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舟眸间幽暗,群体总是让人盲目而狂热,保持本心,难。
    阿妩,我们走吧。
    两人从茶馆离开,一路心事重重,相顾无言,很快两人在姜府门口见到一道官服身影。
    秦昭朗在秦府大门踱着步,见到两人回府后眼底一亮,立刻端正神色,迎上前恭敬行礼道:
    下官秦昭朗,参见清河王殿下。
    裴行舟步子微顿,他打量着这位金陵城刚上任的新知府,此人气宇轩昂,是个可造之材。
    只不过他眼下乌青一片,想来是彻夜查案的缘故。
    裴行舟轻轻颔首,秦大人无须多礼。
    姜令妩走上前微微福身,秦大人,里面请。
    裴行舟坐于花厅首座之上,他姿容俊美,眉眼间自成一股风流。
    不知秦大人今日所谓何事?莫非铁笼沉尸案有了新的线索?
    秦昭朗点点头,随后将卷宗呈上。
    秦昭朗对这位少年战神很是敬重,再加上裴行舟前不久追回了十万两赈灾银,这更让他心中钦佩不已!
    回禀王爷,这是铁笼沉尸案疑犯谢惊尘的供词,请王爷明鉴!
    裴行舟知扫了一眼卷宗,眼底飞快闪过一道暗芒。
    原来谢坤鹏不能人道!所以他只能通过凌虐的手段,来满足自己变态的心理!
    他将卷宗递给姜令妩,姜令妩心中倒起一股凉意!
    人前慈眉善目的活菩萨,人后却是残忍暴虐的恶魔!谢坤鹏的真实嘴脸比想象中的还要恶心!只是不知还有多少人被他糟蹋过!
    裴行舟忽而眯眸,他盯着谢惊尘的供词,淡淡出声:
    凶手用如此残忍的手段羞辱死者,这明显是带了个人强烈的情绪!从作案的手法看来,凶手很可能是曾经被死者侵犯过的受害者或家属。
    而且凶手肯定不止是一人!!!
    姜令妩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她很快便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她慢条斯理道:
    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或许凶手是自诩正义之名、制裁恶人的卫道者!
    裴行舟抿唇,点点头,此案还有一个证物,沉尸的铁笼三尺长二尺宽,刚刚可塞入一名成年男子,不知道秦大人查出了什么线索?
    秦昭朗面带愧色,他拱手行礼道:
    启禀王爷,沉尸的铁笼乃城东王家所锻造,据店家所言这铁笼前几日被偷走了!
    裴行舟眸光一闪,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
    前脚铁笼失踪,后脚铁笼沉尸,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
    王爷,您的意思是?
    裴行舟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
    麻烦秦大人带路,城东王家。
    午后暑气正热,城东街头蝉鸣喧嚣,行人寥寥。
    裴行舟一行人来到城东王家铺子,这屋舍是一座破旧的砖瓦房,看上去清贫的很,店主是上了年纪的老伯,正忙着给铁笼上新漆。
    王老伯见来人一身锦袍官服,面色大变,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计,抖如糠筛恭敬磕头道:
    小人,小人王二参见秦大人。
    王老伯是典型的平头小百姓,唯唯诺诺老实本分,他不明白为何前几日才来过一批官差,今日又来了个大官!
    裴行舟上前扶着他颤抖的双肩:
    老伯莫怕,我们只是问一些小事。
    王老伯见裴行舟态度温和,不似前几日衙役那般凶悍,于是微微地舒了一口气。
    他面色愁苦,有些怯弱地问道,大人,您找小人何事?
    关于你丢失的铁笼一事,烦请老伯再说一次。
    王老伯局促地擦了擦手,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事情是这样的,我那日打好一个铁笼,刚刷上新漆正放在日头下晒呢!后来我就在院子里打个瞌睡的功夫,这铁笼子就被小毛贼给偷走了!
