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安静,我自己看书做针线就是了,祖母你想要听经吗,我来读。
    老太太听了很窝心,不用,你做自己的事吧,让我躺一躺。
    总是睡,是睡不着的,老太太就靠在床头上,眯着眼睛,时不时睁开眼看一看在窗台旁坐着做针线的黛玉。
    她现在在做的是肚兜,看那大小就知道是给小孩子做的。
    这是给她两个外甥准备的。
    老太太虚虚的叹了一口气。
    她的这一辈子,值了。
    等到孙子娶了新媳妇进门,有了孩子,她立刻闭眼都行,只是她到底还是贪心的,贪心的想要活的再长一些,想要看到重孙的出生,想要看到黛玉被许配给了好人家,想要看到珞玉生的两个孩子平安长大。
    她很贪心。
    畅想了一下想要看到的美好的未来,老太太抬起手,看着手上的褶皱,一场病好的慢,她老了。
    老太太懂,就算再不舍,想要勾走她魂魄的黑白无常也不会对她网开一面,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安排好的。
    要是她真的时日不多了,别人还好,基本上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黛玉。
    她要是兜兜转转,终身还是和那个贾宝玉连在一起,老太太觉得自己会死不瞑目。
    按理来说可能性不高,但有贾母那个搅屎棍在。
    林家,是贾母所能给她家那块石头能说到的最好的人家,以她的德性会放弃才怪。
    不然这每一次的厚礼是怎么来的。
    贼心不死。
    要是她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有心算无心,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而且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贾宝玉。
    被家中父母长辈宠坏,没有担当、没有自知之明的男儿不止贾宝玉一个,就好比她内侄女生的嫡子董文毅,已经许久没有她一家的消息了,当初她就敢来挑拣她的两个孙女,明明董文毅看中的是瑛玉,那侄女还好意思求娶珞玉,不就是觉得她的儿子哪个都能匹配吗。
    他们的心态是自家孩子哪哪都好,看不到自身的缺点。
    别人家的缺陷倒是看得很明确,还放大了看,恨不得贬低到泥里,这样就好跟他们的孩子匹配了。
    黛玉以后也免不了走选秀的那一章,她的身体确实是有些先天不足,调理这么久了,周大夫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精力,还是比常人要弱一些,凡是换季了或者是一个不注意,就容易生病。
    家中三个孙女,有两个自小捧着药罐子一块长大。
    大孙女现如今基本上调理的跟常人无异了,小孙女却是要一直用药养着的。
    但她这样的情况还不到重病免选的地步。
    她走选秀,留了牌子的话,被指婚的人家身份不会低,但人品怎么样就不好说了,跟娘家打好关系是必须的。
    娘家,永远是女儿家的依靠。
    好在几个孩子的感情都不错,等到新媳妇进门了,以黛玉的性格和身份,唐家女只要不傻,不会对黛玉怎么样。
    但等她去了,儿子也去了,就不是那么好说了,琛玉是男子,内宅上的事很多不了解,也顾不到,少不得要她嫂子出面,而且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那就是云舒瑶。
    想起云舒瑶,老太太看向黛玉,正好黛玉也看过来:祖母,要喝水吗?
    老太太摇头:不用。
    不得不说,云舒瑶让她频频感到意外。
    她的目光悠远,看着窗外面有些刺眼的阳光,她合了合眼睛,思绪慢慢的飘远,飘到了十几年前。
    一开始拿到了生辰八字的时候,老太太是不相信的。
    因为知了大师没有什么名气,只是话赶话的知道了她想要抱孙子,对方过后送来了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说是可以在兴台府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于是她就在城里打听,打听到了两个女子。
    那个生辰八字其实不好找到合适的人,因为那个年岁还没有出阁的女子很少,基本都已经嫁人,少部分已经当娘亲了。
    唯二没有婚配的,就两个。
    再仔细一打听,发现云家正好遇到了事,她当时觉得太巧了。
    而且这云家人是读书人,很多读书人是不愿意自家的女儿去做妾的,这事关气节,但对方家中正好遇到了困境,对于一个普通秀才之家来说,县令的小舅子是个很难对付的人,说进大牢就被抓进了大牢,但对于林家来说,解决他很容易。
    时机刚刚好。
    就是太好了,好的让老太太怀疑,是不是云家安排的?
