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那么一两年, 崔文锦卖惨,二房兄弟姊妹议亲受阻。
    老太太和二房所有人都会怨上她, 乃至金都城的人都会觉得她做得过分了。
    她这个苦主反倒成恶人了, 如此便太过得不偿失了。
    再有, 这赏菊品蟹宴可是国公府办的,在宴席上闹这么一出,坏了众人兴致, 也是打了国公府的脸。
    人家可不管谁对谁错,都会记在了她的名头上。
    她不是要毁了二房的名声。
    她要的,是别的。
    翁璟妩抬手放在了谢玦的手臂上, 温声劝道:夫君, 婶婶可能也真的是一时糊涂了, 你莫要动怒。
    崔文锦虽不知翁氏为何忽然帮了她, 但立马捏紧了帕子, 抹泪做戏哭道:玦哥儿, 婶婶是真的一时糊涂, 你就原谅婶婶这一回,婶婶下回不会如此了。
    谢玦看向这性子软的妻子, 再想起她在马车上说的那句不过是衣裳, 千金穿得, 一两也穿得的话, 心头颇不是滋味。
    他所拼来的荣华, 最好的却受用在了二婶的身上,而妻子却不在意这些,只惦记着他与前边付出血泪的将士。
    思及到此,谢玦望着二婶,沉声道:昕妹在月前多番对阿妩不敬,便是今早瑜妹也敢在阿妩面前炫那一身衣裳,她们如此,是婶婶教的,还是婶婶知道却从来不管辖,放任她们如此?
    说到最后,眼神陡然一利,语气骤转:所以敢问婶婶,方才所言,我能信几分?
    翁璟妩略一惊,不曾想再重活一回,竟然能从谢玦那张十闷棍都打不出一句好话的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话。
    但转念一想,他正直得很,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奇怪。
    只是上辈子她与他聚少离多,鲜少听到罢了。
    崔文锦所为被侄子一语道破,一时哑口无言,脸色难看。
    她以为,以侄子一心扑在公事之中,必然不会在意这后宅之事。
    怎知她所做之事,他竟全瞧出来了?!
    崔文锦若是平时被如此羞辱,定然挥袖离去。
    可时下只憋下这些屈辱,低声下去的认错。
    玦哥儿,你便不看我是你婶婶,你也看在我为侯府操劳了这么些年,看在婉瑜是你妹妹的份上,原谅婶婶,帮婶婶这一回吧。
    谢玦紧抿着唇,轮廓绷紧,似乎没有半分心软的迹象。
    翁璟妩指腹轻抚着手中的扇柄,琢磨着也差不多了,便轻缓出声:瑜妹妹毕竟尚未议亲,这事确实不宜闹大。
    崔文锦难得认同的连连点头。
    满脸希冀的望着自家侄子。
    谢玦负手在后,依旧面无表情,让崔文锦看得着急。
    不若这样,就依方才婶婶所言,既用了便补上,先应下赔偿,其他的回到府中再议。
    望向丈夫和崔文锦:可好?
    崔文锦连连点头:好好好!
    许久未言的谢玦开了口:婶婶确定补上的是上贡京中的蜀锦?
    马车上,谢玦依旧记得妻子所言。
    一匣子金银,尚且换不得一匹精品蜀锦。
    那么看来,货与货之间,也是有所区别的。
    翁璟妩佯装反应了过来,也望向崔文锦:是呀,婶婶要补上的可是上贡的蜀锦,若是,又何处去寻?
    崔文锦:
    原以为是真心帮她,可如今才知是在难为她。
    她听小女儿所言,那荣安公主所述,这蜀锦只进贡了六匹,她有银子都换不到一匹!
    崔文锦:蜀锦还余半匹,我给你送回来,再用高出市价两倍补回余下半匹,成不成?
