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萨还是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陵恩:你还没有注意到吗?对西贞来说,他从最开始就是不信任我的,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但要是换成你,如果你的死敌突然间对你十分亲近,你会是什么想法?
    伊迪萨在想象中稍微带入了这种场景,顿时摇头说道:那家伙肯定别有目的!
    陵恩说道:就是这样。
    伊迪萨怔了怔,听到这里后终于彻底明白了陵恩的想法:你是担心西贞大人他会对你产生更强的戒心?
    陵恩虽然没有回答,但从他的沉默看来,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伊迪萨想了想,还是有不少事情没有弄明白,而在这之中,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个问题:你到底是多久认出西贞大人的?
    他本来以为陵恩不会回答,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陵恩还是说道:那天他的哥哥席河出现的时候。
    准确的说,其实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陵恩就已经起了疑心。
    虽然说西贞的名字变了,样貌变了,甚至连力量也失去了,但陵恩在见到他的时候,还是莫名地有种熟悉感。正是这种熟悉感,让陵恩开始想办法试探他,试图更多的了解对方。
    然后他问出了玩家以及游戏这种事情,也知道了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之后席徵打算离开魔王城,陵恩出于想要探究的心理,所以主动提出了要和对方进行合作。
    再然后他就想办法跟着席徵来到了王城,进入了黄昏公会。
    通过这阵子的接触,陵恩已经更加的相信,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但这样的猜测实在是太过美妙,就仿佛是在做梦,所以即使已经有了很多的相似之处,但陵恩还是不敢轻易地做出最终的判断。
    真正让他确定真相,是在席河到来之后。
    当陵恩知道席徵的本名并不是席河,而是席徵之后。
    虽然发音的方式不同,语言文字大概也不同,但陵恩在听到那两个熟悉的音节之后,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席徵就是西贞。
    那么多的巧合凑到一起,才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
    也因为这个真相太难得,所以陵恩才不敢轻举妄动。
    伊迪萨大概猜到了陵恩的心思,苦恼地说道:这么说你现在是想
    陵恩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付他,我只想要他。
    伊迪萨瞬间愣住。
    这位活了数百年的不死族,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心灵冲击,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陵恩,看他认真的表情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此刻终于能够确信,陵恩真的是个非常不得了的家伙。
    虽然伊迪萨早就看出来陵恩的心思不单纯,但他却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能够就这么毫无遮拦地把话给说出来。
    仿佛是认为自己表达得不够准确,又或者是觉得对伊迪萨的冲击还不够大,陵恩注视着伊迪萨,接着说道:他是我的。
    伊迪萨:
    陵恩的瞳孔深黑,点染着夜晚的颜色。
    没有错,他对西贞的情绪没有仇恨,也不像西贞所以为的那样,打算向他报仇。
    他想做的只有占有对方,仅此而已。
    但西贞却不会理解他这样的感情,陵恩心里非常清楚。
    面对着此刻已经呆若木鸡的伊迪萨,陵恩在宣誓过自己对西贞的独占权力之后,就转过身离开了这处藏身的秘密场所。
    视线扫过远处的星空和夜色,陵恩的思绪也缓缓回到了数年之前。
    他和西贞初识的那天。
    那是陵恩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
    陵恩从生来就被称之为王国的荣耀之子。
    因为他的家族是图伦斯王国最荣光闪耀的家族,他有着作为勇者曾经讨伐过魔王的祖先,也有被称之为英雄,曾经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的父亲。
    而陵恩自己,从出生时起就被测出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和战斗天赋,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接受着全王国最好的教育,享受着所有人的瞩目。
    这样顺遂的人生,陵恩从来没有尝过什么失败的滋味,他理所当然地能够在战斗中击败所有同龄人,理所当然地能够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在其他同龄人都还在学院念书训练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进行魔兽讨伐,完成各种A级以上的任务。
    也是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所以陵恩渐渐开始变得目中无人,骄傲任性。
    最终他揣着这份骄傲,狠狠地栽倒在了西贞的面前。
    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自身的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尽全力的进攻,最终并没能杀死西贞,反倒是让他成为了西贞的俘虏。
