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跳度似乎让闻川微微一怔,想起了什么,垂下长睫,话音低沉磁性:小时候有人说我长相不男不女,像娘炮,所以我故意留了长发,想让他们看到不管我做什么都和外人没有关系,后来习惯了,就一直留到现在。
    这样的做法带些幼稚的赌气,配合闻川淡漠又认真的神情让简迟有些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短短二十年里,闻川经历了许多普通人或许一生都不会遭遇的困境,如果不主动询问,他大概从来没有将之开诚布公的想法。哪怕内里柔软又敏感,也要用坚硬的盔甲包裹在外。
    这是属于闻川的坚持与自尊。
    夜色中可以瞥见远处楼中亮着灯的几扇窗,静谧下,几道凌乱的跑步声由远及近。简迟偏过头,看见几个穿着灰衣服的男人快步跑向相反的方向,手里拎着铁桶状的东西,背影匆忙,来不及多看几眼就不见了踪影。
    闻川回过头,盯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怎么了?
    简迟慢了一拍,摇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想到,这群人跑出来的方向和洗衣店是同一个方位。
    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哥哥。
    菁菁的声音伴随哒哒的脚步声从楼道里跑出来,先对简迟礼貌喊了一声简哥哥,然后抓着闻川的袖口晃了一下,仰头认真告状道:你说八点就会回来,现在已经八点十四分了。
    抱歉,我超时了,闻川的气音中绕着些淡淡的柔和,等会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想吃蛋挞,菁菁一样样报着,烤鸡翅,还有草莓酸奶。
    蛋挞不行,你这段时间甜食吃的太多了,小心蛀牙。
    简迟想起上次闻川手里拎着的那袋快餐盒,有些奇怪: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回家做饭吗?
    这个话题竟然让兄妹二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菁菁这段时间常和简迟一起去图书馆,没有了开始那样怕生,转头看了眼闻川,脆生生地出卖她哥哥:哥哥煮饭很难吃。
    菁菁。
    闻川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咳一声,对上简迟恍然大悟的眼神,似乎有些淡淡的挫败,沉声解释:我不擅长做饭,有时候菁菁不想吃我做的菜,我就会去外面买,没有像她说的那样。
    小孩还在长身体,总是吃外卖不健康,会对身体不好。
    简迟弯腰对上菁菁的眼睛,笑了一下,现在很晚了,快餐店也都关门了,你要来哥哥家里吃饭吗?带上你闻川哥哥一起,家里还有鸡翅。
    小孩子总是和简单,听到鸡翅两个字菁菁就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才想起期待地望向闻川,征求同意:可以吗?
    闻川顿了一会,看不出情绪起伏与否,想去就去吧。
    菁菁欢快地耶了一声,笑起来的时候终于有了些小女孩的活泼天真,很快抛下闻川,过去拉住了简迟的衣角,问什么简迟都低头耐心地回答。
    上楼前,简迟回头想要确认闻川有没有跟了上来,瞥见夜色中闻川微微向上扬起的唇角。柔软的笑削弱了时刻保持的冷感与疏离,仅仅是细微一抹,也生动了冷艳的眉眼,不再死气沉沉,也不再拒人千里,仿佛皑皑冰雪融化后流淌进了一池春水,潺潺细流。
    简迟第一次发现,闻川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哪怕这张脸已经看过无数次,再次猝不及防地近距离见到,还是会有种说不出的凝神,朦胧而奇妙的悸动。
    看到简迟带朋友来家里做客,简成超表现得比当事人还要兴奋,除了一开始被闻川的长发弄得有些迷糊,很快就在简迟的解释下迅速接受。尽管简迟几番阻拦,简成超还是坚持下厨烧了道红烧鸡翅和小炒芹菜。菁菁啃着鸡翅,一口一个阿伯喊得简成超笑成朵花,反倒冷落下了一旁的简迟和闻川。
    不过两人都不介意,简迟凑过去轻声说:家里有药膏,你等会拿一支回去。
    闻川点头道:好。
    这回怎么不拒绝了?
    简迟原本是想调侃他一句,没有想到闻川紧绷起身体,停住筷子,半晌才回道:我原来是不想欠你的人情。
    现在不算欠人情了吗?简迟心里想,没有问出来。
    现在不算,闻川就像拥有读心术,低声接道下一句,现在已经不需要用人情计算。
    简迟微微一怔。
    吃完饭,闻川帮忙收拾完桌子才带着菁菁离开。家里的家务分工明确,做饭洗碗,洗衣拖地,都是简迟和简成超均匀分配。简成超还在夸赞闻川和菁菁懂礼貌,简迟边洗碗边偶尔附和几句,随口问道:马上过年了,店里要忙起来,你真的不用我过去帮忙吗?
