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不重要,有用就成嘛。
    高大夫笑了两声,低头琢磨起方子来,问她:书上可说了这三张方子哪张最好用?
    张知鱼眼也不眨地道:书上让我们用残方推原方。
    高大夫:
    要不是鱼姐儿脸色太认真,他都得以为这孩子是专来说相声逗趣的了。
    张知鱼口气很大,她对自己写的针方也没底,见高大夫不吱声,便吹捧道:真厉害也不至于没个名姓了,我们南水县谁不知道高大夫?你推的保准儿更好使。
    高大夫不吃她这套,但他也很有兴趣就是了,但只怕王大郎等不得,终究没说话应下,又把最下头的药方翻上来看,上头也整整齐齐地写了几个药方,药效药性都赫然在列。
    张阿公和高大夫盯着这张纸,大青叶的功效正对张阿公的本业,但他从来没听说过板蓝根和大青叶,想了半天都只能想到《神农本草经》上的蓝,还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个崧蓝。
    高大夫没想到鱼姐儿提供的药方都是新药,没有经过大量的经验累积,谁敢开给一个重症在身的病患呢?
    但鱼姐儿有这个方子,难说别家就没有,像高家的藏书就不如赵家多。
    高大夫和张阿公商量了一番便决定先问问赵掌柜。
    赵掌柜年轻时也算博览群书,记忆力也是同辈中一顶一的,人到中年也很快就想起相关的事来,摸摸胡子笑:不错,是有这个说法,《本草新记》里就补充过这个蓝。实际上蓝有几种,出自岭南的叫做木蓝,这个没什么用,只能拿来做染料。可以疗热毒的就是鱼姐儿说的这个菘蓝。
    但具体怎么疗上头也没记载,只说草汁可以用,不像鱼姐儿拿出来的已经是成熟的方子。
    按这张纸上的记载看,崧蓝可是一味消毒清火的绝佳药材,价值远远大过金银花,甚至跟人参三七比肩也并非不可能,怎能有了方儿还至今默默无闻?
    说起这个张阿公经验可就丰富得多,瞪着他两个道:你们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下辈子投到田头去试试看才得晓得好歹,我家若没恰巧救了我师父,现在鱼姐儿还在田头摸螺狮卖,上哪儿去晓得什么崧蓝不崧蓝的。
    话到伤心处,他又想起自己路过却没认出来的节节草。
    赵掌柜和高大夫给他一通怼,赶紧扯开话题,免得又哪里炸了这老炮仗。
    几人又专心讨论起新药来。
    赵掌柜对板蓝根和大青叶虽然尚未谋面,却在此刻见了比一万次还多,很是担忧老朋友的前途来,道:这事儿得王家人同意,他们同意才能治。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尽管赵掌柜已经觉得王大郎八成活不了了,也不想在他身上试药,也不过多费些兔子罢了,何苦做这些脏事儿呢。
    几个人商议定,赵掌柜出门就唤小赵大夫过来道:你出去替我买一批崧蓝进来,它的样子是
    保和堂后院里,王大郎病房前依然四处都是苦苦的药气。
    百药三苦,黄连为最,黎氏闻着这味儿嘴里都跟塞了耗子药般又涩又苦,王大郎灌了一碗又一碗这样的药下去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若不是手还温着,黎氏几乎要以为他都去了。
    看着丈夫短短几日就瘦了许多的脸,黎氏第一次认真思索起来丈夫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黎二郎还累得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一片静默中。高大夫和张阿公开始给她讲新药,反正用不用都看他们自己。
    黎氏听得呆住,高大夫和张阿公给她说得很清楚,这是完全崭新的方子,能不能活他们也不敢保证,假如方子错了,王大郎可能死得比如今还快。
    现在的药救不了他了吗?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冒这个险。
    高大夫看着还在低烧状态的王大郎,对她竖了两根手指道:两成,现在的方子能活的机会就这么大。
    黎氏吓了一大跳道:前两日你还说有三成把握。
    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拖得越久,对王大郎就越不利,他夜里还总是起热,他们今天都开了虎狼之药才将将止住热。
    黎氏看着王大郎烧得通红的脸,和逐渐摸不出来的脉搏,三双黛青色的眼睛便浮现在她眼前,她知道高大夫和保和堂能这样精心为王大郎看病都是看在张家的面子上。
    前些日子金银花的味道又一点点泛上心头,黎氏的心以一种诡异地姿态渐渐定下来。
    她拉住鱼姐儿道:你尽力就好,若你王大叔真有个三长两短,婶子绝不怪你。
    黎氏不想问这种苦为什么落在王家,他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下刀子也得自己往前走,不过认命二字而已。
    得了黎氏的准信儿,张知鱼便跟高大夫在里头推起针方来,张阿公也不错眼地盯着王大郎。
    两人直推算到半下午,才定了一套最优选,早上从张家带来的饭菜还静静地摆在桌子上。
    黎氏觉得今年实犯了太岁,正坐在门口拆了件旧首饰编平安扣,不长不短地一条,戴在王大郎手上将将合适。
    又起身想给黎二郎戴一条在手上。
    黎二郎不干,觉得像女孩子带的。
    黎氏哼道:咱们家的人都有一条,今年谁也不许摘下来。说着露出自己的给他看看。
    黎二郎坳不过大姐,只得也戴在手上,今日有了新药他想跟大姐守着姐夫看看。
    到了日落时分,小赵大夫才抱了一堆东西满头大汗地过来。
    赵掌柜问:买到崧蓝了?
