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闻借着星辰弯月的微光隐隐约约分辨出那两道黑影的身份, 他又惊又喜,连忙掐住联系宗内尊者的玉牌, 迎了上去。
    然而迎上去, 心又沉了下去。
    余闻问道:大师兄怎么样?
    容衍停驻脚步, 他抱紧怀中月折枝, 垂眸掩去眼中血煞。
    容衍清醒时,尸横遍野,而月折枝沾血宗袍尽数被冷汗汗湿,湿漉漉贴在身上,他昏迷不醒的蜷缩成一团,缩在一旁。
    容衍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记忆混乱,只依稀记得自己体内魔丹自动运转,杀过妖魔鬼怪,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路线,去采了骨生花,再之后
    再然后容衍记忆更模糊了,只记得月折枝哭了,但为什么哭,容衍不知道,也完全记不起。
    容衍检查过月折枝身体,应该是他入魔后治疗过,没什么伤,就是左脸好像被谁扇过,下手挺重。
    容衍虽生气月折枝擅作主张,也想过教训,但扇人是万万不会做,舍不得。
    想来是什么妖魔鬼怪扇的。
    出身镇魔容家,容衍对妖魔鬼怪没什么好印象,妖魔鬼怪大抵阴险无耻,死不足惜。
    心中不悦,容衍绷紧手臂,手臂已包扎好的伤口传来隐隐痛意。
    容衍早习惯伤痛,嘴角牵起,平静扫过余闻,回道:师弟去的时候妖魔没有几个,大师兄只是受了轻伤,陷入昏迷,无事。
    余闻觉得此时的容衍跟之前的容衍有些不同,好像多了几分煞气。
    但见容衍神魂稳固,也并未多想,他将目光扫向容衍穿过膝弯,抱在怀里的月折枝。
    光线虽然昏暗,却能看清月折枝好好戴着面具,呼吸平稳,只是衣袍沾着些血迹。没事就好。余闻长舒一口气,抬手想去接月折枝,我来吧,说起来,我已经联系了附近的师兄师姐,打算再联系宗门尊者
    容衍微微侧身避开他手:不麻烦余师兄。
    余闻:
    余闻讪讪收回手,他摸了下鼻尖。
    容衍睨他一眼,运转灵力,祭出法船。
    法船简朴大气,高两层,上楼下舱,船头有一盏引路灯。
    与用于长途飞行的云船不同,法船是同时加持了攻击、防御,且有属性的玄阶法器。
    它外表看似与云船相同,平平无奇,里面却大有乾坤,如雅致的庭院,一步一转景,冬暖夏凉。
    不仅如此,法船还会自主前往目的地,不需要人御船。
    像法船这种玄阶法器,一般也只有出身优渥的世家嫡系会使用,其他人便是想也不敢想。
    不说没有法船的购买途径,就是有,维持法船运行就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开销。
    容衍点地抱着月折枝一跃而上,轻飘飘落到法船上:骨生花已取到,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宗。
    余闻是赞成尽早回宗,不过他有些诧异是怎么取到骨生花的。
    域底本不是个好地方,加之容衍口中所说的几只妖魔,全身而退已经是极大的幸事,怎么还有闲工夫去找骨生花?
    要是有闲工夫,也不至于让大师兄留在域底断后。
    更况且
    余闻摸了摸袖中金钱鼠,骨生花极难寻到,没有金钱鼠的指引就找到了骨生花,要么是气运逆天,要么就是神识强大到将整个域底翻了一通,这才精确找出。
    余闻抬眼不动声色观察容衍和容衍怀中的月折枝:骨生花不知是大师兄取到的还是小师弟你取到的?
    容衍掀起眼帘朝余闻看来:谁取到的很重要?
