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恒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脑袋,看来对自己这副年轻的身体适应的挺快,连言行举止都多了青年人的做派。
    他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不知道是你吗?我哪晓得兰花花是你啊。我一听今年是1979年就琢磨着得赶紧参军去打对越反击自卫战。
    田蓝瞬间无语,这人还真是一辈子的仗都没打够。
    晚了。她没好气道,春天就打完了,现在都秋天啦。你起码早穿越一年才能赶得上。
    陈立恒挺懊恼的:没亲眼看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工业设备拆干净。
    他也是到上辈子重生回三十年代,听田蓝说对越战争的历史书记载才真正明白过来,跟越南打那一仗,动手拆除当年援助给对方的工业设施才能毁灭性打击对方的经济建设。
    此后他没经历的几大军区十年轮战,更是让越方不得不长期维持数百万的兵力来应对战争。而对方的国民经济也被迫长期围绕战争进行,无法进行正常的经济建设。敌人就是这样被硬生生拖垮的。
    现在穿越到1979年,他只怕这事儿办的不够漂亮,会留尾巴。
    上一世,越南打法国侵略者时,他是军事顾问之一,去过战场,对情况比较了解。后来美国去越南横插一杠子那会儿,对越的军事设施援助,他也是主要经手人之一,那边的情况,他门儿清。
    结果活地图派不上用场,他真着急。
    田蓝啼笑皆非,不得不开口提醒他:陈将军,这个世界没有祝融将军。
    不仅没他也没她,现实就是如此残忍,人家连聚龙山和铁血军的名字都没听过。重生到这里,他们一切都得重头开始,啥资本也没攒下。
    陈立恒不以为意:人活着就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上辈子是老天爷奖赏给他的,这辈子更是。他们还这么年轻,起码还有几十年的生命。这漫长的几十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了。
    两人有说有笑出了民政局,手牵手亲亲热热回了知青点。等待着给他们办践行酒的知青集体傻眼了。
    这两人真疯了吗?宁可死也不留在农村的是他们,商量好离婚又烧了离婚协议表的还是他们。
    吴秀芳,先前那个抱着田蓝哭的姑娘一把将人拽到边上,声色俱厉地训斥自己的朋友糊涂:你傻了吗?兰花花,你要你和你的孩子一辈子留在这个穷哈哈的鬼地方,以后都面朝黄土背朝天,永远当农民吗?你不想回到楼房里,用上干净的自来水和热乎乎的洗澡水了吗?
    田蓝被她对着耳朵吼,脑袋都嗡嗡作响,只能下意识地冒一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亲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哪知道这句话就像踩到了猫尾巴,吴秀芳瞬间爆.炸,声嘶力竭地吼出声:不会,永远都不会。解放前这里这么穷,二十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这么穷,再过二十年,照样这么穷!
    田蓝叫她吼得肩膀一缩,很想提醒年轻人注意点,青春的□□里装着的老灵魂当真禁不住这样吓啊。
    吴秀芳却丝毫不体谅老人家的不容易。她不仅吼,她还拽着田蓝出门睁大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
    放眼过去,到处都是泥巴房,零星的几座红砖房也又低又矮。不过砖头房可以刷白石灰,上面还刷着标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这样的乡村,与其说是田园之乐,不如说每一颗草木都书写着穷困萧索。
    吴秀芳指着荒芜的田野大喊大叫: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就是农村,永远好不了的农村。我不想把它建设好吗?我不想大有作为吗?我当初是写了血书过来的。我在这里呆了整整10年。10年啊!我人生有几个十年?多少个日夜我都在后悔,我真想回去狠狠给10年前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我这么蠢。我死也该赖在城里不下放。我浪费了多少人生?
    田蓝一时间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愤怒悲伤又痛苦的姑娘。
    要如何说呢?这个国家的经济建设的确畸形发展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进展到这一步,与其说是意识形态的问题,不如讲国际局势逼着它只能这样搞建设。
    就说知青下放吧,1968年12月22日,领袖作出批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国家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除了因为当时城市无法提供充足的工作岗位,大量剩余劳动力无法养活自己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国际局势的紧张。
    从60年代起,中苏关系直转急下,尤其是1968年,双方一度陷入对抗阶段。第二年,更是爆发了大名鼎鼎的珍宝岛战役。苏联屯兵百万在北方边界线上,随时虎视眈眈。
    在这种情况下,国家号召知青下放农村,未尝不是对青年的保护啊。
    而在强敌凝视的背景下,年轻的新中国必须得花大力气进行成本高昂收效低廉的三线建设,并且以备战备荒为主题,将有限的资源占领花费在为战争做准备的工作上。
    如此一来,人民的生活水平当然无法大幅度上升。
    因为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家庭,它发展的重心永远不可能面面俱到,总要有所偏重啊。
    田蓝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因为过于激动而身体不住颤抖的吴秀芳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没事了,已经对越打过仗了。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开了,开始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了。今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吴秀芳的情绪依然激动,她挥舞着胳膊大声强调:不会好的,永远不可能好起来。我再也不要上当受骗了,我再也不要浪费我的人生!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是这片土地欠我的,我没有对不起这片土地!
