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允浩握住他的手,觉着他的手是温热的,不禁舒展了眉头,只是语气更温柔道:饿不饿?我叫人送早膳过来。
    这还叫早膳?怕是两顿作一顿,该叫午膳了!金在中唇角飞扬,苍白的脸上因为睡久了而露出绯红,瞧着整张脸都精神了不少,不过我确实有些饿了,你去吩咐厨房,我想吃莲子粥和枣泥糍糕。
    郑允浩见他有胃口,自是欢喜,凤眸露出光彩来:好,我叫金篱进来服侍你。说着便出去了。
    金篱很快进了来,服侍金在中更衣洗漱。
    阿篱,我怎么睡得这样晚?金在中忍不住开口问金篱。
    金篱边服侍他边道:奴婢也不知,不过王爷见主子睡了如此之久,心中担忧,还特地叫世子过来看了一回,世子说不碍事的,王爷仍是不放心,今日早朝也没去
    金在中闻言静了片刻,只觉口中泛着丝丝苦味。
    他何尝不知,自己的毒无药可解,不再发作不过是一种假象。如今的自己哪怕多睡片刻,郑允浩也忧惧异常,生怕自己在睡梦中便毒发谢世
    他如今最大的心愿,恐怕正是每日清晨都能够看到自己醒来。
    他洗漱完毕,郑允浩便回来了,面上带着一丝笑的看着他:
    卿卿,沈御史来了,正在花厅候着,你要不要见一见?
    金在中自然点头:许久不曾见他,自然要见一见的。说着便往外走,郑允浩忙跟上去。
    两人走到花厅,只见沈昌珉穿着红色的官袍,正负手站在一边。几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不少,原本清艳的脸上少了几分稚气,益发俊美起来,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他微微笑着对金在中行了个礼:
    下官参见王妃。
    数月不见,你成熟不少,拘礼这性子倒是一点儿都没变。金在中笑吟吟地扶他一把,昌珉愈发像个大人了。
    沈昌珉闻言笑着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着一身玉子色锦衣,瘦了不少,精神亦比走之前败了些许,只是美目中的光彩仍是一如往昔,他自然知道金在中中毒一事,只是也不提起,只道:王妃说笑了。
    两人分别落座,郑允浩亦坐在金在中旁边,静静喝茶。
    王妃回来,一路上可还顺利?沈昌珉关心地问道。
    自然。金在中笑着点点头,而且愈往南走愈是暖和,一路的桃红柳绿。犹记得去年与你在桃花山庄花下饮酒的景况,虽然时移世易,不过只要人都还在,便不觉唏嘘了。
    沈昌珉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朝中情况如何?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郑允浩突然开口问他道。
    沈昌珉略一怔忡,便道:襄王殿下无人为敌,自然一人独大,储君之位唾手可得。说着,唇畔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了郑允浩。
    襄王看重兄弟情谊,他得储君之位,自然是最理想不过的情况。金在中曼声道。
    沈昌珉垂了垂眼睑,似乎掩盖住了眼底的一丝异样,随即,他抬了抬眸子,看向金在中:王妃可曾听说过庄公与共叔段的故事?又可曾听说过七步诗的典故?南齐高宗星夜杀弟的故事呢?
    金在中愣了愣,随即笑道:昌珉你史书倒是精通。
    沈昌珉俊美的眉眼染上一抹讥诮:我还知道,胡亥杀兄,玄武门事变,烛影斧声由此可知,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无论感情有多好,在皇帝宝座面前,不过都是可笑的谎言罢了。
    他自小饱受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性子凉薄,不相信亲情也是在金在中的意料之中。
    郑允浩却是直直看他,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昌珉曼斯条理地喝了口茶,黑曜石般的眸子浮浮沉沉的,如同江南烟雨:凤王难道还没发现,朝中你的人,不是被明升暗降了,就是被贬谪了,还剩一些恐怕早就成为襄王的入幕之宾了吧!他说着,看了郑允浩一眼,随即低头看碧绿的茶叶在水中升旋,我相信凤王是早该知道的,因为顾先生比我更早发现。
    金在中紧紧地蹙起眉望向郑允浩,见他一言不发,似乎是默认了,忙转向沈昌珉问道:为何这么重要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沈昌珉看着他,苦笑似的道:我以为我的飞鸽传书王妃是不屑回信,可后来想想,恐怕是根本没有到达王妃手中吧?
    金在中吃了一惊:飞鸽传书?什么信?
