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鱼忙起来已经有些时候没注意外头的事了,诧异道:那花如今还开得不多,怎么就劳动狄婶婶来了。
    狄夫人笑:就是又少又安全,才叫人稀罕。
    几人嘀咕一回,还跟她签了契,以后卖出来的让狄夫人取走一成,狄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抬脚回家开始看那几亩田的营生。
    转眼就入了冬,天寒地冻的时候,顾慈便在家收拾去县学的书,也就是城南但城东的距离,除了牛哥儿和大桃基础弱被先生勒令宿在书院,顾慈他们都是走读生。
    阮氏在家看着儿子瘦瘦的一把骨头,穿再多手上都没一丝热气,心中焦虑难安,就怕儿子随时一命呜呼。
    顾慈又是个素来不喊疼的人,等他真喊疼,那就晚了。
    张知鱼和保和堂的几位大夫都守在顾慈床边把脉,他能挨到今冬,是保和堂所有大夫齐心协力的结果,他的药方大家已经调无可调,这样也只是将他养得能喘气走路,做些普通孩子能做的小事而已,如果要去县学念书,那一定会前功尽弃。
    张知鱼问顾慈:你很想去县学念书吗?
    娘还没把爹的事告诉我。顾慈垂下眼小声道:如果有一天我知道家里得罪了人,但是只能看着娘跟爹一样死了,那我真是枉为人子。
    张知鱼想起顾家库房里的大衣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赵聪看着顾慈,转转眼珠道:我回家把保和丸的药方偷出来。
    顾慈笑道:你偷了方子,还不得把你爹呕死了。
    再说要朋友拷问自己的良心去做事,说明这件事本来就不对,他不想赵聪因为自己做错误的事,便哼哼道:就是你偷了来。我也不要小鱼看,直接两把撕了!
    赵聪不乐:好心当成驴肝肺,那你等死吧!
    成昭在旁边听得若有所思,道:这个保和丸这么重要?
    张知鱼道:顾慈吃了这个之前都健步如飞,若不是为盐工的事耗费了心神,还不至于天一冷连门都不能出。
    成昭面色古怪道:我家有啊!我爹见天捧着让我哥看看能不能悟出点什么。
    小时候他还当是武林秘籍,偷了包蒙汗药一气倒进酒壶,他爹跟他哥都睡得跟死了样。
    他还是等看完了秘籍才喊的娘,挨得一顿好打。这顿打让他记忆深刻,便也没忘了里头的内容,就薄薄的一张纸,还只有一半儿,转头他就能背下来。
    张知鱼看着他写在纸上的字也神色复杂道:难怪赵掌柜看方子看那么紧,原来他只有一半儿。
    还有一半给成家偷走了,古代写字都是竖着写的,比如三钱人参,三钱两个字在上头,这么竖着排下来。
    想必赵太医也有些强迫症在身上,因为药方只有巴掌大,他写方子喜欢将药材并排,看着便清爽许多。成老爷想是偷着张方子时来了人,撕下的一半儿只有药材,但是没有剂量,赵掌柜那半截里就只有剂量而没有药材。
    但赵家抓过不少次药,怎么也朦胧记得写药材,所以,顾慈看着自己的保和丸道:我的丸子都是赵掌柜在家神农尝百草试出来的。药效就是猜准了跟猜不准的区别。
    成老爷虽然有药方,但他没有学习赵家代代相传的加密宝字,所以他认不全药材,也就没有做出来。
    成昭笑:那倒不是,我爹和我哥以前捣鼓出一个叫保幼丸的东西给我吃,那味道闻着苦,我就没吃,我爹就叫我哥吃了,幸好我没吃!你们不知道,我哥,哦,不,成明一吃下去就烧炸了肠子,连着窜了半月的稀,最后还是当成痢疾才治好的。
    从此他们家就没在外头卖过丸子了,但他家还是经常制的,买了一溜儿小鼠,喂一只死一只,好长一段时间,成昭都以为自家是猫变的。
    还经常半夜站在院子里吸收日月精华:可惜没什么用,总不见现原形。成昭面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伤感。
    张知鱼瞪他:我们找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说?