    田蓝却一本正经:真的全做了吗?那可未必。我们能做的事情多了去。
    吴秀芳眼睛瞪得大大的,掰着手指头数:我们打井,我们筑坝,我们编织草席,我们就地取材、就地加工、就地销售,为农业生产、为工业、为城乡人民生活和外贸出口服务。但凡是能想的招,我们都想了。一年忙到头,一个工分还是几毛钱,连肉都吃不上!
    田蓝随口回答:吃不上肉咱们就自己养猪嘛,就算猪肉全都交给国家,好歹还能吃些猪下水。
    谁说我们没有养猪?养猪场就是我们建的。人都吃不上好的,何况是猪?猪比人都瘦。
    田蓝怕她喊倒了嗓子,赶紧拉住她:看吧看吧,猪不长肉肯定有问题。咱们找找问题在哪儿,困难不就一个个的解决了吗?
    吴秀芳的嗓门当真不小,而且还是个急脾气。听了田蓝的话,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拖着田蓝往猪圈走。
    我看你跳了河,人回来了,魂还丢着呢,脑袋都糊涂了。你自己看看,反正猪没长虫,瘦就是因为吃的不好。这地方连土都穷,哪有好东西喂猪?
    田蓝被她扯着,倒是省却了认路的麻烦。
    知青点办的养猪场规模不大,里面不过七八头猪。还真跟吴秀芳说的一样,这些猪果然走的是苗条路线,估计身上瘦肉多,肥肉少,放在二三十年后属于受欢迎的品种。至于现在,一切不长膘的猪都是在耍流氓。
    一位男知青拎着饲料过来喂猪。
    田蓝干了两辈子的农业生产工作,也没少养过猪。她瞅了一眼饲料桶,认出来那是打碎的高粱壳子。
    她挑挑眉毛:就这么直接喂猪?
    男知青莫名其妙:不这么喂,难不成我加油加盐做成满汉全席呀。兰花花,我这是喂猪?
    这女子真是的,跳过河就开始办傻事,说傻话。
    她和老九又没孩子,离婚证一扯,直接回上海做她的娇小姐,几舒服勒。真是有福不会享。
    田蓝笑道:这么喂猪当然养不肥。你得糖化饲料,使得一部分淀粉转化为麦芽糖,让饲料变得香甜。这样做一方面可以提高饲料的适口性,让猪愿意吃。另一方面,糖化过的饲料好消化,吸收利用效率高。同样份额的饲料,糖化过后喂养的猪长的肉更多。
    男知青本来就因为在农村成了家,岳父母看管着他,生怕他会逃回城里而心烦意乱。现在自己喂个猪,兰花花这个可以回城却又不走的还在这里指手画脚,他顿时压不住火了,直接撂挑子:我不会喂猪,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你能耐你自己来!
    说着,他将饲料桶一丢,居然扬长而去。
    吴秀芳傻眼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叫:喂,你还来真的呀?我告诉你,你不喂猪的话你没工分,等着拉饥荒吧。
    田蓝倒是淡定,十分理解知青的纠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况且人害怕的不是苦,而是瞧不见希望。
    她拎起饲料桶,直接倒进食槽。
    饿坏了的猪根本顾不上饲料好吃不好吃,立刻跑过来,欢欢地张开了嘴。
    吴秀芳目瞪口呆:你不是说要糖化吗?我怎么没闻到香甜味呀?
    田蓝笑道:这个需要糖化粉加在饲料里发酵。我得先弄到糖化粉。
    此事不难,找到黑曲霉和酵母一代菌种就行。这活听上去有些复杂,好像一般人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但对于70年代的人来讲,只要你找准门路,绝对可以弄到这两样。
    比方说大名鼎鼎的5406菌肥,在此时,每个县都有菌肥厂,各个公社也都要派人去学习,然后传达到每个生产队。
    田蓝跑了一趟公社农科站,就成功的弄来了黑曲霉和酵母一代曲种。
    只是农科站的同志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听说她是知青,从上海学来的新方法,还抓着她打听了半天。
    田蓝叹围着的人不少,索性现场教学。
    用琼脂熬制培养基,大家都会吧。就跟做5406菌肥时的步骤一样。将酵母接种到培养基上,得到二代曲种,然后再接种的培养基三代曲种麦麸里,就得到了糖化粉。这个糖化粉加到猪饲料里发酵,饲料里含的淀粉会转化为麦芽糖,饲料变得香甜,猪就爱吃了。
    曲种生长需要时间,三代培养当然不会一蹴而就。
    田蓝拿了东西自己回去做,承诺等糖化粉做好之后,她会拿回来跟大家一块儿分享。
    吴秀芳已经办好了回城手续,就是车票买的时间有点迟,过几天才能走。她不用再上工,到有空跟着田蓝在大队和公社之间来回跑。
    她说不清楚到底哪儿不对劲,只追着田蓝问:你干嘛啊?你还真的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吗?