    但凡是涉及重要的事,一封都没能到达北祁,一些无关紧要的信,却是准确无误的到了王妃手中因为我都收到了你的回信。沈昌珉说到这,垂下眸子,嗓音凉薄道,所以,王妃可千万别叫某些人的假面目给骗了再亲密的人,也有背叛的时候,因为,人心永远是不知足的。
    金在中怔怔地看着他,只觉他似乎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
    好了,下官御史台还有事,便不叨扰了。沈昌珉突然微笑着起身,朝着郑允浩与金在中行了一礼,下官先告辞了,二位留步。
    说着,也不给两人挽留的机会,转身大步出去了。
    金在中转身看向郑允浩,问他道:昌珉所说,可是真的?
    郑允浩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没有半句虚言。
    你的意思,襄王要对你下手?
    郑允浩摇了摇头:不一定,五哥为人我知道,若说他在这种情况之下仍对我不放心要斩草除根,我却是不信的。更何况,朝中还有一股势力
    你是说慕家?金在中的眉头蹙得愈加紧。
    他想起郑允浩的母妃曾经的话:慕家不是好相与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慕家野心大,说不定想不顾一切扶清儿上位,之后就成为开国第一功臣所以我怕他们会兄弟阋墙。
    是啊,郑允浩如此优秀,背后又有北祁皇室的支持,即使郑允清不把他视作威胁,慕家也一定会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时刻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慕家有这样的动作,郑允清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晓,他为何没有丝毫反应?
    恐怕他心中也是虚的吧!
    郑允浩不肯承认自己兄长对自己的杀意,也不过是仍相信着那点兄弟情谊罢了!
    郑允浩见金在中眉头一蹙,面上闪过了好多次表情变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别想这个了,你早膳还没用,我叫人催一催厨房,你快些用早膳吧!
    金在中知晓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识趣的点了点头:好。
    郑允浩温柔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乌发:快些吃,我等下还要出去,便陪不得你了。
    谁要你陪了!金在中哼哼,随后疑惑地望向他,你要去哪里?
    去看章老。郑允浩笑了笑,刮了刮他的鼻头,随后轻叹道,我听说老师出年就病了,一直缠绵病榻,他年纪也大了,怕是没多久的日子了,我去看看他。
    金在中知道他说的章老是著名的大儒、他的老师章漱溟,便道:我陪你一同去吧?
    不用了,老师住在京都郊外,你身子还未好,受不得颠簸,还是在家休息吧。郑允浩说着,眸中又染上了一丝忧色,实在是无趣,便去看卤儿吧,他对你黏得紧。
    金在中看着他的神色,勉强笑了笑:也好。
    第两百零八章 庭院深深(二)
    郑允浩独自一人出了王府,眉眼间再也没有一丝温柔,冷峻得如同寒潭一般叫人望一眼便心生寒意。
    沈昌珉说的自然是事实,顾凡早就在信中对他言明:殿下在朝中的势力正在被一点点蚕食,若再不采取措施,恐怕等殿下回来,朝廷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当时他与金在中还在乌兰城回来的路上,根本无法考虑回京都的事,便不了了之。而等到了如今回京都,朝中除了沈昌珉、顾凡,勉强再算上傅战成,一眼望去几乎再无亲信。
    但他知晓自己兄长的为人,知道他绝不会不信任自己到如此境地,因此急于翦去自己羽翼的人,恐怕应该是慕松才对!
    郑允浩并不想兄弟阋墙,因为母妃已死,待他好的亲人只剩下郑允清了,无论如何,他总是顾念兄弟亲情的。
    他思及此,轻轻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只见老师章漱溟的府邸已经近在眼前了。
    章漱溟已年近古稀,早已告老还乡,府邸简朴极了,如今也是门可罗雀。郑允浩到时,正好碰见章漱溟的次子章世韦出门,章世韦第一眼见到锦衣轻裘的郑允浩还没认出来,直到看见郑允浩身边跟着的温岐,才想起来来人是谁,忙行礼道:
    草民参见凤王殿下。
    不必多礼。郑允浩朝他说明来意,我听说老师病了,特地带了些药材来看望老师。
    哦,快快请进来。章世韦忙侧身让开一条道引着他入内,边走边道:家父缠绵病榻也有一阵子了,是旧疾复发还劳殿下特来探望,真是过意不去。
    应该的。郑允浩跟着他入内,身后跟着的温岐便把一些药材取来交给管家。
    殿下请等一等,草民遣人去请家父来迎接殿下。章世韦说着便要叫人,郑允浩忙叫住他:
    老师病得厉害,哪里能让他来见我,还是我去见他,你带路便是了。
    是。章漱溟病得都快糊涂了,哪里起得来,因此章世韦也没推辞,便领着郑允浩去了。
    两人走进章漱溟的卧房中,章世韦忙上前叫醒他:父亲!父亲!凤王殿下来看望你了。
    章漱溟被他叫醒了,睁开浑浊的老眼,他虽病得不认人,可郑允浩却是认得的,一双眼睛猛地迸发出光彩来:九殿下,是你,是你来了
    允浩见过老师。郑允浩站在床前,恭恭敬敬地给他作了一个揖。
    快,快扶我起来。章漱溟激动地说着,一旁的章世韦忙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郑允浩见他激动,心中有些愧疚,毕竟是长久地没来看望他了,道:老师,允浩不敬,竟是许久不来看老师了。
    章漱溟闻言,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九殿下事务繁忙,哪里能得空常常来看望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呢!他说着,看向一旁的章世韦,道,你们避一避,我有事与九殿下说。
    是。章世韦便带着人都退出去了。
    郑允浩身后的温岐识趣地跟着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九殿下。章漱溟激动地唤着,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来。
    我在。郑允浩握住他的手,恭敬地问道,老师,允浩听着,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章漱溟定定地望着他,道:九殿下,老臣快要死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说的这件事,事关皇室血脉,无论九殿下信否,都要放在心上
    郑允浩闻言蹙起眉来,道:老师请说。
    九殿下,这件事还得追溯到十九年前,也就是怀庆十年
    下午,金在中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卤蛋趴在他身旁,懒洋洋地眯着眼享受阳光。
    卿卿,你瞧我带谁来了!
