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是做梦。
    坐过去的简迟没再像昨天那样犯蠢,低头默默地吃起早餐,心里上下打鼓,不知道白音年又有什么事情准备通知他。然而直到白音年手边的咖啡见底,收起平板,穿上外套离开,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简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只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早餐。
    放在别人身上是普通,但当这个别人变成白音年,简迟又有些捉摸不透。
    上次的那些书我看完了,简迟问佣人,能再拿一些给我吗?
    我等会送到您房间。
    等一下,见佣人要上楼,简迟叫住她,你告诉我书房在哪里,我自己过去,你挑来的有几本我不感兴趣。
    佣人犹豫:可是
    白音年准许我上去,简迟面不改色地搬出这尊大佛来,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他,放心,我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或许是刚才简迟和白音年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让对方不敢轻看他,最终松了口。简迟拿着钥匙来到四楼书房,房间宽敞明亮,说是一间小型图书室也不夸张,简迟缓慢扫过书目,除去名著小说,基本都是看名字就知道有多晦涩难懂的专业书。很不意外,很符合白音年的身份。
    旁侧的办公桌很干净,换言之是空空如也,一看就知道极少被使用。也是,如果这里是白音年办公的地方,绝对不可能让佣人自由出入。简迟抽出一本小说,坐在皮质柔软的老板椅,往下一趟,扫过眼前的房间,油然生出一股正在签百万大单子的庄重。
    随后,忍不住笑了自己。
    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感觉。
    听说你拿着我的名字招摇撞骗。
    阅读中的简迟没有注意到开门声,待白音年的声音毫无防备刺入耳膜,才发现窗外已经暗沉一片。简迟对上门口白音年颀长的身影,下意识想要起身,不小心牵动到左腿的伤口,嘴边的话转为了一声嘶,余光瞥见白音年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皱起来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迟又感受到了那抹熟悉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没有骗人,简迟忍着疼,你都把我扣在了这里,我总不能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你告诉佣人我准许你上来?
    那你准许吗?
    白音年说:你已经先斩后奏,我能说不许吗?
    听到这句话前,简迟的心都在忐忑,其实除去这个理由,他还存了些报复白音年的心思,不过看见白音年这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简迟又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合上了书,我回去了。
    今天有人找上我。
    白音年坐上沙发,松了松领带,嗓音或许是因为疲惫微哑,像贴在耳边说:你猜一猜是谁。
    谁?
    白音年没有回答,你和沈抒庭是什么关系?
    简迟的心突跳了一下,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错愕,顿了半晌,迎上白音年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知怎么的感觉像是看见了从前的沈抒庭,不过比起毫不讲理的沈抒庭,白音年的心思藏得更深,更让人看不透。简迟只能硬着头皮,他是学生会的会长。
    谁料白音年笑了,这是简迟到现在第一次看见白音年笑,比说话时的声调更低沉,冷厉的面部线条稍有柔和,似有若无地勾着唇,多了几分邪气,简迟被看得移开目光,听到白音年开口:不要用这种答案糊弄我。
    不是糊弄。明明是实话。
    以他的能力,查到这件事的确轻而易举,白音年说,我告诉他你受伤了,暂时离不开白家,他看上去很紧张,最后还威胁了我。
    虽说威胁,但从白音年脸上看不出丝毫慌张,更让简迟在意的是前一句紧张?沈抒庭紧张他?这是他和白音年联合起来开的玩笑吗?简迟脸上的迷茫太过明显,白音年也注意到了,眉心微动,他想见你。
    你打算
    不,我不打算,白音年仿佛能看透简迟的心声,起身说道,不过我很乐意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沈抒庭想见他,沈抒庭紧张他,沈抒庭第一个找到了他。简迟不知道该去在意哪一件才好,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白音年编出来的借口,但想到欺骗他白音年没有任何好处,这个猜想又和戳破的皮球一样泄气。
    这种摇摆不定的不真实感,在真正看见楼下的沈抒庭时彻底消散。简迟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沈抒庭就像是得到感应般抬头,看得简迟心跳漏了一拍,说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短暂一眼后沈抒庭瞥开视线,简迟来不及继续研究下去。
    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坐在沙发上的白音年开口,沈抒庭没有搭理,几秒后才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还是那副简迟所熟悉的高高在上的疏离模样。
    白音年的脸上看不出不满与否,后仰对上简迟的双眼,似有若无的深意,要下来吗?
    与此同时,沈抒庭再次投来视线,祖母绿的瞳孔掩去上一秒惊心动魄的波澜,深深沉淀在底,让简迟一阵心悸,他感觉沈抒庭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僵持下,简迟横下心,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沈抒庭的目光黏在他的左脚,嗓音微沉:怎么弄的?
