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口中说他的孩子哭闹不休,金在中的心中闪过一丝疼痛,只是很快平静下来,对苏锦笑道:你也不必一口一个臣下了,你若不介意,我就喊你一声苏大哥如何?见他一脸惶然,他又补充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也算是妯娌,叫一声苏大哥也不为过啊。
    苏锦本也不是矫情之人,闻言释然地笑了道:皇子妃若坚持,臣下就却之不恭了。
    嗯,苏大哥请坐,刚刚金篱说用山泉水烹了茶,若是苏大哥不嫌弃,便也来一杯吧?金在中亲自给苏锦倒了茶递给他,这茶叶虽不是什么名茶,但是从北祁来的,苏大哥可尝尝,味道如何?
    苏锦道了一声多谢便接过了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便微笑着道:是好茶,我曾有幸在茶博士处喝过一次,也正是这个味道,不知道叫什么茶?
    这个茶生长在北祁极寒冷之地,生长最多的地方便是雪山脚下,故名雪茶,是祛火解毒的良方,只不过雪茶性凉,定要雪水或极寒的山泉水烹煮才能发挥效果。金在中解释道,见他喜欢,又道,苏大哥若喜欢,日后我便差人送几盒到王府。
    苏锦闻言,忙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
    只是几盒茶叶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金在中说着,不容他再开口就道,就这么定了,苏大哥若是不接受,便是看不起这几盒茶叶了。
    苏锦只好接受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听芍红进来道:殿下,安康世子来了。
    金在中闻言笑了,看向苏锦调侃他道:看来世子和苏大哥真是伉俪情深,分开半天都舍不得呢。
    苏锦脸上晕开了绯色,小声道:世子不是来看臣的,世子是来看小世子的。
    说话间,安康世子郑允绍已经进来了,他身材高大,一张俊脸棱角分明,只是有些严肃,一看就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金在中与他行了平礼,他才开口道:内子浅薄无知,打扰了。他的语气礼貌客套,眼睛却冷冷地看着金在中,满是防备。
    金在中自然不会忽略他眼中的敌意,但是脸上还是笑容,道:世子言重了,苏大哥并不是浅薄无知之人。
    郑允绍还是如前世那样,爱妻护子,金在中当然也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因为郑允浩是皇子,储君之争异常残酷,与自己走得近,自然代表与郑允浩走得近,保不准会沾上什么危险因素,按照郑允绍爱妻的程度来看,他是不会允许苏锦与自己走得太近的。
    苏锦想说些什么,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玄色的郑允浩。
    他见郑允绍和苏锦在,愣了愣,随即便笑得好不正经地问道:咦?允绍你也跟我一样偷偷摸摸翻墙头啊?
    没听说过男眷能在晚上进来的,自然只能是翻墙头进来的了。
    郑允绍嘴角抽抽,别过了脸,算是默认了。
    金在中哭笑不得,身为皇子王孙,竟然学人家翻墙头,他们以为这是在演《墙头马上》啊?
    一旁的苏锦同样笑得无奈。
    你这块大木头还是这么木啊!郑允浩拍了拍郑允绍的肩,一副兄长的模样,事实上郑允绍比他还要长五岁。他不正经地调侃道,世子妃,他这么不爱说话,你们平时晚上都干些什么?夫妻对坐到天明?
    话一出口,苏锦的脸蹭蹭蹿红了。
    金在中更加无语问苍天,这个家伙也太随便了,这种话也问得出口?这可是人家的闺中事!他连忙止住他的话头道:殿下!
    这有什么。郑允浩不以为然,笑嘻嘻地看着郑允绍,允绍跟我关系特别好,我还给了他一个爱称叫木哥儿
    他还没说完,郑允绍就黑着一张脸把他拉出去了:臭小子,你给我出来
    诶,世子苏锦想叫住他们,被金在中制止了:
    让他们去吧。他笑着道,苏大哥若是不介意,让在中和你一起去看小世子吧?
    好啊。苏锦说到自己的孩子,满脸都是温柔,领着金在中回自己房里,我们玉儿十分娇气,爱哭,皇子妃可不要嫌弃啊
    怎么会
    金在中便随了苏锦一起去看了小世子,小世子名叫郑苏玉,长得十分秀气可爱,只是金在中越看越想起自己的涵儿,心中绞痛异常,故过了一会儿便与苏锦告辞回来了。
    没一会儿郑允浩也回来了,他满头大汗,看上去似乎跟人打了一架似的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只是满面红色,兴奋地跟金在中说:真痛快,好久没这么跟人打一架了。
    他说完,看见金在中面色不太好,便忙关心地问道:怎么了?皇子妃,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金在中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笑容一定很难看。
    见他这样,郑允浩果然更不放心,凑上来握住他冰冷的双手,蹙眉道:到底怎么了?刚刚谁来过了吗?还是你身子不舒服?告诉我,嗯?
