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这天清晨,金在中早早地起来了,梳洗完毕,正要起身去唤醒郑允浩,却见他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殿下醒了?快些起身吧。屋子里都是侍女,金在中也不好直呼他名讳,便恭敬地喊他殿下,又拿了素衣要服侍他穿衣。
    谁知郑允浩却还侧躺着,伸手一把将金在中拉到床前,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最后嘴角一扬,道:人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这话用在皇子妃身上也十分合适啊。
    今天的金在中穿着一身素服,及腰的黑发半挽起,衬得他愈发唇红齿白,清丽脱俗,一张俊美的脸硬是显出三分俏来。
    谁知金在中听见这话,不仅没有一丝愉悦,反而一瞬间满脸苍白。他低垂着头,紧咬着唇,身子都有些轻微颤抖,仿佛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郑允浩见他如此,还以为他误会自己在羞辱他,连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道:在中,你别误会,我不是存心轻薄你,我只是玩笑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金在中的手就伸手握住了他抓住他手臂的右手,抬起眼时,那双漂亮的黑眸中已然蕴含着泪光,他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殿下,这一生,我绝不为你服素
    前世的他,唯一一次服素,便是为郑允浩!
    直到今天,他都还记得那一天穿上那身素衣时,他是如何的绝望,如何的万念俱灰夫君明明还活着,却要穿上一身素衣,前去为他送行!当时的他,生无可恋,已经抱定必死的信念,前去刑场抢回夫君的头颅!
    这一世,他绝不要再尝如此滋味!
    对面的郑允浩看着泪光盈盈的金在中,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道:不会有那一天的,放心吧。
    金在中自从那日做恶梦以来总是担心他出事,不知那天那个恶梦,到底有多恐怖?不过想来金在中也不想再回忆,他也就不开口问他,只是他见金在中这样在乎自己,心里还是十分甜蜜的。
    我保证,这一世,绝不让你独自一人。郑允浩目光坚定地看着金在中,右手亦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郑允浩这样的话,明显是在表白心迹了,金在中回味过来,又看见一屋子的侍女低着头假装没看见,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激动,轰地红了脸,不自然地从郑允浩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扯开话题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早些起身去太子府吧。
    郑允浩见金在中的侧脸浮现一抹粉红,顿时嘴角一弯笑了。
    两人没用早膳,便去了太子府。
    太子府满眼白色,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安放在大堂里,作为太子的灵堂。据说太子妃哀伤过度,昏厥数次,现下正在房中休息,因此灵堂里只剩太子侧妃马氏,只见她披麻戴孝,面色苍白,木然地跪在一侧,宾客来了,她也不理睬,只有太子府的管家在一旁接待。
    郑允浩与金在中先后上了香,又安慰了几句,便去了一旁的宾客厅。皇子妃原本不能抛头露面,然金在中是男子,在北祁也是郡王之位,因此也没什么大碍。
    两人刚跨步入内,只见一男子迎面走来,那男子一身素衣,身材高大俊朗,与郑允浩长得有三分相似,只是那双细长的鹤眼与郑允浩的丹凤眼相去甚远,给人一股谦润聪慧的印象。
    只是金在中知道,这个人的心地,绝不会是外表给人的印象那样,因为这个人就是四皇子郑允逸!
    四哥。郑允浩平时随性惯了,依旧随性地喊了他一声。
    嗯,你也来得这样早。郑允逸点点头,转眼望见金在中,微微打量,道,这位就是九皇子妃?
    金在中低头,看也不看他,行了礼道:臣下参见四皇子殿下。
    他脸上十分平静,只是心中已是风起浪涌真是老天有眼,郑允逸,今世我定要叫你不得好死!