    他失去了操控自己身体的能力,也不能说话,明明保留着清晰的意识,能够看到身边发生了什么,听到其他人说出来的话,但他却偏偏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被那个叫做西贞的家伙给控制了。
    在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陵恩的心情相当痛苦焦躁,在他的眼里,西贞就是个靠着莫名其妙的运气和偷袭才赢过他的卑鄙家伙。
    更让他绝望的是,在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情况下,西贞操纵着他的身体,做了许多他绝不会去做的事情。
    他眼睁睁地看着西贞带他到了城镇当中。
    在陵恩看起来,像西贞这样丑陋的不死族,天生就性情阴暗,对人类抱有着无限的敌意。所以这家伙会来到城镇,想也不用去想,他就知道西贞肯定是想借用自己的力量,把城镇上的人类全部杀光。
    毕竟他的身躯内拥有着足以匹敌军队的强大力量,西贞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陵恩甚至都已经想过了后果,如果说西贞要这么做的话,他就算是拼着魂魄消失,也要用最后的力量和西贞反抗到底。
    但是后来的事情发展远远超过了陵恩的预料。
    西贞并没有利用他的身体去杀人。
    那个家伙装作是旅行的客人,借用他的脸骗取了旅店老板娘的好感,成功地用最低价住进了旅店。
    看到这幕场景的时候,陵恩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西贞。
    这个不死族怀揣着最锋利的武器,但却仿佛是个不知道怎么使用的傻子,居然完全忽视了陵恩优秀的战斗力,只把他的身体用在了最无聊和没用的地方。
    并且那天晚上,西贞作为一个看起来只有个骷髅骨架的不死族,居然还在旅店里面心满意足地冲了个热水澡。
    不光是这样,他甚至还替陵恩也洗了澡,并且认真地给他擦干了身体,换了身衣服。
    这些事情看在陵恩眼里,就连陵恩都忍不住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被一个傻子给打败了。
    那个时候陵恩的心情相当复杂,也相当受挫。
    在这之后,西贞带着陵恩离开旅店,又开始继续漫无目的的旅行。
    第48章
    陵恩最开始弄不懂西贞究竟打算做什么。
    这个不死族操纵着他的身体, 就相当于握紧了王国最锋利的一把剑,任何人只要拥有这样的力量,都能够做到在伊帝恩大陆闹出翻天覆地的动静。
    但这个家伙却没有这么做。
    西贞只是带着他一路在伊帝恩大陆上游山玩水, 到处看风景凑热闹,偶尔再犯点只要是在伊帝恩大路上长大,就绝对不可能犯的蠢事。
    因为这家伙的来头太诡异, 身份和行事风格都成谜, 所以陵恩完全无法理解。他跟在西贞的身边,用了整整十天去想这个不死族的目的和计划, 最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情复杂的结论。
    结论就是这家伙根本, 没有, 目的。
    西贞很有可能, 单纯的就是, 恰巧出现在这里,恰巧遇到了他,然后恰巧跟他打了起来, 最后莫名其妙地通过奇怪的方式控制了他。
    这只是个纯粹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罢了。
    这个事实让陵恩如鲠在喉,他甚至觉得, 如果说对方是早有预谋,故意设计, 他心里面还能好受一点。
    但现在这样,他根本就连复仇都不知道该向谁去复仇。
    在这样包含着痛苦颓丧无奈的复杂心情当中, 陵恩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他能够做的事情, 就只有揣着这样的心情去观察身边的人。
    他发现这只不死族虽然只是个骷髅架子, 但自己却好像没有半点身为不死族的自觉。
    他会泡热水澡就算了, 每天还要整整齐齐给自己套上三层衣服,对外貌尤其讲究,甚至就连太阳大了,他都会停下来到阴凉处躲避,仿佛怕晒伤了自己那一把骨头。
    陵恩接触过很多不死族,大部分低阶不死族都没有清醒的神智,就算是能动弹,大多数也都是依靠着本能。但这只不死族却不同,他明明等级很低,但行为举止却和人类没有区别。
    除此之外,这只不死族还有一些让陵恩在意的地方。
    他的性格非常的奇怪,在旅行的过程当中,陵恩发现西贞很少会主动和人接触。
    就算是在不得不跟人接触的时候,他也会非常自然地和其他人保持微妙的距离,即使是对方有意和他拉近关系,他也会恰到好处的拒绝别人的好意。
    如果说这只是单纯的冷漠,陵恩还可以理解,但事实似乎又不只是这样。
    陵恩亲眼看到西贞无视掉其他人的好意,但在之后发现对方有危险的情况下,又迅速地赶了回去,偷偷替人解决了危险。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许多次。
    在几个月的旅行过程当中,西贞有好几次都被人盛情挽留,甚至有很多人都不在意他不死族的身份和外貌,希望他能够在当地住下,但他却还是拒绝了其他人的好意,选择了继续旅行。
    当他独自一个人,只有作为傀儡的陵恩陪在身边的时候,他看起来非常的自在,但只要有其他人在,他就会非常迅速地拾起那层冷漠的伪装,主动和人拉开距离。
    陵恩想,如果不是因为他以这样的方式跟在西贞的身边,他大概也不会知道这家伙有这样两副面孔。
    看到西贞这副模样,陵恩不由得开始疑惑,究竟是怎样的过去,才让这个不死族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可惜陵恩没有办法提出疑问,进行探究,而西贞也没有和傀儡聊自己过往的意思。
    跟在西贞的身边几个月之后,陵恩差不多已经摸清了西贞的性格。
    看了这么长时间,陵恩对这个不死族也已经不剩下什么敌意了,不过对于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破除诅咒,重新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陵恩还是非常的苦恼。
    他甚至觉得,只要西贞能够帮他恢复,他绝对不会主动为难这家伙。
    然而西贞从头到尾都沉浸在探索世界的乐趣当中,看样子根本派不上用场。
