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佑青默默拿起勺子,好在粥的味道很好。
    你这样子跟照片上真不像。
    按道理霍佑青应该敏锐地捕捉到异样之处,可他今天生病了,还病得难受。他慢一拍才把雇主的话听进去,抬起头时,对方已经在招手让老板再拿酒来。
    霍佑青问:什么照片?
    雇主眸光转回霍佑青身上,意味不明地轻笑,简历上的照片。
    在答话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一张存在相机里的照片,眼前的青年被绑在椅子上,过长刘海下看过来的丹凤眼像刀,却是潋滟的刀。
    高清像素下的照片能让人看得格外清楚。
    潮红的脸颊,衬着凝着汗珠或是泪珠的乌睫,让人忍不住想将青年再弄得更惨一些。
    再惨一点,让这把刀变成一滩水。
    你上次说戴沅。霍佑青冷不丁响起的话打断雇主的思绪。
    雇主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脸疑惑,什么戴沅?
    老狐狸。
    霍佑青抿了下唇。
    喝粥喝得霍佑青出了一身汗,烧已经退了些,但浑身没什么力气。被雇主送到小区门口,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小区门口的表哥。
    表哥已经认识这辆跑车,他上前用英文跟雇主打了招呼,就开车门让霍佑青下来。
    等霍佑青脚踩到地面,表哥几乎瞬间发现霍佑青生病了。
    他没有犹豫地转过身,让霍佑青爬上他的背,他准备将人背回去。而霍佑青一时忘了自己现在身体是二十七岁,他被人照顾惯了,也就老老实实爬上表哥的背。
    雇主盯着这一幕,没说话。
    他很认真地看着霍佑青跟小孩似的搂住自家表哥的脖子,还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背。
    两兄弟不约而同地没理会雇主,表哥是故意不理会,霍佑青是忘了,他把脸贴在表哥背上,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霍佑青一醒来就收到了雇主发来的消息。
    对方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好好养病。
    霍佑青回了一封辞职信过去。
    表哥请了假在家照顾霍佑青,到下午时,闷不住又身体好了不少的他拉着表哥出门。
    去听音乐剧吧,我看到桌子上的票了。霍佑青的话让表哥欲言又止。
    他停顿,问:表哥要和别人去看吗?那我
    不是。表哥连忙摆手打断霍佑青的话,这票是别人送的,你这几年都不爱看音乐剧了,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带你去,我怕你闷。
    霍佑青一直喜欢看音乐剧,不大明白为什么会闷,闷?
    前几年我和你看音乐剧,你没看多久就说胸口闷,要离开。
    霍佑青知道这九年他身上肯定发生不少事,但今日他格外不想去理会,他不想管戴沅是谁,也不想去想别的,他单纯想放松一下。
    这次不会闷的。他如此对表哥说。
    表哥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他拗不过霍佑青。
    到了音乐剧演出厅,霍佑青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后,才仔细看起票。今天演出的剧是老剧《真爱不死》,他原先看过一次,但不妨碍他再看一次。
    他虽然看得认真,可还是能注意到表哥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
    捕捉到好几次视线后,霍佑青忍不住凑近问:表哥,你为什么总看我?
    表哥声音含糊,没有,我我要去洗手间。
    一去就去了很久。
    霍佑青等半天等不到人回来,对音乐剧的兴趣大减,起身去寻人。二十七岁的他跟表哥算得上相依为命。
    办音乐剧的会厅不小,两头都有洗手间。霍佑青挑了左边的路,一直往前行。天花板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灯熠彩夺目,走廊转角光影的末端停着一个人。
    霍佑青理应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去,但偏偏余光看清那个人白皙侧脖上的纹身
    佑。
    那个佑字很像霍佑青签名写的佑。
    他小时候总把佑写得像估,弄得总有人叫他霍估青,讨厌被叫错名字的他养成习惯,在写完撇的那一笔,他总要再续个尾巴,尾巴延伸到单人旁上。
    他脚步暂缓,朝旁看去。
    第七章
    先对上的是一双眼。
    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形容看到的眼眸,琥珀色的瞳孔通透清澈,窝在眼尾上翘的深邃眸中。
    顺着眼睛往下,是奇异透着媚气的唇。
    眼前人很白,是无血色的苍白,白到青色的经脉轻松从煞白皮肤下透出形,直至藏进被黑色西装裹住的修长身体。
    他站在转角处,这里的光线比先前的大厅要晦暗些许,导致他的小半个身体似隐在暗处,连同一只琥珀眼也看上去比旁边的眼睛要暗,大概是太暗,一瞬间让人联想到兽类的眼睛,但再仔细看看,又不像了。
    不像个活人。
    这是霍佑青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好高。
    这是霍佑青对这个人的第二印象。
    霍佑青不矮,身高算得上男性当中比较优越的,可眼前的男人比他还要高上不少。
    他默默对比了一下,对方似乎比他高上一个头。
    莫名的,也有可能由于身高的碾压,霍佑青对眼前人突生几分厌恶。
    在霍佑青将视线停留在男人身上的时候,对方也看着霍佑青。毫不掩饰的视线,也许比霍佑青看他时更早看过来。
    在沉默中的对视中,男人率先有了反应他轻颤眼睫,脚步也往后退,脆弱感迅速包裹住他,他俨然成了一个可怜人,仿佛面前有什么让他极其恐惧的人或事。
    他面前只有霍佑青。
    霍佑青眉心微蹙。
    真奇怪,明明对方比他还要高,可这幅可怜样子一点都不违和。
    没等他想明白男人为何要露出害怕神情,一道身影急急冲到他跟前,将他与男人隔开。
    来者是认识的人。
    霍佑青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仇问斐,再看看被仇问斐护在身后的人,一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仇问斐用自己做阻挡物,像只老母鸡护住身后的男人。他不悦地盯着霍佑青,你又想做什么?
