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被白纱所笼的白衣青年闻声微微侧头,偏向小孩的方向,缓缓伸手握住那根枯草,声音轻柔:谢谢,我很喜欢。
    梦想家和楼二站在一起,前者没个正型的依靠在村长家屋檐下,头顶上的雪块摇摇欲坠,后者盯着那个雪块,终于没忍住用内里将之打散,落了梦想家一脸的雪。
    感冒才好的梦想家立即警惕的将脸擦干净,怒视楼二。
    楼二很无辜的想要辩解,却正巧看到盲医精准的拿过那根枯草。
    黑布笼罩下的双眉顿时一凑。
    问梦想家:他真的看不到?
    哎?梦想家的怒气被打断,下意识看向盲医的方向。
    楼二又问了一遍。
    梦想家瞥他几眼,眼珠一转:他这双眼睛啊,那可是大有来头的!
    楼二脊背一紧,耳朵竖了起来。
    天下间不说有此医术的人有多少,你认为,他如果真的看不见,能学的这么厉害吗?
    楼二觉得,不能。
    梦想家指指自己的眼睛:咱们平常人的眼睛,那是只能看到风花雪月,可他不一样,能看到人的内府和灵魂!
    楼二眼皮一跳。
    就像看见你的时候,他能看到你的背后站着无数被你亲手杀死的魂灵,他们在你的身上不停地啃咬敲打,直到你灵魂抵挡不住,在身体上就会病症一样的疼起来!
    楼二咽了咽唾沫,说道:刚才我是见房檐上的雪要砸到你,才打散导致落了你一脸雪的。
    哦。梦想家直起身子干巴巴的道,刚才我是逗你的,我就是一个写书的,喜欢说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楼二:
    另一边,狄水奇挽着袖子,大冬天的愣是出了一身的汗,他端着热水盆走到盲医身边放下,招呼梦想家:梦兄,快来帮忙。
    梦想家爽快地点点头,将楼二抛之脑后。
    这一下午,一行人包括执行部的人都忙到晚上,其中盲医作为唯一会医术的人,更是一刻也没闲着。
    旁边的几口大锅里,有的飘出药香味,有的飘出了肉汤的气味。
    躺在棚子里的村民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第二天,便是搭建临时住所。
    这就用不到盲医了。
    这一次的冬灾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好。村长坐在火堆边,双手合拢握着酒碗,在他的周围则是盲医楼二等人。
    我经历了那么多次,村里人最少的时候,甚至只有十余口。
    你们是唯一一次来救人的。
    村长对盲医举起酒碗:我是不像那些读书人,说不出什么好话,谢谢你们来。
    他欲要一饮而尽,却被盲医按住了酒碗。
    盲医笑着,不见丝毫疲惫模样,声音清朗:村长身体不佳,还是少饮酒的好,这杯酒等每年皆有人来帮的时候再喝不迟。
    村长好似意识到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顺着盲医的力道放下酒碗,呵呵笑着招呼他们吃菜。
    那这碗酒就以后再喝,希望老头子到时候还没入土呢。
    盲医笑道:村长放心,不会太久。
    狄水奇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
    他跟这群人相处这么久,就算是再傻,也能看出点不对劲来了。
    何况他又不傻。
    吕骞和章盛没和他坐在一起,坐在他的身后,正和村民一起大口吃肉喝酒,这些肉还是那群黑衣人上山猎来的。
    完全没有听到盲医说了什么话。
    他看了眼蒙在盲医脸上的白纱,又瞄了眼与楼二勾肩搭背看似相谈甚欢的梦想家,悄悄挪动脚步。
    危险的事情,确定要与你的友人分享吗?
    狄水奇瞬间僵住。
    只见玄衣客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端着一碗药汤,放在他面前:这是先生给你熬的,免得受寒。
    同样待遇的还有章盛和吕骞,只是只有狄水奇是由玄衣客亲自端来的,而后他就坐在了前者身边,默默用起餐来。
    狄水奇静默一秒,将挪出去的脚步挪了回来。
    盲医恰好转过头来,闻到药香,面色温和:看样子药汤已经熬好了,狄兄趁热喝了吧,天气寒凉,读书人底子弱,还是小心些的好。
    狄水奇老实地端起药碗:您说的是。
    盲医方才的那番话,在他耳朵里已经完全变了意思。
    此时他再看向说说笑笑与村民打成一片的章盛吕骞二人,再没了将那番猜想说与他们听的念头。
    他们没在这停留太久。
    将一些粮食和简单的药方草药留下之后,一行人在楼二等人护送下再次出发。
    这一次,章盛和吕骞在没问过接下来他们要去哪。
    而楼二有时会盯着盲医,有时会一个人坐在马上偷笑,梦想家骑着一匹温顺的白马,凑到他边上,啧啧道:楼二,你这笑的,有点猥琐啊,不会是对谁动心了吧?
