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儿看看大姐,低头在地上找了下,摸出两颗牙,拍掌一乐,用漏风的嘴道:大姐和小姑也没牙,和我一样了。
    张家孩子咬银子把牙崩了这事儿,李氏都没好意思往外说,统一口径是到了换牙的时候。
    晚上张知鱼去顾家给慈姑扎针都是捂着嘴扎的,一句话不说,觉得说话漏风有损她张大当家的尊严,跟萝卜头有什么两样?
    慈姑躺在榻上,黑色的长发淌了满背,鱼姐儿给他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慢慢给他扎针。
    奇怪的是,慈姑今儿也不说话,包着嘴,只拿丹凤眼不住地看她,心下也暗怪:怎么鱼姐儿不跟我说话?这不正常。
    张知鱼被他盯得受不了,还是开了口,用漏风的嘴说: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顾慈一乐:泥换鸭了!说完,用将头埋在枕头里,也死活不出声了。
    他掉的门牙,这对一个当家人是多么大的伤害呀!
    你也掉牙了!张知鱼大乐,把准他扎了针不能动,用手去掏他的脸。
    顾慈力气如今不如鱼姐儿,很容易就被她掏出脸,瞪着她,用漏风的嘴控诉:你这是虐待病患!
    这是在检查你是不是外力使牙受损。张知鱼义正言辞,然后心满意足地拔了针家去,她看清楚了,是门牙,还缺了两个,难怪说话跟大舌头似的。
    想到有人跟自个儿一样不体面,她就开心了。
    顾慈在家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床帐双手合十,边入睡边念:都掉牙、都掉牙。
    顾慈这般念了两日,这话儿便似开了光,掉牙这事儿在巷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人传人,八九岁的孩子,七八十的老人都纷纷掉了牙,如此顾张两家大舌头的孩子也就没人笑了。
    这天,艳阳高照,一群孩子拿着自己的牙站在屋檐下往上抛,慈姑拿着鱼姐儿的牙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抛个最高的。
    你好好活着就行。张知鱼看他弱不经风,一步三咳的样子,拿过自己的牙,又把慈姑的牙拿过来,一齐往上高高抛弃,转眼两粒小米牙就不见了踪迹。
    门外是喧闹的人声,卖甑儿糕的小贩路过竹枝巷子,众孩子又齐齐跑向门口,张知鱼远远地就见小妹叉腰大喊:兀那汉子,交出你的糕儿来!
    只是这般气势非凡的话儿,在卖糕的人耳中就成了我那贩子,我要五份糕儿!
    五份,可不少了嘞。小贩麻利地转身打了五份糕,笑着看他们。
    好吧,夏姐儿抢不了笑着的人,只得老老实实买了五份糕回来,但想吃糕的只有三个,这怎么办呢?
    夏姐儿表示,那我就只有吃点亏,强撑三个下肚啦。
    *给祖坟加个金刚罩
    吃罢糕儿,众孩子还在外头串门,大家都不是很想去张家玩,虽然张家现在也经常给他们分吃的玩的,鱼姐儿从保和堂回来后,还总是逮着机会就教他们识字。
    但现在的张家俨然已经从快乐老家变成了恶鬼窝。
    就连张知鱼自己都赖在顾家不想回去,家里这两日日日都得接待来看圣旨和蹿门子的街坊,每天人满为患,巷子就这么长,里头都是自家爹娘,孩子站在一起就难免互相比较。
    大家都跟鱼姐儿比,那谁受得了,搞得鱼姐儿在同辈眼里地位都低了一截,人都不高兴跟她玩,虽然她也不是很想跟萝卜头凑在一起就是了。
    唉,每天听人夸,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呢。
    这日,张知鱼和阿公刚从保和堂回来,就见张家大伯在堂屋里坐着,王阿婆和梅姐儿正陪他说话。
    张大伯是来转达他爹的话的,张老大的意思是是时候打个青砖乌龟壳给爹娘祖宗了,不然见天儿守着坟堆,这日子如何过得。
    所谓衣锦不还乡就如锦衣夜行,张阿公也是顶要脸面的人,又是给爹娘垒坟,自然欣然应允。
    只是添坟是大事,还须寻个吉利日子,张阿公先取了几两银子交给大侄儿,让他回家好好寻摸材料,务必给老张头和许老娘打个金光灿灿的窝。
    张家大房没有这么多钱,但他们是大房,爹娘的份理应他们出多的,这钱张大伯拿了就有些烫手,几两银子都能买亩地了。
    既然我有了钱,自然得替爹娘修坟,这么些年我也没在家,就说那坟,不也一直是你们照顾的么?张阿公是个话儿精,哄人的时候也一套一套的,很快就把大侄儿说服了。
    张大伯被儿子带着浏览了圣迹,想着二房的样子又高兴又羡慕:鱼姐儿真有出息,这点大就能挣这么多钱了。
    张阿公对自家人也回礼:大桃也挺有出息的,养猪都养到皇帝跟前了,还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
    虽然不比鱼姐儿多,但也很体面,谁家乡下大字不识一个泥猴儿能在皇帝跟前现眼,整个大桃乡就大桃一个人!