    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何凶手要拿我家的铁笼去沉尸哇!
    姜令妩一面斟酌着王老伯的话,一面观察他的微表情,最后她得出了结论。
    王老伯没有说谎,他家的铁笼子的确是被人偷走的。
    老伯,你有没有看见是何人偷走你的铁笼?
    那日我在院子里睡着了,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按理说我这大铁笼有好几十斤!得费力气才能偷走,我看小贼八成是个壮汉!
    姜令妩捺住心底疑惑,继续与他闲聊道:
    王老伯,我能看看你的账簿吗?
    闻言,王老伯抬起饱经风霜的面容,讪讪一笑。
    不怕各位大人笑话,小人我我不识字,我都是请隔壁的阿龙帮忙记账。
    说完,他高声喊了一句,阿龙!阿龙你来一下!
    听到这声中气十足的声,一个身形单薄的灰衫少年,从邻家砖瓦房走了出来。
    姜令妩见着这张熟悉的面容,有些惊讶道,你不是卖花小丫头的哥哥吗?
    叫阿龙的少年年约十三、四岁,瘦弱而白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众人。
    王老伯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与不安,于是安慰道:
    阿龙你甭怕,这些官老爷们问啥话,你就答啥。
    阿龙依旧沉默,他垂下眼,投出一小片阴影。
    姜令妩上前一步,柔和一笑,阿龙,听王老伯说都是你在帮他记账,我想看看铺子的账簿。
    阿龙微微怔然,然后回屋拿出账本递给了过去,随后垂着头,退到门栏处。
    姜令妩粗粗翻阅了一遍,这账本歪歪扭扭地写满了正字。
    感情这阿龙也不识字!
    这账本是用的计正法,每卖出一个铁笼,便在笔画上多添加一比。
    姜令妩快速地多翻了几次,不一会她眉头紧锁。
    这账簿,还果真有端倪。
    王老伯,你每月最多卖出两个正字,为何每逢二月、六月、十月,竟然能卖六个正字!这是为何?
    王老伯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颤颤巍巍回复道:
    大约每隔四个月,桃林镇的刘掌柜会找我订购一批铁笼子!这都订了好些年了。
    姜令妩带着几分惊讶与不解,桃林镇的刘掌柜为何要采购这么多铁笼?
    他家是训犬的!大狗都凶得很呢!
    那你可知这刘掌柜样貌如何?有何长相特征?
    王老伯有些发愁地搓着手,面色一片为难。
    姑娘,不是小人不肯帮忙,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这刘掌柜长何模样!他每次来都带着宽檐帽遮着脸,小人实在看不出来他长啥样!
    正常生意往来,为何要遮遮掩掩?
    莫不是,桃林镇的刘掌柜心中有鬼?
    第51章 头颅竟泡在金汁中
    王老伯有些心绪惶惶,他是真不知道刘掌柜长啥模样!
    那刘掌柜身量多高?是胖是瘦?
    刘掌柜个头不高也不矮,体型不胖也不瘦,差不多就比我高出了半个头。
    说完,老人家伸出干瘪嶙峋的手,与自己的身高比划了一下。
    姜令妩依旧客客气气问道:那他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吗?
    听了这话,王老伯皱起眉,恍然不明喃喃道特征?
    见他似陷入了回想之中,姜令妩声音放缓,在一旁循循善诱道:
    刘掌柜买铁笼是为了训犬,想必他定是身强力健的壮汉,那他身上有训狗时留下来的伤口吗?
    顶着众人殷殷期待,王老伯神情焦躁,用力拍着自己的头,快想啊,快想啊
    姜令妩见他神情紧张,赶紧缓声宽慰道:
    老伯你别急!想不到也没关系的。
    啊!我想起来了!刘掌柜右手小指有截断指!
    话音甫落,姜令妩眼神微亮,断指?
    对!就是断指!他右手小拇指骨头断了一截!看着像是被狗咬断的!