    不用,简成超坐在沙发上头也没回,一口回绝,你和朋友好好玩,店里的事情不用操心。
    我回来以后还没有去店里看过。
    简成超说:等过了春节,我就带你过去转转。
    简迟应了一声好。
    疑惑从那天的摔碗开始,到夜里碰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跑开,简迟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直觉往往灵验,简成超不是个喜欢藏事的人,相反,他很爱显摆,粗心又随和,如果给他点酒,经常能拉着简迟滔滔不绝地说上好几个小时,更不会拒绝去店里这种小小的要求。简成超这几天的态度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简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还不知道的。
    早晨,等到简成超离家上班,简迟也从床上醒来。他记得当时选择店面时简成超发给他的地址和讯息,尽管只在照片里看到过一次,牢记的方向感让简迟一下子就找到了目的地。
    时间刚过七点半,街道上行人稀疏,简迟望向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店名,白日里感觉一阵寒气从脚底入侵,耳边嗡嗡的响。
    卷帘门紧闭,根本没有正常营业的迹象,上面被刺目的红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还钱,欠债还钱。边缘淌下的红颜料像血一样瘆人,卷帘门的几个边角还有被硬物敲坏的痕迹,像是人为的施暴,甚至连旁边的白墙也难遭幸免。
    简迟的心跳得很快,幸好还有理智支撑他拍下照片,作为证据。
    咔嚓一声,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罪魁祸首的人选。
    第57章 阴谋
    简迟不能说了解别人,但绝对可以说是了解简成超。他们之间说是父子,更像是熟知对方,彼此包容理解的朋友。
    简成超没有很多中年男人常有的恶习,可能以前有,但在何玥青去世以后,妻子的离开给了他重重一击。从简迟有印象开始,简成超就是在繁忙地工作,照顾他,然后工作。如果不这么拼命,家里根本填补不上被挖去的一笔笔医药费。尽管小时候的简迟希望得到陪伴,他也很早就懂得简成超的不容易,并且理解这一切。
    简迟不相信曾经拼命赚钱养家的简成超会欠下债务不还,他现在拥有圣斯顿的全额奖学金,学费和生活费不用家里发愁,就算新店的生意不景气,生活也不至于落魄到需要借钱。从简成超的表现来看,更像是不希望他知道后担心,而不是在躲避追债。
    躺在床上,简迟盯着拍下的几张照片想了很久。如果问题不出在简成超身上,那就是他。
    进入圣斯顿之前,他很难相信会有人一次次用恶毒的手段陷害自己的亲弟弟。
    现实就像张扬那日轻描淡写说的一样,出生在显赫的家庭中,利益成为了连接亲人的主要途径,而非感情。白书昀不断地陷害白希羽,仅仅因为觉得白希羽抢走了邵航和他的父亲与长兄。那么现在白书昀的眼里,他是否也成为了抢走邵航还故意挑衅的障碍?白书昀会因此报复他吗?
    如果没有卫安那次在HS发帖污蔑,简迟或许不会这样猜测,但卫安离开前的眼神侧面证实了主谋其实另有其人,简迟不得不抱着最坏的打算看待这件事情。
    白书昀刚刚回校,卫安就忽然掌握了许多本不该知道的内幕,以此来对付他。他刚刚被白书昀单方面视为眼中钉,见识过对方本来的面目,现在家里的店就被人无缘无故地破坏。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晚上吃饭,简成超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笑呵呵地聊着近些天的琐事。简迟嘴巴和心底都不是滋味,缓慢嚼着米饭,直到快要吃完才开口说道:爸,我的笔记本死机了,下午拿去店里修,店员说修不好了。
    简成超大概是被这声爸弄得愣了一下,简迟很少这样叫他,话都差点说不利索,怎么弄的?修不好了是要换个新的吗?
    之前在学校里摔过一次,应该是那个时候把内部零件摔坏了,简迟面不改色地扯谎,描述得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我看了一下同牌子的新电脑,要三千多块钱。
    我当时买的时候就告诉你平时要小心一点,电脑那么脆弱的东西,多摔几下就不中用了。
    简成超肉疼地说教了几句,语气不重,看见简迟也是一副知道错误的模样,很快松了口:我等会把钱转你,明后天你去换个新的,坏的那个别扔了,应该还能卖个二手,你拿着当零花钱。马上过年了,你也要多买几件新衣服,我看你一天到晚都穿这件外套,早就该换了。
    我知道了,简迟说,谢谢爸。
    简成超很快转来四千块,简迟留下五百,第二天把剩下的钱又原封不动地转了回去,告诉简成超他去别的店里看了一下,那里的人说可以修,只要两百块就够了。简成超虽然不解,但压根不懂维修费用里的弯弯绕绕,还夸简迟细心,幸好多留了个心眼,不然这几千块钱又要浪费。
    稍微试探了一下,简迟就可以确定店门上写的内容都是莫须有的污蔑。当年家里为了还欠下的医药费,日子过得拮据不已,猪肉都要掂量着买,更不要说随随便便就拿出几千买电脑和衣服,简成超的态度也没有一点欠债该有的犹豫。
    这个事实并没有让简迟的心情好转,相反更加沉重。他斟酌良久,给白希羽发去了一条消息:请问你可以把白书昀的联系方式给我吗?不行也没有关系,打扰了。
    白希羽是他目前唯一能联系到白书昀的途径,尽管季怀斯和邵航同样可以办到,但那样做几乎等同于把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简迟不想冒这个险。
    回复来的很快:当然可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简迟缓缓松了一口气,打字道:谢谢,我有些事情需要问他。
    白希羽发来一串电话号码,后面跟了个担心的表情,说道:真的没事吗?我前几天听哥哥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提到了你的名字,还以为是错觉,他真的
    白希羽: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简迟耳边的心跳重重鼓动了几拍,过了一会才想起回复对面等待的白希羽:没事,这不是你的错,我和他的确有些矛盾,很快就能解决,你不用担心。
    不用再问下去,简迟已经知道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拨通这则电话时,简迟看着窗外西沉的日光,心底意外的平静,嘟嘟响了几下,温和细弱的嗓音掺杂些许电流音传入耳朵,白书昀漫不经心地开口:
    谁啊?