    当然前提是不要把二房算进去。
    大桃自从拜了张阿公为师,如今一月才回去一次,所以张大伯知道张家二房得了赏,但对自己儿子的事还一无所知。
    闻言啪一下站起来,大汉音瞬间成了小鸟嗓,尖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日钦差来的时候就送了,只是没细提,还是后头鱼姐儿拿着圣旨对单,才找出来的。把大桃乐得这几日走路都带风。
    圣旨上也有大桃的名儿?张大伯抖着声问。
    张阿公肯定道:我还能骗你?
    张大伯放了茶碗,也哆嗦着转身出去找儿子了。
    大桃看着爹愣道:小宝算是乡里的,爹,这个不是我们家的钱,得回头交给里正分。
    张大伯拍拍儿子,大桃今年在二房吃得好又长高了许多,人也白了些,看起来已经像个小大人了。知道不贪不该贪的财,这比银子更让他高兴,只觉得将儿子留在县里这个决定下得对。
    张大伯跟张阿公商量好添坟的日子,拿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走前还对张阿公道:里正的意思是,让把圣旨和匾额拿回去一起祭祖,也让祖宗们高兴高兴。
    这是大桃乡这么多年来最风光的事,大家都盼着想看看金尊玉贵的圣旨老爷长什么样子。
    不消你说,我还能忘了这个?张阿公笑。
    张大伯又鼓励鱼姐儿一番,便乘船回家去。
    等到了回乡那天。
    还没到乡里,张知鱼远远地就看到前路一片通红,到处都被里正挂了彩带,这年头颜色也值钱,就是挂不了彩的,也用萝卜条充数沾沾福。
    张知鱼笑:这也太夸张了,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家出了状元。
    此话正踩在张阿公痛处,他打心眼里觉得鱼姐儿若是男儿,至少也得三元及第。当然也有可能不及,毕竟他们张家人生得俊,也有不小的可能被皇帝点成探花。
    张阿公正发梦让鱼姐儿做探花还是状元,就被这孩子一句话戳醒,道:你要是能女扮男装去科举就好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当不成状元也可以当太医院头子,一样威风。
    张知鱼没好意思跟阿公说,自己一点也不想进宫,宫斗剧看多了,她觉得做太医只有一个结局来人呐,拖下去!
    但她觉得还有个东西能平复阿公的遗憾:我们家这回别的不说,县志乡志肯定得留名。
    南水县出去的举子也不少,说起圣旨可能也接过不少,但是么,是圣旨就得记下,而且他们比别人多两块匾额,字数怎么也能多点吧。
    这下全家人都不淡定了,几个孩子又开始抽鸡爪疯,李氏笑骂:就你会得多,以后要是上不了,看你怎么对得起家里这几只手。
    张知鱼靠在爹身上,父女两个哈哈大笑,笑声顺着水传得老远,里正叽咕一下从乡口大石上爬起来。淡定地整整衣冠,对族老们点头:人到了点炮!
    只可惜,最后一字破了音,九曲十八弯的,谁都知道里正面冷心热。
    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一行人回了老家。
    里正看着圣旨半天才敢摸两把,等看到两块匾额,眼里就蓄上了泪花,指着张知鱼,直夸张家生了个金蛋。
    几个孩子为盐工告状的事,自从水匪窝被掀了,便在南水县传开,又有昊老娘和童四郎在,这可不是活生生的宣传人么?大桃乡的人都有划了船去听人讲的,虽然人不是他们救的,但他们乡出了力鱼姐儿祖籍大桃乡。
    于是整个大桃乡的人最近走路都雄赳赳的,你们乡拿过圣旨吗?救过这么多人吗?为昊老娘们看过病吗?
    就连只猪,大桃乡出产的,都是贡品!
    乡人借着光狠狠美了一把,虽然还有宵小惦记张家的土,但基本上都不是大桃乡的了,隔壁没名没姓的人也眼馋呐!
    花花轿子众人抬,张家人得了满乡的夸赞,整个张家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不住地跟二房搭话,虽然大桃也得了赏,但在二房面前就没那么耀眼了。
    有眼色的妇人都开始打听起张家人的婚事来,眼见着二房要起,大桃还经常下乡骟猪,也算有个铁手艺,且人如今还在县里跟着张年学,以后前程肯定错不了。
    大桃给问得面红耳赤,看着鱼妹妹看得津津有味,委屈道:鱼妹妹如今不如往常一样可爱了。
    远香近臭。张知鱼失望地摇摇头:大桃哥,是你的心变了。
    说完这话,很快就有人问到鱼姐儿身上,张知鱼急了:我还小呢!
    拉着姑姑妹妹就往外跑,直跑到花田里,
    她的几亩花田也是个金窝窝,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的一片,赵聪和成昭安排的人还在边上起了间屋子专门留在这守着。
    几个孩子检查了一遍田地的情况,直等到吉时才回转去。
    里正笑得脸都要烂了,站在前头和族老一起开了祠堂。
    等念完祭词,摆了香案贡品,里正便示意让二房站在前头。
    张阿公看看满乡的人,笑道:鱼姐儿,跟着你爹往前头去。
    张老大忍不住问弟弟:这是个什么意思?