    不必多礼。郑允逸声音亲切地回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金在中,他还以为北祁的男人定是虎背熊腰,或者粗犷野蛮,没想到这个金在中,不仅长相俊美,气质出众,而且礼节周到。
    他原本还极其不屑,现下突然有一丝嫉妒起来,虽然他不喜欢男人,更不想娶一个男人为妻,但是郑允浩得到了金在中,就意味着得到了北祁皇室的支持,更何况金在中并不差。这一切郑允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还是令他十分不痛快!
    上次监军的事,还多谢四哥抬爱了,只是允浩福薄。郑允浩表情谦逊又真诚,只是若是侧头看他,便能够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唇角,还是七哥有福气,允浩可真羡慕极了。
    郑允逸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却很快平静地说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你四嫂还在里面,我去接她了。说着,大步走了。
    金在中在心中忍不住暗笑,郑允浩向来不肯吃亏,得了便宜还要踩踩郑允逸的痛处。不过郑允逸不知道,郑允浩确实还会有机会怀庆二十九年十月,东神的附属国新罗爆发内乱,新罗王朴仁成向东神递交国书,请求发兵救援,前世去的人是郑允律,轻轻松松赢了,不仅封了王,还因为新罗王在怀庆帝面前的赞美,赢得了怀庆帝的欢心,这一世,郑允律是绝不会再有机会去了。
    允浩!
    一个男声传来,郑允浩和金在中皆回过头去,只见一清瘦男子和一端庄的女子款步进来,男子比郑允浩微矮,且十分清瘦,脸上还有些苍白,一看便是久病之人,只是那双与郑允浩相似的丹凤眼,却熠熠闪光,显示出这个人精神十分不错。
    他身旁的女子亦是一身素衣,长相端庄秀丽,一手挽着身边的男子,样子十分矜持。
    金在中自然认识,这两人便是郑允清与他的皇子妃苏毓秀。其实说起来,金在中对于苏毓秀还带着十分的愧疚,因为前世郑允清死时,还带着勾结西祗的罪行,因此不被允许以皇子之礼公开发丧,苏毓秀四处奔波,希望能够还郑允清一个清白,后来还去求过金在中。当时郑允浩在外征战,金在中虽然同情苏毓秀,却并没有出手相助,导致后来郑允清秘密发丧时,苏毓秀一头撞死在郑允清的棺木上,含恨而终。
    苏毓秀的死虽然并不完全是金在中的错,但是如果金在中出手相助,哪怕是一点点安慰,说不定苏毓秀就不会死了。因此金在中见到苏毓秀,眼里便含了几分歉意。
    皇子妃,这是我五哥。郑允浩生怕金在中不认识犯了错似的,立刻向金在中介绍。
    臣下参见五皇子殿下,见过五皇子妃。金在中贵为郡王,哪怕嫁给郑允浩为妻,也不用向苏毓秀行礼,但因为愧疚,十分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苏毓秀惊得连忙还礼:郡王客气了,臣妾参见旭郡王。
    郑允浩见状,嘴角含笑道:嫂嫂无需多礼,皇子妃他是在行家礼。在家论资排辈,金在中自然是晚辈,郑允浩这样说,意思就是金在中是将她当成家人的。
    对面的郑允清亦打量了一下金在中,原先他并不赞同这一门婚事,虽然有了多子牡丹,金在中身为男子也可以生子,而且金在中贵为北祁郡王,定能够给郑允浩带来许多利处,但是他考虑德更多的是郑允浩的幸福,他怕郑允浩根本不喜欢男子,而且金在中身为男人,更贵为郡王,怎么肯服侍郑允浩,将他当作夫君呢?
