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火焰,使得姜令妩心中也是又惊又怕,她连忙用茶水浸湿了手帕,捂住口鼻镇定道:
    知书,我们先捂住口鼻!再找找这房间内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然而等她环顾四周后,面色更加凝重。
    这喜房存有大量的绫罗绸缎、红烛木雕,而这些通通都是助燃物!
    若是一经点燃,她们必定丧生火场之中!所以在火势还没有完全烧起来之前,她们必须要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姜令妩瞥见这屋里还有一扇窗户,而这仅有的紧闭花窗,是她们求生的唯一希望!
    李知书也瞧到了花窗,她拿起桌案上的烛台使劲拍打着,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窗户早就被人从外反锁,钉得死死的,任她怎么砸也砸不动!
    见此情景,姜令妩毫不犹豫地抡起紫檀雕花杌凳,一下下用力砸向花窗!很快,李知书也有样学样,拿凳子砸窗。
    只是两人连连砸了几十下,可花窗依旧纹丝不动,姜令妩有些失望之极,看样子窗户是被人以木板钉死!
    就在这时,喜房之中忽然窜入了零星火星子,火星子一碰到红绸,火势如舌迅速攀延开来,不一会儿竟蔓延至房梁之上!
    刺鼻而焦糊的浓烟,滚滚而来!
    姜令妩与李知书被这股黑烟熏得眼泪直流,呛得难受浑身难受,只得眯着眼睛,剧烈咳嗽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只听一道咔嚓断裂声,被封死的窗户终于被砸开了裂缝!
    只是还未等两人高兴,屋内火龙倏地撩起了一场热浪,滚烫炙热的蒸汽将迫使二人连连后退几步。
    姜令妩耳旁传来清脆的裂瓷声,好似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一声轻微的痛呼声,被汹汹火势以及碎裂声所掩盖。
    燃烧的火焰让屋内火星四溅,姜令妩下意识地回头问道:知书,你没事吧?
    李知书并未吱声,刚刚还是好端端的人,此刻却正虚弱地缩在角落之中。
    她脸上被火燎地黑漆漆,火光之中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知书,你怎么了?
    姜令妩连忙停下砸窗动作,急步上前,这才发现李知书面色痛楚,豆大的汗从额头滚落至鬓角。
    她闻到若隐若现的血气味。
    知书,你怎么了?
    左腿刺骨的疼痛让李知书站不起来,她蹙起眉头:我的小腿受伤了。
    姜令妩视线朝下,李知书的左侧小腿竟直直插了两块碎瓷片!伤口竟足足有三四寸之长!有潺潺的血迹顺着淌了下来。
    应该就是刚刚火焰掀起的气浪,将珐琅雕翠花瓶给震倒!而飞溅的花瓶瓷片,便插到了李知书的小腿处。
    这碎瓷片呈三角形十分锋利,扎入伤口极其深,姜令妩不敢随便拔出,只得撕下衣衫为她简单止血包扎。
    李知书看着花窗上被砸开的缝隙,她一把推开姜令妩,眼含泪光倔强说道:
    你先逃吧!我等你找人来救我
    闻言,姜令妩怒目瞪视着李知书,她似咬牙切齿说道:
    你瞎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块来的,就要一块出去!
    随着火舌吞噬了屋内红绸帷帐,火势渐起,霎时喜房之内一片火光!
    两人头顶不断有点燃的木屑噼啪声掉落,姜令妩下意识将李知书护入怀中,砸得她背脊火辣辣的痛!
    因着腿部伤势,再加上刚刚吸入了大量有毒的黑烟,李知书神志有些溃散,她似是晕晕沉沉。
    知书你撑着一点!你别睡过去!千万不要睡过去!!!
    姜令妩连忙用所剩无几的茶水洒在她脸上,试图唤醒她几分清明。
    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扑面而来,狭窄的空间腾升了阵阵浓烟,而雪上加霜的是,两人头顶的房梁燃成一片,摇摇欲坠好似随时会砸落下来!
    姜令妩在心中暗呼一声,不妙!
    姜令妩犹如困兽身陷火场,心乱如麻,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带着李知书安然无恙地逃离火海!
    幸好天无绝人之处!喜房之内尚且有东南角暂可躲避火势。
    于是,姜令妩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把拉起将李知书,与她一瘸一拐地挪到火势较小的安全角落。
    她们前脚刚刚离开,下一秒,还是摇摇欲坠的横梁轰然落地,溅起满屋火星子。
    横梁倒地后,火势夹杂着黑烟在屋内肆虐蔓延,早已呈遮天蔽日之势!
    花窗已熊熊燃烧了起来,而姜令妩也没法再上前再砸开花窗!她们唯一的求生希望就这样断了。
    姜令妩只能眼看着火舌疯狂地吞噬一切,所过之处,皆为灰烬。
    火龙吞噬这最后一角,不过是早晚之事,她有些绝望地倚在墙根,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悲凉。
    没想到她穿越异世,竟然是要死于火场之中,只是不知道裴行舟得知她的死讯时,是否会心痛难过呢?
