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谢苗儿无奈地朝轻竹笑笑,朝陆宝珠道:宝珠,阿姊的袖子都要被你扯坏了。
    直到谢苗儿同她说,明日再来陪她,陆宝珠才终于松了手,咧开嘴朝她笑。
    这个时候你倒是能听懂了,谢苗儿哭笑不得,她起身,掸了掸裙摆上沾染的草叶。
    轻竹在一旁瞧了一会儿她们的相处,倒是明白了为什么痴痴傻傻、甚至时常发疯的陆宝珠,唯独喜欢和谢氏一起玩。
    所有人,哪怕是陆宝珠的亲娘苏氏,在对待这个小傻子的时候,都难免会有一种看轻她的感觉。
    因为她傻,所以很多东西不需要同她解释。
    但这个谢姨娘对陆宝珠,却是全然平等的姿态,她会和她蹲得一样高,去观察花坛里的蚂蚁,也会和她一起丢羊拐,数大树。
    连她走时说的那句明天再来陪你,轻竹听了,也不觉得是谢姨娘为了脱身随口对陆宝珠的敷衍。
    和傻子相处得这么融洽,也不无谢苗儿本身就单纯得像白纸一张的原因。
    毕竟,孩子是最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善意的。
    轻竹不免感慨,给谢苗儿引路时也就好意提醒了一句:谢姨娘,你可知小少爷他去何处了?夫人一会儿会问你。
    谢苗儿不知她看自己和陆宝珠玩能想得那么深。
    算着日子,陆家人应该发现陆怀海消失得不对劲了,谢苗儿其实猜到了苏氏唤她是这个原因。
    不过她还是感激轻竹善意的提醒。
    东苑正屋里,苏氏正襟危坐,打量着才进来的谢苗儿。
    在陆家待了数月,她看起来倒比之前才来时更坦然了。
    苏氏鼻子出气,冷冷哼了一声,她开口问道:谢氏,怀海已经多久没去找你了?
    谢苗儿老实回答:六七日是有的。
    苏氏见状,猛地拍了拍太师椅的扶手,道:你早知道他要走,是也不是?
    她发起怒来,整张脸的走向都是凌厉上扬的,颧骨显得愈发高了。
    谢苗儿不会说谎,也不打算说谎。
    她若说不知,只怕苏氏和其他陆家人会更加担心陆怀海的下落。
    所以,谢苗儿坦然答道:是,三夫人。
    可苏氏再问她陆怀海去了哪去做什么了,她就一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埋着头装鹌鹑。
    苏氏鼻子都快气歪了,她指着谢苗儿,斥道:从你进府起,我对你不可谓不宽仁,你便是如此报答陆家的?
    谢苗儿知道,其实苏氏说得没错。
    纵然她来时还未经事,不懂妾在门户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角色,这段时日里,从旁人的言语和其他人的故事里,她也渐渐明白了。
    苏氏作为主母,对待儿子的小妾确实算得上极其宽仁。
    不立规矩,没有晨昏定省,一应衣食供应从不短缺她的,甚至前日里得知那杜氏去服苦役,谢家那对小儿无人照应,她还主动问谢苗儿需不需要她从府里点个嬷嬷去帮手。
    即使苏氏对她的好,有陆怀海同她亲近的原因。苏氏想着修复关系,也想从她这里着手。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苏氏做了这么多,无论如何谢苗儿都感念她的好。
    所以眼下她越发为难。
    见她沉默,苏氏动了真火,怒道:你既铁了心和他一条心,便替他去跪祠堂吧!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通传:三夫人,老夫人她来了。
    苏氏正在气头上,闻言也不得不收敛起怒火,见陆老夫人走来,她迎了上去。
    老夫人,您今日怎么有心情走动?
    谢苗儿侧身,给老夫人让出一条路来,却不妨被她略显粗砺的手钳住了手腕。
    陆老夫人直言来意:夏日暑气重,多吃些清火的东西。
    苏氏勉强道:好。
    陆老夫人斜着眼看了一脸疑惑的谢苗儿一眼,朝苏氏道:她不像我们,是吃过北边的风沙的,这小身板,跪得住吗?
    苏氏深吸一口气,道:老夫人,您这是
    陆老夫人道:我老人家待着无聊,想找个年轻孩子陪陪我。
    苏氏笑得越发勉强,她说:婆母,你这样是把我架在火堆上了,倒让我平白做了坏人。
    陆老夫人却不接她的茬,自顾自嘀咕着:咦,时辰是不是快到了,我得快些回去,把药喝了
    说着,陆老夫人强硬地牵住谢苗儿的手,拉着还远在状况外的她一路从东苑离开,去了正院。
    谢苗儿这下比之前被苏氏诘问还要惶惑,她不解问道:老夫人,您这是
    陆老夫人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想跪?
    谢苗儿讪讪地摇头,傻子也没有自讨苦吃的。
    不过被陆老夫人这么一瞥,她倒觉得更亲近了些。
    陆怀海的眼睛,其实生得很像老夫人。
    谢苗儿问道:是小少爷先前同您说的吗?