    和她不一样,兰花花不是主动下乡的。她是黑5类分子,家里被划分为黑.帮,她也要进少管所的。之所以没去,是因为当时少管所人满为患,实在管不了,才一股脑儿的将他们全都送到乡下来。
    明明在乡下的每一天,兰花花都想回城。怎么现在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猪能不能养好,关她什么事?
    田蓝笑了笑,含糊其辞: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还没走,那就得干好手上的事。
    其实这话儿她也没想好自己究竟打算做什么。
    回城的话,最好的方式还是考大学。这样她才方便继续从事农业研究工作。
    而且她还没来得及和陈立恒商量今后的事,估计他也想继续干军工。
    可惜这个时代的哈军工已经在好几年前就拆的四分五裂了,不然的话,他考回哈军工,倒也挺有意思的。
    今天两人回到知青点后,陈立恒都没能和田蓝说上几句话,便被男知青们给拉走了。
    这些和原主共同生活工作了好几年的伙伴个个都恨铁不成钢。
    都什么时候了?现在能走一个是一个。
    这几年政策动不动就变,谁知道今天说的话,明天还做不做数。有机会走,当然得赶紧走。
    就算你舍不得兰花花,你们先回城再说呀。到时候想办法调工作就是了。哪有你们这样死不离婚的,告诉你们,到时候只能老死在这里!一辈子都回不了城!
    陈立恒抬头看了眼嘴巴都起泡的同伴,摇摇头:我不等。
    让他先回城,等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团聚。打死他都不干这事儿。
    上辈子,虽然他和田蓝做了30年的夫妻,但因为两人工作都忙,聚少离多,真正待在一起的日子都不到5年。而且其中大部分时间他的身体已经极为糟糕,两人根本就没能好好过日子。
    现在,好不容易重生的,又变成了健康的年轻人。就是天上下刀子,他都不想再和田蓝分开。
    男知青们集体无语。
    难怪这人宁可自杀都不离婚。一个大老爷们还这么肉兮兮的,也太肉麻了。
    田蓝回屋时,瞧见的就是男知青们的黑脸。
    人的关系都有亲疏远近,而这亲近与否直接影响了人对其他人和事的认知。在男知青们眼中,就是兰花花连累了老九。不然的话,现在老九都已经坐上回京城的火车了。
    田蓝看大家硬邦邦地掉头走人,莫名其妙。
    陈立恒伸手摸摸她的头,苦笑道:咱们这么做实在不合群啊。
    所有人都为了前程选择离婚。他俩却为了厮守直接放弃前程。本来大家都在干的事,即便不道德,也无可厚非。
    结果他俩跳出来搞这么一出,闹得大家都狼狈不堪。
    毕竟不管有多少不得已,总归选择离婚的人都是放弃了自己的感情。
    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反过来讲,为了前程放弃爱情也是不道德的。
    陈立恒有些忐忑: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他一点儿也不介意留在农村。他以前还幻想过退休以后找个地方住下来,种几亩地,养养鸡鸭,跟田蓝一块儿过过悠闲的小日子。
    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田蓝是怎么想的。
    田蓝琢磨了一下,开口道:分开回城的事就算了吧。世事变化莫测,咱俩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合适。今年高考已经过去了,要有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参加明年的高考。
    陈立恒点点头:也行。
    他在学校呆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放松过学习,尤其是理工科方面的知识,始终跟着呢。当真去高考的话,他也不怕。
    至于田蓝,那更不用说了,她都自己带研究生了,她还会怕高考?小看什么是学霸咯。
    两人达成一致,顿时感觉轻松不少。生活嘛,就是这样,有了目标便能勇往直前。
    至于在高考前,他们最好还是想办法趟出路来,让大队的社员好歹多分几块钱。
    只可惜他们现在还不了解生产队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头脑。
    陈立恒看田蓝手上的家伙什,颇为好奇:你要搞育种吗?
    不是,我准备做糖化粉,发酵饲料后好喂猪。你还没看到养猪场的猪吧?太瘦了,饲料的利用价值太低。
    陈立恒主动请缨:那我给你打下手吧,我能干什么呀?
    给我弄点麦麸来吧。做糖化粉要这个。
    麦麸不难找。
    以前粮食不够吃时,麦麸也是知青们的口粮。后来粮食产量上去了,起码瓜菜半年粮能混饱肚子了,麦麸就成了饲料。
    田蓝二代酵母转三代培养基,混合了麦麸做好糖化粉,混合粉碎的高粱壳子,开始做糖化饲料。
    因为需要发酵,所以搅拌好的饲料得放在缸里。
    这些下力气的活都是陈立恒干。知青们越走越多,留下的人也心不在焉。他俩不搭手干活,说不定猪饿的跑掉了都没人管。
    好在这会儿秋收秋种已经结束,不算农忙时节,否则才真叫够呛呢。
    猪饲料缸封了三天终于发酵好了,田蓝打开缸口,感觉一股浓郁的气味扑鼻而来。说小田也勉强香甜,不过好像多了什么味道,但也不是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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