    小赵大夫抹着汗道:找到了,全县的药铺染坊都跑遍了,才在老药农手里找到这东西,外头卖的大多数都不是崧蓝,而是其他蓝。
    知道崧蓝的只有鱼姐儿和赵掌柜,两人一起从这一麻袋崧蓝里挑挑拣拣,又剔出去一小半儿,确认再无遗漏后,便将药方递给赵掌柜安排人熬药。
    自己还回了屋子跟高大夫一起给王大郎扎针,两人下午已经打过许多次配合,需要同步下针的时候都由高大夫喊一二三。
    张知鱼记性好,哪根针到了时间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赵掌柜一进来就见着两人默契地扎针现场,看着王大郎逐渐平缓许多的呼吸,硬是撑着等扎完了才问:这是有用?
    脉搏是骗不了人的,张知鱼将他的手放到王大郎腕子上,那里的跳动果然比之前明显了许多。
    赵掌柜面上一喜,人生头一回胸膛竟然咚咚咚地跳得跟打鼓似的,伸着脖子亲自跑去熬药,就怕其他人没把住火候。
    等得药煎好,黎氏给王大郎喂下去后,一群人便都被撵到门口等消息,里头只剩鱼姐儿三个。
    作者有话说:
    二更下午六七点放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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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结果
    这天保和堂所有的大夫都分了一大半的心在王大郎身上, 他们虽然不曾直接参与救治王大郎,但这样难见的病人,大家私底下很难不讨论几句, 也给高大夫和张阿公提过不少主意。
    可以说王大郎能坚持到现在,保和堂所有的大夫们都出过力气, 但即使这样他也始终不曾彻底退烧,伤口还是有些红肿。
    这个新药方, 已经是王大郎最后的希望, 如果还是没有效果,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因为张阿公和高大夫所有办法都用尽了。
    里头王大郎正要拔针,张知鱼和高大夫紧张地想着时间, 按照顺序缓缓地给他拔下。
    过得几刻钟,赵掌柜便打外间送来一碗药。
    针效未退, 王大郎嘴巴微张, 有些流口水,这回高大夫和张阿公不敢将他交给别人,自个儿亲自端了药小心翼翼地给王大郎引到胃里。
    又过了半个时辰,鱼姐儿摸着王大郎的头,眼睛一亮,转头惊喜地笑道:好像退烧了。
    几个大夫都凑过去轮流摸了会儿,又给王大郎检查了一番身体,最后对视一眼。
    大家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无比肯定地得到了答案王大郎真的退烧了。
    高大夫道:晚间还得给他扎一针止痛针。先停了麻沸散, 不然二合一的效果加起来太强了。
    赵掌柜看看王大郎还有些吐舌头的嘴,也点头, 跟鱼姐儿道:看来华佗说有开颅之术, 也不一定是假的。
    被麻得流口水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惊喜太多,赵掌柜有些拿不准从哪儿开始乐了。
    张阿公道:今晚是关键,得看他夜里还起不起热,才知道能不能好。
    黎氏和黎二郎因这个缘故都没回去,只先将牛哥儿托给张家人,张大郎来接人时自然满口答应。
    晚上王大郎又喝了一回药,张阿公和高大夫敏锐地发现,新药方比之前的药效都要好得多王大郎已经一夜不曾起热了。
    几个人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直到鱼姐儿进门才被惊醒过来,张阿公睁眼就去翻王大郎眼皮,又去摸脉,明显地感受到上头的起伏后,立刻高兴地打开王大郎的衣裳检查伤口。
    上头还是那只丑蜈蚣,只是边缘已经不如前几天红肿,线口也变得服帖起来。
    各位大夫都等在门口想看王大郎的状况,为了获得一手消息,大伙儿今儿都起得比往常早些,早饭都没吃就赶到保和堂来。
    此时知了此事,都欣喜万分,黎氏和黎二郎两个也精神一振,不停地念佛盼着王大郎赶紧醒来。
    等到午时,王大郎又换了回药,张知鱼正在给他涂伤口,便见着他手指动了动。
    很快眼皮子又接着动了动
    张知鱼回头喊道:王大叔要醒了!
    张阿公和高大夫两个日夜都没怎么合眼,累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正靠在椅子上仰头大睡,听得动静都精神抖擞地从椅子上下来往这走。
    几个人围着王大郎,看着他又好一些的伤口,一起叽叽咕咕地说话儿,黎氏在外头紧张道:大夫,我丈夫怎样了?
