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鱼哼哼两声得意点头,拉住夏姐儿先给张大郎和张阿公挑了半匹暗青色的布,这个色儿两人都能穿,又给家里女娘们一人挑了四尺不同花色的素布做冬衣。
    大家用的都是自己的钱,赵聪和成昭两个呆瓜先前把钱分了爹娘,得鱼姐儿两个一提醒才想起来之后还得花钱儿,一时又臊眉搭眼跟被踹了的狗儿似的问娘支一点儿,把几个妇人逗得直喊娘才取出来三两银子。
    衣服是买不成了,两人站在铺子里茫然四顾,掌柜的对穷客人抱了一堆碎布头努努嘴道:喏,这儿找找有没有喜欢的,给家里姊妹做个帕子使不成问题。
    赵聪成昭:
    夏姐儿在大姐凶狠的眼神下没敢坚持要那个屎绿色,勉强接受了一件红的,至出了铺子还伤心与天选之布不能长相厮守。
    张知鱼任她撒泼打滚都不动如山,布匹就是钱,是可以用来换马的珍贵东西,穷人家一年四季也就只有两身能换的,张大郎和李氏这几个月往家拿的银子多了几倍两人都没舍得买,就是因为布太贵。她还是紧着全家的身形估的素面料子,就一下去了三贯半铜钱,这是绝对不能随便糟践的。
    但比布更贵的是铁锅,一口就抵得上全家制一套衣服的合价儿。
    三十六贯钱一下就去了七贯,张知鱼有些舍不得买牛肉了。
    她拿着挑好的东西,带着小伙伴就往李氏船上走。
    夏姐儿知道花的钱多了,忍住馋没要买吃的,只路过肉铺子就忍不住吸溜口水,含糊着问:大姐,牛肉是什么味儿,好吃吗?
    张知鱼看着她这馋样儿想起先前儿那件丑衣裳,到底割了两斤肉提着,一起往娘亲船上送锅去。
    李氏的船就在春河口子上,她都去过几次了,轻车熟路地就带着大伙儿上了船,船上地方小站不上那许多人,几个丫鬟小厮便抱着布匹等物租了辆小船跟在后头,见着李氏接了人才在船上自个儿耍起花牌来。
    那大铁锅老沉,几个孩子是合力搬上船去的。
    李氏都不用想,一看夏姐儿欢天喜地的样儿就知是她大姐干的好事儿,好笑地点点小女儿额头。
    是你买的么就这么与有荣焉。
    张知鱼自觉已经看穿娘美丽外表下的霸王之心,也知自个儿花多了银子,递了锅干巴巴地报告两句,扯着夏姐儿就往里头钻。
    若要挨也找个外头人看不见的地儿,也不至于伤了她小神医的面儿。
    李氏接了锅什么也没问,笑呵呵地放到灶眼上,另下了一锅小汤圆给几个孩子吃。
    热腾腾的汤圆香扑面而来,秋冬天气渐冷,河上吟诗作对的主儿喜吃热食,在这地界打把破扇的穷书生也就几个臭讲究,汤圆都要小而美。
    李氏做的就是花汤圆的佼佼者五色汤圆,拇指肚大的一个,玫瑰、黑芝麻,莲蓉从薄肚皮外头一看色儿就知是什么味儿的,这东西用料不多卖得却贵,李氏和黎氏对孩子倒不怎么心疼,赵聪几个常从家里拿些贵点心过来给自家小孩儿一块儿吃,两人心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等汤圆一浮,李氏便一人给了满满一勺盛在碗里,轮到小可怜顾慈,面前就只有半勺热汤,外头的吃食李氏不敢给他。
    顾慈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捧着汤圆水也喝得津津有味。
    张知鱼不爱吃甜,勺子搅了又搅在里头找青皮色的莲蓉馅儿,顾慈两口喝了汤也伸手替她挑,把其他味儿的挖到自己碗里头,其他人见了也把自己的莲蓉汤圆舀给她。
    赵聪和成昭吃得不过瘾往锅里看了看,见一点也没了便把她挑到顾慈碗里的汤圆儿一人分了点儿又吃得精光。
    几个人紧巴巴地围着一张桌子,李氏在上头转身都难,张知鱼看着眼珠子就转了起来。
    顾慈笑:你准是在想买大船。
    张知鱼竖了眉毛看他,你是蛔虫成的精不成!