    成昭嘀咕:你们也没跟我说过要,我怎么给。而且之前他们家还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就是有他也不能拿出来。
    张知鱼看着方子,心说赵掌柜你骗我骗得好苦!
    不过保和堂的压箱底的药原来是个半成品,显然对赵家也是个大雷,爆出来地位立刻就能在南水县杏林界降一截。
    大家对视一眼,都将目光放在了赵聪身上。
    赵聪盯着这张纸心头一片火热,脑子嗡嗡作响,忍不住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瘟猪儿也有瘟猪儿的自尊,他的自尊就是决不允许县学里头只有他瘟,诚然慈姑比他在念书上有天份,但这孩子不是一天也没去过学堂么,说不得只是他太笨了显得慈姑聪明而已。
    之前成昭还被关着,他担心只有自己能去,真是人都吓瘦了几斤,如今成昭被救了,顾慈也有救了。
    等到了县学,他是大瘟成昭是二瘟慈姑是小瘟,可不就有了伴儿!三人成众,到时候吵起来,他们也能造成此起彼伏人多势众的大场面。
    想到这里,赵聪抱着纸口水都要笑出来了。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句话赵聪不爱学医,但还是很关心保和堂的嘛!
    偷得好!赵聪眼睛亮晶晶地将方子往胸口一揣,惊喜道:我们用这半张去换我爹的另外半张,这不就有一整章能给你研究救慈姑了。
    几人看着他为赵掌柜一大悲,齐声道:好一个大孝子!
    赵聪拍拍成昭的肩膀,虚情假意地关心:你爹和你哥是不起就为着这个看你不顺眼的?
    成昭皱眉想想道:应该不是,我娘说他们就是害了狗瘟。
    看了保和丸方子的事,他娘都不让他对外说,他爹和他哥当时睡得天昏地暗,等第三天才伸着懒腰醒了,从此便把该黄酒视若珍宝,直呼大梦三千深酒。
    他怕东窗事发,回回他哥和他爹鬼鬼祟祟地凑一块儿喝酒,他都是掐着点往里道蒙汗药的。
    张知鱼悚然一惊,想起闵大夫还顺了两瓶成家的黄酒,拔腿就要往外跑。
    成昭拉住她没心没肺地笑:不妨事,我怕给人闻出来,那都是给我爹和我哥倒的新鲜药,泡久了我怕馊了出事。
    这么说你也挺有孝心的。张知鱼立刻夸他。
    成昭撇嘴道:老黄历了,要知道他们会关我,还不如撒把耗子药去。亏他回回都掐着量放,只让他们睡一日。
    不过成老爷和成大郎似乎并不满意,总觉得酒味儿越来越淡,如今已经不怎么喝了,但招待贵客还是会拿出来,成昭没那个胆子放,贵客每回都神智清醒地离开,还对外说成家父子十个半杯倒的货色。
    成老爷和成大郎笑得更开,心下更笃定这是酒虫认了主,专醉他们爷俩。
    张知鱼咂嘴感叹:难怪你哥和你爹怀疑你要谋权篡位。看给人忽悠得,她琢磨着成老爷的迷信种子说不得就是成昭亲自给种下的。
    赵聪拿着药方子就要回去威胁他爹,张知鱼怕挨打是不肯去的,便给他出主意:这方子你留一半下来,你爹要打你,你就说让他这辈子也见不着另一半!
    赵聪嘿嘿一笑道:没问题,你们等我的好消息。说完便跳上马车,让长喜带着自个儿回了保和堂,一进后院就绽出一个笑容,灿若春花地看着他爹心说爹,儿子来看你啦!
