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发现他提起笔时,像换了个人似的,嘴角溢出丝鲜血,缓缓扯出笑。
    笑容在这张消瘦病态的脸上格外诡异阴森。
    啪嗒一滴鲜血从他削尖下巴滴落在雪白宣纸上。
    鲜血滴落在雪白宣纸上片刻,很快被墨掩盖。
    容衍写好阵法,收起纸质傀儡,四人乘法船返回归心宗。
    江波在船身层层叠叠漾开,月折枝站在船头看着容衍和林朝、北安生交谈宗比,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想明白为什么容衍会是他小师弟。
    《无上》开篇就是容衍青年时期,对容衍年少的描述仅用一个中流宗派和容家一笔带过。
    月折枝当时看书看得快,没有注意到这里,现在想来中流宗派指的分明就是归心宗。
    容衍从一开始就是归心宗弟子,他只是很少回宗,为淬炼无情道,经常在外历练。
    至于容衍发生了什么事,变成如今这个状态,头发全白
    容衍不透露风声,月折枝仔细盯着容衍的头发,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想不明白月折枝就不想了,他不是个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的人。
    他只需要理清楚自己当下应该做的事。
    第一:和林朝、北安生要把容衍尽快接回宗;
    第二:回宗后,寻个借口,低调离宗,离容衍越远越好。
    心里打定好这两件事,月折枝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到船舱,强行掐了个风决,不着痕迹加快法船回程速度。
    奇怪,怎么感觉法船行驶速度快了些?
    法船甲板上,林朝皱起眉头,他发觉拂面而来的江风大了几分,裹挟着冬至的寒意。
    哪里快了?北安生站到栏杆前,往法船下看,寒江上,水波纹一圈圈推开,能够看清江底游鱼。没有啊,跟之前速度一样。
    林朝微微松开点眉,道:小师弟修为比我们高,你说说,是不是快了些?这法船。
    容衍从天香楼出来后,披了件灰白斗篷,斗篷风帽围了圈狐毛,银纹系带整齐系在脖间。
    听到林朝问话,容衍抬起眼眸:师弟不知。
    他说完这话,抬手遮掩住唇,轻咳两声。
    温热血液溅到手心,容衍慢慢握紧血液,他站起身,走到栏杆前。寒风从远江吹来,吹得容衍满头白发在空中翻飞。
    北安生站在容衍旁边,白发直接翻飞到他脸侧。抬手拂开白发,北安生刚要说你身体不好就去船舱,不要站在这里吹寒风,便听容衍问道:
    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像很不好相处。
    北安生看了眼月折枝所在的船舱,应道:你说大师兄啊,他么,挺好相处,除了修为极低,普普通通以外,没什么。
    如此说来,他成亲了?
    大师兄,成亲?怎么可能?我看他要注孤身,平平无奇,又不懂怜香惜玉,谁北安生想说谁瞧得上他,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出口就变了。
    想与他成亲。小师弟,你好像对大师兄很感兴趣?
    容衍垂眸遮住眼中情绪,他声音清清冷冷,道:只是见大师兄戴着面具,颇有些好奇
    月折枝强行掐风决,加快法船返程速度几个时辰后,见没人发觉他小动作,又暗暗想掐第二个风决。
    第二个风决刚掐,月折枝浑身难受,一股隐秘的感觉像蚂蚁,四处乱窜。
    伴随着隐秘的难受,月折枝闻到一股带着点甜的香气从身上散开,他连忙收回掐风决的灵力,锁住舱门。
    怎么又发作了?
