎么好呢?贾琏有了实际的差事,王熙凤自然也欢喜,只嘴上免不了调笑几句。
    王熙凤近些时日也有些压力,因为贾珠上个月刚考中了秀才,贾政如今倒是激昂了精神,一心想着让这个儿子一鸣惊人,考个进士回来,连姨娘们的屋子,进的都少了。
    王熙凤虽然贪恋情爱,可毕竟也不是无知妇人,自然知道爷们儿还是该出去多闯闯才好。可贾琏却是个懒散性子,又是新婚燕尔的,哪里舍得这温香软玉,言辞间总是百般推诿,总想着还有府中的爵位继承,是万万不想去辛苦的。
    好在贾赦颇为靠得住,先斩后奏的给他弄了个官儿,如今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了。早上五点钟就得起来点卯,一整天都混在户部衙门里,对贾琏而言算得上是吃尽苦头了。
    王熙凤心疼他,早早晚晚的总是要打发下人过去,带着些糕点饮品,卤味肉食之类的,分给和贾琏共事的官员们,让他好好打关系。
    本来户部这些人,对待贾琏这么个勋贵家族的纨绔子弟,是很不上眼的,只觉得都是国之蠹虫,无可救药的。奈何户部这些小官,大多家境都不富裕,勉强温饱罢了,见着荣国府这些东西,纵然自己不吃,也想着给家人们尝尝。
    时间久了之后,被贾琏和王熙凤这么日日喂着,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总免不了气弱几分。再有贾琏此人,八面玲珑极会为人处世的,不论对方老幼贵贱,都能说上几句话;背后还有王熙凤这个贤内助,同僚之间婚丧嫁娶从不失礼,见人又极其热情大方,言谈也爽利,各家的太太小姐就没有不夸她的。
    这样夫妻两人齐心协力,居然也就在户部折腾开了一条路来。不过一年功夫,贾琏就从六品的户部主事。升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这已经与贾政辞官前的职位相同了。
    贾赦喜得恨不能连摆三天酒席,让大家都知道知道,最后被贾琏和王熙凤委婉的劝住了,只说莫要太招摇,恐引来有心人不满,背后捅刀子云云。不过贾赦最后虽然没有摆酒席,还是大手一挥,给了王熙凤一个庄子,贾琏一个东大街的商铺做奖励,以此抒发自己内心的喜悦。
    如今贾赦万事满意,只一心让贾琏给他生个孙子。好在有平儿暗中帮王熙凤调养,二人成婚后的第二年,王熙凤就成功生下了一个儿子。
    贾赦关在书房三天,终于想好了名字,叫贾蕤,取其繁盛貌,愿今后贾家子孙昌盛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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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平儿(十二)
    贾蕤出生后,荣国府内的众人对他都很是喜爱,连素来偏心贾宝玉的贾史氏,对这个重孙子都疼爱有加,几次想要抱了来自己房中养着。
    可都被王熙凤笑着打哈哈拒绝了,开玩笑,她自己的儿子哪里能轮得到人家去教养。再一个,就连王熙凤自己也说不清楚,贾史氏是因为喜欢才想抱走蕤哥儿,还是想要重新回到荣国府的金字塔顶端,借此掌控自己夫妻两个。
    就连贾琏也是不乐意的,他每天累死累活的在外面打拼,对着上上下下的人玩心眼,就是为了给自家儿子拼个前程出来的。不论在外面多劳累,回来见着儿子的小胖脸,他就觉得疲惫全消,心中务必满足。
    不过贾史氏毕竟是长辈,王熙凤夫妻两个也不好多次拒绝,关键时候还是靠贾赦这个混不吝的,跑到荣庆堂大闹了一场,拿着贾政和贾珠、贾宝玉几人的前程,威胁了一通,贾史氏这才消停下来。
    时年六月,大乾国内突降大雨,冲垮了许多河堤,无数流民四处逃命,连京城这样的天子脚下,都来了许多灾民。中宫早逝,当今并未继立新后,便由太子妃牵头,组织了宫内的各位贵人,和各世家大族的当家太太、奶奶们,筹集善款救济百姓。
    只是这样每天大批的粮食钱财流出去,始终不是上好的办法,时日久了,众人也便不太乐意了。
    这一日,王熙凤正斜倚在美人靠上,眉头紧蹙思量着什么。贾琏如今是户部员外郎,而户部本就是掌管钱财的,如今洪灾突袭,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贾琏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家了。
    而王熙凤呢,上次和太子妃共事时,因着手段高超行事大方,很是入了太子妃的眼。刚开始自然是风光无限的,可如今别家太太都缩头回去时,她却不得不继续拿出大笔钱财,继续救灾。饶是她嫁妆丰厚,又掌管着偌大的荣国府,也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意了。
    平儿一直随侍左右,突然心头微动,觉得这是自己脱离荣国府最好的时机。她在心底打了个腹稿,忖度片刻,方才慢慢说道:奶奶可是在愁灾民的事情?