    楼二瞪他一眼:若不是你那天瞎说,我何至于熬出这两个黑眼圈。还有,我笑的一点也不猥琐。
    梦想家:那你笑什么?
    只是从来没有人像那些村民一样,邀请我吃东西,只是因为感谢我。楼二表情有些空茫,我以前只会杀人。
    梦想家拍拍他的肩:那你知道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楼二摇摇头,猜测道:也是像今天这样?
    既对也不对。梦想家道,咱们去州城外施粥。
    而此时的京城之中,钦天监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陛下,天司说,两日后大雪即停,这雪将一切覆盖遮掩,树林里的动物找不到吃的,定会出来觅食,正是举行冬狩的好时候。
    好!皇帝大笑,执笔一勾,那便尽快准备。
    立即有人下去传令,等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时,贤好走了过来。
    他将一汤盅放在皇帝案边:陛下,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
    这么多年,只有你最得朕心啊。
    贤好绕到他的背后,为他轻轻捶起肩膀:陛下,您这么说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不懂治国经纬,只能在您辛劳时候,煮一碗热汤罢了。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忽然想起来,盲医不是导世组的人啊,为什么之前作话会把他分在导世组(捂脸)
    第四十七章
    荆缙还是没学会骑马。
    因为学者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可以受宠, 但不能做一个聪明人。
    荆缙他又懂了。
    所以在冬狩的前一天,他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过找的机会很好。
    他是看到婉贵妃后从马上摔下来的。
    小腿当即肿了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而皇帝望向他先前注视的方向, 看到了一张小脸埋在浅色绒毛里,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的婉贵妃,领着端托盘的宫女款款走来。
    托盘上,是热气腾腾的药膳。
    只是在荆缙摔下马的刹那,她原本完美无缺表情的脸上, 隐隐发黑。
    这边, 荆缙小傻子似的哭起来:父皇,儿臣真的不想学马了!
    皇帝立时移回了目光:起来,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荆缙一噎,想站起来, 没能成功。
    福德一拉他的裤腿,哎呀一声:陛下,六殿下的腿肿起来了!
    婉贵妃的药膳进了荆缙的肚子。
    婉贵妃:
    有皇帝传召,太医来的很快,给荆缙敷了黑乎乎的药膏, 白纱缠了里三层外三层,对皇帝道:陛下, 六殿下腿伤的不重,只是需要好好养上一月, 才能好全。
    意思就是这个月就别学骑马了。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六殿下自从国子监一摔之后忽然受宠起来, 不仅连日得到皇帝的赏赐,还叫他在御马中选择一匹, 亲自教导他。
    现下摔伤, 还特意送到了皇帝寝宫处去休息。
    这等殊荣, 就连二皇子都没享受过。
    没过一会,婉贵妃在六皇子那受了气的消息就传到了太后和其他宫人耳中。
    大公主荆彩蕊气得够呛。
    母妃,您亲手做的汤,怎么能叫那个野种喝了!
    婉贵妃没被荆缙气死,倒是要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气死,她一巴掌打在荆彩蕊脸上:你不要命我还要命,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我凭什么不能说,他就是野种!荆彩蕊捂着脸,红着眼眶,滴血认亲又不是不能做手脚,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儿子!
    你!婉贵妃手指按在心脏,气的直喘,你要是有你哥一半聪明,我也不用这么操心!
    又是我哥!荆彩蕊看起来比婉贵妃更气,荆缙的扇子就是我哥让人踩碎的,不然根本没有后面这些事!
    婉贵妃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
    荆彩蕊冷笑:荆缙一进宫的时候,哥就将人得罪死了,否则我何至于如此针对他,还不如趁早将他踩进泥里,谁知道他忽然开了窍!
    婉贵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以为温文尔雅腹有城府的儿子竟是这样的蠢笨?
    他一个连母妃都没有的没权没势的皇子,你们就不能学学二皇子,拉拢做不到,表面上友好些也行啊!
    荆彩蕊:可您不也是这样,何必训斥我们。
    那是太后之命!婉贵妃心都在滴血,我真是白教你们二十年!
    当初我争宠争不过他娘,如今连我的儿女都争不过她的儿子!
    皇后宫中,一片岁月静好之色。
    宫女拨弄了下暖炉,笑道:娘娘,二殿下真是有先见之明。
    皇后支着头,侧躺在斜椅上,另一个宫女在轻轻揉按她的肩膀。
    哎,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了。先前本宫还叫他与小六远这点,他偏不听,想来是觉着与小六投缘吧。
    娘娘,奴婢听说,卫丞相的夫人好似对殿下有些看好,若是无意外,冬狩上说不定会与娘娘谈上一谈。
    这便是好事成双了。
    而二皇子荆纭听闻荆缙的腿又摔伤后,差人送了些伤药过去,大皇子也稍微意思了一下。
    再则是太后宫中。
    一听闻这个消息,她就摔了手里的玉杯。
    他娘是个勾人的,没想到生的儿子也要和哀家作对!
