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胭抬头,殷红的眼尾溢出两滴晶莹泪珠:若能以此劝得王爷醒悟,奴家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荆纮双目牢牢盯着她,欺身压进:你们若真心为皇室为天下,怎么不去寻吾父皇,而是在这里教唆蛊惑于本王?
    红胭苦笑:王爷当真不知吗?
    当真不知?
    荆纮一窒。他既然能创下叫天下人向往的灵秀楼,自然也知道天下大势,皇室与江湖人井水不犯河水看似安定,可这本身就代表了问题。
    更是因为他知道,他才会创下灵秀楼。
    七年前他找到钱妈妈,重金买下当时的青楼,一步步改造成如今的样子,若说他没有什么想法,那自然是假的。
    红胭看着他表情变换眼神闪动,觉得稳了。
    这就是反问的好处,都不用她说什么,人家自己就脑补完了。
    荆纮重新坐下,换了个话题:你们既然知道灵秀楼是本王手下,还敢当众下毒坏本王的好事,不怕本王抓你,反而在这等着本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非也非也,王爷息怒。就是知道是王爷,才这般做的。她话锋一转,听闻王爷接下调查刺杀六皇子一案,可有了头绪?
    荆纮皱眉:还未。
    红胭:奴家虽下毒,却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只要歇上两三日就能痊愈,中毒者众,王爷何不趁着现在一一审查他们,调查究竟是谁刺杀六皇子?不说官员不敢拒绝王爷调查,武艺高强的江湖人他们也反抗不了王爷,不说寻到主使,只要能找到蛛丝马迹,也是好事一桩。
    她越说,荆纮眼底越亮。
    他近几日正为调查进度卡住苦恼不已,没行到红胭这里竟然给了他一个好方向。
    这般想着,他神色渐沉。若是父皇催的急,就不要怪他随便拉人顶缸了,而且还有皇弟他们的党羽
    灵秀楼有姑娘做花魁是本王之幸,若有机会,还请姑娘替本王谢谢你家主子。改日有空,本王再来拜访。
    荆纮来得及走的也快,院门关上,小院落中除红胭外再无一人。
    她盖上茶盒,将剩余的茶水倒入树下,声音几不可闻。
    原来这灵秀楼,在大皇子的名下
    她设想了数个灵秀楼背后人选,各有一套说辞,只是没想到,鱼上钩的这么快。
    大皇子背地里开了捞金的青楼,天下人争相向往;二皇子勾结侧妃之父那一洲之财,兼之搜罗美女赠与下属想来剩下的几位,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是人生到底太顺遂了些。
    唯有六皇子荆缙夹在一群虎狼之间,像是只无害的小绵羊,若没有他们的帮助,怕是早就死了百八十回。
    红胭轻叹。
    小丫鬟此时回来,听见她叹气,不解的问她:姑娘可是有愁心事?
    红胭摇头,反倒是笑了出来:只是想到一只小羊,可爱的紧。你去问问厨房,晚上就吃羊肉吧。
    小丫鬟不懂可爱和吃羊肉有什么关系,但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的又出了院子。
    小医馆内,玄衣客兢兢业业的拿着药杵磨药,虽没有外人在这,但他仍是维持冰山人设,冷着一张脸专注的看着药钵。
    盲医坐在门口,无所事事的扇着扇子,虽然如此,也尽显风雅。
    他仰头向着天,目光中一片黑暗,脑海中却呈现着一幕幕景象。
    大皇子亲自登门送到了红胭手上,反倒是省的他们再去找他,现在有他给这些江湖人添麻烦,哪还有时间到处找浮云山庄的人在哪。
    一早上唐蔓蔓四人就出发了,而老张大爷也在不久之前锁上了酒馆的大门,去找一个只知道大概年岁和方向所在的小男孩。
    梦想家在写新书,名字就叫《浮云山庄》,有他上一本打底,这一本应该很好卖顺便一说,他到钱庄将钱取了出来,浮云山庄终于有了自己的收入,可喜可贺。
    只是同样因为浮云山庄是在他的书里第一次出现的,他也遭到了追杀,取钱的路上,追书的和刺杀他的人撞到了一起,若不是玄衣客在,怕是就要归西了。
    而白衣客
    哎呦小祖宗,您怎么在这啊!福德一眼看到在假山中间一个人呆着的荆缙,一路连跑带颠的跑了过来,还要小心不能打扰到别的贵人。
    荆缙拍拍衣摆,站起身瞥他一眼:怎么了?
    福德小心的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走到他身边附耳道:有人找您。
    荆缙狐疑的看了看他,福德用力点了几下头,点了点他衣服上白色的地方。
    确是白衣客在等着他。
    几日未见,白衣客坐在首座,李嬷嬷坐在旁边有赵翠翠在,她身上的毒素拔了大半,气色更佳,再不见乡野村妇的模样,一举一动更似宫中的贵人,或是大宗族的老君。
    不知白衣客与她说了什么,她面色沉静,赵翠翠捂着心口,一副收了大惊吓的模样。
    荆缙进门,白衣客抬头便是一句没头没脑的:有何感想?