    就在此时,几名衙差满头大汗地跑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嚷嚷道:
    秦大人我可找着你了!大事不好了!秦淮河畔又发现尸体了!!!
    一语掀起千层浪,众人皆是瞠目不已!
    ...
    日落西沉,血色残阳好似笼着一层淡淡灰影。
    河面波光荡漾,远处游船画舫丝竹绕梁,想必是哪家的达官贵人,在花船中夜夜笙歌,欢声享乐。
    秦淮河畔以北是大片的芦苇荡,芦苇簌簌间,凉风夹着浓重的腥臭味,在河畔四溢蔓延。
    众人由着衙差领着路,沿着水畔走入芦苇荡,只是越往深处走,恶臭味愈发浓郁!
    姜令妩忍不住捂着口鼻,这味道刺鼻熏人,好似是尸臭中混杂着金汁的熏气!
    而前方芦苇荡深处,里里外外围了一圈衙役,将死者挡得严严实实。
    有衙差见秦昭朗阔步而来,上前禀报:
    启禀大人,前方便是发现死者的地方。
    他话还未说完,一阵又一阵的作呕声此起彼伏。
    姜令妩循声望去,只见几名人高马大的的衙差,面如菜色呕吐不止。
    她心中疑云渐甚,上次谢坤鹏巨.人观都没把人吓吐!今日到底是多可怕的死亡现场,竟把一群大老爷们吓吐了?
    手下人在清河王裴行舟面前如此丢脸,秦昭朗心下一阵汗颜,但他也预感到了不妙,于是小心翼翼地征询道:
    王爷,只怕死者死状凄惨!要不您就别去看了,免得脏了您的眼。
    裴行舟面如冷玉负手立于芦苇荡,原本散漫的眉眼淡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冷峻之色。
    他面如冷玉嘴角收紧了些,他裴行舟倒要看看这死者到底是个什么骇人的模样!
    等看清了死者面容后,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死尸的裴行舟,此刻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怎么会有凶手如此残忍歹毒?!
    姜令妩好奇心被勾起,她正欲走上前,却被裴行舟拢入怀中,一双大掌轻柔蒙上她的双眼。
    别看。
    姜令妩捏了捏男子温凉的掌心,自己又不是只会绣花的深闺女子,她才不害怕死尸呢!
    没关系,我不害怕的。
    裴行舟知她不似寻常女子脆弱娇惯,于是斟酌着语气说道:
    这与往常不太一样,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一股子凉风灌进芦苇荡,吹得人凉飕飕的!姜令妩轻轻颔首,随后手帕捂着口鼻,一步一步走上前。
    好家伙,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竟泡在满溢金汁的粪桶之中!!!
    大约是泡在粪水之中时间过长,死者整张脸肿胀得青绿,双目狰狞突起,还有不少的蛆虫正在死者嘴唇旁蠕动。
    只远远撇了一眼,姜令妩就头皮发麻!她咬着后槽牙,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匆匆转过身。
    她今日是扎扎实实被恶心到了!
    相较于她的剧烈反应,裴行舟倒是显得淡然一些,他温柔稳住姜令妩的身形,无奈又惫懒道:
    都说不要你看,你偏要逞强。
    姜令妩心悸未定,只得自己给自己顺顺气:
    我实在没想到,凶手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羞辱死者!死者竟是被斩首,头颅泡在恭桶之中!这实在太可怕了!
    裴行舟视线落在那粪桶上,眉间掠过一丝阴霾,这案子的确手段极其残忍!
    阿妩,要不你先休息下,后面的事交给我。
    他话音刚落,姜令妩强行压下胃部抽搐,扬起澄澈而坚定的眉眼,摇摇头道:
    我可以再坚持坚持。
    明明是个脆弱纤细的小女子,可骨子里偏偏是个倔强不屈的性子。
    裴行舟有些无奈地按着眉心,也不再多做勉强。
    另一边,见到恭桶头颅的秦昭朗也头疼得紧,他才刚上任金陵城知府,一连发生两起恶性杀人事件,真真是多事之秋!