    鱼姐儿跟着阿公和高大夫翻开王大郎的眼皮,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对门外道:王大叔要醒了,黎婶婶你进来喊喊,看能不能喊醒。
    黎氏动了动嘴唇,半天没抖出一个字,心头的巨石一松,整个人都有些发晕,低头看着王大郎,哑了几声都只能发出个怪腔怪调的王字。
    王大郎听得这动静又吐了截舌头出来。
    黎氏吃这一吓立时就顺了嗓子,笑骂:老娘的声音你去了几日地府就记不得了?
    张知鱼凑过去一看,赶紧解释:黎婶婶,王大叔这是想说话儿呢,但麻醉药效没过,他还说不出来,你多喊喊他。
    黎氏心头本来很难受。见着王大郎黑熊一样的人,还露着舌头,又乖又丑,觉得有些伤眼,噗嗤一笑,把舌头给他塞回去道:等你醒了再说话儿,来现在先把眼皮睁开。
    王大郎听得清楚,想皱眉告诉娘子少把哄孩子的话使在自个儿身上。
    一群人就见着王大郎的舌头又吐了一截出来。
    王大郎:
    黎氏伸手又要给他塞回去,张知鱼转头摸出根长针对着他人中比划道:要不直接扎醒吧。
    王大郎呼吸都重了几分,鱼姐儿扎人中的粗针几乎立刻就印在他脑子里,心头一急,眼皮和手指动得更厉害了,猛然间便睁开了眼,因瘦下来显得越发大起来的圆眼睛,倒跟牛哥儿又像了些,显得可怜巴巴的。
    屋子里五个人都笑着站在床边上看他,但见鱼姐儿两袖清风,又哪来的针呢?
    王大郎看着众人,只觉自个儿睡了好长一觉,竟有股恍如隔世之感,连先前在河头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黎二郎见姐夫醒来,眼泪鼻涕很快就糊了一脸,恨不得扑到王大郎身上痛哭起来。
    王大郎有心想说几句,但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张知鱼给他喂了杯淡盐水,他慢慢喝了眼睛一闭又沉沉睡去。
    高大夫笑着道:无妨,他还得需要修养,等睡够了就好了。
    黎氏和黎二郎这才彻底放下心。
    果然到了晚间,王大郎又醒了一次。这一次他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当日的情况也逐渐回想起来,看着家人憔悴的样子便想说两句。
    大夫们都很有眼色地将空间留给两个差点阴阳相隔的夫妻,只叮嘱王大郎:不能说太多话,最好别超过十句。
    王大郎:
    趁大姐和姐夫在里头说话的功夫,黎二郎在门口问一连几日都扒在这儿看的小赵大夫道:我家的药钱结了吗?
    他知道姐夫的药都是他抓的。
    小赵大夫想想道,道:约莫还有三十两。
    王大郎吊命全靠人参,几乎用了小半只,再加上三七和崧蓝,记的账足比黎氏拿过来的超了三十两。
    黎二郎听了便面色一白,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跟王大郎才被抬进来时差不多,他勉强跟小赵大夫道了句谢,才抬脚往家去。
    高大夫和张阿公熬得人也瘦了一圈,尤其张阿公本来就瘦,此刻瞧着便如风中残烛,别人见着心惊,他自个儿也觉得浑身不舒坦。
    王大郎身体素质过人,逢此大难好得也比寻常人快些,人一醒来,内外的伤都渐好起来,情况稍一稳定,黎二郎就借了保和堂的马车将姐夫一点点挪回家去保和堂的药房也是要收钱的,他们实在住不起了。
    张阿公也打着哈欠带着鱼姐儿回家睡大觉,路上嘱咐黎氏道:有什么不对立刻来我家找我。
    黎氏应下,将爷孙两人送到门口方才慢慢踱步回去。
    鱼姐儿和阿公在家狠狠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次日都还懒洋洋的不想起床。
    夏姐儿带着姊妹们在院子里哼哧哼哧干活儿,牛哥儿也骑猪家去了大桃见牛哥儿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特意让小宝去陪他玩玩。
    牛哥儿胯着小宝笑着往家走,他知道爹回来了,他想让爹看看自己威风的样子也高兴高兴。
    不想一回家便听见着爹躺在床上对娘道:咱们把房子卖了还债吧。
    牛哥儿从小宝身上跳下来扑过去问:爹,为什么要卖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儿?
    王大郎笑:咱们搬到外公外婆家里去好不好?
    牛哥儿喜欢外公外婆,但小孩儿都认死理,从小竹枝巷子就是他家,怎能让他搬到别处去,但看着爹瘦了那么大一圈,便忍了气含泪道:我们住过去,那外公外婆住哪里?
    黎家很小,每年他过去玩儿都只能跟两个舅舅一起挤在一张床上,更别提还得带上娘和爹。
    王大郎闻言也叹气,看着房梁怔怔地发起呆来。
    这一病,他们夫妻两个,再加上他去世的爹娘,一家两代人整整五十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五十两的债,他王大郎此生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但睡了一觉起来自己却已经将它花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他动了气,黎氏都还不肯告诉他,但她一个妇人,又哪里抗得起这笔巨债?
    王家一下从小康退回赤贫,王大郎死里逃生,却并不觉得高兴,实在是这世上比生死还难的事,真是数也数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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