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坊市那边,这几日就要收摊子了。
    什么?!
    大娘的大嗓门一下子高抬起来:
    这小地方的国王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说好了要收的,我们都辛辛苦苦种到家里来了。
    谷膣是啊,小青也生气。
    大家从野外把这花弄回家来容易吗?如今说不收就不收了!不过
    他又压低声音凑过去:
    大娘,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西坊市里两个管事还不太敢确定这消息,毕竟天高地远的,只是如今想把手里的钱都先收购了,速速回国。
    听说还降价了,只是不挑品相了把手里的钱用完,他们就走!
    大娘,你可得快一些,趁他们还有钱,家里的花不拘什么大小,通通连根拔了送过去!
    听说他们如今着急上火,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收呢。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破绽连连,然而越是压低声音,人的好奇心便如猫爪子扑扑的挠,此刻身后跟着的长排妇人们脖子伸的老长,似乎都想听见这压得低低的声音。
    可听来听去,只零星听到几句话。
    越是这样隐秘,越代表着是大事,和真实性。
    大家伙儿对视一眼,将目光盯准了前头熟悉的大娘。
    等到大伙一出门,便陆续有人跟上大娘,仔细询问这个消息。
    大娘还不太敢信:你说万一我真把花拔了,人家不收又或者没有降价,那不是糟蹋钱吗?
    身后的小媳妇就说:哎呀大娘!您操这心干嘛?这大夫给咱们义诊,那是一般人能有的魄力吗?
    人家肯定在朝廷有关系的,知道消息不比咱们平头老百姓多呀!
    再说了,如果是假的,哄他们图啥呢?
    想到先到先得,后边万一人家没钱了,彻底不收了怎么办呢?人群中立刻有人拔腿:成不成的,我先把盆抱着去问问。
    西坊市里。
    两个奴隶紧绷着身子严肃着脸,生平第一次做出违逆主人的事。而且还即将要换主人,胸腔里的心脏跳得跟打鼓一样,叫他们身子都有些微微打颤,好勉强才抑制住了。
    而就在这时,坊市里却突然来了大群妇人们,各自抱着长短不一的天桑花前来询问。
    听说现在不管什么品相都要了?
    这么多凶悍的妇人围过来,两个奴隶吓得半死,但此刻想起新主人的吩咐,不由绷紧了身子,表情越发的硬邦邦。
    10棵一文钱,不挑大小。
    人家的表情这么难看,搞不好也是突然接到国内的消息了。
    妇人们互相递了个眼神,心中已有七八分相信了,但仍要做最后的试探:那我如果留着再等等呢?
    好家伙,这个问题新主人早就交代过他们,于是两人越发板正起来,争取不错一个字:
    爱卖不卖。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么硬邦,跟她们笑脸迎人的生意之道,大为不同。
    更何况越是这样不耐烦,好像就越不想要他们卖东西,果然这朝廷有人的神医说的是真的,他们那犄角旮旯的小国王,做事不讲武德!
    那还等什么?
    各家妇人们已经迅速回家甭管是刚长到巴掌高的,还是已经结了青色果实的,此刻通通连根拽出来,收拾都不收拾一下,直接大把大把地往西坊市去堆。
    而两个奴隶看着新主人的铜板一枚一枚被数出去,此刻竟也心痛起来,愈发的脸色难看。
    叫来的人看到,便琢磨着是不是钱不多了?于是越发紧张的宣传起来。
    小道消息的魅力,比官府公文出的还要快,不过三日时间,整个燕州城四面八方的郊县,都有人赶着牛车过来了。
    白麓瞅了郑医师一眼就这样的数量,还妄想她们夜里偷偷撒药粉?
    郑医师干咳一声,不再说话。
    这个阿麓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尊老重道
    第221章 不讲良心的牙人
    西坊市的收购进行的如火如荼,两个奴隶也迅速成长起来,如今说话都利落许多。
    但在连续两日都无人卖花后,大伙儿终于决定,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再做些准备。
    时阅川将之前用白纸压制的干花简单装裱起来,白色的光滑宣纸上,一朵硕大的红色花朵带着薄如蝉翼的脆弱,被装裱框保护起来。
    而伴随着这幅小小裱画的,则是他抄录的郑医师的部分天桑笔记,还有三只老鼠的研究报告,以及胡图的打算
    因为事关重大,跟以前所观察到的民生情况尤其不同,所以他还特意拿了官印,呈上奏书给陛下。
    无论胡图谋算成与不成,他们该有的警惕都得有,如今,且先做好铺垫吧。
    倘若哪天抽出空来,与东真做好打算,将这小国践踏在马蹄之下,才够爽快!
    毕竟,胡图都把手伸到大政国了,就不信在东真没有铺垫!