    她问过李氏这条船的租金,知道这船每月都得花一两银子,这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价,再想要好点的船,价格得翻两倍不止。
    几个孩子吃了热汤凭栏远眺,看着水天一色的碧波都很开心,偶尔有大船远远路过都能看得哦哦叫。
    夏姐儿都惊了:你们没看过船?
    赵聪精神一振道:你看过船,但你跟仇人一起看过船吗?
    仇人是谁,一看脸色铁青的成昭便知。
    李氏吩咐一声不准离水太近,便回船舱换了铁锅做菜,滚油烫得长条的鱼皮一下就卷在一起,对外发出阵阵浓香,期间便有有许多在水上吹拉弹唱的娘子划了小彩船儿过来,远远地就喊:兰嫂子今儿做了什么,香得人活儿都干不了。
    李氏递给她一碟醋拌煎鱼皮,上头还撒了两滴麻油,船娘鼻头被风吹得有些红,身上还穿着见肉色的薄衫,见一船的孩子睁着大眼儿瞧自个儿,一下就拘谨许多,对李氏微微一笑,撑了船就躲在还没枯萎的大荷叶后头避着风小口小口头吃起来。
    张知鱼见她这个船也就是一叶扁舟的大小,南水县靠河水的人家家家都有,只花娘的船上头得系五彩络子。
    船娘从小就在人堆里滚,再敏锐不过,吃完了鱼皮用帕子一擦嘴就对鱼姐儿轻轻一笑。
    船娘风姿颜色都极为平常,只这一笑便如娇花照水,如醉春风,让人移不开眼儿。
    船娘见一个小女娘对自个儿看个不住,看了两眼李氏,见她面上不曾露出恼色便轻声儿跟鱼姐儿搭话:外头风大,你出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比人美得多,又柔又脆,分明是正经说话也跟唱歌似的,几个孩子一下都围了过来。
    张知鱼看她露在外头的胳膊,叹了口气问:我想知道你的船多少钱。
    船娘就是附近的人家,虽不解她问这个做什么,也没多问便告诉她,这样的船儿,在南水县只要五六十两银子。
    张知鱼咂舌,五六十两还是只。
    船娘笑:像你娘这样儿的至少三百两才能买下来。咱们这儿船还算便宜的,金陵那些地界的船,看一眼都要费银子哩。
    三百两银子买一间大些的铺面也足够了,但张知鱼不想买铺子,以后一家子划船去江南各处玩多开心,铺子放着又不能动。
    大周朝租赁行已经发展起来,现在许多东西人家都用租的了。张知鱼和顾慈想,到时候就在大桃乡给顾慈租地种紫茉莉,买地一是太贵,二是买不到。张阿公做为张家最大的本地土著,还是乡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想要地都只能盼着张有金倒霉卖地,就别提顾慈这个小虾米啦。
    其实阮氏倒有个办法,顾教谕说了,以后办不到的事试试用钱砸,一点不行就两点。五两不卖,他们十两出价总有人卖吧。
    但顾慈不同意,他爹转头跟他可不是这么说的,而是告诉他,这是没办法才能这样,有办法不能走捷径,捷径走多了人就傻了。
    做为顾家的顶梁柱他不想做傻事。
    张知鱼拍板:就租嘛,找到靠谱的熟人租地很划算。
    她两辈子都没做过富人,房产田地压根儿想不到买上去,第一直觉就是租嘛。
    他们用不用得上租地还难说,她觉着那四十亩地够他们折腾了。
    两个小孩在院子里讨论也没避着人,大家都听得清楚,这下张大郎都笑,租口分田,人家还巴不得嘞,五年生变熟,倒贴都愿意。谷二郎家为什么只能种百亩地,还不是因为生地多,若都给的熟地,又有牛帮忙,那地是有多少种多少,自己种不了请人都得种。
    也就孩子能说这话。
    张知鱼和顾慈再次不得不面对土地困境。
    张大郎: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当时说好半年就回去一趟瞧瞧猪,现在都八月了你们还没空回乡,你再等些日子,大伯肯定得带着猪来找你。
    大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张大郎对大伯做事儿的行为风格心头还有些准数。
