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三个字仿佛带有一种魔力,白希羽敏锐地捕捉到,脸颊红扑扑,连忙就要拉简迟起身,我们赶紧过去,别让副会长等对了,我都没有带花,一点准备也没有,简迟,你说我现在出去买一束花还来得及吗?
    简迟听着白希羽在耳边碎碎念,安慰道:他应该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我知道,可是
    通往后台的路并不长,白希羽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紧张,带路的侍者敲响挂有季怀斯名牌的休息室,里面传来一声模糊的请进,一抹白色随推开的门暴露在眼前,季怀斯仍然穿着那席燕尾服,仿佛刚刚结束某个晚宴的贵公子,抬眸朝简迟微微一笑。
    简迟的视线不由地停留片刻,更不要说白希羽,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下几乎连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副会长。
    音乐会怎么样?季怀斯问。
    非常精彩,尤其是最后白希羽忙不迭地接道,慢慢红了耳朵,最后一首很好听,结束的时候我还意犹未尽,这是什么歌?
    《查尔达什舞曲》,我很喜欢的一支曲子,季怀斯自然地转过目光,连带话锋一起,简迟,你觉得呢?
    默认充当背景板的简迟微微一怔,反应过后附和道:很好听。
    季怀斯眼底的笑意略微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很快被寻常的情绪掩盖,听了两个小时的音乐,你们应该饿了,等会要一起去吃午饭吗?
    真的吗?白希羽毫不遮掩脸上的兴奋,发现自己的反应过于明显,又连忙加上一句,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吃完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返校,季怀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简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简迟发现季怀斯最后总会将话题引导到向他的方向,摇了摇头,没有。
    那地点就由我来定,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我记一下。
    平心而论,在一众出色的圣斯顿学子中,季怀斯的模样算不上惊艳,更多是一股渗入骨子里的清润气质,像是一杯平淡的开水,柔软且包罗万象。但简迟觉得这样认真记下他们喜好的季怀斯比任何人都要有魅力,不是浮于表面,而是发自心底的对所有人尊重体贴。
    故事中被众人排挤的白希羽会喜欢上季怀斯,本就是一个必然。
    剧情开始按正常的方向发展,而接下来,他只需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席,给他们制造出二人世界就可以了。
    午餐地点最终选在一家西餐厅,昂贵的中心地段,低调精致的装潢,用餐的人们无不身穿正装,即使姿态休闲,也掩不住用餐时的熟练优雅。前来接待的侍者看见季怀斯,走出来尊敬地说道:季先生,位置已经为您订好,可以和您的朋友欣赏窗外的川临大厦。
    季怀斯微微颔首,麻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简迟很少进入类似的场所,这让他想起曾在芸城去过一次的西餐厅,人们像是竭力模仿电视里的场面,展现出的高雅不免参杂些本土风味,说不出的不伦不类。
    显然,白希羽看上去比他还要紧张,捧着全是英文的菜单,手足无措。季怀斯很好地缓解了尴尬,出声道:我喜欢点这里的单人套餐,有一道奶油蘑菇汤,红酒鹅肝,烟熏三文鱼和一份甜点,你要是不喜欢鹅肝的味道可以换成其他主食,比如牛排和其他肉类。
    白希羽点点头,眼底含着数不尽的感激,那我就点这个好了。
    季怀斯看向简迟,唇微微弯起,你呢?
    已经计算好离开方案的简迟假装认真地翻开菜单,露出一点纠结,然后抬起头,不如你们先点,我去上个厕所,等回来再决定。
    我给你带路,那里的位置不太好找。
    没关系,我可以问服务员。简迟放慢起身的速度,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迫切,等脱离开季怀斯视线的范畴,立马加快步伐,埋头离开了餐厅。
    旁边的咖啡馆正在营业,简迟推开玻璃门寻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打开HS给季怀斯发出短信,再稍作编辑发给了白希羽,内容无非是他身体不舒服,准备提前回学校。白希羽关心了几句,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季怀斯则问他严重的程度,需不需要让人开车接送或是去医院看看。
    已经走到这一步,简迟当然不可能冒着露馅的风险接受这份好意,拒绝了季怀斯便关上手机。自那场梦到现在,这是他少有感到放松的时刻,不用时刻担心走歪的剧情,也不用为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意外而烦心。
    简迟已经隐隐发觉,某些不应该发生或是本该发生在白希羽身上的事情正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这里,比如那盆水,比如邀请函。这像是一个警钟,让他不得不站出来为推动剧情做出一点贡献。
    他不是什么善人,个人利益向来排在第一,虽然偶尔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伸出帮手,但大部分时候,简迟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旁观者的位置更适合自己。
    无论是白希羽,季怀斯,还是邵航和闻川,他们的故事都与他无关。他不可能跑到白希羽面前告诉他一切都来自一本书,也不可能对邵航说出你以后会爱上白希羽,他们也许会将他当作一个疯子。
    简迟不想强硬地改变剧情,他选择顺从地走下去,只要绕开原本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剩下的变化,就交给命运。
    喝完一杯咖啡,简迟看向店里墙上的挂钟,算了算一餐结束的时间,起身离开咖啡馆,心中纠结是借着难得外出的机会看一圈川临,还是按照短信里说的那样提前返校。
    川临的主街道熙熙攘攘,高楼幢幢,和简迟曾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透出让人向往的自在与繁华。他心中有了打算,漫步在街边,猝不及防听见一声喇叭,回过头,熟悉的高级轿车停靠在路边,后车门打开,走下了季怀斯的身影。
    简迟感觉双脚被定在原地,被迫看着季怀斯越来越近,直到面前,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少许,眸色微深,头一次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你为什么要撒谎?