    两个奴隶之前当真是没吃过一丁点好东西!
    成了奴隶之后,他们内心忐忑,再给些鸡鸭鹅等,便吓得惶惶不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砍头做酒器。。
    白麓无奈,这段时间顶多拿些馒头包子送过去。
    就这,不过几天时间,已经将他们养的仿佛都胖了一圈。跟之前瘦骨嶙峋的干巴模样,完全不同。
    此刻听到要走,二人激动又忐忑的直接跟上,将遥远的胡图主人抛在脑后。
    白麓:
    你们没行李吗?
    什么行李?奴隶有什么行李?
    只见两人拉开衣襟,胸前揣着足足7个窝窝头!
    他们要不说那是窝窝头,端看那個小如鸡子又坚硬如石的模样,白麓还以为是他们草原上独有的打猎武器呢!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警惕的后退两步,此刻盯着二人的头,发出命令:
    离开前,你们把头发都剃了!
    剃头发做什么?
    两人又开始惶恐不安,眼眶里包了一泡泪,然而这残酷的主人终于在此刻露出了真面目
    她找了一家民居,给出100个铜板,那家的老大娘便毫不犹豫地领着二人,把他们往房间一关!
    随后,便有理发匠来带着寒光闪闪的刀片,贴着头皮,唰唰将他们剃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有虱子跳蚤,这次理发还额外多费5个铜板呢!
    二人常年吃不饱,此刻在那大娘手下如同被扼住脖颈的小鸡仔,扑扑腾腾又被按进了大澡盆。
    热水一泡,从未享受过此等待遇的二人浑身一哆嗦,随后骨头都要酥了。
    这是要做什么?
    是要把他们煮了吃吗?
    兄弟二人大声呼喊,胡图话和政国话夹杂着来:
    我们没肉!不好吃!
    而白麓却在外头抬高嗓门:
    大娘,帮忙把他们搓干净。回头这桶您得自己刷洗晒干,我再给您加50文。
    好嘞!大娘的嗓门便如同上涨的价格一般高昂。
    她撸起袖子,瞧这两个跟自己孙儿差不多的小奴隶,下来就是一顿狠搓。
    这家老实的汉子在厨房殷殷烧水,大热天的,硬是烧了三大锅,才将二人收拾利落。
    等到再换上白麓花钱买的粗布衣裳,两个光头小奴隶腿脚发软的走出来,反而叫白麓眼前一亮。
    哎哟,长得不错呀。
    谷荕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眉毛黑浓。虽然皮肤黝黑,可却另有一股野性之感。
    说长得不错,倒也不至于。也就是普通人的平头正脸吧。但对比之前那副模样来,确实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着两人的委屈巴巴的眼神,白麓干咳一声:
    那什么,也不是我有意叫大娘来给你们搓澡的。主要是我问了好几家,人家一听身上有虱子跳蚤,都不肯接!
    但两个奴隶的委屈根本不是因为大娘。
    他们在胡图,连衣服都没得穿,日常只能几片树叶围在裆部,根本不懂什么男女大防,只知道主人。
    如今泪珠汩汩落下,二人悲伤的喊道:
    我身子好轻,身上长的肉,全部被洗走了!
    白麓:
    出生到现在怕都没有洗过澡的你们,如今身上不搓下三斤泥灰来,对得起她花的这100多文钱吗?
    若非如此,怎会有钱都没人赚呢?
    行了行了。她一招制敌:再补你们一个馒头。
    哭声戛然而止。
    队伍中多了两个奴隶的事,大家早就明白,此刻两人瑟缩着被带到宅院来,白麓看了看,便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大黄身边。
    以后,你们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他,这是大黄。但是照顾他,不要全听他的话,他如果提要求了,先来问我。
    两个奴隶茫然眨眨眼,不懂牛要怎么提要求?
    但是主人的话绝对没问题,所以认真的点了头。
    随后,白麓再一指身边四匹马:
    这些马儿这段路也出了不少的力,虽然都是驽马,但也是很宝贵的,你们每天也要照顾好他们。
    如果我们停下来休息,你们要四处找柴火,帮队伍中的管家她指了指灵甲:学着垒灶台,收拾柴火,搬搬行李之类的。
    等到一圈都吩咐完,白麓想了想,应该没有别的事可以安排了,于是问道:
    听到自己要做什么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工作。
    两个奴隶面面相觑。
    随后,才小声问道:只需要照顾这位大黄主人,还有4匹马,然后再做些杂活吗?
    他们草原出生,照顾牛马,简直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这个也叫活儿吗?
    如今换了新主人,可她好像根本不给二人工作的机会,那他们以后会不会只能做几年就要被赶出去了呀?
    二人惶惶不安。
    白麓:
    她沉痛极了。
    想不到你们竟然这么不满足!