    余闻虚笑着摇头:那自然不重要。边说着,余闻用玉牌告知其他正往这里赶的师兄师姐不用过来了,大师兄和小师弟已经平安离开鬼域。
    容衍抱着月折枝朝法船甲板走了五步。
    法船上的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平平不起眼的上下两层楼船化做了三进庭落。
    庭落青木灵玉铺道,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寒石松柏,钟秀瑰丽。
    容衍抱着月折枝推开院落大门,穿过垂花门,进入正房。
    在外历练时,月折枝也是来过法船留宿,不过那时月折枝是住北房左侧卧,且只客气的住了两个晚上,便自觉寻客栈住,行事小心慎重。
    正房有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光线通透,容衍把月折枝轻放到床榻上,取下发冠,脱掉染血外衣和白靴,掖紧被角。
    做完这一切,容衍转身欲离开,又顿住,他回头弯身摘掉月折枝脸上面具,抬手拨开散落在月折枝脸侧微湿的鬓发,视线定格在左脸。
    左脸红肿已经逐渐消散,趋近于无。
    容衍坐到床沿盯着月折枝左脸,片刻,抚平月折枝微微皱起的眉头,将中衣衣袖往上挽了几分,在月折枝左手手腕系了根驱邪避灾的平安绳。
    月折枝手腕清瘦漂亮,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根根瓷白,到指尖却又泛着淡淡的粉色调。
    平安绳系他手上,说不出的好看。
    容衍心口被什么勾了一下,他挑了下平安绳的绳结,干燥手掌顺着皮肤往下一寸寸摩挲着月折枝手腕。
    手腕隐隐透出青筋,容衍握着月折枝手腕,铅薄肌理在掌心格外细腻。容衍忽然有些燥热,那燥热似乎是从心底迸发出来,一路扩开经脉血肉,涌到雪原。
    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一下,容衍心跳加速,他仔细丈量了月折枝手腕大小,丈量完毕,缓缓摩挲到月折枝掌心,张开五指,挤开月折枝微微并和的五指,扣住月折枝左手。
    对方手明显比他小,十指相扣时,没有一点缝隙。
    容衍就这这个姿势,情不自禁,拉起月折枝左手,附身低头轻轻咬住月折枝左手食指第一节 指骨。
    雪原中的燥热成了八月酷暑的骄阳,烤化雪原累积已久、经久不化的老冰和千年冻土,于是,泛着微微寒意的雪水冰水尽数流向前方,浸入雪原下端。
    雪原下端是刚冒出绿意的平川
    犬牙磨了几下食指指骨,容衍喉结滑动了好几下,他有些不满足这点。
    脑海里不自在冒出域底月折枝勾着他动情,跌入他怀里接吻,容衍松开咬着月折枝食指指骨的力度,容衍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念由心生,细细吻玩月折枝指尖
    体内魔丹燥动了一下。
    容衍骤然从沉迷和意识涣散中苏醒,他身体掌控权重新落回,猛地松开月折枝手,他在干什么?想什么?
    容衍如被火烧,呼吸急促,他挺拔背脊被汗打湿,清冷凤眸眼尾染上一层薄红。
    咬紧后槽牙,容衍将所有心思克制地压了回去,他取出手帕,仔细擦掉月折枝指尖指骨湿润,快速离开正房。
    法船的速度是云船的五倍,离开正房,云如流沙顷刻而过,带着微微暖意和寒松冷香。
    容衍终于缓过劲,他攥紧手帕,手帕柔软,但比手帕更柔软的东西触感还残留在唇齿间。
    容衍耳尖发烫,他缓缓捂住唇,睫毛发颤。
    月折枝尚且不知道容衍的动作,他还没醒,深陷噩梦中。
    他做梦梦到了骗容衍气运当晚。
    那晚冷月高悬,月折枝喝闷酒喝醉了,遥遥看到练剑归来的容衍,脑子一糊涂,抱着酒坛去灌容衍酒。
    容衍银冠白衣,乌发如绸,明明是极其端正的模样,却在他灌酒时,心甘情愿喝了,然后喝醉了,乖巧趴在石桌上看他,目光温和眷念。
    月折枝直来直去,瞧不明白容衍这么看他做什么,他眼前的容衍是两个,在晃。
    晃着晃着,月折枝一肚子闷气直窜,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喝闷酒的缘故。因为容衍什么都不缺。
    是的,因为容衍什么都不缺。
    月折枝怀揣着骗点气运的坏心故意接近容衍,接近几年,取得对方信任,可以骗取对方气运后,又下不得手了,决定用东西换。
    可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换?月折枝觉得应该很名贵的东西才能换,于是背地里各种找天地灵宝,费尽心思,花了好几年找到名贵灵材紫菱。
    月折枝揣着紫菱兴冲冲找容衍,小心翼翼询问你缺不缺紫菱?