    王熙凤懒洋洋的抬眼看了看她,为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那些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一个深宅妇人操心?我只是想着这些灾民这样狂涌进京,咱们白花花的大米银子撒出去,但是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实在是
    奶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平儿试探性的望了望王熙凤,面上做出犹疑不定的神色来。
    你素来机灵,既是想说那就说吧,若是说的有理,我自然有东西扇你。王熙凤看着平儿,内心感慨。这个丫鬟当初不过是自己随手一指,可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左右手了,比起丰儿、安儿、乐儿几个家生子,倒是更得用些。
    而且平儿做了伪装,如今不过是中上之资,在荣国府这样美人儿扎堆的地方,半分显不出颜色来。身边又有王熙凤这么个大美人,就像是绿叶衬红花,越发显得王熙凤国色天香了,贾琏对着平儿也没有半分心思,岂不就更得了王熙凤的重用。
    我是想着,这些灾民之所以每日都要人救济,只是因为他们在京中别无恒产。须知一草一木在这京都,都是要花钱的,他们没钱,便只能等着官府接济。
    平儿说到这里,王熙凤打断道:我难道不知道他们没钱,可免费施饭已经有许多人家不舍得了,难不成还要送银子?
    奶奶莫急,我也不是说免费送银子,咱们可以雇佣他们做工,每日管着一日两餐,另外再少少的给些银两就是了。反正咱们现在也是要供着他们饭的,春天的时候,您不是还说去西山庄子的路坑洼太多,想着找人平一平么?
    王熙凤听到这里,猛地一拍手,乐道:好主意!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非但是咱们家,连着其他家也有用得到工人的地方呢。不拘是修路挖湖,还说开山填土,都是用人的地方,往年都是请的家中的长工和附近的村民佃户,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收拾东西备马车,咱们去找太子妃去!不不,不去找太子妃,找你二爷去,这事儿咱们能做,可当今更能做,往年时时要修路铺桥,还得发个告令,如今人手可是现成的。
    王熙凤站起身来,就喊丫鬟来更衣打扮,她素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不一会儿就坐上了去户部的马车,一路疾驰到了户部衙门门口。
    里面贾琏正在听一群人扯皮,到处都是要钱的人,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小吏进来通报,说是贾家琏二奶奶在门外,等着贾员外郎出去。
    哎呦,这可是老夫的不是了,拘着你们这些时日,贾大人不如就先家去吧,明日来点卯即可。你们几个也是,已经在府中住了这许久,家中妻儿老母未免担心,先回去修整修整,且把这一身臭烘烘的衣服换了再来。户部左侍郎孙大人,笑着打趣了几句,也不耐烦再和其他几个部门打机锋,干脆让大家都去休息休息。
    众人哄笑了一会儿,贾琏颇有些不好意思,一张俊脸都红透了,急急的冲着众人拱手行礼,就忙不迭的躲了出去。到了府衙门口,果然看到贾家的马车停在一侧。
    贾琏三两步走过去,掀了帘子坐上去,没好气的问道:怎么找到了这里来,刚刚孙大人和各位同僚都在,还以为我离不得家中妻子,真是好一通没脸。