    只是无奈,皇子中还未娶妻的只剩郑允浩了,若是将金在中嫁给旁的王爷,又显得不尊重北祁皇室,郑允浩又无心上人,没有理由推拒,便只好随他去了。
    只不过他现在一见金在中,当初的忧虑虽未一扫而光,却也减了一半,金在中温润谦和,自己弟弟看样子也是喜欢的,如此就算不恩爱非常,也会相敬如宾。
    五哥,我有事与你商量,你且过来。郑允浩拉着郑允清要走,郑允清看了苏毓秀一眼,苏毓秀连忙道:
    听说太子妃身子不适,臣妾先去探望太子妃了。
    郑允清点点头,这才随郑允浩一起出去了。
    金在中跟在郑允浩不远处,侍婢金篱尾随着他,他不参与是有原因的,一来郑允清未必对他放心,二来他的身份在此,讨论这种事也是不合适的,因此只是远远地站着。
    兄弟俩说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郑允浩这才面带笑容地走过来,拉着金在中的手道:在中,站得累不累?
    大庭广众的,更何况郑允清还在,金在中顿时面色泛红,抽出了自己的手,摇了摇头道:不累。
    一旁的郑允清看了看金在中,又看了看郑允浩看他的眼神,对金在中道:在中,允浩是孩子心性,凡事还需你多提点他。方才他听自己弟弟说是皇子妃的意思,便知道金在中是个聪明的人,因此也不再客套,直言如此。
    金在中点了点头,心中明白郑允清的意思。
    允浩所说,还需从长计议,到时候我再与你们商议。时辰也不早了,我先过去了。郑允清为了避嫌,嘱咐了两人之后便先行离去了。
    郑允浩正想跟金在中说话,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
    臣妾参见九皇子殿下。
    金在中再熟悉不过这个女人的声音,转身一看,果然是郑允逸的皇子妃慕兰熙。只见她一身素衣,脸颊却白皙红润,一张美艳娇俏的脸如同月宫中的仙子一般出尘,简单装饰的发髻更是衬得她大方清丽,美丽不可方物,她是东神四大世家之一慕家的嫡女,十五岁嫁与郑允逸,现今已然十七岁,只不过岁月没有夺走她的美貌,反而赋予了她更多的少妇的风韵,那种风韵既端庄又娇美,因此莫说男子见了要心动,连许多女子见了都十分喜欢。
    前世的他心高气傲惯了,在北祁更是许多大家闺秀的爱慕对象,所以从来没有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也从未防备与她,只是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心肠歹毒,狠如蛇蝎,别说自己,就是自己心爱的男人,她的不到的,也要毁了他!他甚至,还能够听到前世慕兰熙在摔死他的涵儿之后那疯狂的大笑声!
    四嫂无需多礼。郑允浩见到慕兰熙,脸色一丝变化也没有,只是他内心有些不悦我家皇子妃贵为郡王,你见到他不行礼难道还等他向你行礼不成?
    对面的慕兰熙被侍女扶着起身,却不见金在中向自己行礼,又见对面的郑允浩没有一丝要说话的意思,只好咬了咬牙向金在中行礼:臣妾见过旭郡王。
    金在中看了看她,也不叫她起来,只是转头问郑允浩道:殿下,她是四皇子妃?我可需向她回礼?
    郑允浩有些纳闷,金在中刚刚还谦逊地向五嫂行礼,这会子怎么还要问自己?转念一想明白金在中是在给慕兰熙下马威,便点了点头道:正是四皇子妃,皇子妃你贵为郡王,是无需回礼的。说着,伸手拉住了金在中的手。
    金在中顿时心头一热,郑允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拉住自己的手表示支持自己!他的唇角顿时扬成好看的弧度,一脸谦逊道:四皇子妃请起,你我同是皇子妃,无需多礼。
    对面的慕兰熙气得想骂人,可是郑允浩在此,金在中又一脸谦逊,她没有理由发难,只好笑盈盈地起身,然而她起身时却偶然瞥见对面地面上的一抹红色,她顿时眼神一亮,满心得意,金在中啊金在中,敢给我下马威,等下我就让你知道成为我的敌人,会是什么下场!
    四嫂,时辰也不早了,母后就快来了,我与皇子妃先走一步了。郑允浩微微行了礼,拉着金在中转身离开了。
    金在中瞥见慕兰熙眼中的那一丝嫉妒和阴谋,心中冷笑,慕兰熙,真正的下马威在后头!