    简迟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字完蛋。
    第18章 拨弄
    简迟,你的身体并没有不舒服,对吗?
    我
    我从开始就发现,你似乎很不想看见我,季怀斯在笑,莫名让简迟读出一丝落寞,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简迟答不上来,每一句话都像在步步紧逼,无法呼吸的紧张化为绳索绕在喉咙口,半晌,挤出四个字:不是这样。
    我原本以为你会带张扬过来,季怀斯的话音不轻不重,像是一记铁锤闷闷砸在简迟的胸口,你好像一直很在意白希羽的情绪,把他往我这里推,是我的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
    季怀斯太敏锐了,或者说他们所有人都比简迟想的更加敏感。他只是偶尔会将余光放在白希羽的表情上,餐厅落座时将更近的位置留了出来,把话题朝着他们的方向引导,这些细微的举动全被季怀斯捕捉出了不寻常,他根本无从否认。
    简迟,也许是将沉默当作成某种信号,季怀斯轻轻按住简迟的肩膀,我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简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告诉他你们本该这样约会,白希羽也会就此喜欢上你吗?望着季怀斯微沉的双眼,简迟心底像是打翻了调料品,混杂出一股复杂的味道,抱歉,我现在没有办法解释。
    比起用更多的借口欺骗季怀斯,简迟选择了逃避。
    他已经做好看见季怀斯失望的表情,或是听到下一句询问,季怀斯却松开他的肩,眼底没有简迟以为的失望或是不满,轻叹一声,嘴角的笑容噙着淡淡的无奈,我明白了,等你愿意解释的时候我会再问一遍,你刚才什么也没有吃,肯定饿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这次你还准备拒绝我吗?
    简迟确认了两遍,终于确定话题从一开始的为什么撒谎突然跳到了吃饭,疑惑地开口: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我刚才担心你,没有来得及吃上几口。
    那白希羽
    前去打开车门的季怀斯停下动作,没有回答,简迟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打断的意味,听见他缓慢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提别人的名字,你刚才差点把我骗了过去,这个小小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对吧?
    简迟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掉进了一个丝毫不像陷阱的漂亮坑里,晕乎又迟疑地应了一声好。季怀斯舒展开一贯温和的笑容,护着他的头顶,关上了车门。
    白希羽并不在车上,简迟下意识想问他在哪里,想到刚才答应的要求又默默合上了嘴。轿车停在一家并不显眼的街道前,简迟跟着季怀斯绕了几个弯,才看到一家隐秘的店面,打一眼看去根本不像餐厅,说不出名字的花草盆栽摆满了整整一圈,有的挂在门上,有的干脆置在地上,简迟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确保没有踩到任何东西。
    餐厅内里和外面看去截然不同,像是误入了另一个世界,由精致的花卉装饰整个空间,简迟闻到一股舒服的淡香,无数种花香混合在一起,丝毫不觉得突兀难闻。
    这里是我几年前发现的地方,是不是很隐蔽?
    简迟收回观赏的目光,点了点头,很漂亮。像是某个花园博物馆。
    季怀斯望向简迟的眼睛,他们的菜单是用花来命名,我喜欢栀子花,经常点这一份,你呢?
    话题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过去,简迟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紫色,紫藤花吧。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我的胸针很漂亮,是因为想到了紫藤花吗?
    简迟已经对季怀斯的细心不觉奇怪,喝了一口刚刚送上来的花茶,嗯,以前上学经常能看见。
    季怀斯轻抵着下巴,含着说不出的意味,转到圣斯顿以后会想念原来的学校吗?
    偶尔,简迟及时停下了话锋,没有将更多事情抖露出去,你为什么喜欢栀子花?