    既然这样,那在安排给你们一个任务如今天热,必须一天一洗澡一换衣服!
    而且,给什么吃什么,不许挑食!
    后边还有任务,非常艰巨,但等要做的时候再跟你们说!
    果然,两个奴隶欢天喜地的应下了,随后便迅速的跪倒在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主人!我们一定会好好做活的!
    围观众人:
    大伙沉默着,只想说这胡图国的奴隶,奴性也太深重了吧!
    只有小青嘀咕道:姐姐看起来,好像那不讲良心的牙人啊!
    第222章 压迫的好厉害
    燕州巍峨又斑驳的城门就在身后,白麓留恋地看着它,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城市。
    灵甲看了眼她,再看了看自己稳若泰山的公子,心中不由欣慰点头:
    虽说阿麓姑娘是玩心大了点,但是有本事的女子嘛,调皮些多正常。好在公子严防死守,这才赶在月会开始之前离开都城
    不错不错,公子看来大有长进啊!
    他想了想又想,觉得自己的思路好像有点不太对,可扭头看着两个奴隶,又高兴起来从今往后,他也有有人洗碗刷锅的大厨了!
    殊不知此刻,两个奴隶头顶草帽的坐在牛车上,内心却满是惶恐。
    由于他们没有名字,所以白麓就给二人在契约上登记为小明小亮。
    此刻,小明攥紧拳头,紧绷绷地说道:为什么他让我们下地走呢?我们怎么可以坐牛车?
    小亮也很是惶恐:新主人好可怕啊虽然不打人,可她压迫的好厉害,竟叫我们在车上我都不敢坐实了!
    再一瞧,可不是嘛!二人屁股压根都没挨着车板,全靠腿悬空着!毕竟,做奴隶,怎么可以坐车!
    白麓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的模样,但没办法,他们大家骑马,马车里拉着郑医师和小青,剩下这两人,不在牛车难不成要跟着马儿跑?
    愿意蹲就蹲吧,待会儿大黄的速度起来,他们自然而然就坐下去了。
    灵甲啧啧摇头:这胡图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公子对他真好!
    而前方,时阅川正微夹马腹:驾!
    目标,云州!
    一路快马扬鞭,马车也着实颠簸,小青在里头东倒西歪,此刻面色惨白。
    郑医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师徒俩对视一眼,均被对方气若游丝的模样吓了一跳。
    好在此时,时间已接近中午,人马俱疲,天气燥热,马车便没有再飞奔,正缓步向上爬坡,没那么颠簸了。
    可师徒二人的心脏仍旧怦怦狂跳,大脑一阵嗡嗡作响,郑医师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他们不是晕车,而是
    停!
    他哑着嗓子大声喊道。
    叫我歇一歇,歇一歇
    白麓策马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你脸怎么这么白?
    郑医师喘着气:大约大约是水土不服吧。
    这个水土不服,倒真真应了之前他们说的云州燕州的水土状况。。
    看他们师徒二人如此惨淡,一路走来,别的城市都好好的,就在这里水土不服了?必然是高原反应。
    但此处也没什么氧气罐之类的白麓想了想:
    时阅川,你收集的那些特色药材里,有没有一味叫红景天的?
    又对郑医师道:我听这边的阿姐们说,倘若在这里胸闷气短头痛,服一些红景天药液会好许多,但是怎么配置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会儿去高原,好像导游经常会推荐这个,只知道叫红景天,具体里头是什么成分,那就不是白麓能知道的了。
    但此刻,郑医师毕竟是专业人士,自己配上一副,哪怕没作用,应该也不至于更坏了。
    郑医师却是瞬间打起了精神:我记得我记得!这是燕州云州独有的药材,专门治我这种水土不服的!我收集了好多不过不叫红景天!阿麓姑娘你记错了。
    谷鋸
    世界都换一個了,药材改个名字有什么稀奇的?白麓不以为意:那你赶紧琢磨琢磨待会怎么吃药吧。
    万万没想到,在燕州一切如常的他们,如今出城之后只不过半天路程,又爬了两个缓坡,二人就已是不成了。
    走在最前头的时阅川看了看:
    如今已近中午,恰好前方有个缓坡,我們在那里休整休整吧。
    再瞧牛车上的两个奴隶,此刻已然抓着车框牢牢坐下了。
    不然这一路,他们怕是要被颠飞出去!
    但看他们虽然面庞消瘦,可精神却是抖擞的,想来早已能适应这边的高海拔。
    郑医师摆摆手:还成,还成,就是有点儿喘不上来,头也有点嗡嗡的,但要说多么痛苦,也不至于。
    白麓却好奇的盯着时阅川:我听说身体越好的人,反而症状会越明显,你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时阅川端坐马上,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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