    第六章 太子丧礼 下
    很快,发丧前半个时辰,慕皇后到了太子府,她一身黑衣,面容十分憔悴,原本保养得宜的美艳面容苍老了许多,白发人送黑发人,必然是伤心至极。
    太子妃林氏出来迎她,两人无语凝噎,在懿文太子的灵前站了好久。
    众人也跟着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地跟着默哀,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引魂幡被风吹动而发出哗哗的响声。
    然而,突然一声女声打破了全场的寂静:呀,这血玉蝴蝶是谁的?
    众人闻声望去,原来是七皇子郑允律的皇子妃白香兰,随着她的眼神望去,郑允浩脚后靠近金在中的地方,正静静地躺着一枚红色的血玉蝴蝶,那血玉蝴蝶是腰间垂饰,可上面却少了系绳,明显是从谁的腰间掉落下来的。
    血玉蝴蝶本也常见,在皇家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在太子丧礼上出现,却是大不敬丧礼期间所有人都穿着穿着深色的衣服,关系近者更是一身素衣,所有首饰都一律除去,像血玉蝴蝶这种大红色的东西怎么能够出现在丧礼上?!
    果然,站在最前面的慕皇后见状,大怒道:是谁的东西?太子丧礼,竟敢戴着这种东西!真是放肆!
    众人都静默一片,无人回话。
    东西就掉在九皇子和九皇子妃的附近,该不会是白香兰一脸惊讶似的看着郑允浩和金在中,仿佛有什么话不敢说出口。
    允浩,是你的吗?慕皇后沉着声,面色不善地问道。
    回母后,并非儿臣的。郑允浩说着,将外面的罩衫素衣脱下,露出了两枚素色的绿珠垂饰,儿臣的还在。他声音沉稳,心中却暗自着急,会不会是在中不知道东神的礼数,佩戴了血玉蝴蝶?若真是他的该如何是好?
    果然,皇后将视线转移到了金在中身上,冷声道:九皇子妃,可是你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并非臣下的。金在中说着,却一动不动。
    九皇子妃说不是便不是吗?白香兰冷哼一声,郑允浩把自己夫君挤兑去了南疆,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整不了郑允浩,整整金在中也是好的,它明明就落在九皇子妃的脚边。
    一边的慕兰熙柔声道:旭郡王是北祁人,若是不知东神的习俗,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话像是在为金在中开脱,可事实上却是在越描越黑!
    金在中在心中冷笑一声,前世的自己确实不知东神的习俗,因为北祁与东神的习俗恰好相反,佩戴血玉垂饰是表示对去世者的尊重,为去世者祈福的象征,所以前世的自己被搜到那还挂在腰间的系绳后,被罚跪在太子灵前两个时辰,害得郑允浩也跟着受罚,两人被人羞辱,颜面尽失!
    不过重生一次,他是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与郑允浩对视一眼,他转过头,不卑不亢道:四皇子妃,臣下虽是北祁人,但入乡随俗,这样的规矩臣下如何不懂?还有,七皇子妃,臣下虽是男子,但毕竟是九皇子的妻子,你让臣下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脱去衣衫,将九皇子的颜面置于何地?
    慕兰熙和白香兰顿时哑口无言,白香兰看了一眼郑允浩的脸色,更是讪讪地低下了头。
    绿芷,你去检查九皇子妃的腰间。慕皇后对着身旁的宫女沉声道,显然她也怀疑是金在中,金在中那些说辞根本没有打消她的疑惑。
    然而,绿芷过来,跪在地上检查了一下金在中的腰间,随即回禀道:回禀皇后娘娘,九皇子妃腰间只有一枚白玉珠子的垂饰,并无其他。
    郑允浩闻言,心中终于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慕兰熙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会?刚刚明明看见血玉蝴蝶从金在中身上掉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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