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做好了心里准备,船上的生活也仍旧是不舒适的。
    谢苗儿简直都无法想象,在船舱下面,那些挤在通铺的人该如何生活。
    她晕船晕得厉害,靠药和薄荷脑续命,一日日算着过,每天都在算到下一站停泊的地方还要多久。
    这天,陆怀海却突然敲开了她的舱门。
    其实从谢苗儿冷静下来之后,她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寻他。
    他们都很忙,顾及不到太多。
    船上鱼龙混杂,谢苗儿一日三趟地带着人清点物什,又恐船上潮气湿重损坏布匹,日日都要翻腾察看,货箱里的石灰也要常换。
    陆怀海更是没闲着,像他这般年纪轻轻爹就退休离任的不多,不少人都是到三四十岁上才袭职,他们的拳脚功夫熬都熬出来了。
    到了都督府要进行武艺比试,陆怀海虽自信,但并不轻敌,这些日子也很勤勉。
    所以他的突然造访,让谢苗儿微微有些吃惊。
    怎么了?她问。
    陆怀海问她:之前给你的哨子还在吗?
    谢苗儿点头,从衣襟里牵出一根红线:还在。
    走廊里人多眼杂,陆怀海回头望了一眼,既而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谢苗儿:我们进去说。
    他的话音严肃,叫谢苗儿也绷紧了弦。
    舱房中,陆怀海的手放在自己膝头,正色问她:可还记得我们来的路上,借宿驿站的第一晚,碰见的那两个彪形大汉?
    作者有话说:
    这是5.8的更新,5.9还是晚上十点,不鸽。
    重生这件事始终是女鹅的心结,早晚要打开的,打开了才能更坦诚地贴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式面包 2瓶;小看怡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谢苗儿努力回想, 依旧茫然:没有。
    陆怀海道:那日在楼梯上,有两人与我们擦身而过,他们的脚步不同寻常, 我着心留意了, 是倭人。
    闻言, 谢苗儿一惊:倭人?倭人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对于他的判断,谢苗儿不假思索地便相信了,原还打算和她多解释两句的陆怀海顿了顿, 道:不算稀奇, 这两年来,一向多有倭寇流窜, 他们同山匪无异,势力散乱, 十几人几十人一群,还有自己的据点。
    这些谢苗儿也是清楚的。海那边的岛国一乱,他们的武士便渡海来打劫作乱,渡海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活着回去的事情,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普通人很难招架。
    谢苗儿心下一紧:那他们为何堂而皇之地出现了驿站中?
    不止, 陆怀海摇了摇头:昨夜,我在船上再次看到了那两人。
    谢苗儿倒吸一口凉气:怎会如此!船家怎会把来历不明的人放上来?
    他们能自如行走, 定是有自己的法子, 陆怀海道: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你多加小心。
    谢苗儿还是很乐观的:我会的。不过船上这么多人, 他们只有两人, 就算想要作乱, 恐也没有那么容易。
    陆怀海却本能地对于这样的巧合保持了警惕,他说:这段时间,我会叫护卫们多看顾你这边。
    他也会多留心。
    重活一遭,谢苗儿还是很惜命的,应下后又道:那小少爷,你现在如何打算?
    我会盯住他们。陆怀海道。
    见过了倭寇的残忍手段之后,他不会对任何一个倭人抱有侥幸心理。他们花大功夫隐姓埋名上了商船,肯定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谢苗儿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摆,很快又慌忙松开了,她说:好,你也一定要小心啊!
    她的印象中,陆怀海进京袭职这一趟是没发生什么波折,一路都很顺利。
    是细枝末节没有被载入史册,还是说,因为她的出现,事情已经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
    谢苗儿忽然惶恐了起来,她加重了语调,再次强调:一定要小心。
    陆怀海垂眸,瞧见她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十指,轻笑道:我会的。
    船行至嘉兴,短暂地在码头停靠了半天。
    船上的淡水、物资皆需要补给,哪怕不在这里下船,船上诸人也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散散。
    在大河上晃久了,再踩在平稳的土地上反倒会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谢苗儿差点脸朝下亲吻大地,幸好陆怀海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这种被他一直关注着的感觉让谢苗儿很不好意思: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俩头戴兜帽的倭人也下了船,从他们身边擦过的时候,其中一人好似还回头瞧了他们一眼。
    他的眼睛有如鹰隼毒蛇,谢苗儿立时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怀海不动声色地走了两步,绕到了谢苗儿身侧,正好隔在了她与那两人身前,不经意间和其中高个儿那位撞上。
    砰有个乌黑的东西掉了下来,再多滚两圈就要叫掉进河中。
    高个儿飞快俯过身,拾起那令牌模样的物件揣入袖中,一面朝挡在他身前的陆怀海笑了笑,张嘴就是一口标准的官话。
    请让让
    陆怀海未置一词,侧身让出了条路。
    等他们走远,谢苗儿悄声道:口音完全听不出来。
    陆怀海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转而朝谢苗儿道:走,我们回船上。
    甲板上,除了几个船工趁着停泊在角落里推牌九,大多数人都下船透风了。
    陆怀海把随行的护卫全叫了来,叫他们提起精神来。
    那京商周起隆也没下船,见他们聚堆,他叼着烟斗凑了过来,边走边道:放心吧,这班船我走了没有一百回也有几十趟了,能有什么事儿。陆兄弟,你这是头回出远门吧,怪道如此谨慎。男儿还是要多长些见识。
    有倭人潜藏,这件事情陆怀海没有证据,如若不然,直接告诉这艘船上的伙长就好了,关键那倭人小心得很,这两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陆怀海会和谢苗儿说,是因为知道她会笃信他的判断,旁人他可没心情解释。
    于是他只扫了那周起隆一眼,没有多言。
    谢苗儿却反唇相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这个小娘子都懂得的道理,周叔吃的盐米更多,怎么会不明白。
    周起隆没逞到口舌之快,悻悻走了。
    待任务分派妥当,众人散去,陆怀海拉住要回舱房的谢苗儿,饶有兴致地问她:学会呛人了?