    真正让西贞产生改变,是源于陵恩变成傀儡半年后发生的一件事情。
    这天西贞和平常一样,在操纵着陵恩的身体讨伐过几只魔物之后,回到小镇上的冒险协会交付委托。
    但在回镇上之后,西贞却发现原本安宁的小镇,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冒险者协会被彻底破坏,原本的冒险者们和协会的成员,也都全部丧命在火海当中,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
    在冒险者协会当中,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和西贞说过不少话,跟他交情还算不错。
    陵恩的印象很深,此后很多年里,他都清楚地记得,在看到这些画面之后,西贞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灭了火,把断壁残垣下人们不完整的尸身全部搬了出来,花了很长时间独自安葬了他们。
    整个过程他都是沉默着的,因为只是一副骨架,所以陵恩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看着他漆黑斗篷下的身影,这幅场景在陵恩的记忆里,始终是灰色的。
    在那之后,西贞在人们的墓前低头沉默了很久。
    等到天亮,他起身离开墓地,开始寻找镇上的其他人,打探起当时的情况。
    后来他锁定了进行破坏的对象,知道一切都是出自于魔王的命令。
    在得知这些情报之后,西贞就踏上了寻找魔王城的旅程。
    陵恩看了西贞几个月,在前面的那段时间里,他始终觉得这家伙就是个毫无志向的家伙。空有着利器在手,却连用法都不会的家伙,每天包裹着冰冷的外壳,内里却软弱得厉害,只会待在舒适的角落里等待凋亡。
    但当西贞踏出脚步,去寻找魔王城的时候,陵恩才发现他从最开始就想错了。
    这个不死族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软弱的家伙,他只是单纯的没有战斗的兴趣。直到这个世界的浪潮把他推到了不得不战斗的地步,他才终于逐渐开始正视眼前的世界。
    看在陵恩的眼里,以前的西贞好像一直都是漂泊着的,就算踏足在这片土地上,但也像是没有归属。
    直到他真的准备开始战斗,他才终于承认自己也是这个世界中的一者。
    在这之后,西贞带着陵恩又经过了不少地方,中途也遇到了好几次魔王城的使徒。救过一些人,也有些人没能够救到。
    陵恩注意到,每次救人的时候,西贞都是不计后果地用着全力。
    然而在真的把人救下之后,他却表现得相当冷淡,每当对方来道谢的时候,他都会冷着脸用刻薄的话作为回应。
    甚至还有两次,他明明是救了人,却因为过于冷漠的言论,被人当成是恶人。
    不过这些西贞统统没有在意,他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这种事情,做着温柔的事情,却说着糟糕的话。
    陵恩把这些事情都看在眼里。
    他逐渐觉得自己以前对西贞的认知,并不是这个人的全部,这个人的身上还有很多他不明白的地方。
    这个不死族身上的矛盾,他的秘密,还有他对于救人的执念,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西贞眼里看到的世界,似乎和别人都不相同,他脑子里的许多念头,也完全不知道是如何成形的,总是会在许多地方制造出意料之外的场面。
    陵恩对西贞的好奇越来越浓,事后回想起来,当时陵恩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思。
    在这之后,西贞终于带着陵恩找到了魔王城。
    紧接着就是讨伐魔王。
    西贞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在空间道具里面装了很多的水和食物,还带了药水和防具,各种各样的道具,甚至连在其中过夜的被子都准备了一套。
    而事实也很快证明,西贞的准备是正确的。
    他们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去攀登这座高塔般的魔王城。
    要对付魔王城里面数量众多的魔兵,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虽然说有作为王国荣耀之子的陵恩在身边,西贞也依然受了不少的伤。
    但是在战斗的过程当中,陵恩也逐渐领会了不少东西,战斗的方式也慢慢成型,和陵恩有了配合。
    西贞就这样一路往上,最终成功的解决了魔兵和魔将们,又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成功说服了魔王城的四天王,令他们变成了自己的队友。
    在损耗了无数道具,最终遍体鳞伤之下,西贞成功打败魔王,成为了魔王城的新主人。
    而魔王城的四天王,也成为了西贞的手下。
    实际上在西贞准备讨伐魔王的时候,陵恩根本没觉得这个不死族能够成功。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看着这家伙死在路上,或者死在前往魔王城高处的半途中的准备。然而西贞却凭借着不知道该说是运气还是能耐,又或者说是特殊的能力之类的力量,成功地做到了别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陵恩无法形容自己在看着西贞披上魔王的法袍,拿起魔王法杖的时候的心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西贞还是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在这之后,陵恩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魔王城的高层,并且住在了魔王城顶楼,西贞的房间旁边。
    身为王国荣耀之子,陵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竟然会成为魔王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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