    因为云舒瑶的生辰八字是云夫人拿着生辰八字去庙里算姻缘,才会被她知道的。
    同时她也怀疑过是不是梅家的手笔,两家都有嫌疑。
    但她抱着万一的侥幸念头,还是把两个人先后纳进了门。
    之后,她们两人前后脚怀孕了,云舒瑶怀了双胞胎一举得子,让自己成功的抱上了重孙,这是第一个意外,也是第一个惊喜。
    第二个意外却是云舒瑶的心态,她很稳,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林家只有琛玉这么一个男丁,云舒瑶仍旧不骄不躁,让老太太暗自赞叹,以她这般的品性,许配给大家子弟当正妻完全没问题。
    两个孩子留在她身边的决定不用多纠结,就顺理成章了。
    第三个意外是在贾敏去世之后,老太太试探过了,贾敏没了,云舒瑶在后院地位是最高的,但她依旧稳住了,谨守本分。
    除了她学的东西,还有带着孩子学的东西比较出格以外,云舒瑶没有想过别的东西。
    第四个意外是她把海水晒盐法、烈酒提纯法折腾出来了,老太太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她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是个内宅妇人,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太了解,也能意识到这些东西能够带来什么样的惊人改变。
    如果云舒瑶是男的,是官员,这东西献上去肯定能升官,并且在上头那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收益巨大,风险也巨大。
    但老太太也是赞同的,儿子上辈子在那个位置上没了性命,林家血脉断绝,有了这个法子,儿子可以直接掀掉现有的盘子重来,固然这会得罪一批人,但同样也会和另一批人成为利益共同体。
    最重要的是这于国有利,皇上不是个昏庸的,他会记下儿子的功劳。
    儿子确实经历了危险,云舒瑶事后也得到了奖励,被皇上亲自封为诰命夫人,她的地位跟原先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不是儿子的正妻,但进门的新媳妇能不把她当做正经婆婆看待吗?不能。
    要是云舒瑶也能多关爱黛玉几分,黛玉的后盾就更多了。
    她们两个相处的时候还是太少了,这样感情怎么培养?
    老太太很快就有了主意,睁开眼睛,轻轻唤了一声:黛玉,过来。
    林黛玉听了,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祖母,要喝水?
    她倒了一杯茶,用手背试探了一下温度,温温的,正合适。
    老太太接过来,喝了一口,你兄长快要回来了,等他回来少不得要办一场宴会,也不用大办,再过不久他就要迎娶你嫂子进门,本来我要亲自盯着,现在有心无力,就要拜托你和云姨娘了。
    自从云舒瑶得封诰命,就逐渐接手了府中中馈,自己只挂名,基本不管理,她至今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黛玉平日里跟在自己身边,对管家理事不陌生,但是主持一场宴会还是没有过的。
    云姨娘是个稳妥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懂,虚心请教。
    云舒瑶随后也来到了老太太面前,带着黛玉一块儿办一场宴会?
    这自然没有问题。
    云舒瑶对府中中馈没有那么旺盛的权欲心,也就那样,她也不需要凭借着管家在府中树立她的权威,等婉欣进门,逐渐熟悉,这中馈就会转交给她了。
    要不是老太太年事已高,黛玉年纪也还小,不然云舒瑶都没有接手的意思。
    多点时间修炼不香吗?
    老太太笑了:如此,黛玉,你就跟在云姨娘身边,看看她是怎么做的。
    已经收到了提前回来报信的长随,琛玉回京,快了。
    想要把一场宴会办的圆满,让人挑不出毛病,是要提前准备的。
    这期间的琐碎事不少,不然王熙凤也不会因为管家累出过病来,这固然有贾家下人没那么好使唤的缘故,也有本身事情就琐碎的缘故。
    尤其是来的人多,客人座位、菜式、喜好、恩怨都需要顾及。
    黛玉:
    她果然还是不喜欢管家,更喜欢静静的一人坐在窗台下看书,但她也知道,这是为了她好。
    她日后可以不管家,但她不能不会管家。
    琛玉回京这一路上总体是顺畅的。
    前半段路没什么,但是在接近京城的时候遇到了意外。
    有一队伍在他们前面,马车出了意外,拦下了他们请求帮助,琛玉问了,是南安郡王府家的小郡主一行人,出去散心,回来马车坏了,短时间内修不好,琛玉就把自己的马车借了出去,自己骑马回京。
    本是顺水人情,却不想,这一借,还借出了事故来,这位小郡主换马车的时候看到了琛玉,漫不经心一瞥,却被惊住,心动了。
    好一位翩翩少年郎!与她平日里见的那些粗鲁武夫截然不同。
    问贴身丫鬟:这是哪家公子?
    贴身丫鬟也不知道,去问了侍卫,才答:是贾家姻亲右都御史林大人家的独子。
    小郡主目光灼灼,她此次进京,祖母就有给她相看的意思,她抬起下巴:他倒也勉强与我相配,可曾定亲?
    第106章 退婚
    小郡主问了,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之前一块儿打听的:已经定亲了。
    丫鬟说完,眼观鼻鼻观心。
    她知道主子的意思,但以这年纪,林公子没有定亲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不是她能糊弄过去的。
    小郡主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定的是哪家?
    丫鬟弯腰:奴婢这就去打听。
    琛玉对此隐隐有感觉,在把马车借出去之后,有一道强烈的打量视线从那边透过来,是小郡主在看他?