    简迟如实回答:摔的。
    沈抒庭扯了一下唇角,很好,熟悉的讽刺,像是在说真笨,简迟很怀疑白音年是怎么在他脸上找出紧张这两个字,到现在为止他连一丁点都没有发现,抿了抿唇,问道:季怀斯知道我在这里了吗?
    这下连真笨两个字也找不到,沈抒庭冰霜一样的脸更冷了,发现你不见以后,他们几个乱了套。也不知道为了强调什么,刻意咬重他们两字。
    邵航以为是季怀斯把你藏起来,闻川以为邵航把你扔进了海里,沈抒庭冷漠的表情配上话语的内容让简迟一阵语塞,打了一架,才发现不对劲。
    听上去带着莫名的鄙夷,像是在暗自讽刺这些人的智商。简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憋了几秒,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季怀斯
    他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发现你不见后就着手调查,沈抒庭顿了一下,我也在查,比他更快。
    简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不想让季怀斯担心,感激在这一刻压过了先前的不愉快,正准备问得更详细一点,就听见沈抒庭没有说完的后半句。
    但是,我没有告诉他。
    第101章 投降
    简迟宕机了几秒,不明白我没有告诉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望进沈抒庭的眼底,潜意识里又清清楚楚地明白,并且不敢相信。
    为什么?
    沈抒庭没有回答,沉默作为对这个问题的表态,转头对坐在旁好整以暇看戏的白音年说:他要和我一起回去。
    咬字清冽,含着不容对方拒绝的冷漠果决。
    可这种果决在白音年这里大打折扣,他甚至没有起身,抬起下巴丝毫没有削弱周身沉稳的气质,我没有答应过这一条。
    简迟想,沈抒庭大概很少被人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脸色已经能和制冷机媲美,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或者说根本不关心周围事物的疏冷态度,简迟第一次看见沈抒庭明显动了怒却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压下去,默默朝旁挪开一点,不想被他身边的冷气波及。
    然而这个动作不知如何被沈抒庭敏锐地捕捉到,你想继续呆在这里?
    简迟没有犹豫地摇头。
    过来。
    这两个字从沈抒庭口中出来的感觉和白音年不太一样,不像是漫不经心地对待一个宠物,而是冷冷咬重尾音,让简迟感觉如果他不过去,沈抒庭很可能会找人把他给扛过去,或者用眼刀在他浑身上下扎出几个窟窿。
    应该没有比他更惨的人质了。简迟一边腹诽,一边走向沈抒庭,还不忘在这之间留出一段安全距离。
    我不想重复上面的话。
    白音年走来,一只手按在简迟肩膀,看上去仿佛自然地搂住,简迟却感觉被紧紧扣在原地挪不动双腿,属于白音年掌心的热度透过一层布料传递而来,富有明显的侵略性,宛若一层透明的屏障,没有人可以看见,但切实地笼罩在简迟身上。
    你们白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吗?沈抒庭说,放开他。
    我以为你对我们之前的交易没有异议,看来是我想错了。
    白音年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沉着稳重,面对沈抒庭的命令也没有展现出丝毫不悦,比起回答更像是无声的压迫。简迟不适应这种近得过分的距离,就连白音年吐息时微微发震的胸膛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忍不住侧开身体。
    沉默的对峙下,沈抒庭盯着白音年的脸,迈开步伐拉起简迟的手腕,神色似乎僵了一瞬,但在本就冷感的脸上并不明显,简迟,走了。
    简迟也想走,这个时候甚至顾不上沈抒庭怎么会克服洁癖过来触碰他,然而肩膀处的桎梏骤然变得沉重且鲜明,让本就行动不便的简迟只往前迈开两步又被迫停下,一条胳膊被沈抒庭紧拽,另一边的肩膀则被白音年按住,简迟头皮发麻,感觉下一秒就要从中间被劈成两半。
    松开。沈抒庭对白音年说。
    你应该先松开。这是白音年的回答。
    简迟被扯得胳膊酸疼,受了伤的脚还不得不悬在半空,忍无可忍:不如你们都放开,我快要站不住了。
    僵持不下中,沈抒庭见简迟的左腿的确在微颤,抿着冷硬的唇角松开了手,失去一边平衡的简迟不受控制往后踉跄,背撞进了白音年的胸膛。
    硬邦邦的,撞得发疼。
    对不起脱口而出道歉后,简迟才反应过来,明明他是受害者,为什么道歉的反而成了他?