    张知鱼戳破爹:你就是不想回去。
    张大郎确实懒得下乡去说租口分田的事,怕女儿不高兴便拍着胸脯打包票,不管什么时候回去都保准几个孩子有用不完的口分田,说不得乡里还得竞选一番排着队等他们租,而且里正家就在头两个。
    第一个是张家大房,疏不间亲,里正还是很知礼的文化人。
    张知鱼和顾慈听了有些放心又觉得有些伤自尊,只琢磨等来年一定得亲自种地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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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异常(补全)
    张知鱼和顾慈都是心头有了事儿就要立刻办完的人, 一时听她爹说起小猪崽儿就更想去一趟乡下,爹不去她可以哄阿公带她回去嘛,阿公也很关心小猪崽儿是死是活的, 那可是他老人家亲手骟的。
    顾慈也知道小猪崽儿的事,今年他身子好些性子也活泛起来, 也想跟着鱼姐儿去大桃乡看看。
    张知鱼看他脸上的血气比夏天的时候足,觉得很满意, 但不管是划船回去还是坐车回去, 路上都得颠簸不少时候,所以愧疚地摇摇头。
    顾慈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下来。
    张知鱼在他脸上戳出一个窝道:你回家问问你娘,阮婶婶答应我就带你回去。
    顾慈不愁了,自己摸摸脉, 感受到跳动后兴奋地说:我今年秋天好多了,前两天我娘还让我跟你们上街去, 等我回家一说她肯定同意。
    阮氏正在家吃冰镇甜瓜, 闻言抬头看了看都酉时末还是大太阳的天也没拒绝,孩子渐渐大了老反对他反而容易跟父母离心,想想就说:等秋老虎过了再去,这几天天气热起来,鱼姐儿家肯定也不许她去。
    等秋老虎过了又有冬老虎春老虎,一年到头哪天没忌讳?
    顾慈对娘戒心低,没看出自个儿娘亲的忽悠大法,也伸头看渐渐往下落的毒太阳, 花草都被晒得蔫丝打垮的,一个认理的好孩子不得不承认娘说得很有道理, 只好按捺住想出门野的心乖乖在家跟着先生温习功课。
    李氏想起这两日船上烧心的温度果然也不同意, 但鱼姐儿跟其他小孩儿不一样, 这孩子要做的事儿就没不成的,要拦住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她犯了错自己心虚。
    若在先头几天她还没法子,现在可不正巧有一桩事在她手头,跟想起什么似的道:秋老虎一过就真凉起来了,你买那么些布这会儿不做衣裳,放到明年就是旧料子,等你做完了再说这事。
    张知鱼针线活还不错,做出来的东西比李氏做的还能看些,七岁的女孩子已经要学着自己做衣裳了,今年李氏也不打算自己动手给鱼姐儿做,家里有梅姐儿保底再丑的衣裳也有得救,李氏暗道。
    两个满怀雄心壮志的孩子被娘说了一通,转眼就都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安安生生地在家等秋老虎过。
    不想天却越发热起来,太阳比六七月还大。
    顾慈暂停了课业,张阿公也不让她跟着去保和堂了,地上暑气重容易出事。
    巷子里的孩子也都被拘在家里不许出去,张知鱼只好在家埋头做衣裳,张大郎下了衙满头大汗地回来,一进门被热个趔趄,平日里凉爽的青石地板跟锅底似的烫人。
    张大郎放了刀还没进屋就打了几桶井水往地上泼,石头滋滋地响起来,蒸腾的暑气一下便离了地往上冲。
    李氏水早就烧好了,天一热张大郎回来都得先洗澡散火气。
    夫妻两个收拾整齐出来就见鱼姐儿坐在廊下阴影处裁布,定睛一看还是青色的,张大郎面上一喜,惊讶地道:鱼姐儿竟会做衣裳了,这个是给谁做的?