    王熙凤本来见着贾琏还有些高兴,如今听了这话,脸就拉了下来,没好气的嗔道:琏二爷好大的官威,耍到家里人身上来了。人也不是来找你的,不过有个升官发财的机会现摆着,不想错过罢了。
    贾琏一见凤姐生气,也不敢再做腔拿调,忙过来奉承着:好奶奶莫生气,我一时猪油蒙了心了,只是刚刚被几位同僚打趣,有些抹不开面子罢了。您且看在蕤哥儿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罢。
    王熙凤任由贾琏打叠精神,百般奉承讨好了,这次转怒为喜,笑道:原是我和平儿两个在家,发愁救灾的事情。那丫头机灵,想了个以工代赈的法子,我听了觉得好,这才忙不迭的来找你,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偏你见面就是一通排揎,倒叫人心底发凉。
    贾琏听了以工代赈四个字,就觉得有些意思,闻言又哄了王熙凤几句,这才问道: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儿,以工代赈?可咱们去哪里找这许多活路,给这些灾民做呢?
    王熙凤笑得得意:谁家没有活路,便是咱们家说要修西山的那条路,都快一年了还找不到人去动工呢。再有我听说大理寺赵太太想要修个园子,里面要挖个咱家这样的大湖,那能是轻易的?更别提各处的官道了,更是年年都要修整的,用人的地方且多着呢。
    贾琏一拍手,赞叹道:好巧的心思!还有皇家的陵墓,各处的行宫!现如今西郊的万寿园,都因着灾情停工了,太后她老人家虽然不说,内心未必乐意呢。若是找了灾民前去,且不说省了银子,还赶了工期,说不得明年的万寿节还能赶得上呢。
    好凤哥儿,你帮了我大忙了,我现在就去找孙大人,今儿不回去了。待会儿你让兴儿给我送两套干净衣服来,再备些清爽易克华的吃食送来,各位大人们,这几天都是啃着馒头喝凉水,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贾琏喜得抱着王熙凤就亲了几口,旁边的丫鬟们俱都红着脸,转过头避开了。王熙凤素来虽然大胆,也不曾在这种场合如此轻狂,恨得锤了他两把,又见贾琏一脸胡子拉碴,黑眼圈浓的不行,心底也有些心疼。
    知道了,你快进去吧,虽然公事要紧,也得多注意身体。你是做老子的人了,若是不能保重自身,可叫我和蕤哥儿怎么办呢?
    王熙凤一番连唱带打,柔情百转,倒是叫贾琏看直了眼,可惜如今有正事要做,奈何心底火热也只得罢了。
    贾琏自急匆匆的又回了户部衙门,王熙凤也让小厮赶着马车回了荣国府,又吩咐丫鬟厨房,准备吃食衣物不提。
    因着如今天气酷热,人也烦闷,户部衙门事情又繁杂,王熙凤还特意准备了许多各式的药丸子,和一大盒酸梅膏带去。如此一来,有个头疼脑热,食欲不振的,都可以应应急。贾琏收到这一大包东西后,心底对于这贤内助、美娇娘,就更热了三分,彼此夫妻情浓不用多提。
    且说贾琏,急匆匆的出了衙门,又急匆匆的回来了。其他户部官员尚且没有来得及走,就见到贾琏满脸喜色的冲了回来,孙大人便有些纳罕:贾大人这满面红光的,莫不是家中有什么喜事儿不成,也说出来咱们高兴高兴,老夫必要备份大礼的。
    贾琏哈哈一笑,行礼回道:确实是喜事,但不是我家的喜事,而是咱们户部的喜事,倒要劳烦各位大人细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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