    荆缙看向李嬷嬷,后者垂下眼不看他,竟是要他自己答了。
    福德心脏重重跳了几下,下意识就想退走,谁知白衣客根本没给他机会,紧接着又是一句:你可想做皇帝?
    福德白眼一番,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章
    然而现在谁顾得上福德,李嬷嬷手停在身前,目中也是不可思议,她迅速的转头扫视,见除了倒地的福德外也只有赵翠翠在,才松了一口气。
    白衣客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淡淡说了句:放心,无人。
    李嬷嬷余光示意福德:那他?
    白衣客:他可比一般人聪明得多,若是不想死的凄惨,自然会牢牢闭紧嘴巴。
    倒地的福德眼皮下眼珠微动,身子依旧直挺挺的躺着。
    白衣客冷哼一声。
    倒是荆缙接下来的话令她侧目。
    你既然问我这个问题那为什么你们不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也只有在偏僻的山野乡村度过前十几年的荆缙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李嬷嬷更是瞬间扭过头去,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半大少年一般,眼底晦暗波澜。
    赵翠翠站在李嬷嬷身后,再次捂住自己脆弱的小心脏。
    她曾经只是一个被卖到青楼差点被人害死的平民女孩,现在不仅进了宫成了宫女,还听到了什么?
    她的耳朵没坏掉吧。
    荆缙表情肃正,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身板挺直的站在屋内中间,接受几人不同的目光审视。
    白衣客缓缓笑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露出笑脸,自从卡池内抽出起,她总是维持着与哥哥极似的冷淡表情,如冰雪初融,又如猎人见到猎物的欣喜。
    一身剑意狂妄肆意。
    她反问:你觉得皇帝有什么好?
    荆缙下意识想回答,却猛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衣客站起身,缓步走向他。
    皇帝为天子,苍天覆盖万事万物,而天子掌管天下则为理所当然。她顿了顿,双眼盯住荆缙,号令天下,生杀夺予。喜,则天下喜;悲,则天下悲;怒而轻则诛人九族,重则流血千里伏尸百万你觉得如何?
    当然不对。
    可在荆缙的印象里,却又告诉他,没错。
    那些州官县官鱼肉百姓,只管填满自己的荷包而不管百姓,就他进京在国子监学习的这么几天,那些官家子弟未来的国家栋梁们,聊得是哪家的青楼更好,谈的是谁家族人有出息多帮衬抬举,却没有一个人说起今年收成如何,税收如何?过秋后便是入冬,今年冬天雪大不大,会不会封道压垮民屋?边境战士会不会缺衣少食?
    就连他一个书没读过几本的人都知道这些事,那些人却从未谈起过。
    白衣客不用等他回答,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皇权代表着至上的权利,却不代表任性妄为浮云山庄,正是因此而生。
    要这天下,海清河晏,时和岁丰。
    【完成度25%浮云山庄,封权锁道。】
    啊,才涨这么点。
    白衣客拍了拍荆缙的肩,随意他自己理解,离开前顺便踢了一脚还在装晕的福德。
    荆缙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用力之大,乃至于青筋绷起。
    一群流民之中,一个看起来年岁不过十二三的少年从人群中被推搡出来,他表情呆滞寡言少语,其他流民都叫他小傻子。
    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推他出来,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少年跟着他们走这几天,没少吃几位婆婆爷爷做的干粮,少年虽傻却乖巧,很是得流民中老人的喜爱,老人家心善,不管是挖到草根还是寻到什么,总愿意分他一口吃的。
    一来二去,他们分到的就少了。
    少年一把栽到草堆里,无神的目光对上他们,忽的笑了两声。
    几个流民顿了顿,无端感觉一股冷风吹过后脑,凉飕飕的。
    流民中有人想要站出来,却没走两步就叫人扯了回去,传来几声低低的不要管、打不过他们的、别把你的命搭进去。
    秋日的中午不算太炎热,少年静静地坐在草堆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流民逐渐走远的背影。
    半晌,直到耳畔只有虫鸣的声音时,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宿主心里难受了吗?】
    当然不是。
    我只是在想,当官员不作为的时候,他们不仅不知道互相帮助,甚至在这基础上更加地欺压比自己弱小的人。
    系统难得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实就是这般残酷,而凄苦会将这种残酷完完全全的呈现到世人眼中。
    【至少还没有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但是当冬天降临,就难说了。
    我就姑且将你这话当做是安慰吧。
    少年抬头望了望天空,有些费力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朝着流民离开的方向走去。
    在系统的面板上,一个空白的页面悄然亮起
    【学者】
    他走的慢,走了半天也没看到其他流民的身影,但他仿佛早有预料,仍旧不急不缓,还有闲心将路中的石子搬走,免得它绊到后来的马车。
    天渐渐黑了。
    马蹄的嘚嘚声远远地传来,伴随着木质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逐渐靠近。
    学者反应慢半拍似的让到一边,马车却在他的面前停下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走到他的面前:喂,你,这怎么就你自己,你家人呢?