    谢苗儿白他一眼,道:那姓周的刚是在阴阳怪气你呢,你倒好脾气,不恼。
    但她恼了。
    这是又生气了,陆怀海唇角微弯:我为何要在乎旁人的看法?
    谢苗儿一噎,道:那下回不帮你讲话了。
    也不知她哪个举动又戳在了陆怀海的笑穴,他眼睛里的笑意多得要溢出来,谢苗儿看了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陆怀海很快便正色下来,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只比巴掌略长些的短刀,直接抛给了谢苗儿。
    无论是我,还是护卫,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带上防身,他说得很严肃:试试。
    谢苗儿沉下心来,握住刀柄把它拔了出来。寒光瑟瑟,连菜刀都没有摸过的她手心都出汗了。
    她好奇地摩挲着羊皮裹着的刀柄:有如此危险吗?
    陆怀海漫不经心地转着刀鞘玩儿,他说:有备无患。
    说完,他以刀鞘为例,教了谢苗儿几个小花招。
    谢苗儿学东西一向很快,见状,陆怀海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进而又教了她几招。
    用巧劲,别使蛮力。
    狠一点。
    陆虹瞧见,也凑了过来,但她显然就没有谢苗儿领悟得快,打了自己好多次手。
    她又不敢缠着陆怀海,只敢缠着谢苗儿要她教。
    谢苗儿趁势和陆虹一起溜得飞快。
    她的背影上似乎就写着避之不及四个大字,这回,陆怀海终于发觉出不对味来。
    从哪日起,她开始没那么黏他了?
    过了嘉兴,商船重新起航。
    为满足漕运的需求,运河开凿得极宽,站在船舷上,几乎都要看不见对岸的景象。再大的船在这里,都显得不起眼。
    此处尤甚,运河在此连通了江湖,河岸宽广,水流湍急。等到夜幕降临,渔灯初上,大的商船附近,亦星罗棋布着许多小货船,比岸上的码头还要热闹许多。
    前面马上就是江河交汇处,水势急险,舵工们严阵以待,整齐划一的号子喊得震天响。
    变故突生。
    风浪中,若干不起眼的小船紧紧贴向了这艘大商船,就像雨后林中的藤蔓,沿着大树悄然爬升,疯狂攫取大树的生命。
    无人在意的角落,血浸透了舱壁。
    一个瘦高个儿潜入了舵楼,一刀割断了伙长的咽喉。
    暮色四合,天地间昏昏然难辨光影。
    商船定在了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上。
    风雨如晦,熊熊火光映在江面,转眼便在瓢泼大雨中熄灭得彻底,三两成对的倭人武士里应外合,借由船板上抛下的绳索,飞快地攀上了这艘大船。
    鲜红的颜色终于漫过了舵楼。
    刀兵声渐起。
    冰冷的弯刀刺进胸膛,挣扎呼救之声此起彼伏,甲板被慌乱无措之人踏得震天响,甚至还有被逼上绝路的人跳下了河。
    船帆肆无忌惮地在狂风之中鼓动,愈演愈烈。
    雨停的时候,天亮了。
    绝境中,面对迎面砍来的倭刀,南来北往的旅客在主心骨的作用下拧做了一股绳,在鲜血中撕出了生路。
    这一小撮倭寇见势不妙,放弃了到嘴的肥肉,泥牛入海般跳入河中消失了。
    霎时间,劫后余生的旅客和船工们,欢喜者有之,为枉死的同伴痛哭者有之,精疲力尽的陆怀海却没有来得及沉沦进任何一种情绪当中,他几乎立时便转向了船尾的舱室。
    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躲进了这里,谢苗儿也不例外。
    她一定受惊了,要好好安抚她,陆怀海想。
    直到他穿过舱门,见到本该护在她身边那两个护卫尸体。
    上扬的热血,尽数冷了下来。
    第43章
    夤夜。
    不知是风雨欲来还是什么原因, 分明是初春时节,却闷热得有如处暑时分。
    谢苗儿辗转反侧,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 让她难以成眠。旁边的月窗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打着扇子。
    她心里的不安在方才已经得到了验证。
    陆怀海深夜行色匆匆地造访, 叫她们停在舱房中, 除非他再来,否则不要出去。
    他似乎在悄悄跟踪着什么人,谢苗儿隐隐有些猜测, 却没有强拉住他问个清楚。
    显然不是适合一探究竟的时候。
    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谢苗儿翻身坐起,把陆怀海先前给她的哨子和短刀全摸了出来, 又和月窗一起把窗户给堵死了。
    月窗是不知内情的,她更是担忧, 压低了声音问:姨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都这个时候了,谢苗儿没瞒她:船上潜藏了倭寇。