    金在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那双墨色的眸子,最后轻声道:允浩,你相不相信有前世?
    前世?郑允浩疑惑地挑起眉,怎么了?
    重生这种事,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的。金在中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是我那日做的梦,梦见我们生了一个孩子,可是你被之后,孩子也被人害死了,我刚刚去看小世子,就想起了梦中的那一幕,我,我
    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郑允浩连忙抱住他,让他埋首在自己怀里,心疼道:别想了,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以后你若真的有孩子,我就算拼了命,也会保你和孩子周全
    金在中抱他的手箍得更紧,只是心中五味交杂,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四十六章 相国寺祈福之前世今生
    郑允浩陪了金在中一夜,但是一早就离开了,因为还要回去上早朝。他的禁足令早就解了,原因是他有一个可以把他的字体模仿得十成相像、还心甘情愿替他抄书的皇子妃。
    第二日一大清早,皇后便带着众人到相国寺的大殿诵经祈福。
    相国寺是东神的皇家寺院,建造得十分雄伟,不仅金碧辉煌、雕梁画柱,大殿中更有高达十多丈的金佛一尊,一旁的普度塔中还存放着佛骨舍利与千年一出的南海夜明珠,因此相国寺和普度塔亦是东神的圣寺与圣塔。相国寺节日时为皇家服务,平日便对外开放,百姓亦可进来参拜,故凡到京都的人必要来相国寺,与南浦一起被誉为京都的两大必到之地,民间就有不到南浦不到京,不拜相国虚此行的说法。
    午后,众人各自回房歇息用膳,金在中也与苏锦一起回了西厢房,不过苏锦急着回去看自己的孩子,因此与金在中没说几句就回去了。
    金在中用了素膳,觉得有些无聊,便和金篱一起出去走走。
    先前说过,相国寺非常大,他们住的西厢房旁还种了不少果树,还有一大片竹林,此时冬季时分果树虽然都光秃秃的只剩枝干,但是湘妃竹郁郁葱葱的,十分好看,未融尽的雪还残留在枝干丫杈上,好一幅冬日墨竹图。
    金在中绕着竹林散步,走着走着便到了尽头,只见一座小茅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四周种满了花木,一条小径从门口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自己脚下,很是有唐人笔下的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味道。
    他正静思着,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衣的小沙弥跑过来,对着他一行礼道:施主有礼,师父说有贵客到,让小僧来迎贵客。
    金在中一愣,随即释然。见那小沙弥面目清秀,左不过也七八岁,却一脸严肃认真,颇是可爱,他忍不住笑着道:好,你带我进去见大师吧。
    那小沙弥一点头,便带着金在中进去。金在中留着金篱在外面守着,自己走进了小茅屋。
    原来这小茅屋是一间禅房,里头正坐着一位白须僧袍的老和尚,他慈眉善目,盘坐在蒲团上,一手捻着佛珠闭着眼睛正诵经。
    金在中忙行礼道:大师有礼。
    那老和尚睁开眼睛,突地看向金在中,一刹那,金在中恍若被一道金光穿透眼睛,直入灵魂深处,他冷不住打了个寒噤,后背也生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那老和尚却突然笑了起来,满脸慈祥地对金在中道:有礼有礼,施主请坐。
    金在中这才从被震慑的余悸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在老和尚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笑着道:不知大师是哪一位?竟隐在此处,难道是在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那老和尚闻言,捻着胡须笑得开怀道:施主真是会说话,贫僧法号了凡,没有安禅制毒龙的能耐,只能躲在此处隔绝世俗。
    躲?金在中挑起眉,相国寺难道不是净地?
    相国寺每日香火缭绕,善男信女往来不绝,却不知香火钱叮当一声,便让佛沾了一分铜臭。了凡说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金在中哈哈大笑,道:大师难道不知,与佛而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铜臭即是空,空即是铜臭吗?更何况心净便处处是莲地,心不净便处处是世俗,若要到灵山,只要心诚志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啊!
    了凡闻言亦大笑乐,道:施主真是一张利嘴,若不收敛,怕是要造口业。
    金在中闻言莞尔:我与佛无缘,慈悲自然不是我的作风,若让我活得不痛快,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造下无尽业事了!