    学者抬头看了看他,语气平缓:没有。
    小厮一皱眉,像是要什么人听到似的大声重复了遍:没有家人?那你怎么自己在这?
    学者依旧没什么表情:我跟着一群流民,他们把我扔下了。
    小厮暗骂一声,回身对马车上的人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后面一辆稍简陋的马车帘子忽然掀开,一个胖却高壮的身影急匆匆的跑了下来,和瘦弱的少年相比,像是一座小山。
    小姐、小姐!收收您的善心,流民那么多,咱们救不过来的!
    他狠狠地瞪了眼木偶似的站着不动的少年,继续朝着第一辆马车喊道:小姐,而且那些流民将他赶出来,说不定就是他犯了什么事,不然好好的赶他出来干什么,咱们千万不能带上他啊!
    车帘掀开,一个有些清秀的少女探出头来:周管家,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论到你来管了,小姐是小姐,你是管家,可不是管小姐的,小姐乐意救人,那是小姐心善。
    周管家手伸到身后,冲着小厮使劲摆动,面上却是挤出一句笑来:音娥,我怎么敢管小姐呢,我这是担心你们被流民可怜的外表欺骗,是关心小姐啊。
    那小厮看到周管家的手,领会了一下他的意思,上手就去拽学者的手臂,想要将他拽走,那个叫音娥的丫鬟却眼尖的见到了,伸手一指:不准动!
    那小厮顿时犯了难。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音娥身后响起:周管家,让他上来吧。
    周管家:这
    怎么,我的话都没用了?
    周管家舌尖抵着牙齿,好不容易才笑出来:小姐说话自然是有用的,只是让他上小姐的马车到底不妥,不如就让他跟着车队
    有何不妥,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上我的马车,还会叫人说闲话不成?
    这、自然不会。
    这小姐姓裴,年方双十,端雅大方,不嫌弃学者一身脏兮兮的,还怕他饿了,将自己面前的糕点盘子推到学者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学者。
    音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一个小流民,还敢给自己起这种名字,就连江湖上有名的万知先生,都不敢说自己当得上学者之名。
    学者无所谓她的嘲笑,看也不看他,用自己的小脏手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
    入口香糯,舌尖一抿就融在口中,品质上乘。
    他不说话,没人理的音娥气愤的哼了一声,撅起嘴不看他。
    等吃完了大半盘子,填饱肚子,学者才抬起头,看向似乎对看他吃饭颇有兴味的裴小姐。
    我劝阁下换路。
    裴小姐对上他无神空洞的双眼,不由一愣。
    这少年方才从进来起一直低着头,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他看似满脸土灰,却容貌精致,像是摆在高柜上的瓷人,一身气质不像是流民小子,而是深教养出身,坐姿举动皆无可挑剔。尤其这一双眼。初看不似常人有神,更像是天生目盲一般,可她盯久了,却觉的难以从那双眼睛中脱离出来,用尽力气,才勉强低下头,不至于失态。
    音娥听到,忍不住转头怼他:你想什么呢,现在都快天黑了,就这一条是进城最快的路,要是换道,后半夜能看到城门都不错了。就你这样还自称学者呢,我都比你强。
    学者瞥她两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音娥抿抿唇,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太重,正犹豫要不要道歉,就听他道:你们让我搭乘马车,是善良之举,我便陪你们走一遭,以作报答。
    音娥哎哎两声:你真是自大又狂妄,还陪我们走一遭,我们不保护你就不错了!
    然而却万万没想到,车队驶出不远,猛然刹住,马声嘶鸣。
    音娥坐不住,直接栽倒在马车里,裴小姐抓住了车窗框子,才不至于倒下,而学者却似早有预料一般,只歪了歪身子,就重新做正了。
    音娥一把掀开帘子,看也不看的大骂:谁不长眼睛敢拦我们裴家的车队!
    然而下一瞬,她脸色刷的白了。
    作者有话说:
    签约啦,追文的宝子们放心,不会坑的。
    对了,在下周四之前我会暂时隔日更,但是放心,缺少的更新会在入v后补回来的!之前欠下的更新我还记着呢。(比心心)
    第二十一章
    只见马车外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数十山匪,各个膀大腰圆手持宽刀。为首的一人面黑如铁,肌肉虬结,手一抬就将挡在他面前的家丁倒拎起来,随手一扔,嘭一下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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