    张知鱼漫不经心道:阿公呗,还能是谁。
    张大郎一噎:不是我的?
    给阿公做完给爹做。
    阿公对鱼姐儿是师父也是最大的长辈,无论怎么样第一件东西都该给他做。
    看着手里的布张知鱼遗憾地叹气:其实我也想给娘做,就是娘心疼我不让做多了。
    李氏看着她流畅但古怪的行针就笑,这孩子惯会安慰自己,难得家里有新布做衣裳她早托了针线活比鱼姐儿好看十倍不止的孙婆子。
    张阿公一撇嘴道:手跟漏勺似的,出门一日漏了多少财出去,还做衣裳,那缝不得大得十个指头都能顺着往外伸?
    话这么说,等这布被鱼姐儿做成衣裳,让他脱还不乐意,一进保和堂就在赵掌柜跟秦大夫跟前儿晃荡。
    赵掌柜穿的是冰蚕丝的夏布,凉爽贴身得很,甩出张阿公身上的细棉布几条街去,而且鱼姐儿做的本是冬衣的款式,天气还热,她还没往里头填棉花,但这会儿穿着也热。
    张阿公才上身就热得一身汗,鱼姐儿看得不住地劝,阿公乐呵呵道:阿公今儿穿出去有事,下午回家就脱下来。
    赵掌柜一看那针线,好家伙,可不是缝肉的手法儿。
    于是两人一眼就看出张阿公用心险恶,一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臭小子,一个还在要奶吃的娃儿,拍马也比不起年纪正好的鱼姐儿贴心。
    惹得赵掌柜破天荒竟想起外嫁的女儿,回头还使人送了半车补品过去,把妁娘惊了一天,第二天天不亮就带着丈夫回了娘家。
    一进门儿赵掌柜就委屈道:女儿,你不在,都没人给爹做衣裳穿了。
    妁娘胆战心惊地看娘一眼,拉着丈夫低着头不做声儿家暴现场做子女的实没眼看。
    赵掌柜给婆娘整治一通,次日一大早便被送出家门忧伤地来到铺子上。
    张阿公还是那身衣裳,见着赵掌柜和秦大夫便两眼放光。
    两人转头就走。
    或许他们比张家有钱,但炫孩子这事儿张阿公才是最肥的那个。都是做家长的,家财万贯也比不得儿孙拔尖儿。攀比的苦他们已经吃够了。
    张阿公视而不见,摸着胡子道:赵掌柜你身上的衣裳谁做的,看着这样式倒是不错。
    我穿这身多少日子了,也没见您老问一句呐,今儿怎就得了您老青眼?
    赵掌柜咳嗽两声,见张阿公都要开嗓了,心头一急转转眼珠子拽住路过的蓝大夫,羡慕地笑:蓝大夫身上穿的这身也不错,是嫂子做的吧?
    蓝大夫儿子都十岁了,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大伙儿心头都有数。
    蓝大夫一无所知地看看自己灰扑扑的夏布面色古怪:这确实是你嫂子做的。
    但它好看吗?
    赵掌柜看着已经走过来的张阿公,忍不住和秦大夫对视一眼,闭了闭眼。
    死道友不死贫道,蓝大夫,下辈子长点心找个好东家罢。
    两人走到迎风处背手吹风,不到一刻钟面如土色的蓝大夫和神清气爽的张阿公便一起走了过来。
    蓝大夫气得伸手指着赵掌柜直喊:老赵,好你个老赵!
    赵掌柜耳朵一合,看着天装聋子,半天才忧国忧民地开口道:今年的天热得古怪,先头眼见着已经凉起来,这会儿倒比六七月还热,也不知会不会成灾。
    去年这会儿大家都穿夹衣了,现在泡在水里都流汗。
    说到这个几个大夫面色一正,也愁起来,现在还不怕,咱们在水窝里,天再热也旱不过来,只看八月末能不能好,再热人就得生病。
    这生病说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大片。有人生病都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大家都清楚,再热个十天半月恐怕就有时疫了。只谁都不想说这两个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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