    陆老夫人已经在摇椅上阖上了眼,她摆了摆手,道:否则呢?你在我这呆几日,等她火气下去再说。墨晴,领她找个住处。
    一副无力多言的样子。
    墨晴知道,老夫人如今精力不济,没兴趣和小辈多说什么,她走到谢苗儿跟前,道:姨娘,您随奴婢来。
    谢苗儿应声,同她走了。
    她只同陆怀海一起来过正院一次,眼下还有些不适应,好在墨晴健谈,也没有让谢苗儿感到太局促。
    这间卧房一直没人用过,不过奴婢先前已经找人拾掇好了,姨娘直接住下就好。
    空荡的房中,满是陌生的气息,墨晴退下后,独自待在这里的谢苗儿就蔫了下来。
    她开始想念那个小小的、逼仄的院子。
    也有点想陆怀海了。
    陆怀海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做多说少。
    他料到了她会夹在他和他的母亲之间为难,所以提前同陆老夫人说了这个情况,今天老夫人才能及时来解围。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悄然为她打算好了。
    想着想着,谢苗儿的心里越发空落落的,还好墨晴去把月窗也给她叫了来,不至于让她独自在这里枯坐。
    陆老夫人神智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她只管把谢苗儿接了来,并没有再管她的意思,翌日,谢苗儿整饬好自己,正要迈出正院的门槛,就被墨晴拦住了。
    墨晴问:姨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苗儿道:我要去东苑。
    墨晴不解,老夫人接姨娘来,就是为了躲三夫人的火气,姨娘何苦还要去东苑?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谢苗儿唇边是淡淡的笑,她说:我答应了二小姐,今儿要去陪她,不能言而无信。
    陆宝珠在家中行二,大房的陆虹在三个姑娘里年纪最大,二房的陆檀珠比陆宝珠小几个月,行三。
    墨晴不懂她的坚持,不过见她去意已决,也没有多嘴。
    东苑的人见谢苗儿来,更是讶异,正在同小丫鬟交代事情的轻竹见状,甚至快步走了近来,道:姨娘?
    谢苗儿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来意,轻竹沉默了,她说:好,姨娘稍等,奴婢去通传一声。
    轻竹心里感慨万分,人都是有心的,于是她和苏氏解释时,也难免带了些偏向的色彩:谢氏便是这个意思了。
    苏氏睨她一眼,你的胳膊肘也往外拐了。
    轻竹听她还有心情同自己开玩笑,便知自家夫人的邪火去了大半,她忙道:夫人,您明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难为二小姐能多个人记挂着,最近她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可见那谢氏是用了心的。
    苏氏如何不知呢?她叹了口气,心里其实有些庆幸昨日有老夫人拦着,没让谢苗儿去跪祠堂。
    但谢苗儿并不知晓苏氏态度松动了,她的印象里还是昨天她勃然大怒的样子,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守着和小傻子的诺言,宁愿冒着被责罚的风险来践诺。
    这么一来,苏氏也没脾气了,甚至还隐隐有些惋惜谢苗儿门第太低,否则
    最后苏氏对轻竹道:你叫她进来吧。
    谢苗儿如愿赴约,陆宝珠开心极了,拍着手带她去看她新发现的蚂蚁窝。
    其实谢苗儿不全是因为爱屋及乌,因为身子孱弱,寻常小孩儿时常做的娱乐她是几乎一样都没沾过,眼下借着陪陆宝珠的名义,她倒是悄悄补上了自己儿时的缺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淡如水的过去。
    白天还好,谢苗儿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陪陆宝珠,要打理布坊的出入账簿,还有养在外面的弟弟妹妹要她劳心。
    她如今太招眼了,不是很方便出府,只好时常让月窗出去,总要她替她亲眼看过了谢藤和谢莹儿好好的,她才安心。
    占了人家的身子,替她照顾血脉至亲也是应该的事情。
    到了夜里,不再有那么多琐事来填补她空缺的时间了,谢苗儿便会难以自抑地想起陆怀海来。
    其实苏氏的火气早过去了,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如何,也隐隐猜到了他去做什么了,她知道怪不到女人头上。
    但是老夫人这边没有提让谢苗儿走,谢苗儿也就干脆一直留在正院里。
    她怕回到有和他一起生活过的痕迹的地方,会让自己彻底沉沦在思念之中。
    平生第一次,谢苗儿感受到了牵肠挂肚的感觉。
    他此行还顺利吗?有没有被人为难?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有没有受伤?
    与此同时,她又很为自己难过。
    陆怀海的世界很大,有金戈铁马、风霜刀剑;
    可她的世界却那么的小,只有眼前的四角天空。
    就像雀鸟,它会停在树梢,却不会永远在此驻足。
    见谢苗儿一脸怔忪地望着不远处的树影,像是要把那儿的夜空望出个洞来,月窗不由出声提醒道:姨娘,你是想小少爷了吗?