    坐在她旁边的七皇子荆纵被吓得一抖:皇祖母?
    太后:安姑姑,送七皇子回去。
    荆纵一噘嘴:皇祖母,孙儿不想回去。
    然而安姑姑却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太后下令,就算是往火坑里跳,她也去。
    荆纵哪里较得过她,没过一会就回到了自己母妃的小寝宫。
    他母妃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等他。
    荆纵有些怕的小步蹭到她身边:母妃。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妃。安妃满目失望,我跟你说过什么?
    荆纵小声答道:在寝宫待着,不许乱走。
    安妃:知道就好,等冬狩回来,你就哪也别去。
    可是去皇祖母那不是乱走!荆纵忍不住反驳,而且皇祖母就从来不会打我骂我。
    你不喜欢我打你骂你,安妃往回走的步子一顿:那你就当没我这个母亲。
    三皇子荆纪本以为母妃找他进宫是有什么要紧事,谁知道一迈进门,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回到皇子府上,他气的将房间内摆放的瓷器摔了大半,噼里啪啦的脆响接连响起,屋外的丫鬟小厮垂首站着,大气不敢喘。
    不算道士慢悠悠的过来,两手揣在袖子里,隔着窗户看他:殿下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若是不介意的话,可说给贫道听听。
    荆纪冷笑:你不是会算吗,不如就自己算算,本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不算叹息着摇摇头,踱步绕到前门,望了望一地碎片,迈了一半的脚收了回来,止住进去的想法,站在门口。
    殿下,贫道这算,是损耗命数的,若凡事都要算一算,那贫道早就入土啦。
    荆纪双目狠厉:你若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本殿叫你今天就入土!
    殿下,你看你,贫道也没说不算啊。不算讨好的笑了笑,掐指算了起来,啊,殿下,这对您来说是好事啊!
    好事?荆纪随手抄起一个瓷瓶就朝着不算砸了过去,本殿看你像好事!
    不算一蹦,那瓷瓶就从他脚下摔了过去。
    殿下您听贫道给您分析啊。
    不算:这六皇子受宠,那二皇子得到的关注不就少了?虽说他们两人平日关系亲近,可谁都知道这关系还没纸糊的结实,咱们只要从此处下手
    荆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比如?
    比如卫姲小姐喜欢上了六皇子
    荆纪沉思:卫姲是丞相独女,颇为受宠,卫丞相定然会考虑她的意愿。
    可届时荆缙那小子不就有了帮手?
    有父皇宠爱,又有卫丞相在后支持,他还不至于为了解决一个荆纭给自己找更大的麻烦。
    不算连连摆手:只要这婚结不成,不就没事了?
    荆纪:有道理。
    而在前几日
    你是谁!卫姲生生压下自己尖叫出声的冲动,不动声色的悄然将金簪握入袖中。
    哎,这话小生倒是听了好多次了。站在她身后的男子无奈的喃喃,随即作揖道:小姐勿怕,在下千面,来此只是想与卫姲小姐做个交易。
    千面?卫姲默默回忆,却想不出京城何时有了这般人物。
    千面道:卫姲小姐想必已经知道,令尊想要在几位皇子之中,选择一位做夫婿了吧。
    而最有可能的,就是至今还未立正妃的二皇子。
    他缓缓走到卫姲身旁,不算近,叫坐在梳妆镜前的卫姲刚好能转头看清他的脸。
    卫姲一怔。
    她以为这登徒子该是肥头大耳满脸油腻,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丰神隽秀、清朗如玉之人。
    何况他并不依仗身手肆无忌惮,目不漂移乱瞟,倒叫卫姲生出几分好感。
    她可还记着,皇帝寿宴进宫之时,那些贵子们是怎么看她如一件珍稀玩物的。
    卫姲稍稍放松些许,垂下头来:那又如何,我无法左右父亲的决定,父亲选了谁,我自然就嫁给谁。
    卫姲小姐可不像是会认命的人。千面仰起头,看着她房中的一副挂画,画上白鹤站在崖巅,振翅欲飞。
    实不相瞒,小生来此,就是为了叫卫姲小姐不要嫁给任何人。
    卫姲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怀疑这个人长得好看脑子却不太好使。
    千面哈哈笑了两声:果然这才是卫姲小姐的真实性情吧,可比寿宴上见到的卫姲小姐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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