    翁璟妩闻言,却是一笑,轻悠悠的道:旁人用剩的,我便不用了。
    顿了顿,又道:寻常蜀锦,便也就是五百两,但这还是难求一匹的情况之下,这上贡的才千两,半匹五百两
    说到这,翁璟妩又是低头轻一笑。
    二婶此番若是诚心,便不会打如此算盘了。
    崔文锦暗暗握紧手心,问:那侄媳想要如何?
    翁璟妩看了眼身旁无甚表情的谢玦,又看向她,缓缓开口:五倍,市价的五倍。
    崔文锦脸上的表情逐渐破裂,双眸瞪大,似乎下一瞬就会说出你怎不去抢的话来?!
    但硬生给忍住了。
    憋红了脸,僵着脖子道:侄媳不觉得这太过分了?
    便是谢玦都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妻子。
    两千五百两,是个惊人的数目。
    那蜀锦还真是金石镶嵌的?
    翁璟妩:婶婶心里应该是清楚的,这进贡的蜀锦,是有价无市,出到万两也有人要的。这市价的五倍,已是看在婶婶的脸上了。
    这、这两千多两的银子,婶婶那来这么多的银钱,这不是为难婶婶么?
    崔文锦不禁抹泪哭穷。
    那婶婶是想犯了错,轻轻松松揭过?谢玦眸光幽深,甚是不悦。
    婶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便市价的五倍,少一两都不行,白字黑字写下何时给,签字画押,我与阿妩便认了这个亏。谢玦道。
    素来正直的谢玦变性子了?
    竟然肯谈和了?
    他又道:若不愿,我也不强求婶婶,但旁人问起瑜妹身上的蜀锦是否是阿妩给的,阿妩不会否认也不会承认。
    崔文锦:
    这与默认了不是,有什么区别?
    谢玦看向身旁的妻子:似要开宴了,我们下去吧。
    翁璟妩甚是诧异。
    没由来的,她有种谢玦似开了窍般,在配合她的错觉。
    略一沉吟,点了头,随着他从亭中走出。
    才出亭子,便听到身后传来崔文锦的声音。
    好,二婶应了。
    谢玦脚步一顿,这反应,让翁璟妩更加的确信他在配合她。
    真奇了怪了,谢玦这伤在手,怎觉得他这脑子好似也伤了?
    但不得不说,这伤得极好。
    谢玦转身,看向亭中的二婶。
    凌然正色:二婶不必勉强。
    崔文锦袖下的手,几乎把帕子扯破。
    没有勉强,只是这需得给些时日我筹银子。
    翁璟妩能说出这个数,便是知道她能在短期内拿的出来,也赖不得帐的。
    但现在,似乎有心拖延。
    她看向谢玦,希望他莫要同意才是。
    看到谢玦点头,翁璟妩眉头心下一沉,但随即又听他说:三天时间,足够了。
    翁璟妩顿时松了一口气。
    崔文锦还欲再说什么,可瞧到侄子一副说一不二的冷脸,那讨价还价的话便也就吞回了腹中。
    两千五百两,几乎都是当家这几年瞒着老太太和所有人暗中昧下的。
    她虽能拿得出来,可就相当她这几年白当家了!
    可把柄在他们夫妻二人手上,如何能不从?
    谢玦看向崔文锦的婆子,吩咐:你去国公府管事那处取笔墨纸来,印泥也取来,便与管事说是你家主子用的。
    约莫一刻,婆子取着笔墨纸从小道上悄悄上来了。
    她一路上来便发现了山下有人说这山上有石头松动,先弄好再允人上去。
    笔墨取来了,崔文锦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把欠条写下,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笔墨稍干,谢玦取过。
    看了一眼后,略一扬刚,叠起收入衣襟之中。
    三日后,我便亲自去寻婶婶。
    阿妩性子软心也软,若让她去收,恐会被二婶牵着走。
    说罢,谢玦看向有几息茫然的妻子,道:走吧,我们下去。
    翁璟妩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
    这谢玦,还真伤了脑子不成?