    谢苗儿没有讳言,她不觉得思念难以启齿:是。
    月窗怕她过于伤春悲秋,想坏了身子,便道:时辰不早了,姨娘,奴婢服侍您盥洗吧。
    谢苗儿收敛目光,把漫游的神思拉了回来。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夤夜,乌云弥漫的时候,谢苗儿做了一个梦。
    海岸,东南方向,大批大批的倭人正在登陆,卫所废弛,县城的驻兵形同虚设,倭寇挎着长刀,十数人就能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整座县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够了的倭寇寻找下一个目标,半途中,一支奇兵有如天降,将他们生生堵截住了。
    年轻气盛的英朗男子手持长剑,直扼他们的咽喉。
    正是陆怀海。
    作者有话说:
    提一下,俺们苗儿梦到的,是没有她的平行世界的陆怀海,并不是脑电波跟现在的小陆打了个视频通话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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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谢苗儿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
    她的意识伴随着陆怀海一路来到了台州府的宁海县。
    她终于见到了海是怎样的, 虽然是在梦境中。
    可谢苗儿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里海岸曲折蜿蜒,时有成群的鸥鹭从天际掠过,冲向海面捉鱼吃。
    生活在这里的人却远没有它们这么自在。
    邕朝开国皇帝治统帝驾崩之后, 海禁有所松动, 并不复昔年片板不得下海那么严苛, 沿海的渔民趁势重新操起旧业,治理此地的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把他们的活路堵死。
    但是因为近来倭患频发, 海防收紧, 正是渔获丰沛的好时节,却无人下海打渔。
    不过, 即使海禁不收紧,眼下也没人敢下海了。
    海岸萧条, 残破的渔船被随意抛弃在岸边,随处可见断肢残骸,原本凝固的暗红的血,被咸涩的海水冲刷成了诡异的淡粉色。
    而海边的数座村落,早在熊熊烈火中化成了齑粉。
    见到如此惨状,匆忙赶来的一行人皆是捏紧了拳头。
    为抵御外侮,台州知府孟乘, 于当地募集乡勇上千人,紧急练兵后, 孟乘亲自带队迎击。
    大人, 宁海县沿岸过于曲折离奇,倭寇没有组织、抢了就跑, 跑时还烧村隐瞒行迹, 他们太过零散, 我们却不能这么去追。幕僚同孟乘说道。
    知府孟乘眉头紧皱,令部下原地待命。
    安逸多年,东南沿海的军户早和农户没什么区别了,只知种田,遑论逃者甚众,如今不知有多少是吃空饷的,连人都凑不够。若非如此,孟乘也不会打募兵的主意。
    他们一路追来,几座小县城都已经被劫掠一空,只捉到了几十个倭人。
    这样追下去不是个办法,孟乘问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道:潜渊,你有何看法?
    陆怀海化名陆潜渊,加入了这支队伍。他身手很好,弓马刀剑无一不精,在其余仅仅匆忙训练了月余的人当中,可谓是鹤立鸡群,很快就吸引了孟乘的注意。
    只能做出取舍,先对付最凶的那支。陆怀海道。
    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和他的看法不谋而合,孟乘点头。
    孟乘太清楚手下这群人的质素如何了,渡海而来的倭寇皆是武士,如果和他们一样化整为零,那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接下来,他、陆怀海,及几个幕僚以海滩为沙盘,收拢分析了倭人的行进方向,盯上了最凶狠的那批,咬了上去。
    赶路途中,这段时间同陆怀海单方面熟稔的一个小伙感叹道:也不知能不能活着拿到赏银,潜渊兄,你怎么光啃干粮啊,不吃点鱼脯?
    他叫曾维,话多得要命,不管别人有没有回应他都能自己说下去。
    如果不是路上看到过河里的鱼啃噬泡囊了的尸体,陆怀海也是很愿意尝一尝鱼脯的味道的。
    曾维知道他为什么不吃,故意笑他罢了,要我说啊,你还是太娇气了,这鱼脯又不是才做的。
    说着,他一口把手上的东西包了。
    唉,也不知我能砍几颗脑袋,换多少银子。家里穷,我都二十好几了也没娶媳妇,就等着这次博一博。
    这是曾维加入募兵的原因,也是除陆怀海以外绝大多数人来搏命的理由。
    为防倭寇,海面戒严,城中的宵禁时辰越提越早,地没法好好种,生意也做不下去,出海捕鱼更甭提了,但是饭却还是要吃的,加入募兵便是一个办法。
    足足跋涉了三日后,前方哨兵来报:大人,倭寇已经杀到了连盘所了!
    孟乘问:他们约有多少人?
    哨兵答:二百有余。
    是个硬茬。然而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倭寇见官军来,抢够了的他们就要出海逃窜,但见身后的追兵不似先前那些县城中的守备一般窝囊,一路紧追不舍,倭寇竟干脆不跑了,转而回过神朝他们攻来!
    倭人胆子奇大,手持长而窄的倭刀,兵分两路,在倭酋首领的率领下朝孟乘的队伍猛冲。
    倭寇们越离越近,他们的头发梳得醒目而怪异,排头的身着盔甲,配着阴沉的天色,气势汹汹的他们有如罗刹恶鬼。
    孟乘下令:所有小旗,变换队形,两面包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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