    容衍看了他一眼,道了声不缺。
    月折枝当时就焉了,但他还抱着希望,问你想要什么?缺什么?
    容衍顿了一下,平静道:什么都不缺,你若需要什么,我可以送你。
    月折枝感觉被怜悯了,没戏唱了,识趣地自己离开,闷闷不乐地喝闷酒。
    酒乱人心,月折枝看着被自己灌醉的容衍,又糊里糊涂问他缺什么,容衍似乎说了缺什么,但他没听清,想来应该是说什么不缺,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
    月折枝整个世界都是晃的。
    晃着晃着,月折枝理智也晃没了,他心想我需要气运,那你给我一些,便怒冲冲拽起容衍衣领,亲了上去,把人气运骗走了些。
    月折枝睡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自己骗了气运,又悔又气,慌张地要还容衍气运。
    但这只是个梦。
    梦境混乱,说话颠三倒四,月折枝还不了,只能以旁观者视角,恼火的看着
    月折枝硬生生把自己气醒了。
    强压下怒火,月折枝取下面具,按住微痛的太阳穴轻揉,没揉两下,耳边听到一阵捣药声,这声音如滚豆落地,清楚咯嘣。
    月折枝揉太阳穴的手顿时一顿,下意识环顾四周。
    房间裝横淡雅,竹椅竹凳屏风乃至地毯都笼着层草药的苦冽,月折枝认出这是卫师叔的待客歇息的偏房。
    回宗了。
    月折枝抿紧唇,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他回的宗,再查看身体,身体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想来是卫师叔帮他治疗过了。
    至于容衍,月折枝压根没想过容衍会给他治疗。
    容衍骂他扇他教训他时,一点没心慈手软。
    月折枝想起他就觉得痛,痛得生怒,不想管容衍。
    他成不成仙关我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补救?
    我已经干了坏事,我就是坏人,坏人是不需要补救的!更不会舔着脸把自己送别人床上!任人取舍!
    事实上,直至现在,月折枝也不认为自己让他们走,自己留下来挡事有错。
    他也不是不惜命,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可以让他送命,他只是在必要场合做了他认为的正确决定。
    月折枝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正准备凝出道水镜,看看左脸,却忽然发现手腕上有根红绳。
    红绳的颜色跟红线颜色相同,都是正红。
    月折枝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闻了闻,没有药味,应当是容衍系的。
    月折枝掀起眼皮,瞧了眼朝外推开的窗,一把扯下来,用灵力裹着扔出窗。
    第48章
    露出来的下巴微尖,唇红齿白【一更】
    晦气。
    月折枝蹙起眉, 他取出手帕仔细擦拽下平安绳的左手手腕。
    连擦几次,感觉到痛意,才停止无功之举, 不紧不满凝聚出水镜看左脸。
    左脸已经恢复正常,按一下,也不痛。
    掐诀打散水镜, 月折枝戴上面具,熟练用发冠束起长及大腿的墨发, 又从自己乾坤袋中翻出一件干净的宗袍换上,确保无任何差错后,月折枝联系上余闻。
    余师弟, 这一路麻烦你了, 你现在在宗里吗?有空请你喝酒。
    月折枝记得余闻去鬼域也是有事要办的,只是顺道帮他找一下骨生花。
    但现在半路出了状况, 骨生花没找到, 事情也没办成, 月折枝觉得应该请吃喝个酒,表示歉意和感谢。
    余闻似乎是猜到他所想,客气笑道:昨日从鬼域回来就一直在宗, 不过
    余闻那边话没说完,月折枝忽然听到一声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正要问发生了什么, 余闻那边的气氛骤然一紧,掐断了联系。
    大师兄, 有空再与你说了。