    白音年不明显地滞了一瞬,快得难以捕捉,简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沈抒庭倏地暗下的目光锁定在他和白音年身上,不用开口,都能感受到其中翻涌的低压。
    我们谈谈。
    沈抒庭说。
    看着关上的书房门,简迟有一种熟悉的即视感。短暂的十分钟漫长如十个小时,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和进去时一样平静。
    沈抒庭比白音年矮上一些,但走在一起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被压下一头,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一个成熟冷厉,一个矜贵沉静,像是童话中描写的王子,当这样一张脸在眼前放大,简迟不由得愣了片刻。
    沈抒庭从前会靠得这么近吗?
    我会和学校说明你的伤势,批准你暂时不用回去上课,沈抒庭说,等你痊愈,我会再过来接你。
    什么?等等
    简迟不明白短短十分钟里沈抒庭的决定怎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刚要出声,沈抒庭已经看穿他的思绪,祖母绿的瞳孔深处闪烁着晦暗的光,缓声开口:我不会食言。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沈抒庭透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柔软,非常快的露出一瞬又被硬壳重新包裹。简迟好像被扼住喉咙,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继续问下去。
    余光瞥向反手关门的白音年,沈抒庭扯了扯唇角,低声夹杂淡淡的讽刺:小心白音年,他不是什么好人。
    早已参透这点的简迟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耳朵微微发麻。
    很奇怪,一切都很奇怪,为什么向来看不惯他的沈抒庭会第一个找到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季怀斯真相?沈抒庭又和白音年达成了什么交易?思忖间,简迟终于想起那种熟悉的即视感源自哪里。
    菁菁生日那晚,邵航和闻川在宿舍门口的交谈时常让简迟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只知道,自那以后两个人从一开始的水火不容到各自无视,甚至勉强算得上和谐。
    不知不觉中,周围多了许多他不清楚的事情,这一次又是什么?
    早。
    拉开椅子坐下时,听到这句话的简迟动作顿了一下,距离沈抒庭走后已经过去两天,他还是无法放下对白音年的芥蒂。面前的早餐每天都是不同种类,今天却多了一盘昨天出现过的煎饺,简迟记得,他昨天吃了不少。
    没有得到回答,白音年也不恼,还在生气?
    这句询问听起来像是他在闹别闹,而对着白音年闹别扭,这种感觉怎么想都很奇怪,简迟只能说:没有。但完全没有掩盖话语间的生硬敷衍。
    我本来想告诉你等会和我一起出门,但如果你心情不好,更想留在家里,我也没有意见。
    简迟听到出门两个字,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个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煎饺,等对上白音年夹杂悠然笑意的双眼,才低头掩去这个狼狈的姿态,耳朵因为恼微微发热,你说真的?
    白音年并不想回答没有意义的问题,放下空了的咖啡杯,套上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走到玄关处时回过头,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在说实话:要我抱你过去吗?
    简迟连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尽管他还不清楚目的地是哪里,白音年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眼下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出门更有诱惑力。
    当车停在高耸入云的建筑面前,简迟才从上面的图标发现白音年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公司。
    说实话,简迟对这个圈子了解不深,只是从张扬平时的八卦中听到过一二。白家涉猎的领域很广,最开始是靠着黑色地带的产业发家,后来才走向正轨,开始经商。白音年的父亲,白盛英,年轻时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这不是简迟的评价,而是所有人谈起白家时公认的事实。这个算起来年过半百的老人,年轻时的花边新闻甚至比他本人的事业成就更加丰富。
    如果要追溯得更深一点,多亏白音年爷爷留下来的丰厚家底,才没有让年轻气盛的白盛英亏光家业。后来就是熟悉的浪子回头戏码,有了家庭,开始认真学习公司管理,白家在白盛英手中不断扩大,节节攀升,最为鼎盛的时候几乎人人用的吃的住的都有白家投资的一部分,几十年下来,早已赚到一个普通人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关于白音年的讯息远远不如他父亲来得丰富,这也是简迟怎么也看不透白音年这个人的原因之一。思绪飘远,白音年的嗓音从前方传来,丢下三个简短的字:跟上来。
    回过神的简迟慢慢走了上去,身边经过一个个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香水,简迟总感觉一身休闲装还负伤的自己格格不入。
    看到白音年时,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说了一声白总好,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身后的简迟,但比起圣斯顿里毫不遮掩的打量,这些注视已经算得上友好克制,更多的是好奇,简迟发现还有人对他露出微笑。
    大抵是看在白音年的面子上,但这的确消磨了简迟的紧张。
    从专用电梯里出来以后,迎上来一个同样身穿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手拿平板和白音年说起今天的行程。简迟原本想放慢速度回避,听了会发觉就算不回避也没关系,因为他根本跟不上那个男人的语速和里面的专业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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