    怀着狐疑的心思与他一同下山,可下到一半之际,忽然想起。
    上辈子谢玦可没有待到用宴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上了假山帮她,而是离开了国公府才对。
    心下蓦然惊诧。
    不禁微一抬头,暗暗看了眼谢玦。
    与上辈子不同的地方有些多了。
    他提前回来了,还有现在的情况。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因她的变化,所以把该发生的都搅乱了?
    还是说他在这次外出的途上遇上了什么变故?
    到了山脚下,身旁的谢玦低声开口:待银子收来,我再给你。
    翁璟妩也缓过了心绪,佯装担忧:可毕竟是二婶,这样对她会不会过分了?
    谢玦皱起眉头,道:那蜀锦本就是皇后娘娘赏你的,错在二婶,过分的亦是她。
    既然谢玦都觉得错在崔文锦,那接下来回府之后的事情,便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这厢,他们入了庭院中,便纷纷有人朝他们投来了目光。
    一件微小的事情,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赏菊宴。
    若是这窃取兄嫂之物一事被定下,那谢菀瑜心下不坚定的话,估摸都会自尽了。
    有人来请他们上座,准备用宴。
    男女分席而坐,男宾在厅中设宴,推杯换盏,阔论高谈。
    老太太那等年纪的怎在陆老太太院子摆席。
    而其他女眷则在庭院中的廊亭之下摆了两席十二仙桌。
    身份低些的,则又另设了两席在另一廊亭。
    崔文锦与两个女儿也同在一桌。
    因发生了湖心小亭的事情,谢菀瑜眼眶泛红,显然是哭过了。
    在席上,一眼也不敢瞧翁璟妩。
    而她身上那件蜀锦外衫,袖口已微皱,应是现在想脱又脱不得而拽的。
    十二仙桌上摆着各种蟹做的美味佳肴,但翁璟妩却是不能用。
    有下人端来好些小碟美食,摆在了她的面前。
    桌上有女眷笑问:怎么,这翁娘子吃不得蟹?
    有人吃蟹会起红疹子,女眷故此一问。
    翁璟妩浅浅一哂,回道:这段时日确实是吃不得。
    桌上其他女眷纷纷相望,早些时候便听说这翁娘子母凭子贵,原来是真的。
    这时,有人不嫌事大,看了眼谢菀瑜身上的衣衫。
    开口询问:听说谢四姑娘所着的衣衫是蜀锦所做,而这蜀锦是皇后娘娘赏给翁娘子的,翁娘子怎这么轻易地就送人了?
    翁璟妩微一挑眉。
    这话,可是要把她也个搭进去了。
    强调是皇后娘娘赏的,说她轻易送人了,言外之意便是不把皇后娘娘送的礼放在眼中了。
    抬头望去,对上妇人的目光,笑意渐敛。
    她反问:家人互赠,如何算是轻易送人?难不成在苏娘子心里,觉得夫家叔伯皆是外人,不值得送珍贵之礼?
    要说这扣帽子,但凡有一张嘴的,谁还不会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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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二更
    翁璟妩的话一出, 廊亭之下,共两桌人都朝她望了去。
    荣安公主也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方才听陆表妹所言,那蜀锦十有八九是那崔表婶瞒着表嫂取了用的。
    但二人却是什么都没说。这若是与旁人说了, 便是落了永宁侯府的脸, 让其成为笑柄。
    他们敬重玦表哥, 自然是知道什么是能说的,什么是不能说。
    被唤做苏娘子的妇人, 面色微变, 不悦道:翁娘子说话怎如此刻薄?
    我不过一问, 翁娘子便诬陷我是那等心胸狭隘的人,未免太过分了?
    翁璟妩忽然一笑:难道不是苏娘子先陷我于不义的吗?
    皇后娘娘所赏之物,苏娘子一句轻易转送给了旁人, 难不成不是先诬陷我不义?