    霍佑青不回答仇问斐的问题,他越过仇问斐,视线重新落于那个男人身上。
    像是要记住那张脸,他很认真地又看了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他猜肯定是他表哥打电话给他。
    霍佑青没猜错,表哥去洗手间后又去抽了个烟,因为知道霍佑青不喜欢烟味,特意出去散了会味,结果回来没看到人,连忙拨打电话过来。
    回程的路上,霍佑青坐在车上,冷不丁说:表哥,我好像见到那个叫戴沅的人了。
    表哥立刻就看了过来,佑佑
    我没事,表哥看前面。霍佑青顿了顿,诚实地说,虽然没记忆,但的确一见到他就不知道为什么挺不喜欢他,不过我不会再做出以前的那种事了。
    为了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他还核对了一下,戴沅脖子上是不是有个纹身?
    表哥脸色难看地点头。
    霍佑青起了兴趣,是佑字?
    表哥再度点头,脸色愈发难看。
    为什么是佑字?那字体像是我的字。
    表哥瞥瞥霍佑青,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字就是你、你的字佑佑,算了,我跟你说实话,那纹身就是你纹的,你说要戴沅一辈子当你的狗。
    霍佑青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毕竟实际年龄才十八岁,被表哥的话震住了。
    好一会,他才问:是我亲口跟你说的吗?
    表哥长叹了一口气,就是你亲口说的,所以我才表哥憋回去几个字,你说有了这个纹身,龚琅他们见到戴沅就不得不想到你。
    霍佑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表哥说的事是他没有做过,可又是未来的他做的事。
    未来的他这么恐怖偏激吗?
    难怪龚琅他们都讨厌他。
    这是霍佑青来到二十七岁的世界第一次叹气。
    大概是得知自己还做出纹身这等恶事,霍佑青今夜睡得格外不安稳,等醒来,表哥的脸离他特别近。
    很快,霍佑青发现了眼前的表哥是年轻的表哥,对方见到他醒了,打了个哈欠,抬手将头顶翘起的头发往下一摸,小祖宗,你终于醒了,你说你,怎么摔一跤都能把自己摔晕?
    二十几岁的表哥刚入社会的几年里,迎来了晚到的叛逆期。叛逆期的他生了反骨,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沦为表弟的老妈子,所以每次他爸妈让他照顾霍佑青,他都心不甘情不愿。
    霍佑青看到表哥,就明白自己回到十八岁,他通过对方的话想起自己上次穿越前的记忆他去追一个给他塞信的男生,结果不小心摔倒,摔倒的时候,他还捏着那封信。
    我晕了多久?还有,表哥你看到我手里的信了吗?霍佑青问。
    差不多五个小时吧。表哥露出迷茫的神情,什么信?你大学室友给我爸妈打的电话,我去医务室接你的时候,没看到你手里有信啊?掉了一封信?你要不要问问你室友?
    我手机。霍佑青对表哥伸出手。
    表哥本能地听话去床头柜拿了手机过来,等要递的时候,又意识到自己开始当老妈子,他手指紧了紧,可是当他看到霍佑青明显比前几日苍白的脸,还有被包扎好的手肘和膝盖,便默默把手机递了过去。
    这一跤摔得不算严重,但手肘和膝盖都摔破了皮。
    霍佑青把电话打给寝室长,却得知送他去医务室的人是仇问斐。
    他不太想联系仇问斐。
    罢了,只是一封信。
    霍佑青将手机翻盖在被子上。
    摔了一跤,结果晕了五个小时,这件事引起舅舅舅妈的高度关注,甚至直接从国外飞了回来,陪霍佑青去医院做检查。
    霍佑青在知道舅舅舅妈在几年后会离世,这一次不由地黏人,只可惜舅舅在国外的生意正在紧要关头,不能在国内待太久,知道霍佑青没什么大碍后,又匆匆出国了。
    表哥见自己爸妈一走,内心的反骨又冒了出来,果断离开霍家,用行动表示自己不当老妈子。霍佑青并不在意表哥此时的叛逆,舅舅帮他跟学校请了几天假,他索性在家里休息。
    只是没想到龚琅会来。
    龚琅站在霍家门口给霍佑青发消息,说他知道他晕倒的事,连夜开车回的A城,想见见他。
    一开始霍佑青不知道人在自己家门口,还是家里的阿姨发现的。阿姨认识龚琅,招呼龚琅进来,但龚琅却是苦笑着摇摇头,说自己惹佑佑生气了。
    阿姨把话转述给霍佑青时,霍佑青正在打游戏。
    他顿了一下,不用管。
    后半夜霍佑青起床上厕所,余光瞥到窗帘时,他脚步略停,然后转了个弯走向落地窗。窗帘被拉开一角后,路灯下的身影暴露在霍佑青的视线中。
    龚琅还站在那里。
    霍佑青把窗帘拉紧,重新躺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
    阿姨一边给霍佑青端早餐,一边说:佑佑,你那个同学还在外面,要不要让他进来啊?瞧着怪可怜的哟。
    霍佑青放下牛奶杯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门口。
    几乎他一现身,龚琅就抱了上来。
    吹了一夜的风,龚琅身上很凉,霍佑青要推开的手不免一顿。
    第八章
    龚琅生病了,病到一抱住霍佑青,眼睛就阖上,整个身体往下滑。
    霍佑青只好叫家里的司机帮人背到房子里,又打电话请自己的家庭医生过来。
    家庭医生下楼的时候,霍佑青正坐在钢琴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琴键,听到脚步声才回过头,他怎么样?