    月折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维持清醒,然后从乾坤袋中翻出压制药,药是上次在拍卖会等地方专门收集灵材淬炼的,只得三十枚。
    本来体质发作是一年三次,但最近不规律,算上这次,已经第五次。
    如此一来,就只有十枚。
    月折枝盯着这十枚看了又看,狠心收了起来。淬炼压制药的灵材太难收集,如果用完,到关键时刻,没有就惨了。
    有压制药而不用药压制,月折枝还是第一次体验,他单手攥紧衣领,剧烈喘息,跌跌撞撞盘坐在床上,闭眼强行运转灵力压制体质发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发作太严重,月折枝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受体质影响满心都是情/欲,难受地发颤。
    铮一声脑子里仿佛哪根弦断了,月折枝停止运转灵力压制,他睁开带着眼泪的眼帘,艰难翻出压制药。
    压制药是透明的,宛如水晶,月折枝翻出压制药,顾不得留着,微微掀开面具,吞服了一枚。
    吞服的刹那,月折枝因为太过难受,眼前发昏,一头栽倒在床上。
    栽倒在床后,月折枝不受控制的做了个梦。
    晦暗光线下,船舱门被推开,容衍握着剑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揭开自己面具,提剑指向自己眉心。
    月折枝惊慌失措,努力想哄对方是认错人了,眉心却一痛。
    锋利剑尖划破他眉心,血液顺着秀气眉骨、鼻梁,留了满脸
    月折枝心脏狂跳,满头大汗,吓得立刻从梦中清醒过来。
    冷汗染湿鬓角,月折枝长呁口气,他察觉只是梦,抬手想擦汗,却发现绸被上倒映出一大片阴影。
    阴影不止他的,还有
    月折枝呼吸滞住,他僵硬着扭头看向鬼魂般站在床边的容衍。
    容衍披着灰白斗篷,身形挺拔如银松,他病态白的修长指间握着柄银剑,银剑未缀剑穗,雪白剑刃闪着寒光。
    月折枝心中升起不好预感,预感如海浪,重重叠叠淹没月折枝。月折枝手指攥紧绸被,骨节发白,小师弟,你怎么进来的?有事?
    容衍看死人一样俯视月折枝,半响,锋利剑尖指向月折枝眉心。
    是有点事。
    月折枝不好预感更胜,他想到那个梦,艰难道:什么事?
    话音刚落,月折枝面上一轻,剑尖挑开他面具。
    面具跌在被上,月折枝心跳剧烈,一声接一声,他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传来容衍冰冷声音。
    杀你。
    第3章 我养你!
    杀你两个字裹挟着冰冷刀尖,月折枝即使未被杀,也被这两个字刺得差点失去方寸,他借着船舱内晦暗光线抬眼看向指着他的银剑。
    银剑冰冷。
    月折枝知道这柄冰冷的银剑上曾染满血液。有作恶多端的妖邪,也有罪有应得的修士,如今
    月折枝不敢想自己的血染红剑是什么模样,他竭力保持镇定,颤抖压上像两片柳叶交叠在一起的剑柄,指尖碰上容衍手背。
    容衍手冷,他手因惊恐也冷,碰到一起,如海平面上两块意外撞到一起的浮冰。
    小师弟你在什么疯?!把剑拿开,刀剑无眼。月折枝眼尾还带着体质发作后的红晕,他装什么都不知道,企图推开指着他的剑。
    容衍掀起薄薄眼皮:发疯?
    话音刚落,月折枝的手被无形力量猛地撇开,抵住他眉心的银剑下滑,滑破眉心皮肤。
    鲜红血珠从划破的皮肤渗透出来,滚到月折枝鼻尖。
    月折枝并不是众人口中猜测一般丑,相反,他极其清丽漂亮,像株海棠。天生桃花眼,鼻尖一颗小小的红痣,望着人时,犹显得无辜可怜,隐隐约约透着点炉鼎体质又应有的媚。
    容衍白发在昏暗光线里泛着光,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是我发疯还是你活该,你心里不清楚?陆雾。
    月折枝披散修马甲骗容衍时,给自己取了个陆雾的假名。
    陆雾陆雾是谁?