    金蛋孵出来的慈姑
    保和堂这几日正热闹得紧,现在淑娘还在家静养。除了高大夫和闵大夫,其他人都无缘一见,但这事儿在铺子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正众星拱月般将张阿公围在中间,一起盯着桌上的纸发呆,赵聪心头狂跳,还以为成老爷这般不抵事,吃了顿官家饭就将事儿抖出来了,便钻到里边看。
    就见张阿公指着太白星,凝重地问:这颗是吗?
    秦大夫摇摇头,嘀咕道:不太像,没说太白星下凡成女大夫的。
    有道理。众大夫沉吟,又画了只牛说:这个肯定是了。
    张阿公险些跳起来:我家也就我不成器的儿子力气跟牛有一比,我孙女儿可不是这等蠢物!
    蓝大夫立即安慰:想是说的老子,太上老君不是他的化身么,鱼姐儿说不得就是炉边童子。
    该大夫立即赞:知我者蓝大夫也。
    张阿公看着这张保和堂星宿图,困惑道:怎不画个鼎,这也比牛容易猜不是。
    该大夫挠头:我是想画老子,但怕你们说我太张狂。
    赵掌柜看这群活宝一眼,扭头想扒着闵大夫问剖腹产的事,不想转头就对上儿子一张丑脸,愣不妨被这一吓,惊得跳了起来。
    探头便朝窗外看太阳,心说今儿也没打西边出来,打着鼓问:你又在外头惹了什么事,又来找你老子擦屁股。
    众大夫也惊的不轻,捂着胸口喘气。
    闵大夫这几日惊吃多了,慈爱地笑:孩子这是孝顺了,知道自个儿来保和堂学习了,你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赵掌柜狐疑地看着儿子,不知怎么,眼皮忽然跳起来,忙扯了点红纸贴在眼睛上,嘀咕道:就是你有事儿,我也给你贴没了!
    赵聪拉着爹往外走,背着人偷偷摸出怀里揉成一团纸,雄赳赳地问爹:你猜这个是什么?
    这皱巴巴的一团还能有什么,该不会装的炮来炸你老子吧?赵掌柜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真有些头皮发麻。
    这是咱们家的大好事。赵聪不满地看爹,将纸展平给他看了眼。
    赵掌柜看着上头的字,腿肚子有些发软了,尖声道:你从哪来的?小兔崽子,你这是对祖宗的大不敬,你还把它揉得跟你的脸一般!
    准是三代冲天炮。张阿公抚须思索片刻,一口断定:这事儿我有经验,一代地上跑,二代天上飞,三代不叫的狗最烈。
    一众竖了耳朵的大夫心说这得多疼,顿时冲出来扶住赵掌柜:这孩子真放炮了?
    不怕咱们药多,炸着哪现在也能给你治好了。
    老赵家祖宗显灵,是喜事!赵掌柜喘匀了气,眼泛泪花地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嫉妒张阿公了,拉着赵聪便跑到二楼将窗户大开,门也大开,激动地问他:还有半截呢?
    赵聪看他爹也很开心,得意地说:这个是我和鱼姐儿他们一起拿到的,要用来救慈姑呢。
    赵掌柜也是个人精子,捂住狂跳的心口道:这么说,你们要让我拿我的出来换了?
    不然我们就亏了。赵聪看着他爹举起来的手,赶紧使出杀手锏:你打我就没下半张了!说完想起慈姑说要撕纸的话,转眼就将手里的纸撕了个天女散花。
    赵掌柜看着纷纷扬扬的纸,手都抖了,气得跺脚,看着儿子心说,怎么就你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别人都是往家里拐的!
    只是此刻为了方子不得不忍气吞声,老脸强挤出一个笑问他:你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说的。
    赵聪躲在柜子后头看着他爹道:我们也不在外头用这个,大家一起做出药给顾慈吃,等他好了跟我一块儿念书去。
    赵掌柜恨不得立刻给他一巴掌,甚么我们他们的,你跟我才是一家的,蠢儿子!