    月折枝道:好。
    余闻掐断了联系, 月折枝仔细想了会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但没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只得不做多想,收拾好心情,装出轻快的模样遁着捣药声去见卫师叔。
    卫师叔新收了个小徒弟,只五六岁,人小胆怯,还需要卫师叔从旁指导如何选药、捣药、基础性淬炼药物。
    因而,遁着捣药声寻去准没错。
    不出意外,月折枝遁着捣药声在丹药房见到卫师叔和他那个肩上顶着火烈鸟的小徒弟,但出人意料,他还见到了容衍。
    容衍正跟卫师叔说什么,两人交谈声很轻。
    碧空万里,春日明媚阳光穿过炼丹房琉璃瓦背落在容衍白发上,白发本就清逸,因这明媚春光泛出光,特别是发尾处,泛出的光促使发尾发丝如琉璃般透明。
    月折枝视线落到容衍一头莲花银冠半束起的白发上,一时有些走神。
    大师兄。容衍显然已经在他进门时就注意到他,见他站定在原地,侧身正对向他,微微垂眼,唤了声大师兄。
    月折枝收拾好的心情顿时拉回原位,他不冷不淡地嗯了声,收回视线,几步走到卫介云跟前。
    容衍从未被月折枝这般漠视过,即便是两人闹脾气,月折枝也只是不理他,断不会以这种不冷不淡的语气回一声,如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虞,容衍垂下眼帘,退开了一点,给月折枝腾出足够大的空间与卫介云谈话。
    卫介云一身青衫,玉簪束发,他负手而站,见月折枝来,微微抬头看向月折枝:醒了?
    月折枝对容衍和卫师叔在说什么并不感兴趣,他避开容衍看来的视线,躬身行礼,感激道:多谢卫师叔出手治疗。
    卫介云微微点头,骨生花确实要劳烦他炼制成解毒药,治疗月折枝身体,这早感谢晚感谢也没什么区别。
    卫介云不知,月折枝感谢的不是炼制骨生花,而是治疗身上的伤,错意了。
    这是炼制好的药。卫介云点头后,拿出两瓶丹药递给容衍,转头对容衍嘱咐没有嘱咐完的事,固原丹两粒,解毒散一粒,以水服用即可解红魔毒。
    容衍恭敬接过药。
    卫介云又嘱咐道:剿灭妖魔小心点,这些妖魔都是数千年前的妖魔,虽被镇压后消减了实力,却异常狡诈暴躁,比现在的妖魔要强上数倍。
    容衍收回看月折枝的目光,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丹药房。
    离开前,他目光在月折枝身上留了片刻。
    卫介云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容衍昨日也是从鬼域回来的。
    他自己说是去鬼域办点事,刚好碰见月折枝和余闻。
    刚好碰到?
    卫介云可不信这话,他年轻时,经常说这话,一听便知容衍在瞎扯。
    既然不是刚好碰到,那就是一起去的鬼域,然而二徒弟余闻又说确实是在半路(域底)碰上的
    那么,排除一切不可能,最接近真相的可能只有一个。
    卫介云点了点手背,这是他遇到难事,下意识的动作。
    师叔。月折枝的声音牵回卫介云的思绪,卫介云停止点手背。
    月折枝提起来见卫介云的目的:此去鬼域没能找到骨生花,余师弟应当跟你说过。解毒金丹能不能等三年再炼制?三年后我再去鬼域寻骨生花。
    他从容衍身上转移过来的毒必须要骨生花炼制的解毒金丹才能尽数解除。
    但域底时,容衍杀光了来追杀看戏的妖魔,恐怕未来三年,鬼域都是全面戒备状态,难以进入。
    骨生花只生长在鬼域,难以进入意味着无法取得骨生花,也无法炼制解毒金丹。
    骨生花?一旁的小徒弟闻言,停止捣药,他和肩上枝枝枝叫着的火烈鸟奇怪地看了过来:大师兄,你们不是找到骨生花了吗?
    卫介云也朝月折枝看来。
    月折枝怔住,片刻他想到是谁,避开两人看来的视线,弯眼轻笑,笑不达眼底:一时睡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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