    月折枝比容衍修为低太多,他避不开容衍的剑,只得忍着在眉心痛疼,声音发颤,咬死不承认自己是陆雾。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出去,别来烦我话音未落,停驻在他眉心的剑尖猛地刺入他眉心。
    钻心的痛疼袭来,月折枝痛出声,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他一脸。
    容衍松开手,任银剑悬浮在半空,他微微弯下腰,像俯看蝼蚁般看向月折枝,那双极黑的眼眸泛着冷意,道:
    既然你听不懂,那我来告诉你散修陆雾,处心积虑十年,夺人气运,罪该万死。
    月折枝脸刷一下白了,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否认不是散修陆雾都无济于事,容衍已经确定他就是陆雾。
    他满脸是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和着血液,滴溅到雪色宗袍上。
    我没夺,我只是月折枝咬着牙,抖着声音,喝醉了,意识不清,骗了你一点点气运,罪不至死。
    容衍不信他这番说辞,语似结冰:谎话连篇。
    我月折枝委屈至极。我没有。
    他握住剑身,抿了抿唇,眼泪和着血液簌簌直落。
    我真没有说谎,你骂我卑鄙无耻,你骂我嫉妒羡慕你,我都认,但我真的没说谎。我不是有意的。你把剑收起,气运我还给你。
    月折枝躲回宗后,辗转难眠,擅闯了禁地,在上古秘籍上找到了还气运的办法。
    还气运和骗气运都是要亲密接触,也就是亲吻,只是咒术不同。
    月折枝找到还气运的办法时,本想把气运还给容衍,但害怕被杀,又退缩了。
    一退就是五年,直到今天。
    月折枝在心里默念还气运的咒术,半支起身体:你闭上眼,我
    话没说出口,银剑却猛地往前一刺,银剑往前刺的瞬间,月折枝听到头骨被穿开的声音
    月折枝话全部堵在嗓子眼,他不清楚是不是头骨穿开的声音,他太痛了,痛得难以听清是什么声音。
    虽然分不清是什么声音,但他应该是快死了
    月折枝还是头一次离死这么近。
    他感觉好多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流到他脖间,脖子连带交领衣领都变热了起来。
    月折枝痛得失去知觉时,忽然有种踩空的感觉,他脑袋像是被重重敲击了下,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中梦。
    眼皮沉重,月折枝尝试几次,才艰难睁开眼,从梦中梦里挣扎出。
    他急促喘息两声,坐起身,隔着面具,颤抖地摸向眉心,边摸向眉心,月折枝视线边看向自己衣袍。
    衣袍雪色,干干净净,没有血。
    确定只是梦中梦,月折枝瘫坐在床上,他缓了好半天,放下手,起身推开舱室门透气。
    舱室外,林朝和北安生正在打坐,护船的是容衍。似乎是察觉到舱室门被推开,容衍抬眸朝他看来,冷冷清清唤了声大师兄。
    月折枝见到容衍,心跳骤然加快,全身不自觉绷紧。
    大师兄,你好像很紧张?容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身看向他,几缕雪白头发顺着他动作,带着冷香,散到肩头。
    月折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眉心隐隐作痛。紧张什么?
    容衍道:师弟不知道大师兄紧张什么,看起来
    他顿了下,声音冷冽,带着病气。像是在怕师弟。
    你有什么好怕的?月折枝强行转移话题,怕你这满头白发?说起来,你头发怎么是白的?
    容衍不答,他直起身,垂下眼帘,撕心裂肺咳嗽。
    月折枝听到咳嗽声,当即想递给他手帕,手帕即将递出时,月折枝意识到这是他化名散修「陆雾」的习惯,吓得立刻收回手帕,只是用大师兄身份关心地看着他。
    月折枝可不想身份暴露,一剑穿头。
    他在梦里已经体验过一次,太痛了。
    容衍咳嗽得唇上染上鲜血,鲜血给他添上几息活人气息,他取出手帕,慢慢擦掉唇上血,这才回复月折枝的问话。
    气白的。
    月折枝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你气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折枝问出这话时,感觉周围冷了几分,江风呜咽着吹来。
    容衍盯着月折枝:大师兄觉得是在气什么?