    不说南水县,就是整个大周朝也没有祭祖让女儿家来的,但二房不仅带了所有女儿,还让鱼姐儿站在前头。其他人心头早嘀咕起来了,也就是看这等风光是出在二房身上才没吱声。
    张阿公已经认定鱼姐儿就是张家的继承人,点不觉此事难以宣之于口,只想着今天是个过明路的好日子,有圣旨在,就算他死了,鱼姐儿也能护住自己,便笑道:以后家里要交给鱼姐儿,自然得让她来给祖宗上坟,也叫祖宗知道这代是个什么光景。
    张老大险没栽地上去,颤声道:你要把家交给鱼姐儿,那孙子呢?你不要了。
    没影的事,怎么说要不要。张阿公小声嘀咕,其实他老人家也很盼着多子多孙,但是么:往后就算大郎改了主意,又生了儿女,这个家只要我活着,都得交到鱼姐儿手上。
    不想你竟然这般疼这个孙女儿。张老大摇头一叹,都是分家的兄弟了,但凡鱼姐儿平庸些他也能劝。
    满县里看着谁家女娘比得上她呢?不说女娘了,就说男人们也没几个得到皇帝赏赐的,当官都得到殿试才能见皇帝老爷一面,别人还不一定记得你。但鱼姐儿已经在皇后娘娘那儿得了个医者仁心的匾额,在杏林立起来了,这是多大的荣耀?没见着里正一个姓洪的都挺直了腰杆子走路。他老张家还得了个积善之家的美称皇帝老爷亲自写的!
    这样光宗耀祖的事,根源还不是出在鱼姐儿身上么?
    想到这,张老大的神色舒展开,笑道:当年种地,一个饭团都得分成三份吃,那时候谁还能想到有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这回爹娘和我也都是沾了这孩子的光。
    她人小小的一个,这话说了难免折她的寿。张阿公笑,但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谁不知道他都快得意死了。
    祭完祖,张家人就带了人给祖宗添坟,都是好砖码起来的,就是张老大家也没用过这么好的砖砌墙。
    一家子又另摆了素果斋饭祭奠了一番祖宗。张知鱼便出门去给众妇人复查身子,两兄弟看她走远了,方一起坐在爹娘坟前烧纸聊天。
    也不知爹娘泉下是否能知道,咱们家如今已经没饿着的人了。张老大感慨一声。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三房,不打死张有金已经是他们对老三最后的仁慈,再伸手去帮,那是不可能了。
    一阵微风吹来,纸灰打了个转儿,笔直朝上飞去。
    两老人死得太早,这般的没福。张阿公看着天对大哥嘀咕:若能活到现在,还不得成乡里独一份的老祖宗。
    张老大一巴掌拍到弟弟背上:多大个人了,还嘴上没个门把,也不怕爹娘晚上来找你说话。
    我会跳驱邪舞。张阿公才不怕这个,骄傲出声:别说爹娘,就是邪祟我也能给它跳没了!
    不孝的东西,爹娘来瞧你不寻思上供磕头,反想着驱邪!谁是邪?张老大发火,带着不听话的弟弟在田里耙了一天的土。
    这是真种田,不是伺候萝卜地那般轻松悠闲。
    六月,正是阳气足的时候,张阿公出了一身的汗,老胳膊险些散架,差点两腿一蹬福年早逝,回家足有小半月都没去看他那三分萝卜地。
    将他老人家从床上唤起来的是张知鱼带着她娘去看船了,她想买艘船给娘开船菜坊,一家子还能坐着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这丫头又要把银子折腾干净,张阿公跳尸一样蹦下床。
    虽然这钱是鱼姐儿赚的,但是她要当家,就不能跟其他孩子一样,得学着养家。
    张阿公走出房门,觉得自己有责任教导下一任接班人,起码得好好说说怎么勤俭持家的事,不然这个家怎么兴旺得起来!
    只人还没走到门口,那头叶家就来了人送了二百两银子,还道张阿公的书在金陵卖疯了,现在要加印。
    叶家还准备让他出二道书,别说什么养猪养鸡了,好好讲讲怎么养孩子吧,瞧这干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等会儿捉虫,还没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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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想置产业的小鱼
    不能挂的牌匾
    张知鱼本来想带着娘出门看船, 李氏点点她的头道:才有了几个钱就在这儿充大户,买船你跟阿公阿婆说过么?
    我们先偷偷把这事儿办了,阿公见着东西就不说什么了。张知鱼笑, 张阿公此人虽然有些贪财,但不贪不义之财, 像儿媳妇的嫁妆和私房在他心里就属于这等范围,只要写了李氏的名字, 她可以肯定阿公最多说她几句, 却不会伸手要回来。
    李氏还是不愿意,有心想将银子留下来置几间屋子,银子留在手上不能生钱,但有了房子或赁出去或自家住, 以后说亲都是极好的筹码,既然张阿公和大郎打定主意给鱼姐儿招赘, 那就得有足够的底气找好女婿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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