    本想欺她年轻,不懂这些话语中的弯弯道道的苏娘子,听了这些话后, 面露窘迫。
    没什么好脸色的暼开视线, 道:算我说错话了不成。
    那也算我说错话了。翁璟妩敛去了笑意, 语气淡淡。
    这翁娘子说话始终轻轻柔柔的, 给人感觉是个好脾气的。
    可就这几句话, 便叫这两桌人知道这边陲小城来的翁娘子只是看起来温柔, 但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苏娘子面色略黑, 可谁让自己先挑衅了,是自己理亏, 也不敢回骂回去。
    旁人知晓了翁璟妩的厉害, 也没人再阴阳怪气。
    另一妇人谨慎的问:那翁娘子可知这蜀锦的价值?
    翁璟妩暼了眼谢菀瑜。
    毕竟是十四的年纪, 心智不够强大, 心底害怕惊恐, 所以握着银箸的手在隐隐发颤。
    收回目光,温婉笑道:瑜妹妹年纪小,不知蜀锦贵重,只知爱美,看到了蜀锦便移不开目光了,多次寻我讨要。
    但因是皇后娘娘所赏,我也是为难,所以一开始是婉拒的。可婉拒后瑜妹妹几日茶饭不思,婶婶不忍,也来寻了我说情,我总不能因舍不得而伤了和气,便也就同意了。
    众人闻言,有人是信的,也有人是不信的。
    信的人都暗自道这谢四姑娘都十四的年纪了,还如此骄纵。
    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竟以绝食为要挟。
    往后哪家若是娶了她做妻子,家宅估摸也不得安生了。
    崔文锦也听出了翁氏话里边的意思,暗暗咬牙,开口挽救女儿的名声。
    孩子都还未及笄,性子难免胡闹了些。我往后定是不能再纵容她了,好好改一改她这娇气的性子。
    作为东道主的国公府主母见差不多了,便笑着打圆场道:我家那九丫头也还不是一样娇气,但姑娘家就该是要娇养放,无伤大雅。
    陆九姑娘暗暗对母亲做了个不高兴表情。
    拿她和那不仅爱出风头,还蠢的谢菀瑜来比,她可不高兴了。
    陆母坐下后,怕小祖宗给她闹,把自己面前的蟹酿橙放到了她桌前:你爱吃,便多吃些。
    陆九姑娘撇了撇嘴,这意思不就是要用吃的捂住她的嘴么。
    但还是把蟹酿橙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没有落自己母亲的面子。
    这一顿品蟹宴,有人品出了蟹肉鲜美,也有人食不知味。
    宴席毕,众人在院中游玩了许久,天色已不早,纷纷开始拜别。
    翁璟妩见到谢玦的时候,只见他脸色微红,待他走近了,才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她眉头顿时一颦。
    这人明知自己受了伤,还饮酒,是否真觉得自己命很长?
    不多时,老太太也出来了。
    崔文锦正要上前去扶,老太太却是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
    崔文锦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
    老太太瞧了一眼孙子和孙媳,然后不发一语上了马车。
    看来,老太太是听说了蜀锦一事了。
    也是,这来赴宴的人都听了个大概,老太太怎会不知?
    现在老太太不知实情,会怪崔文锦,也会怪她。
    怪她不知轻重,把皇后娘娘赏的蜀锦给了堂妹。
    怪崔文锦不加以制止,还纵容女儿,不会教养。
    国公府这一出戏落幕了。
    可侯府的戏才刚刚开始。
    谢玦脸色越发的红,也不知是因饮酒上了脸,还是因手臂上的伤而发了热。
    他上了马车后,便一直闭目养神。
    回到府中。
    各自回了院子。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的回了屋中。
    遣退下人,房门关上后,谢玦隐隐有些站不稳了,径自撑着桌面,
    翁璟妩刚转身便看到他这般。
    刹那间想起他上辈子死后的惨烈,心下顿时有气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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