    容衍目光极具穿透力,月折枝被容衍盯上时,感觉容衍的目光已经透过面具,看到他真面目。月折枝背后起了层冷汗,不由想到容衍是在气他骗气运。
    慌乱低下头,月折枝借口有事,进入舱室,关上舱门。
    关上舱门的刹那,月折枝顺着门滑坐到地上,慌忙拖出自己心里的计划,修改当前要做的事。
    第一:找机会把气运原样还给容衍;
    第二:把气运还了后,低调离宗,离容衍越远越好;
    月折枝修改好要做的事,心才安稳下来,他摘下面具,抬手摸了摸眉心。
    梦里被杀的感觉,迟迟不退。
    第4章 依山观澜
    法船在寒江行驶了一天半,第二天下午就到达宗内。
    月折枝在行驶期间,一直没找到机会把气运还给容衍。
    安慰自己沉住气,月折枝勉强提起精神,同容衍等人入宗,来到清忻殿。
    清忻殿是师尊「程问雲」居所,布局简约,殿前两根刻满剑痕的石柱,气势压人。
    月折枝几人刚站定在殿前,告知师尊已经将小师弟容衍接回宗,清忻殿殿门就被推开,一个青衣小童从殿内出来,将容衍单独引入殿中。
    我身为师兄还从未单独见过师尊,小师弟一回宗,就单独见师尊去了。
    北安生见容衍被青衣小童引进殿中,语气有些酸。
    月折枝抬手摸了摸面具边缘,确定面具一如既往,稳在脸上后,偏头道:你可以请求师尊单独见你,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月折枝把自己炉鼎体质瞒得很好,就连师尊程问雲都不知情,误以为他天赋半路夭折,隔个把月就召他梳理经脉。
    直到最近,程问雲才不再召见月折枝。
    北安生拧起秀气的眉,瞬间觉得月折枝那张白得晃眼的面具极丑,他拔高声音:我跟你不一样!
    月折枝道:哪里不一样?
    北安生道:明知故问。说着扭头就走,几个呼吸间,身影已经消失在月折枝可视范围内。
    林朝见此,摇了摇头,他余光掠了眼清忻殿,招呼月折枝一同离开清忻殿。
    月折枝三人离开清忻殿不久,清忻殿殿门又被推开。
    青衣小童走在前面,容衍走在后面,两人穿过重重灯火,走出清忻殿,沉默地前往清心阁。
    与进入清忻殿之前不同,容衍从清忻殿出来,前往清心阁时,脸色苍白。
    他右手死死紧握银剑,左臂有道伤。
    伤口深可见骨,殷红鲜血不断从血肉模糊的伤口流出,顺着雪白衣袖、灰白斗篷篷角往下滴,滴了一路,触目惊心。
    你们可听说了?小师弟历练刚回宗就被罚入清心阁。
    小师弟?可是刚回宗不久的容衍?
    正是他。
    若是他,什么罚不罚,那不叫罚!寻常弟子哪有进清心阁的资格?清心阁里放着的都是些地级心决,我还听说,里面有天级残缺心决。这若是罚,我宁愿被罚一辈子,生是清心阁人,死是清心阁鬼!
    戈书呆子,也就你觉得不是罚,一心一意盯着哪些心决。
    容衍据说出身镇魔容家,镇魔容家,中州何人不知?家风家训何其严谨啧,是犯了什么错?
    历练匆匆结束,还叫大师兄和林师兄、北师兄去接,想来是什么大错吧。说起来奇怪,容师兄居然是一头白发,前所未见。
    容衍被青衣小童「鹤」带入清心阁的事不出半日就传遍整个归心宗。
    归心宗弟子都没见过这个一直在宗外历练的天之骄子,因此自容衍返宗,众弟子就对容衍格外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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