    了凡听了,敛了笑摇了摇头,目光中似乎满含着叹息: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
    金在中愣了愣,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了凡的目光能够看透自己,他沉默了片刻,道:大师,若是他人苦苦相逼呢?我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他说着,冷笑着道,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却不知世俗中人心险恶,我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
    了凡定定地看着他,最后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施主,你既有涅盘之机,何不远离是非,活得更逍遥自在?
    金在中心中一颤,震惊地看着了凡,甚至身子都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涅盘,他竟然知道自己是重生而来!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一手死死地握拳,连关节都隐隐泛出白色,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大师,我与你一样,躲不了,躲不了的你以为我和他处江湖之远就可以躲掉这些是非了吗?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会斩草除根,消灭殆尽,人心之险恶,远非你我能想象!
    了凡见金在中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捻着胡须道:贫僧赠施主两首诗,施主可收好了。他说着,从宽大的袖中拿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金在中。
    金在中抿着唇,疑惑地接过了那张纸。
    你走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亦莫回头。了凡说着,已经阖上了眼睛,重新拿起佛珠,轻轻地诵起经来。
    金在中站起身来,对他行一行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金篱见金在中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欲开口问他,却见他似乎满腹心事,便只好把问题咽回了肚子里。
    金在中有些神思恍惚地回到住处,便屏退了金篱和芍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里,将方才了凡送给自己的那张纸拿出来,对着窗口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两首诗,一首是:
    二十高名动皇城,一生孤注掷温柔。
    求而不得任春去,但折梨花照暮愁。
    还有一首是:
    三生花草梦温柔,秋风秋雨使人愁。
    欲解执念终未肯,今生未卜他生休。
    几乎是读第一遍他就确定了这两首诗一首写的是郑允浩,一首写的是自己。读第二遍,他确定第一首诗写的是前世的郑允浩他二十岁打仗回来名动京都,对自己更是爱恋一生,只是无可奈何一直求而不得,而最后一句中,梨花又名闺中孀妇,不就象征着自己为他披麻戴孝吗?!
    然而,他越读越心惊,什么叫求而不得任春去?难道前世的允浩是因为对自己一直求而不得,而自己一心想离开他,甚至为了离开他去帮助郑允逸,所以他才放弃了与郑允逸的争斗,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而束手就擒,希望以他的性命来让自己获得自由?!
    所以,他本来有机会有实力打败郑允逸,只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背叛,那么多年的求而不得让他绝望到连性命也不要,心甘情愿去死,以此来换取自己的一点点怜悯?
    只是他到死也没想到,郑允逸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才在临死前叫自己好好活着,叫自己带大涵儿,而那一抹绝望的苦笑和临死前的温柔,想来,是因为他用他的死,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回应!
    金在中想到此处,不禁浑身气血涌动,喉头猛地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来不及细想第二首诗,起身就想出去,却迎面遇上了金篱,金篱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看他似乎摇摇欲坠,连忙扶住他,急声道:
    殿下,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金在中摆摆手道:没事,我现在要去找了凡,你他还没说完,就听金篱道:
    可下午的祈福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后身边的绿女官都来了,殿下你有什么急事吗?
    金在中闻言,渐渐平静下来,最后终于沉声道:那傍晚再去吧,你去告诉绿芷,我换身衣服就去。
    是。金篱不放心似的看了眼金在中,这才出去了。
    金在中下午便去了祈福,祈福一完,他就带着金篱去了中午去过的小茅屋,可是再进去时,里面已然是人去屋空,那小沙弥见金在中来了,恭敬地对他说:
    对不起,施主,我师父已经云游四海去了。他说,若是贵客来了,便与贵客说一声,多谢贵客的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不要再寻他,他大隐去了。
    金在中顿时满心失落,显然了凡已经悟道,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回来后,晚膳也不用,拿出那张纸独自静思。
    第二首诗写得是自己,自己三生三世都得到了郑允浩的爱,只是前世的自己不知道珍惜,所以才在前世的秋天和郑允浩一起蒙冤而死。只是后面两句诗写得是今生:欲解执念终未肯,此生未卜他生休,今生的执念自己确实解不了了,因为他根本放不下仇恨,放不下报仇的执念,他生已休,今生如何能再休?哪怕前途未卜,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报仇!绝不会回头!
    看了许久,他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看它渐渐燃成了灰烬,正如前世的他,已然死去。
    今生的他,一定好好珍惜对自己一生孤注掷温柔的人。
    正欲叫金篱送晚膳进来,便见郑允浩一身玄衣进来了,蹙着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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