    简迟没有废话,是我。
    安静几秒,简迟耐心地举着电话,直到那头传来一声不屑的哼声,再度开口时已经不见刚才的弱态:谁给你我的号码?白希羽?
    简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白书昀似乎是笑了,软绵绵的棉花里藏着刀,我也没想怎么样,而且我早就提醒过你,别再缠着阿航,是你不听,给自己家惹来了麻烦,如果你乖乖照做,我才懒得来理你。
    强词夺理的理由让简迟抿着唇,手机被捏得太紧,掌心微疼,你应该调查清楚,到底是谁在缠着谁。
    耳边沉默了下来,骤然间,摔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重重响起,简迟把手机拿远了耳边,白书昀的声音终于阴恻恻传来:阿航不是那种人,要不是你一直给他希望,吊着他,他明明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我还以为你打这通电话来是为了求情服软,要是这样我可能还愿意考虑一下收手,但是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白书昀,做这种事情会让你快乐吗?简迟逐字逐句地问,如果会,你真的应该去看看脑子。
    愤怒的骂声刚传出一半,简迟挂断了电话。
    最开始,他的确想过要好言好语地劝说白书昀,毕竟做了十八年的良好公民,他的原则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能不骂就讲道理,可白书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先天性疾病成为了白书昀索取亲人关心与爱的武器,白家对他的包容将他宠成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少爷。简迟从不认为娇纵可以和恶毒划等号,外人面前,白书昀聪明地用前者掩盖了后者。同时他也没有那么的聪明,毫不遮掩自己的恶行,暴露在敌人面前。
    他能一次次地成功陷害,逃脱惩罚,活到整本书的结局,无外乎一个原因,他是白家护着的人。
    简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在白书昀面前,他的反抗是多么渺小,或许对方只要一句话就能轻轻松松地,彻底毁掉他的生活。
    天上最后一抹亮光彻底熄灭,回家到现在简迟第一次失眠到了凌晨。第二天中午缓缓睁开眼,先是定定地看了会天花板,然后对上床边坐着的邵航。
    醒了?
    邵航倚在椅子上,长腿交叠,手里正翻着一本相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简迟稍一定神,那本相册竟然是他小时候的照片,顿时睡意全无,起身就要去夺回,邵航高举胳膊,另只手顺理成章地抱住了扑过来的简迟,故意曲解: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你怎么会在这里?简迟此刻的心情和失眠后的状态一样糟糕,连反驳都顾不上,他怀疑是不是昨晚梦里骂邵航这个罪魁祸首骂得太狠,导致了噩梦成真。
    郁结与错愕交替充斥乱糟糟的大脑,没有等到答复,简迟的目光先凝在了邵航的头发上。长时间的注视让邵航扭过头,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额前的黑色碎发,低啧了一声,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染发?
    第58章 离家
    不是没有见过染发,而是没有见过邵航这张脸,还可以这样的乖。
    那天他不胜其烦,说的一大通要求都是当场胡扯出来的,包括什么不喜欢红发。抛开其他因素不谈,邵航其实很适合红色,桀骜又恣意,和他的个性一样叛逆不服管教。
    简迟盯了一会,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你是听了我的
    红色看腻了,我早就想换了,邵航沉声打断,没有看简迟的眼睛,跟你没关系。
    要是从前邵航这样否定,或许还能有些说服力。
    现在看来更像是故意澄清,反而坐实了简迟的猜测。
    瞥见邵航的脸色,简迟不再戳破,夺过那本相册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想来就来了,邵航扫了一圈卧室,黑发衬得五官轮廓更加深邃干净,尽管做出的表情凶巴巴,感觉却不如从前那样恶劣又唬人,语气略带嫌弃,你的房间能住人吗?真小,怎么还有股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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