    金在中听到郑允浩的声音,忙转过头去,只见郑允浩兴高采烈地大步走了进来,臂弯里夹着一个包袱,而那包袱,显然是裹着一个婴孩的蜡烛包!
    金在中见状蹭地站起来,叫道:涵儿?
    正是他!郑允浩笑眯眯地走近来,我特地把他从帝裔宫抱来的,给你解闷。
    金在中哭笑不得郑允浩就粗鲁的一只手夹着允涵,就好似夹了个稻草包似的!他忙上前几步把允涵从他臂弯里解救出来,嗔他道:你怎么这么粗鲁,他身子这么弱,万一把他弄伤了怎么办?
    郑允浩一把将他投给金在中,如释重负:嘿嘿,我没经验,不会抱娃娃。
    你呀。金在中好气又好笑,这么重手重脚的,允涵倒是不哭,真是奇了。
    可不,十三皇子郑允涵正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小嘴一翕一合,小舌头一舔一舔的,可爱极了。
    卿卿,你瞧我和涵儿,长得像不像?郑允浩笑着望向金在中,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金在中也没在意他异常的眼神,看着允涵笑道:亲兄弟,自然是像的,涵儿的眉眼与你极像,不过脸型像陛下,不如你尖俏些。
    是吗?郑允浩笑着反问,眼底却是未落进丝毫笑意,那涵儿与五哥像吗?
    像呀,你们都是亲兄弟,自然像。金在中看着涵儿可爱的小脸舍不得移开眼睛,不过你似乎长得像陛下多一些,涵儿和襄王长得像母妃多一些,你长得霸道,涵儿和襄王长得清俊,有亲和力。
    是吗?郑允浩伸出一个手指摸了摸涵儿的小脸,面上像是若有所思。
    金在中抬起头来看他:你今天不是去看章老了,章老如何了?
    老师年纪大了,病来如山倒病得稀里糊涂的,与我说了一些颠三倒四的胡话。郑允浩说着,唇畔带了些幽幽的弧度。
    啊?金在中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没什么。郑允浩轻叹了口气。
    金在中正想追问,金篱却带着药走了过来:
    主子,该服药了。
    郑允浩便忙顺水推舟道:卿卿,快些吃药了。说着,伸手将涵儿抱了回来。
    你轻着点!金在中瞪他,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省的省的,你快服药。郑允浩口中敷衍他,眼睛却是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
    那是五色草,服了之后相思毒便不会发作,可五脏六腑却仍是慢慢被毒所侵蚀,等到时间一到,便照样会毒发
    金在中看了郑允浩一眼,随即乖巧地拿过药一饮而尽,随即蹙眉道: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郑允浩心底心疼他,面上却故作轻松,笑他道,卿卿这么大个人了,也怕苦?
    金在中只是笑了笑,没有分辨。
    这药喝着,口中苦,心中更苦。
    也不知何时才得解脱。
    两人说着,突然温岐过来,说是宫中来人,陛下叫凤王殿下入宫觐见。
    郑允浩没有迟疑,换了衣服就入宫去了。
    金在中抱着涵儿正欲回房去,却听管家说安康世子妃到了,原来是苏锦来看他了。
    王妃安好。苏锦穿着浅碧色的锦衣,披着黑色祥云图案的斗篷,许久不见,倒还是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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