    不过眼见着儿子灵光了许多,还混到县学去了,赵掌柜心里也不是不高兴,便温声道:你把他们几个带过来,我仔细跟他们说说,看看到底怎么换。
    赵聪无师自通道:爹,你跟我去顾家,我们过来这不是明摆着送质子么,你掐住慈姑一个,大家不都得跪地求饶了。
    小兔崽子!赵掌柜无法,只得上了马车,心说明日你能下床,就让你做我老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顾家,赵掌柜月月都要来顾家好几次,小丫鬟都不要通报就将人往阮氏跟前带。
    见过礼后,赵掌柜便激动地小跑着往顾慈房里去,顾家的丫鬟看到都眼泛泪光,惊道:我们家小公子难不成这是、这是要
    赵掌柜问得此言赶紧停下来,慢慢地平了气,笑道:我年纪大了,这样小跑着对身体好,跟慈姑不相关。
    赵聪见他爹在后头磨蹭,便迈腿儿就去通风报信。
    于是赵掌柜一进门便对上一排亮晶晶的眼,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我为鱼肉的荒谬感。
    成昭终究是善良的孩子,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家里是怎么发的家,听得只言片语还当是同行构陷,如今他长大了许多,已经能明辨是非,心中已经清楚事情的真相,此时又知道保和丸的事,他自认做不到视而不见,便站出来对赵掌柜端端正正地说了句对不起。
    赵掌柜欣慰地看着这群孩子。
    路上他已经猜到方子是被成淳拿走了,以前他也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是始终不见仁安堂有药卖,才将疑惑消散,如今想来只是成家太废物,没研究出来。
    总之不管成淳做过什么,但成昭是无辜的,他也在成家吃了不少苦头,也是个好孩子。
    赵掌柜摸摸他的头道:你们能玩在一起,都是缘分,大人的事你们不用管。
    成昭鼻子一酸,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石随着赵掌柜的话逐渐烟消云散。
    张知鱼将他拉到身后,其实她根本不在意是不是要看赵家的方子,只要赵掌柜能救慈姑就行了,想到这里,张知鱼身手往袖子里一掏想交给赵掌柜,不想却掏了个空。
    顾慈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前边的三个人,朝赵掌柜张开手掌,张知鱼看过去,上头被叠成两半的可不就是成昭写下来的第二张方子么?
    顾慈掌心朝上,慢慢走到了大家前头站着,将纸递给赵掌柜,眼睛亮亮地笑:如今这张方子完璧归赵,你们家又把它找回来了。
    又看一眼大家小声道:我不要大家为我不开心。
    张知鱼握紧他冰冷的手,只觉天下再没有比慈姑更可爱的人,心中一叹,抬头对赵掌柜道:以后赵大夫可得好好治我们慈姑。
    赵掌柜看着这张失去多年的方子又回到手中,心中几乎落泪,低头对上几个孩子纯净的眼神,眼前便浮现这一两年保和堂欣欣向荣的景象,和这几个孩子的变化。
    考虑良久才对张知鱼笑:你要看方子也可以,保和堂离开它这么多年,不也没垮掉么?如今的保和堂靠它,但也早就没靠它了,我还可以让你以后随意出入赵家书库。
    顾慈静静地赵掌柜道:你要小鱼做什么?你如果要她卖身,那是不可能的,大不了下辈子我再活久点。
    赵掌柜看着站在顾慈身旁的鱼姐儿,又看了看和成昭挤眉弄眼的儿子,嘀咕道:我是那样的人么?只要以后鱼姐儿除了保和堂不去其他医馆坐堂,手中所有的药方都跟保和堂四六分成,我就知足了。
    其实去不去别家医馆张知鱼倒是不在乎:但我还要去妇舍,以后我家开了医馆怎么办?
    赵掌柜早就盘算好了,便说:以后你家开了,你人若不在保和堂,新药和药方也得跟保和堂一人一份不就成了。
    张知鱼想着自己的新方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说不得羊毛出在羊身上,去了赵家书房真得出新方,给保和堂也完全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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