    月窗眼睛都睁圆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惊讶的声音还是从指缝间逸了出来。
    她没来得及震惊多久,舱房外,脚步声已经传了进来, 纷乱嘈杂,震得人心神不宁。
    陆怀海来了第二次, 他抽身出来, 和几个陆家的护卫一起,拉扯着她们两个还有隔壁的陆虹, 直接飞身跃上了舱顶, 从舱顶一路往船尾跑。
    雨已经落了下来, 谢苗儿来不及为混杂着血腥气的潮湿气味而惊诧,因为在舱顶狂奔,她能很清楚地在余光中看见甲板上的情况。
    约莫三十来个倭人,他们背挎长刀,攀着绳索往船上爬,有不少已经上来了,手提油灯在船舷上巡夜的船工,有的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就已经被一刀捅破了肚肠。
    若非曾在梦中遥遥见识过战场的可怖,谢苗儿恐怕已经要被底下的场景吓晕过去了,月窗还好些,贫苦人家长大,陆虹却是连杀鸡杀鸭都没见过的,此时已经晕了过去,被护卫直接背在了背上。
    陆怀海神情冷峻,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把她们送进船尾的甲板下大船为保证行船平稳,最底下通常都会有一层放置砂石来压仓。
    倭寇既是寇,那必为图财而来,砂石不值钱,这里相对安全。
    陆怀海留下了四人保护她们,谢苗儿却道:不用这么多人,我们在这里藏身,不如你在外面危险。你们若出事,我们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她并不冷静,方才几乎是被陆怀海拖着在跑,话说得又急又喘,陆怀海深深望了她一眼。
    一切都在眼神里了,他很快转身,留了两人在她身边,随即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看起来最靠得住的人走了,月窗立刻便惶恐起来,她无意识地攥住了谢苗儿的小臂:姨娘
    谢苗儿没好到哪去,她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叫两个护卫大哥一起把陆虹搀了起来,后脑垫高,她再去掐她的人中,把她唤醒。
    这个时候晕着实在是太危险了。
    谢苗儿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情况并不好。
    这艘船上大多是普通平民,除却陆怀海他们,恐怕连刀都凑不出来几把。渡海而来的倭寇都是武士,个个背着刀,是武艺精湛的穷凶极恶之徒
    她们身在船尾的最底层,甚至能听得见浪拍在船上的声音,至于甲板上的动静,却是浑然听不见了。
    越是听不见越让人惶恐。
    陆虹才醒,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哭了出来。
    两个护卫之前谢苗儿见过,年长点的姓陈董,年轻些的姓杨,这两人现在看起来也很焦灼,怕是巴不得爬上去帮陆怀海。
    手头必须得有事情做,谢苗儿想,不然吓都会把自己吓死。
    于是她道:小杨,董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看看这里有没有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哪怕是找到根棍子防身呢?
    陆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起身道: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小杨本还想解释一下他们都有剑,老董却按住了他。
    老董仿佛懂了谢苗儿的意思,若有所思道:明白了。
    几人走在砂石上,倒真的找到了些有用的东西,船只休整时换下的一些木材和铁钉都在这里。
    三个女子各拿了根,聊胜于无。
    老董看着这些物什,却有了旁的想法:我们可以把来的路钉上,这样若被倭寇发觉,也好多扛一会儿。
    月窗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谢苗儿一瞬间也觉得可行,可她很快便回过神来,严肃道:这样不可。肯定不止我们会想到这里可以暂避,若船上有其他人往我们这里逃,如此岂不是把他们活命的路也堵死了?
    这个方面老董并不是没有想到,他的任务是保护她们,旁人与他无干,不过既然谢苗儿说了,倒也没再说什么。
    仿佛正应了谢苗儿的说法,下来的楼梯上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几人登时汗毛竖起,老董和小杨护在了最前面,老董经验最足,侧耳听了一会儿,道:应该是不会武的人。
    他这么说,大家才稍安下心,直到那块板子被掀开,从上面仓皇下来几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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