    李知书意识渐渐清明了一些,她声音虚弱有气无力道:
    卿卿,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姜令妩双手环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却强撑精神宽慰道:
    不会的!王爷与小沈大人一定会赶来救我们的!
    你说,王爷能从甜水巷救回小沈大人吗?
    王爷一定能救回小沈大人的,也会救出我们的!
    这样啊.....可是卿卿我现在真的好痛......
    火光浓雾之中,隐约传来了阵阵呼唤声。
    李知书似想挣扎着起身,可小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她一声闷哼不得不再次坐下。
    卿卿,我好像出现幻觉,听到小沈大人的声音了。
    浓尘滚滚,姜令妩咳得精疲力尽,她略略地抬起眼皮,好似在漫天火海浓烟之中,隐约看到两道身影。
    虽然他看不清为首之人的五官,但她知道那人定是裴行舟,他定能从火焰屏障中撕出一条生路来。
    仿佛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濒死之际的美好幻境。
    姜令妩只觉得眼皮子渐重,她轻轻一笑,我好像也出现幻觉了。
    说完,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了。
    ...
    林府宅邸,大火已经蔓延倒回廊之上!
    走水啦!走水啦!一声声尖锐的哭喊声响起!
    林府别院内四处都是敲锣打鼓声,仆从与宾客四下仓皇逃窜,也有忠仆赶来救火。
    只是,一桶桶的凉水泼入火场,最外围的火势似乎是蔫了下去,可是下一瞬间,风助火势又猛然地升腾起来!
    火焰炙热而滚烫,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眼见泼水成烟,救火的奴仆既心焦又胆怯,只能茫然而麻木地折返打水泼水。
    空气中随处可闻焦糊味道,有奴仆开始低声哭泣,真是造了什么孽!大少爷跟刚过门的侧夫人,还在里面呢。
    就在此时,回廊之外陡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原来是张管家搀扶着林劲松姗姗来迟。
    林劲松不愧是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戏骨,他一登台便是拿出了当家的唱戏本领。
    他跌跌撞撞冲廊亭,见喜房内四处蔓延着火舌后,再作势要冲入火场之中,却被众人及时阻拦,林劲松不断捶胸顿道:
    放开我!成龙!成龙!你们放开过!我要进去找我儿子成龙!
    张管家与其他几位宾客死死按住林劲松肩头,合几人之力才把他控制住,一个平日与林劲松交好的员外劝道:
    林老爷,这火势太大了!你就算进去,也不一定能找得回令郎啊!
    是啊是啊,令郎说不定已经......哎!
    胡说!你们胡说!我儿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只是一时被困住了出不来,你们快点放开我,我要进去找成龙!
    林劲松疯狂地挣扎着,他的眼底猩红一片。
    这时张管家也面露不忍地说道。老爷,您要保重身体啊!大少爷也不想你这么难过的。
    听到张管家提起儿子,林劲松似浑身瘫软跪倒在地上,一声声哭喊声,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我的儿!你是林家独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为父要怎么办,为父哪有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林劲松依然卖力地表演着哭戏,正当众人上前拉住林劲松时,倏地啪啦一声响,燃烧的房梁竟断裂成两截,直直地砸下来!
    没过多久,被烧成一个空壳子的喜房也瞬间轰然倒塌。
    啊!成龙啊!!!
    林劲松仿佛像发疯一样!他绝望地哭喊着,不停地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很快他哭得昏死了过去。
    不得不说,林劲松天生就是善于伪装,懂得操弄人心的高手,他将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精髓,拿捏地丝丝入扣。
    围观者皆是心有不忍摇摇头,感慨世事无常,面露凄然之色。
    都说洞房花烛夜是人间喜事,怎么好端端的,就变得丧事了呢?
    ...
    林府别院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多时辰,火光冲天,照得大地昏红一片。
    而此时,一身黑衣的林劲松站在不远山坡上,他瞳孔中跳跃着远处火光,表情悲喜不明。
    张管家刚刚接到飞鸽传书,他匆匆而来启禀着:老爷,甜水巷那边来话了,说清河王与沈厉已被就地诛杀!
    闻言,林劲松眼神极冷,他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仿佛是在看一群无法挣扎的蝼蚁。
    前些日子他故意放出林家要纳妾的风声,便是逼着裴行舟做捕蝉的螳螂。
    而裴行舟果然不出他所料,安排了一个假新娘,不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家纳妾,本就是一场局中局。
    明面上,他将众人的精力都吸引至林家别苑,而他真正的目的,则是甜水巷!
    他早在甜水巷埋伏了大量的暗卫,只要在甜水巷附近发现了裴行舟的踪影,便将他就地诛杀!
    管你裴行舟是西北战神,还是玉面修罗,和他斗,还嫩了点!
    林家别苑处处雕梁画栋,但如今只剩下被烟火燎过的断臂残垣。
    张管家忍不住有些心疼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宅子作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林劲松却毫不在意,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秦放图纸画完了?
    是的,老爷。
    成龙此时已经安全离开了吧?