    家庭医生告诉霍佑青龚琅的病再晚一点就可能拖成肺炎,至少要休息好几天。
    霍佑青犹豫了一会,还是没给龚琅家打去电话。
    龚琅家很有钱,但龚琅一定程度上不太受宠,这个不受宠是狭义,且跟他哥有关系。
    龚琅上面还有一位哥哥,据说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原先龚琅也是娇养着,直到他哥从国外读完书回国,以雷霆之势把自己这个弟弟收拾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又勒令龚琅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惯着龚琅。
    若龚琅他哥知道龚琅在他家门口站了一天一夜把自己弄生病了,也许会在病房就用皮带抽龚琅。
    最可怕的是他哥直接上门来找龚琅。
    霍佑青回忆了下龚家大哥的模样,还是停下要拨出的电话。他让家里的阿姨去照顾龚琅,自己坐在光线和煦的落地窗前,将琴谱翻开,一曲又一曲的乐声从指尖弥漫开。
    不知弹了多久,身体从后面被人抱住。
    佑佑。
    抱他的人将略沉的头压在他肩膀上,霍佑青没有回头,龚琅抱了一会后,主动松手在霍佑青旁边坐下,他烧刚退,整个人困顿不堪,却又固执地要守在霍佑青身边。
    他守了霍佑青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霍佑青的性子,既冷漠又温软,按道理说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可偏偏杂糅在霍佑青一个人身上。
    好不容易靠苦肉计住进了霍佑青的家里,他才不会轻易离开。
    龚琅小心地把头靠在霍佑青肩膀处,过了一会,手臂环上霍佑青的腰。这个动作让霍佑青蹙了蹙眉,他想把人推开,可眼神看到龚琅发白的唇瓣,还是什么都没做。
    龚琅在霍佑青家里待了足足三天。
    第四天,霍佑青把不知何时压住他半边身体的人踹下了床,被踢下床的人好脾气地爬坐在地毯上,冲着霍佑青笑,佑佑,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病好了。是陈述句。
    龚琅唔了一声,他把下巴抵在床边,是个卖乖的样子,多亏佑佑照顾我,我是好了,但他见霍佑青想开口,急忙打断,我丢下公司的事连夜开车过来,被我哥知道了。我现在回去,肯定会被我哥打得半死不活。我哥下周要出国,我想等他出国再回去,那时候他气肯定消得差不多了。
    我的其他住处,我哥都知道,去酒店,两个小时我哥就会杀过来。佑佑,你再收留我几天,就几天。
    龚琅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霍佑青本来对龚琅的电话没兴趣,他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结果在外放的电话声里听到
    龚琅,我知道你在霍佑青那里,我现在开车过来,你收拾一下。
    是龚琅他哥的声音。
    十分钟后,霍佑青和龚琅坐上开往高中同学说的山庄的车。
    等车开了半个小时,霍佑青才反应过来,他不需要那么害怕龚琅他哥,只要把龚琅从他家里赶出去就好。
    眸光一转,看着外面越来越陌生的环境,霍佑青把停车两个字默默吞了回去。
    如果说是未来的他先对戴沅做出不好的事,未来的龚琅他们讨厌他情有可原,现在的龚琅并没有做错什么。
    毕竟是多年的朋友。
    由于出来的匆忙,连衣服都没有带。
    龚琅自告奋勇说他开车去买衣服,让霍佑青吃点东西再睡一觉,他看出霍佑青先前没睡够。
    一收到龚琅短信就提前赶到山庄的高中同学也在旁边应声:是啊,佑佑,你先回房间休息,我和龚子去买衣服。
    恋耽美

章节目录


被厌弃的白月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作者:东施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东施娘并收藏被厌弃的白月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