    随后,他抬高声线,带着微愠问道:
    怎么只有头颅?死者的身体去哪儿了?
    一名国字脸的衙役面色犯难,有些举棋不定地说道:
    回禀秦大人,卑职还在搜寻中!只不过这片芦苇荡实在太大了,可能还得需要一点时间。
    秦昭朗环顾四下,他们如今身处的这山芦苇密密相连,足有两人之高,形成了遮天蔽日之势,只怕是在大风天都难以刮开一个口子!
    想要找到死者失踪的躯体,如今只能进行地毯式搜索了。
    随后在场众人纷纷加入地毯式搜索。
    凉风习习,姜令妩隐隐闻到了芦苇荡中的血腥气,她顺着血腥味一路往芦苇深处走去,在一处小土坑旁,发现了一小块碎掉的破布。
    姜令妩眉眼一亮,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果然让她在几株芦苇之上发现几滴血迹。
    她语声一沉,简短说道,死者的身体应该就在这附近。
    裴行舟面容肃冷,他瞧见西南方有一大摞的浮草被压倒。
    他眸色一沉,这或许是死者生前挣扎过的痕迹,或许是死后被拖行的痕迹。
    两人来到被压倒的浮草旁,果然发现了一大片的斑斑血迹!
    姜令妩凝了凝眸,指了指芦苇上的血迹,这片芦苇呈现喷溅式的血迹,此处或许是案发第一现场。
    裴行舟眸色深邃而锐利,他捻了捻芦苇上的血迹。
    血迹已经完全干涸,看来案发时间已经超过了一日。
    随后,他拨开一人高的芦苇,视野陡然开阔,而野草之上,一个满身血污的无头尸身赫然于眼前!
    这具无头尸身全身赤.裸,身上的伤痕密布,令人不寒而栗。
    只是,当姜令妩视线落在死者胸口上,她顿时浮显惊讶之色!
    这死者胸前竟也被人捅了四刀!她若没记错的话,谢坤鹏也是胸前四处刀伤!而且这两起案件的死者都是弃尸于秦淮河附近!
    两具尸首,同时出现两个共同点,这到底是意外的巧合,还是含有某种目的性的人为?
    还没等她从思绪中回神,裴行舟淡淡出声,阿妩,你看他右手。
    姜令妩循着裴行舟的视线,落在了死者袖口处。
    这人右手,竟缺失了一截小拇指,其伤口极度不平整,看着像是被咬断的!
    死者是断指!
    这个认知令姜令妩愕怔一瞬,莫非他就是王老伯所说的桃林镇刘掌柜?!
    ...
    翌日正午,裴行舟就收到了秦昭朗遣人送来的尸检卷宗。
    死者为中年男性,年龄大约在四十左右,死者胸口四处刀伤,刀刀至心肺,这也是死者的死亡原因。
    而他是死后被斩首,头颅放入恭桶中的。
    只是死者身份仍然没有确认,官差连夜走访桃林镇,可桃林镇压根就没有训狗的刘姓人家!
    很显然,桃林镇刘掌柜不过是个凭空捏造的身份罢了!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姜令妩的心微微沉下去。
    铁笼沉尸的死者是金陵城富商,而此案死者身份不明,若是两人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为何都被凶手弃尸秦淮河畔?为何都是胸前四刀?
    只不过有一点不一样!金汁头颅案死者胸前四刀,刀刀致命;可铁笼尘尸案,死者胸前四刀只是虚虚皮外伤。
    两起案子相隔时间如此接近,这两名死者究竟是互不相识,还是说存在这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金汁头颅案死者很可能是采购铁笼之人,姜令妩只觉得层层迷雾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细线,似乎都在指向某件被尘封已久的往事。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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