    是,少爷昨日便登了船,大约几日后就可以抵达倭国。
    林劲松勾起温和的笑容,只是眼底尽是幽暗冷遂。
    张管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
    如今这些碍事的人已经除去,甜水巷的秦放要如何处理?
    林劲松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杀。
    第38章 破局
    开元寺始建于前朝,距今已有百年历史,寺庙山环水抱,位于金陵城城郊,前有绵延山峦叠翠,后接盘盘曲曲丹水河,不失为一处佛门清净之地。
    庙宇之内多黄墙乌瓦,不同于往常的庄严肃穆,高挂的白幡与惨白的灯笼,被陡峭的山风吹得晃晃悠悠。
    数月前开元寺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佛寺,后林劲松诚心礼佛,不仅出资修葺寺院,还为菩萨镀金身、添香油,广建浮屠塔,香火这才盛了起来。
    大雄宝殿之内佛音袅袅,檀香幽幽,正殿佛龛下的鎏金菩萨端坐莲花台之上,她一手抚膝,一手拈花一笑,慈悲凝望众生。
    林劲松虔诚闭目双手合十,肃穆地跪拜于菩萨身前,周身还有几名小僧正诵经转轮,做超度法事。
    噔~噔~噔~远处传来缓慢而悠然的敲钟声,已是巳时。
    开元寺住持戒空禅师,法相慈悲而庄严,他左手挂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竖起右手见礼道:
    阿弥陀佛,林施主,你已跪拜了两个时辰了,还请节哀顺变。
    多谢大师关心。
    林劲松跪了一早上,许久未说话,嗓音十分沙哑。
    如今金陵城人人皆知,林劲松独子纳妾之日身陷火海,不救而亡,戒空禅师不禁悲悯叹息:
    林施主不必担心,生死即涅槃,令郎已早登极乐之地。
    林劲松含泪点点头,心下却暗自冷笑,今日这法事他是为裴行舟操办!祝他早入轮回,下辈子莫在投胎成人落在他手里!
    谁要他们一直不知好歹,偏偏要调查这白银被劫案!只怕裴行舟到了九泉之下都想不到,自己把赈灾银藏在哪里!
    如今敌人尽除,他唯一挂念的成龙也远赴东瀛,自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展宏图,林劲松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就在这时,有一小沙弥惊慌来报,启禀主持,山下来了一群官兵!
    诵经的僧侣纷纷面面相觑,开元寺向来与世无争,为何会有官兵前来?
    林劲松听闻官兵上山心中一惊,他眼泛凶光,难道说他已经暴露了?
    不可能!裴行舟与沈厉昨日已被伏击至甜水巷,这件事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官兵此时来开元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林劲松远处正在修葺的南院,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住持戒空禅师轻叹一口气,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多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大雄宝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来人竟然是数量众多朝廷金吾卫!
    林劲松心中警铃大震!金吾卫向来隶属天子直辖,掌管京城与皇城安防,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身披铠甲的金吾卫面容端肃,训练有素,他们呈队列排开,宛如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而为首之人一身朱红官服,阔步向前,他背着光,长身而立在正殿门口!
    林劲松被这动静惊动,他缓缓转过头后,怔了半晌,老谋深算的脸上充满不可置信的神情!
    为首之人竟然是裴行舟!而沈厉紧跟其后,这两人竟然还没有死!
    他眉头紧皱,五官褪去了儒雅与随和,眼中有凶狠的杀意一闪而过!
    林劲松迅速敛下狠辣之色,恢复了往日的泰然儒雅,连连叩首行礼道:
    草民林劲松,参见清河王殿下!
    裴行舟负手站在殿外,清隽的眼神藏着锋芒,他居高临下地斜瞟了一眼林劲松,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听说林大人痛失爱子,本王心中悲痛不已,今日特地来送他一程......
    林劲松只恭恭敬敬侧目垂首,承蒙王爷挂念托,真是草民三生有幸。
    草民?
    裴行舟唇齿碾过这两字,一双冷澈孤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他。
    片刻后,裴行舟薄凉开口,他似讽刺也似喟叹:
    若林大人真是一介草民,便不会有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好本事了!林大人实在是过谦了!
    林劲松威慑于他强势气场,往后退了退,紧接着扯起谦逊的笑容,故作无知道:
    草民早已辞官,如今也不是什么林大人了。
    林劲松敛下心底的怒意,一面抬首小心观察他的表情,只是裴行舟面上不起波澜,反而让他有些心慌。
    就在林劲松思量之间,裴行舟蓦地翻脸,原本是清隽的眉眼阴沉似墨,带着令人胆寒的森森愠怒!
    大胆林劲松!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劫走朝廷赈灾银!谋害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裴行舟的怒意来得始料未及,林劲松诚惶诚恐叩首道:
    草民冤枉!!!王爷说的这些,草民都不明白是何意思!还请王爷明察!!!
    林大人,本王提醒你一句!我既然能找到开元寺,必定是掌握了证据!本王劝你还是早日坦白从宽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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