    不过之后他骑马先行,和南安郡王府的人错开,那股视线就消失不见了。
    琛玉归心似箭。
    他这一次南行了半年多,许久没有面见家人了,还有两个小外甥,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们。
    在他们这一行人进京城大门的时候,林家已经有人提前去报信了,管家就在大门候着,一看到主子回来,就点了炮仗。
    琛玉是炮竹声中跨过的门槛,这个时候父亲应该还没回来,他径直去了后院,一进后院,就看到了祖母、姨娘,还有三妹在等他。
    祖母,孙儿回来了!
    姨娘、三妹。他笑了笑,我回来了。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仰起头来看他:琛玉回来了,回来就好,这一路可通畅?
    这个子,比他父亲还要高了。
    她看了看孙子的脸上的气色,心疼:瘦了,肯定是这一路上辛苦了,饿了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全是你爱吃的菜。
    这话每回出门都能听见,在祖母眼里,自己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琛玉失笑:祖母,我早就想着家里的饭菜了。
    来,快来!
    老太太更急切了,恨不得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准备好。
    琛玉被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到了饭桌,问起家中众人,才知道祖母现在大病初愈,还在喝药,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祖母,累吗?他有些自责,应该一开始就关心祖母身体的。
    老太太乐呵呵的:我不要紧,真累了自会去休息,倒是你,一路长途跋涉,快去休息,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好好说话也不迟。
    等他休息妥当了,才仔细的说起这一路的见闻,遇见南安郡王家小郡主的事也提了一嘴。
    但谁都没上心,老太太笑着:你回来了,你几个师兄那里的请帖亲自去送。
    还有唐家,别忘了。
    林如海补充:你两个姐姐那也要跑一趟,顺带可以见见你外甥了,他们被你二姐养的极好。林如海至今念念不忘,要不是不可能,恨不得就养在自家跟前。
    琛玉点头应是,回头,琛玉身边的人就给各个主子那里送去了礼物。
    上到老太太,下到黛玉,都有。
    另外还有给瑛玉和珞玉的,等随后送帖子的时候再一块儿送去。
    黛玉期待的打开了自己的那个箱子,有两本她没看过的诗集,一本拓贴,另外有一对巴掌大的小猴偷桃样式的陶瓷笔挂,一盒子南方流行样式的珠花,一组十二生肖核雕手串,一套珍珠首饰。
    这里价值最高的莫过于那套珍珠首饰,但最得黛玉欢心的先是那两本诗集,然后是那一组十二生肖,核桃不大,雕功也不是十分精湛,却很有灵气,黛玉把玩了一阵才放到了桌上顺手可拿的地方:这就放在这里。
    云舒瑶那边她收到的礼物更多,价值也更高,从首饰到布料,还有她指明了要注意的奇石,都有。
    云舒瑶扫视了一圈,有些遗憾,天材地宝不是那么好得的,今天也是没有收获的一天。
    其他的礼物也是顺着她的喜好买的,云舒瑶脸上带笑:你费心了,种子呢?
    琛玉指着另一个箱子:在这,还有一些我让商家带过来,还在路上。
    云舒瑶打开箱子,点了点头,这些种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她可以感受到这些种子那旺盛的生命力。
    姨娘,这些真的有用吗?
    琛玉知道姨娘在做什么,全家都知道,但对能不能出结果都比较悲观。
    朝廷也不是吃干饭的,皇上对此也很重视,但有多少人得到了好结果?
    而且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最后还有极大的可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琛玉看着姨娘认真的样子,他也不会给她泼冷水,她开心,这就可以了,也不是一定非得要说有成果。
    他们这边没有把遇到南安小郡主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对方并不是这么想的。
    打听到了琛玉的定亲对象是谁之后,小郡主霍诗妍很不满。
    祖母来到京城之后,她们相看了不少人家的公子,但那些人她都不满意,要长相没长相,要本事没本事,也就是那个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好听,但又传不到他们身上,这样还不如林家公子,他自己考了举人,而且他是独子,以后林家的所有东西都会是他的。
    跟他相比,之前相看的人都有各种不足。要是林家的定亲对象还过得去,霍诗妍就不说什么了,但那唐家女凭什么?
    就凭她那去世的父亲和林大人曾是同门师兄弟?
    她不能给林家任何助力,只会是拖累,再有定了亲也不算什么,还可以退亲。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不是什么阻碍。
    霍诗妍相信,天平一头放着自己,放着南安郡王府,另一头放着唐家,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她去求祖母出面。
    这不是什么儿戏,对方已经定亲了,京城中的好男儿不止这一个,老太妃不肯答应:别胡闹!
    霍诗妍的要求什么时候没被满足过?
    祖母一时不答应没关系,只要她多求求,她迟早会答应的。
    果然,还是老样子,老太妃十分无奈,仔细的问了问这林家的情况,倒也不是说配不上自家孙女,而且那孩子也确实颇有他父亲的风范,年纪轻轻就已经高中举人了。
    而且她虽然没有见过,别人却是有见过他的,长得是很不错,也难怪她这眼高于顶的孙女看上了。
    在合理的范围内,老太妃并不介意满足孙女的要求:行了,你这个冤家。她松口了,满是宠溺:你先别急,祖母先去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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