    我原本还在想,如果说太多自己的事情会不会让你觉得无聊,季怀斯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我母亲很喜爱栀子花,每次演出都会别一朵在耳后,渐渐成为了她的标志,也影响到了我,总觉得不闻到那个香味会少了点什么。
    这个表述让简迟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有些不确定地抿了抿唇,你的母亲是杜婉吗?
    我每次和别人介绍起她都不用直说名字。
    简迟实实在在地怔忡了几秒。杜婉,这个名字不用加任何前缀修饰就足以震撼人心,她是华国最具有代表性的女歌手,没有之一。提到那个年代的歌星,所有人的心底也许都会浮现出四五个名字,无一例外包含杜婉。
    她是一个时代的代表,用音乐架起华国与外界的文化桥梁,每场演出时别在耳后的栀子花是她独特的标志,后来也有别的歌星效仿,却被不少人嘲笑是东施效颦。这样一个巨星,在十九年前没有任何预兆地宣布了隐退,遍布全球的歌迷都为她的决定扼腕悲恸,时至今日,都能在各个社交媒体看见杜婉的板块,简成超那个用了八年的MP3里也存着几首杜婉的歌。
    简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思绪中抽离,这样观察,季怀斯的眉眼的确和杜婉有三分相似。她出生江南,模样同歌喉一样温柔似水,季怀斯这双眼睛就是从她那里借来,不笑时也含着荡漾的温柔,让人陷进里面去。
    她当时隐退其实是因为怀上了我,季怀斯缓声说,有了我以后,她选择将重心放在家庭,但我知道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心中依然怀念着舞台,所以才会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摆上栀子花。
    简迟不由地问:你选择拉小提琴也是因为她吗?
    季怀斯摇头,垂眸像是陷入了回忆,可能是遗传也说不定,我和母亲都在音乐上有天然的热情,虽然方向不同,但她一直支持我追求自己的爱好,从记事开始,我生活中的一切都围绕着小提琴。
    他说起小提琴时并不像在谈论一件乐曲,更像是陪伴自己多年的亲人,难掩语气间的亲昵。
    简迟想起故事里季怀斯最后的结局,因为一场车祸手腕永久性损伤,再也无法拉出一支完整的曲子。想到舞台上耀眼夺目的身影终将化为泡影,简迟说不出心底冒上的复杂究竟是什么。
    简迟?
    菜不知在什么时候端了上来,季怀斯没有询问他出神的缘由,一直放在桌下的手伸出,淡紫色的影子吸引了简迟的注意,被季怀斯轻轻置放在他的面前。
    喜欢吗?季怀斯牵唇一笑,刚才看见这个颜色,我想你会喜欢。
    简迟心底的那根弦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拨弄了一下。
    那是一朵由紫色餐巾折成的花。
    第19章 拒绝
    回到学校,天已经彻底暗了。
    简迟脑海中一会是白希羽,一会又是和季怀斯相处的这一天,想不明白故事的走向怎么又偏离了轨道,原本的计划甚至将他推向一个更加危险的处境他莫名有这种感觉,来自直觉。
    季怀斯也许是感应到低沉的气氛,一路很安静,把简迟送到宿舍楼下,嘴角展开一抹淡淡的笑。
    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简迟的脑子乱糟糟,仓促地留下一句就要转身离开,目光不经意瞥见远处走来的一道黑影,在校园两边的路灯下摇曳,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拒人千里的冷气。
    季怀斯顺着简迟的视线看去,并不意外地说道:闻川今天回来的很早。
    很早?
    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季怀斯偏头望进简迟的眼睛,略显灵动地眨了一下,等下次见面,我再和你细细地说。
    或是是感应到什么,闻川直直扫了过来,简迟先一步错开目光,没有对上。
    晚上,简迟少有的失眠了。
    他善于剖析自己,有时晚上睡不着,就会将白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复盘,季怀斯的那些要求其实不难拒绝,没有用强硬的态度逼迫他做什么,更不像邵航那样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为什么会答应?简迟问自己。说到底,他已经将季怀斯挪出了普通同学的范畴,不知在什么时候放进了朋友。
    回顾过去的种种,简迟从来没有碰见过季怀斯这样的人。他喜欢和张扬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交朋友,会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不适应和白希羽这样过分天真的人相处,因为会顾及一言一行。但总有人不喜欢张扬的八卦,偏爱白希羽的热情直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喜好。季怀斯不同,他似乎是没有人会真正讨厌的类型。
    简迟明白他不应该为季怀斯开脱,这只是一本书,就连世界也建立在虚假上,他现在需要做的是不让事故波及到自己,再慢慢寻找出这个世界的秘密,不应该和周围的人扯上牵连,包括季怀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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